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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回 季老幺来势汹汹 曾金凤好言相劝

作品名称:百姓的天      作者:祁志云      发布时间:2017-04-17 19:50:54      字数:4249

  这天晚上的天气特别的闷热。
  屋外,漆黑的夜没一丝风、没一声鸡鸣狗叫,树林里的雀鸟带着一天觅食的疲劳早已悄然入睡,只有在那九曲河的河滩上,打渔人稀落的灯火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们好像感到它燃烧时发出的柔和的丝丝声;不时从大山里隐隐传来的时断时续的山豹因猎食无果而发出的哀鸣,令人心悸。不知啥时候刮起了风,遥远的天空中闪烁着的几颗微弱的星星,也很快被那流动着的、厚厚的云层所淹没。突然,闪电像柄长长的剑划破了夜空,刺眼的亮光把山山水水照得如同白昼,接着,随着一声振撼山河的霹雳声响,大地又回到了原来的宁静与黑暗。
  “哐哐哐!”卷缩在大门边的“黑娃”,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响动所惊醒,猛然跃起身子,伸长着脖子狂叫起来,其它的家狗、野狗,好象受到了惊动,从各自不同的方向对天鸣叫,一时间,惹得鸡呀鸭的全叫起来,连树林的雀鸟也没头没脑地随之响应,像在奏起一曲曲杂乱无章的森林合奏曲。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在通往何志成家的路上出现无数摇曳着的火把。
  “有情况!”正在收拾行装准备起程的何志成,好像闻到了一股火把在燃烧时发出的一股焦臭味,警惕地从墙壁上开着的洞口望去,一见那长长的、流动着的火把,就感到不妙,根据他的经验,判断着来者一定不善。
  苗真从怀里抽出他那支早已檫得锃亮的“克郎宁”手枪,听何志成一说,举枪就要往外冲,“看我毙倒他几个!”
  他的冒险行动立刻被大家劝住了。
  “从后门出去!”曾金凤见各人都已把行装装在了自己背的小背篓里,头上白帕,上身短衣,看上去倒像个撵山的,心里倒有了些踏实。又把一小袋的猕猴桃放在何志成的背篓里说:“这是苗连长最喜欢吃的,带上它,既可以充饥又可解渴。”然后又把手中捏着的十块大洋塞到苗真手里说:“拿上,路上用得着的。”
  “这──”苗真想把十块大洋退回去,又怕金凤不收,只好把它放到桌上,一闪身便溜出了后门,同时说:“再见了嫂子,请相信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嫂子,你就留着用吧!再见,嫂子,后会有期!”肖劲说着也跟了出去。
  曾金凤没法,只好把十块大洋交给何志成,何志成接过后,他深情地望了她一眼,意思好像在说:凤,为了我们的娃儿,你可要多多保重啊!
  曾金凤也似有许多话要说,但又不能啊,只好催促他说:“快走吧,不然就来不赢啦!”
  何志成这才咬了咬牙,压制住内心深厚而复杂的感情撒泪而去;这时“黑娃”却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尾随了出去。
  泪水,在曾金凤的眼眶里翻滚着,但她克制着,始终没让它涌出。
  送走了亲人和她所敬重的红军,这才关好后门,来到堂屋,坐到昏暗的茶油灯下做起针线活来。她在内心再三提醒自己:莫慌张,要冷静。接着她又在想:“为何来的如此突然,难道露了马脚?”
  其实,事情是由苗真而起。
  出发的准备头天就已就绪,打算当晚天不亮就起程。苗真的心实在憋得慌,一定要在临行前多看青山谷几眼。他踱出门外,就在门前的坝子里放眼望去,虽已黄昏,青山谷迷人的景色依然历历在目,不由回忆起与乡亲们朝夕相处的、难忘的日日夜夜,不免一阵激动……现在要走了,来不及与乡亲们道声再见,只有把深藏于内心的那份深情,化作声声的祝愿,愿乡亲们能熬过岁月的艰难,迎着子弟兵的到来……
  不料,他的出现却引来王保长派来暗中监视的一名保甲的注意。
  祝宝山要王保长密切注视红军伤员的动向,他又把任务交给他所管辖的几名甲长,他觉得何志成的嫌疑最大,就叫他们每天轮流监视。今天傍晚正巧,那甲长却在无意中发现了站在何志成家门前的一个陌生人,他估按就是要搜寻的红军的伤员。他立即向王保长作了报告。王保长贪功,叫他继续盯稍,自己跑到镇公所去通风报信。他去的时候正逢祝宝山正在自己公馆里与同僚和家人搓麻将,听到报告,他把牌一推,立即集合起队伍,亲自率众直奔青山谷。
  队伍在王保长的引导下,冒着黑夜、电闪雷劈,手执火把、电筒,很快就包围了何志成的家。
  走在前面的王保长,为了表功,一靠近门他就大喊大叫起来:“你们被包围了!快快出来受降吧!”
  没一点动静。祝宝山吃过亏,也不敢冒然进屋,只在外边喊:“快出来受降吧,饶你不死!”仍无反应。一阵,他实在憋不住了,叫把火把举得高高的,照照周围有无埋伏,当确定无任何危险,便逼着几个乡丁在前面开路,将大门踹开冲了进去。
  曾金凤见状,立即放下针线,“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怒目而视,“你们这是干啥,深更半夜的,要抢人呀!”
  祝宝山被曾金凤的怒容所震慑住了,一想到几个月前在镇公所的那一幕,不由地倒退了一步,但又很快地镇定了下来,“嗨嗨”地一笑,挥武着手中的枪说:“别给我装蒜了,人呢?把人交出来!”同时几个乡丁的长枪也递了过去。
  曾金凤面对众人的长枪短炮面不改色,反倒挖苦说:“我不晓得你祝大司令在说些啥子哟!”
  “装得还顶像的喃!你难道就不晓得私藏共匪是要砍头的吗?嗯?!”
  曾金凤鄙夷地一声冷笑说:“祝大司令莫逮些蛇来吓人,经常上山打猎,见得多啦!再说你祝大司令吃着公家的饭,身为公事人,乱说话那可是要负责的呀!”
  “不要嘴硬,等我拿到证据──”祝宝山手一挥,命令众乡丁说:“给我搜!”
  众乡丁立即把枪口调向另一间屋子,却没有移动一步,他们怕屋内放冷枪,还指望着他们的祝镇长带头冲进去哩!
  祝宝山见他们站到不动,“火冒三丈”,用枪头在一乡丁的背上猛一击,怒斥道:“还不快给我搜!哪个敢抗命,就地镇法!”他晃动着枪,示意那被他所击的乡丁率先进去。
  那名乡丁只好忍着痛,就要踹房而进时,曾金凤一闪身跃到他跟前,双手一伸,挡住众人的去路,“要搜可以,得先把话说在前头,若是搜不到的话,本乡民就要告你祝大司令夜闯民宅,行凶诬告之罪!”
  “你告我?哈哈哈哈!本镇长是奉命搜查,谁敢阻饶?哪个胆敢阻饶就是妨碍执行公务。让开!”他去推曾金凤,推不动,心想:这婆娘的桩子倒稳呐!外边又进来几个乡丁,他指挥着众人,仗着人多势众,七手八脚地推开曾金凤,破门而入。曾金凤也随之跟了进去。这是间卧室,众人翻箱倒柜,一无所获,只好退了出去,又到另一间屋子去搜,同样一无所获。这可急坏了祝宝山,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气急败坏地用枪尖指着曾金凤的脑袋说:“你男人呢?到哪去了?!”
  “他一个撵山的,不在山里转,你叫他在家里守着自己的婆娘喝西北风呀!”曾金凤毫不惧怕,反倒顶了他一句。
  “这──”就在祝宝山无计可施时,一个乡丁忽然发现挂在墙壁上的一支短管沙枪和一个装火药的牛角盒子,指着对祝宝山报告:“镇长你看!”
  祝宝山一见,如获至宝,赶忙取下那火药枪,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冷嘲热讽地朝着曾金凤说:“你说你男人在撵山,为啥没带这些东西?凭手去打呀!”
  曾金凤镇静自如地回答说:“祝大司令也不想想,我独门独户,又一个孤身女人,如若遇到像“镇山虎”那样的棒客上门抢劫,你叫我一个孤身女人咋办?”她又看看站他旁边的王保长说:“你王保长是一方的土地爷,有负责本地治安责任,出了问题难道你就不担待一点?”
  王保长无言以对,倒是祝宝山憋不住地说:“你少给老子狡辩!”
  “家家有姐妹,个个有六亲,请你祝大司令把嘴巴带干净点。”曾金凤没等祝宝山说话,继续说:“想当初志成把大把大把的枪扛到镇公所,现在倒在乎一支火药枪来了,真有些好笑──西瓜没捡到,倒看到了芝麻。”
  曾金凤的话像一下戳到了祝宝山的痛处,只好说了声:“少嘴嚼!”又继续指挥着众人说:“再搜!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我搜出来!”
  现在就只剩那间柴房了,她有些担心,忽然又灵机一动,见众乡丁刚一进屋,就猛然冲到他们前边,胡乱地把柴禾掀倒一地,边说:“你们搜!我就让你们搜个够!”
  她的这一举动倒把众乡丁弄懵了,是啊,一眼就望“穿”了,哪来的人影呀!但又怯于祝宝山的命令,只好用枪管胡乱地拨弄了一下,便草草地退了出去了。可他们哪里知晓,那看似平常的柴草下边却深藏着玄机呢!
  曾金凤一阵紧张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但她又不敢大意,警惕着随时有可能发生的变故。
  这旁,折腾了半天的祝宝山见一无所获,气得暴跳如雷,瞪着两只鼠眼逼问王保长:“人呢?上天了?入地啦?!”
  “这这这,”王保长无言以对,只好对着那个甲长发着脾气:“人呢?嗯,你说话呀?!”
  那甲长也感到不可思议地自问:“怪了,明明是我亲眼见到的……”
  王保长见那甲长不像在说白话的样子,便壮着胆对祝宝山提醒说:“我量他刘老二也不敢扯慌,人说不定就在这附近躲起来了,不会走很远,估按是看到了火把……”
  祝宝山想王保长的话也许是个道理,灵机一动,充满了杀机地说:“放火烧!我要叫他们弥蛾子(指飞蛾)扑灯——自己找上门来!”
  果不其然,何志成真的中了祝宝山的计。
  正当他与苗真、肖劲抄近路往山垭口赶,好像是不放心地回过头去,朝着青山谷的方向看去时,只见就在他家方向的半空中映着大片的火光。他不顾二人的劝阻,一定要回家看个究竟。他放下背篓、又从怀里取出那十块大洋扔给肖劲,转身便走,二人想上前再劝阻时他已飞快地跨出了几步,然后转身对他二人说:“你们在山垭口等我,如果过一个时辰不见我转来,你们就先行一步,我自晓得来追你们。”他怕二人担心,又补充说:“不会有事的,我只是有点放心不下——”说罢一转身,便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二人急得直跺脚,却又感到无计可施。
  再说何志成穿密林、过险溪,很快就到他家后边的山坡上,只见熊熊大火,几乎把整座房屋吞噬干净,此时他也顾不及细想,呼唤着金凤就直往火海里冲。也难怪他,那里有他患难与共的糟糠之妻和他们未出世的娃儿啊!
  突然在他四周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同时十支枪对准他步步逼来。情急中,他“唰”地一下从腰间抽出那支双管火药枪,没想到还没抠动扳机,“嘭嘭”从祝宝山手中发出的两声枪响,子弹正中了他的右手腕,枪也飞落在地,只听耳边响起祝宝山鼠狼般地叫喊:“给我拿下!要活的!”
  乡丁们见何志成手中没有了枪,便壮着胆子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何志成忍着巨痛,双手同时发力,立即掀翻了两个,其它的见状,再不敢往前一步;祝宝山见他力大无比,难以制服,便举枪射击。何志成的脚腕被击中,一个踉跄,众人乘势包抄上去按住他,用绳索给绑了。
  祝宝山用枪口对着何志成的鼻尖问:“你说红军的伤员在哪?说出来立刻就放了你。”
  “啥子伤员不伤员的,不晓得,我只知道上山打猎谋生——”他转而破口大骂:“姓祝的你好狠毒的心,我与你无怨无仇,为啥要烧我家房屋、害我女人?!你晓不晓得她肚里还怀着我们未出世的娃儿哪!……”
  祝宝山冷冷一笑说:“不这样你咋会自动扑上门来呢!告诉你吧,你不说,我还要把你吊在祠堂的大树上,让共匪的伤员来救你,我好来个‘瓮中之鳖’!”他忽然把脸一沉,对众人说:“把人带走!”又对王保长吩咐:“通知各家各户到祠堂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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