第十章《都在想淑丽的事儿》

　　照白主任一开始的想法，让淑丽落入自己手中，应该是件费不了什么周折的事儿。哪儿曾想这小丫头片子，并不是他想象得的那么简单。
　　那天上午，当白主任大概知道了淑丽在他面前，哭泣的原委以后，一冲动就要给她写个“条儿”，圆小姑娘坐办公室的梦想。估么着这点小事儿，只需给老班长打个招呼，就能轻松搞定。可当“条儿”写好以后，看着淑丽从这小黑屋的门洞处，进来出去端茶杯、搬椅子、拿凳子的身影，白主任这才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眼下的处境：一、在接受劳动改造；二、住在水磨河九十二间，这样寒酸的自建小土屋；三、一日三餐端着饭盆去吃大食堂！这和那些，被组织打成一堆狗屎的老右派，没啥两样。
　　想到这儿，白主任趁淑丽又出去搬什么零碎东西的空儿，赶紧把已经好的“条儿”，胡乱叠起来扔到下一格的抽屉里。
　　其实淑丽想当干部坐办公室的事儿，姐姐淑芳也不是全然不管不顾，她也向老班长打听过这事儿。老班长听后先是一愣，开始老班长以为淑芳不习惯打（上）中夜班、怕吃苦，还是地主资产阶级大小姐思想，想去坐办公室图清闲。
　　“是啊，下面那么多有文化、有办法的女青年，都被提拔到不同、新的领导岗位了，怎么就单单把她给忘了呢。”老班长仰望天空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是老王让你来找我的吗？”
　　“哦，不是、是我……不……就是随便问问，打听一下……”淑芳想解释，但又越抹越黑。
　　“我说嘛，想也不是老王的意思”，看着委屈却蠕动着嘴唇说不清楚的淑芳，老班长又不忍心直面批评她——这个曾经喜欢过自己的女人了，于是改口道：“好了，知道了，这事儿我会放在心上的。”
　　看老班长现在脸上的表情和两腮鼓起来的肌肉，淑芳知道老班长心里不高兴了，这一定是误解了，于是赶紧道：“不是……”
　　老班长又是一愣：“不是什么？”
　　“不是我要……”
　　“不是你？那是谁？”
　　“是我……妹妹；”
　　“你妹妹，她不是在家帮你带孩子呢么？”
　　听到老班长对她的事儿，依然了解、关注的这么清楚，和老班长现在因忙碌而憔悴的样子，以及鬓角长出的那几根零星的白发，淑芳心里一暖一酸，觉得自己再不能，给老班长增添一丁点儿的麻烦了，于是赶紧改口道：“哦，没事了，别放在心上，我和妹妹都没事了。”说完她赶紧转身，连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淑芳自责离去的背影，老班长心里安稳踏实了许多，心想这才是他心目中原来的淑芳。想到这儿，老班长反而觉得要是有合适的位置，淑芳真还是一个不错的人选；至于说她妹妹淑丽，就算是有办公室需要她，那也要在下面锻炼一段时间，哪个连排长，不是从士兵中打仗打出来的。
　　“没错，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可这句话的另外一层意思应该是，没有当过好士兵的将军，肯定不是好将军！”
　　白主任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去找老班长，说淑丽的事儿，得到的答复肯定是如上所说的这样。
　　那怎么给小丫头片子说这事呢？
　　白主任双手在信笺上，把玩着那支黑色钢笔的时候，淑丽已经恭恭敬敬紧收下额、双手叠放在小腹下面、站在窗户的光影下，等待白主任写给她去坐办公室的“条子”呢。
　　“嗯、你看是这样……”白主任转头看着淑丽，摆摆手示意她靠近点儿；淑丽理解了，赶忙往前走了两步，但寻思了一下，又慢慢挪碎步退回到原处。就是这一进一退，白主任察觉这小丫头片子，真不是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白主任什么人，什么事儿什么人儿没见过。既然你这样谨小慎微和我保持距离，怕我对你图谋不轨，那好啊——你撤我也撤！想到这儿，白主任收起信签纸，平静、冷漠中又不失温和的对淑丽说：“嗯……淑丽呀——，经过反复的考虑，我想，写条子还是不如当面给老班长讲的好；面对面简简单单几句话敲定。有时候有些事儿，只能意会不好言传，写来写去还是不能意会，写也写不清楚。”说到这儿，白主任停下来，看淑丽有什么反应，见小姑娘表情依然如故，还是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只好继续道：“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这里了。走，现在就去找老班长，给你说这事儿。”白主任说着就站起来，去床边取挂在床头墙上的外衣。
　　淑丽见此，赶紧走上来，俩眼幽幽的望着白主任。看着这可人样儿的淑丽，白主任真想伸出右手将她揽入怀中，犹豫片刻还是将略微抬起来的手臂垂了下来，他再次放弃了那一股股热血涌上来的冲动，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重新开始淡定地扣着胸前的衣服扣子。这时间的淑丽，最为担心是白主任那将要伸过来的手臂（心里却做着豁出去的准备）短暂而漫长的几秒钟过后，淑丽打开正要微闭双眼，轻轻长吁一口气，改为极其自然的神情，伸手过来帮白主任摘去他衣服右肩、前襟上的几根线头，而后轻声说道：
　　“去了，别提我要坐办公室的事儿。”淑丽说话的神情、语调和样儿，有点像白主任过去的妻子（这也许是白主任的错觉）。
　　淑丽之所以这般表现，本来是换种方式和白主任交往；目的是和面前这个蠢蠢欲动的男人拉开点儿距离，没想在白主任那里，却有些适得其反。
　　“嗯，怎么又不提了？”这会儿白主任，也被淑丽拐带的有些不对劲了，说话的语气像是淑丽多年的夫君。
　　“提了不好吗。”淑丽嘟嘟着小嘴。
　　“那怎么说？”白主任倒没了主意。
　　“嗯……”淑丽咬着嘴唇，想了想说：“就说淑芳的妹子，不想在家带孩子了，她要工作、她要参加社会主义劳动建设。”这铿锵的主题思想，却被淑丽说的细语绵绵。
　　白主任看看面前楚楚动人的淑丽，想了想说“那……好吧。”
　　等白主任说完，淑丽笑笑一转身过去拉开门走了。
　　“这小丫头片子，真的是不一般呐。”白主任立在半开的门口，看着远去淑丽的背影，嘴里小声嘟囔着。
　　从白主任屋里出来，淑丽本想一转身就回自己家，但考虑到白主任就在身后（她怕这个男人冷不丁跟着进来咋办），于是没多想，就径直朝通往纺织厂办公大楼的那条坡道走去。现在之所以这样，她想尽快见到她的司机小赵，她要吐吐噜噜把这几天内心所有受的委屈，全部倒出来，然后伏在赵儿的胸前，让他去找老班长。
　　事不凑巧，等淑丽急匆匆赶到小赵那里时，车库门关着，一打听才知道赵儿出车走了，拉着老班长到城里开会去了。淑丽顾不了多说什么，摆摆手甩下，一直用猜疑的眼光望着她的保洁大姐，快步朝通往城里的公交车站走去。
　　白主任看着淑丽走远了之后，返身回来坐在桌边他，在想：“哎，你还别说，这小丫头片子不单是有文化，最为主要的是她有头脑、有心计、还不动声色、天生沉稳的性格，培养培养，还真是能堪重任；这样放在过去，只需一句话的事情就提起来了，把她放到下面某个要害部门，锻炼几年肯定是把好手。”
　　想想，白主任一拳砸在桌子上，牙齿咬出吱吱咯咯的声响，真懊悔自己当时怎么就载了，要是不载那么一下，现在淑丽这小丫头片子，岂不是轻而易举就为他的囊中之物么？
　　懊悔归懊悔，现实归现实。喝过一杯茶，抽了一支烟之后的白主任，决定有时间还是要找老班长聊聊淑丽的事儿，这的人才不培养真的是太可惜了。
　　白主任这样想，司机小赵可不这么认为。
　　凭着一时上来的冲动，淑丽坐车到了城里，望着空旷的这新疆首府的大街，她有些懵逼了——阳光、微风、熙熙攘攘过来过去陌生的人影（尤其是那些满脸胡须眼睛深陷的维吾尔族男人）、滑过的汽车、远处偶尔传来小商贩的叫卖声——到哪儿去找赵儿的人影呢？淑丽立在城北门的十字路口，漫无目的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还是原坐车回去。
　　淑丽重新来到水磨河纺织大楼左侧，那属于小赵开着车进来出去的车库门口，看着那个纹丝没动的门锁；淑丽怕赵儿回来又走了。现在她把悬起的一颗心放下来，舒了口气把脸贴过去，从车库的门缝中朝里看了看，这才转身到车库马路对面的小树林边，找块石头坐了下来。
　　淑丽就这么面朝着车库的大门，坐着一直到等到日落西山，才看见小赵的吉普车从大楼前面，那条弧形的小路慢慢的拐了过来。等老班长从车上跳下来走了之后，淑丽从石头上站起来，一边拍打两下屁股上的灰土，一边朝正在把车，往车库里面开的小赵那边飞奔过去。
　　在把吉普车入库，又从里面把大门关好，正要从小门往出走的时候，灰暗、高大的车库里面，淑丽肉肉的身子，一下子从后面扑过来抱住了小赵。小赵在吓了一跳之后，一转身将淑丽紧紧搂入怀中。这时的淑丽，便踮起脚尖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脸和嘴，朝赵儿贴了上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