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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回 周志祥装病临阵脱逃 周照清劝子返回山乡

作品名称:百姓的天      作者:祁志云      发布时间:2017-04-17 20:17:49      字数:5423

  何志成被五花大绑吊在祠堂前面的桢楠树上,坝子里站满了许多被吆喝来的乡亲们,周围是虎视眈眈、荷枪实弹的乡丁们,几支巨大的火把被高高举起;祠堂内,已被穷苦百姓掀翻的祝家祖宗牌位,早已在祝宝山杀回青山谷时又重新树了起来,现在巨大的蜡烛在熊熊燃烧,香炉里的香烟雾缭绕,通往门外的木柱上悬挂着盏盏油灯,大门内外气氛阴森可怖。
  祝宝山站在他祖宗的牌位前,三炷香毕,声泪俱下地高呼:“父亲,儿子为你报仇啦!列祖列宗,保佑您们的子孙光宗耀祖,飞黄腾达吧!”他陡然下跪,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一旁,王保长和两个乡丁将他扶起,拥着他步出门外。只听何志成破口大骂:“祝宝山!你作恶多端终不得好死!”
  “给我打!”祝宝山嘶声力竭地叫着。
  雨点般的棍棒、枪头落在何志成身上,浑身被打得血肉模糊,刹时晕了过去。
  祝宝山站在高高的方桌上,恍动着身子,冲着下边的人群说:“这就是私通共匪的下场!”然后他又跳下桌子,踱到何志成面前,见他已昏迷过去,又叫乡丁用水将他浇醒。
  何志成动了动,仍处在昏迷状态中,对于这一点,祝宝山并不以为然,假惺惺地好言相劝:“何苦呐,好汉不吃眼前亏,说了就用不着遭这番罪了嘛。我保证,只要你说出共匪的下落,又念你曾交枪有功,我还是可以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
  何志成终于醒转(同醒)来了,二目圆睁,怒视。祝宝山并不介意,继续劝说:“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大家都是本乡本土的,又何苦为那些到处流窜的共匪卖命,伤了之间的和气哩?烧了你家那几间破房子,本人也是出于一种迫不得已,为了顾全大局……不要紧,”他忽然提高嗓音说:“只要你能说出共匪伤员的去处,我可以重修一座四合院还给你。至于你女人嘛,也怪她太不识时务,烧死活该!没关系,世上年轻漂亮的女人多的是,再续一房又有难事?算包在我老弟身上。”
  何志成听着祝宝山那些放屁的话再也忍不住了,一腔怒火不断在胸中翻涌:曾祖母短暂、受辱的一生、惨死的熊伯伯、村乡苏维埃的干部和乡亲,以及自家的房屋被烧,妻儿活活葬身火海,也想到在与红军相处的、难忘的日子……一桩桩、一件件,情与仇交织在一起,终于随着一口带血的痰喷了出去。
  “快快!把嘴给他堵上!”祝宝山一边擦着带血的痰的脸,一边嚎叫着。
  王保长冲到何志成跟前,用一条事前准备好的毛巾死死去堵他的嘴,不料被他用舌头使劲蹬开了,大骂道:“还有你这东西,迟早也会遭到报应的!天打雷劈!”
  何志成的话音刚落,突然闪电雷鸣,好似从天而降,吓得王保长不禁倒退了几步,同时,就在闪电闪的一瞬间,一副副苍白的忿怒的面孔,像一张张招魂幡似地正向他逼来,他惊叫一声,急忙躲到祝宝山的身后去了。
  祝宝山也被声声的巨响惊呆了,但又很快地镇定了下来,连脸上的血痰都还没擦干,就迫不及待地嘶叫起来:“快把他给我吊起来,纳死他!”他担心红军伤员可能会突然出现,你在明处,他在暗处,说不定啥时候会对你开枪呢!他实在是吃够了红军的苦头,这一声从天而降的惊雷似乎在提醒他,要快速处决,离开此地,以防不测。“快!快把他给我吊起来!”
  搭在树杈上的一条绳索已套在何志成的脖子上,两个身强力壮的乡丁正要动手去拉,突然一声“给我放下!”的怒吼声传来,二人的手不禁啰嗦了一下,不由地转身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阴魂似地正从一处阴暗的地方直扑而至,吓得二人脚打闪闪、手打啰嗦,“哎呀!我的妈呀!……”
  人们吃惊地望着那女人;祝宝山更是感到意外:“这哪来的疯婆娘!……”他很快就认出来了,反倒抽了口凉气:“已经被烧死了,咋会?……”他骤然紧张起来:“是不是遇到鬼罗?!”
  不是鬼,而是曾金凤。
  原来,就在祝宝山搜查而一无所获地退出去后,曾金凤就感到他心中一定有鬼,说不定还会想出啥鬼主意来哩!她不放心,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要到山垭口去看看苗连长他们走了没有。行至中途,忽见她家燃起了熊熊大火,但她没有返回,只是忍了忍,又强忍这悲痛继续赶路。她估按这是祝宝山用的计,是故意引苗连长他们上钩的。她决心一定要去阻止他们,千万别中了祝宝山的计——她担心,如果他们还没翻过山垭口,一定会返回救火的。
  最终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到,她估按他们已经翻过山垭口,走远了,但她还是有些担心,会不会走其它的路呢?……
  带着疑虑,她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了被毁的家,她望着飘忽不定的余火在溟蒙中燃烧,强忍着悲痛与愤懑,把目光投向冥冥的黑夜中,她祈祷上天,但愿自己的亲人、苗连长他们走得越远越好,千万莫回头……恍惚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好熟的声音啊!
  “金凤,你可要挺住啊……”她听出来了,这是余大爷的声音。她急忙把头转过去,见他那似强打精神的样子,便问:“余大爷,刚才你都见到了些啥?见没见过苗连长他们?……”她与余大爷隔得近,平时多有来往,有次余大爷到她家正巧碰到苗连长他们,她信得过他的,但还是再三叮嘱千万莫往外传。
  余大爷没有答复曾金凤的问话,只是一味地叹息,更引起了她的疑惑:“余大爷你倒说说话呀,到底见过苗连长他们没有?!……”
  “苗连长倒没见过,只是……”余大爷吞吞吐吐,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余大爷你快说话呀,只是啥子?……”曾金凤更加急切起来。
  “志、志成他、他被抓走了……”
  “哦!……”曾金凤的疑虑终于得到证实,她强忍着悲愤仍不放心地问:“哪,苗连长他们你到底见过没见过呢?……”
  “从你家的房屋被烧,我就没离开过这里一步,哪见过苗连长他们呀!”余大爷肯定地说。
  “这就好、这就好!……”曾金凤望着北方,望着从云缝间忽然闪现出的一颗微弱的星,喃喃自语道。她在想,“恐怕此刻苗连长他们已经翻过山垭口都走了好远一程了啊……”忽听一阵紧密的锣声和吆喝声从祠堂方向传来,把她从寄予希望的思绪中拉回到了现实,不由地大吃一惊,想到志成被抓,自家的房屋被毁,刹时怒火中升,顾不了与余大爷道声话别,转身就走,余大爷拦着她急问:“你这是要到哪去?”
  “找祝宝山算帐!──
  “不行呀金凤,不要怨你大爷多嘴,你已经是身怀大样的人了,为了保住何家的这根独苗苗,你就忍着点吧。”
  “不,大爷,我不甘心呀!……”曾金凤仍不顾余大爷的劝阻,发疯般地直奔祠堂而去……
  话说回来。此刻,曾金凤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把已昏迷中的何志成扶在自己怀里,呼天唤地地喊着:“志成你醒醒,看哪个来了,我是你的金凤呀!……”她见何志成搭着脑袋一动不动,不由地把目光转向被吆喝来的众乡亲,“父老乡亲们!你们看看呀!我们到底犯了啥法啦!”她怒指祝宝山说:“你,自命为为民除害的一镇之长,想你当着众人许下的话,却又不到大山里去剿灭‘镇山虎’那伙棒客(指土匪),而今要把枪口对准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窝藏了红军的伤员,又哪个看到?还不是你听了王保长、刘老二的一派胡言!”她见躲在祝宝山旁边的王保长,更是没有放过,指着他说:“想你王保长,我们平时也没亏待过你,不多,零敲碎地总要表示一点,没想到为一张貂皮没有要到你就记恨在心──兴公报私仇啊?!”
  “不要乱说啊!我好久向你们要过──”王保长的话没说完就被曾金凤截断了:“无赃不定罪,好啊,那你们搜呀!搜到了没有?没有搜到就兴放火啊?当真话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就纵么不值钱么,想抓就抓、想杀就杀──难道这天底下就没有王法了么?!”
  “你你你──”祝宝山见曾金凤连珠炮似的发问,急得倒一时答不上话了。
  “祝镇长,这婆娘不简单,莫听他乱说!”王保长向祝宝山表白着说。
  祝宝山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那你心虚干啥?人没搜到,反倒让我在人面前丢尽脸,白白遭这婆娘洗刷(指被骂)!”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也有大胆的在喊:“对呀,无赃不定罪,拿出证据来!”
  祝宝山见众怒难犯,怕引出什么乱子来,想赶紧收场,就叫嚷着:“快!把她拉开,把人给我吊起来!”
  有的乡丁冒着胆子去掀金凤,却又掀不动,绳索又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被激怒的人群一下涌了上去。
  “哪个敢再往前一步”祝宝山举枪相威胁说。围在四周的乡丁的枪也同时对准了众乡亲。
  “你们打呀,开枪呀!”曾金凤见此情景,指着那些乡丁说:“恐怕这里边也有你们的亲朋好友,难道你们就忍心把枪口朝着他们?!”经她这一提醒,一些乡丁不由地犹豫起来了。哪个没个亲戚朋友,本乡本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苦去结仇结怨呢!
  祝宝山见有的乡丁被人群逼得直往后退,火冒三丈,“呯呯”朝天就是两枪,“哪个再往前一步,我就毙了哪个!”
  众乡亲愕然站定,不敢再往前行了。
  曾金凤见祝宝山的目标已转移,又近在咫尺,便趁着这一机会,一手紧抓绳索不放,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火药枪,身子一移、右手一举,枪口正对着他的后脑门,同时命令着:“把枪放下!”
  祝宝山以为早就收缴了曾金凤的枪,没想到她还留了一手,心想:这下完啦,又撞到这婆娘的枪口上了。没办法,他只好连吭都没吭一声,就乖乖地把枪放到了地上。
  雨,不知啥时候就下下来了,还越下越大,并伴随着阵阵呼啸而过的风,刮得树枝叶也剧烈地颤抖起来,使人感到有种天摇地动之感。火把大部分已被风吹灭,四周一下暗淡下来,更显得恐怖峥嵘。
  祝宝山好歹在“洋学堂”念过几天书,也知道点众怒难犯的道理,况且又被曾金凤的枪口逼着,只好暂忍一下,罢罢罢,先放她一马再作打算。他心里这么想,口已在求饶了:“好好好,算我没逮到证据,轻信了别人,你英雄,大家从此罢休,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他话说至此,就听曾金凤一声:“滚!”他哪里听得,赶忙捡起地上的枪,招呼着乡丁们头也不敢回地溜走了。王保长和那个甲长也不敢怠慢,也随着跑掉了。
  乡亲们见祝宝山带着他的队伍跑了,一下朝曾金凤围了过来,有人忿忿不平地说:“金凤,你咋就让他跑了啊!”“是呀,也太便宜了他点。”
  没有一支火把,四周更黑暗了。
  曾金凤没有答话,她有她的难处啊!她身上怀着何家的血脉,也实在有些不便,再说志成又在昏迷中,更需要救治、照顾啊!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志成的伤好了,娃儿生下来再说吧。
  她全身已被雨水浸透,湿漉漉洒落的头发遮挡了她的面部,火药枪也无声无息地从她手中滑了下去。突然,随着一个闪电,她呼天唤地地朝何志成扑了去:“志成呀!……”
  不知是哪个点燃了一支火把,照亮在夫妻俩身旁。
  金凤扶着何志成,将他搂在怀里。
  何志成渐渐苏醒,蒙蒙中,他仿佛觉得金凤就在他眼前,一阵惊喜,狂叫:“金、金凤!……”
  金凤把他搂得更紧了,也兴奋不已,“志、志成,是、是我,你的凤呀!……”
  乡亲们见何志成醒转,也甚感欣慰,有的说:“快,快请老神医,还有救。”
  “我去!”这是钱娃子的声音,一眨眼便不见了。
  “雨下的纵么大,先找个地方躲躲吧!”“我家近,就到我家去。”
  乡亲们的盛情使曾金凤很感动,但她不能啊!大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再说也不能连累了人家。还是回家吧,到底是自己的家呀!“就不用麻烦了。”她谢绝了乡亲们的一再劝说,背上何志成,踏上了归家的路。
  乡亲们的驻目相送,泪水涟涟……
  曾金凤背着何志成一步一步地艰难前行,不一会,乡亲们给的火把熄灭了,送的斗笠也被风吹走了,只能借助一闪即逝的电光摸索着走。山洪爆发,小溪的路桥被冲,只能绕道而行。到了最后,她实在熬不住了,便在一处土地庙里歇了下来。这时的雨也小了些,风也缓和得多了,闪电雷鸣也只能在遥远的天地间闪现、滚动。
  她安慰着何志成说:“快到家了,先住到窑里再想想办法吧。”
  何志成微微睁开眼,嘴唇嚅动了一下,似有话要说。
  曾金凤把脸贴到他的胸脯上,听他把话说下去。一阵,何志成才吃力地说:“凤,不要管我,你去山垭口看看苗连长他们走了没有。”
  “我早就去看过了,不在,看样子已经走了。”
  何志成稍许得到了点安慰,张开笑脸说:“我是说嘛,我叫他们等我一个时辰,现在是啥时候了……嗯对,恐怕现在都已翻了十梯垴了,这我就放心啦!……”
  “走得快恐怕还不止哩!”金凤应着,忽然感到他的心脏跳得特别慢,几乎都感觉不到一点了,一下紧张起来:“志成啊,你一定要撑住啊!钱娃子去请老爷子去了,很快就会来的。”
  何志长摇摇头说:“没用的,你听我把话说完,”他略停了一下,用尽最大的力气继续说:“再不说就没时间啦。你听我说,你一定要保养好自己的身子,为了我们未出世的娃儿,就忍让着点,不信他祝宝山就能横行到底!”
  曾金凤点点头,忽又感到事情不妙,随即又摆摆头:“不、不!……志成呀,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老爷子他一定会治好你的……”
  何志长又是一阵摇头,“其实人死也没啥可怕的,就当撵山摔到崖下去了。我只希望你把我们的娃儿,不管是男是女,抚养成人——那可是我们何家的独苗根哪!……”
  曾金凤看他那样子,感到真的是不行了,流着泪,紧咬嘴唇,听他把话说下去。
  “我死后就把我埋在我们家的后山坡上,好让我能见到红军、苗连长、肖教员他们的回来,”接着又不无愧意地说:“凤,我实在对不住你,你人还年轻,往后还有几十年的光阴,有合适的,你,你就找一个吧,我、我不会怨你的。”
  曾金凤再也忍不住了,一包泪水汹涌而出:“不!……”她见何志成的头已经搭下去了,一下急了,摇动着他的身子,连连呼唤:“志成、志成,你醒醒呀!……”
  何志成的头微微动了动,努力仰起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凤,你看姚连生长咋样?”他见金凤没答话,又说:“我曾拜托过他,我对他说,一个撵山的,说不准哪一天会掉到山崖去的,金凤她……就望你照顾啦……”看样子他的话还没说完,可脑袋就已经搭下去了。
  曾金凤一下慌了,扶起他的头不住地喊叫:“志成!志成!……你就纵么忍心把我们娘儿俩丢下就自个走了么!?……”她声泪俱下,呼天唤地地呐喊,可怎么也叫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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