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集

　　1
　　盘龙山断崖之下。
　　汽车已经开出了好远，韩国清夫妇依然站在公路边，朝汽车离去的方向久久地凝望……
　　韩国清：已经开远了，看不见了，我们回去吧！
　　女人眼睛溢泪：是看不见了，走，我们回去。
　　韩国清一见女人愁苦兮兮的样子，禁不住数落上了：干什么呀！孩子们这是回家，是喜事儿，你这样泪水拉洒的至于吗你！
　　女人泪水涟涟，嗓音哽咽：我知道孩子们，这是回家，是喜事儿！我就，就是，觉着心里，空落落的，好难受！
　　韩国清眼眶湿润，嗓音走调：哎呀，你别这样好不好！你以为我这心里就好受吗？
　　女人擦干泪水：走吧，我们回家。
　　韩国清擦了擦眼睛，朝汽车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走，我们回家。
　　2
　　鄂西北大山深处。
　　三月的阳光下，汽车，沿着曲曲弯弯、坎坷不平的山路，艰难地行驶，蒋阿狗的心，也随着车轮的飞转而插上了翅膀，展翅飞翔，飞向他那阔别已久的故乡……
　　蒋阿狗自从来到这盘龙大队，算来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坐过车了，今天坐上汽车，既兴奋，也激动。
　　韩朝秀从来没有坐过汽车，今天坐上这汽车，比她当初嫁人的时候还要激动、还要惊奇，甚至于惶恐不安。她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前面座位的椅背，另一只手抱着儿子，还让丈夫抱着她的腰，生怕被抛出车窗外。
　　阿狗一次又一次地安慰她：不要怕，不要怕，窗门关着哩，甩不出去。
　　韩朝秀依然惊恐得惊叫不断，弄得车上的乘客纷纷投来责怪的目光……
　　3
　　盘龙山断崖之下。
　　韩国清夫妇爬了不到两里路的上坡，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了。他们不得不坐下来休息，调整一下体力。
　　韩国清由衷地感叹：这趟坡也不知道爬了多少遍，从来都没有觉得怎么吃力。看来，是老了，不中用了！
　　女人：你一连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饭也没吃好，哪里有力气？再这样下去，身体不拖垮才怪了！
　　韩国清：你光说我，你还不是一样！这些天，哪天晚上你又睡好了呢？哪一顿饭你又吃踏实了呢？
　　女人：哎呀，这“娘行千里儿不愁，儿行百步母担忧”啊，说的一点也不错！这孩子们离我们都有一千多里路啊，你叫我这个当妈的能不担心吗？
　　4
　　鄂西北大山深处。
　　日光下，汽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如同一名醉汉，不停地左摇右晃。
　　阿狗担心妻子晕车，她到底还是躲避不过晕车的厄运。汽车开出不到十里路，韩朝秀就急匆匆地让丈夫抱着孩子；阿狗刚将儿子接过来，她开窗不及，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售票员过来关切地问：这才走了几步就吐成那样——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呀？
　　阿狗：我们回应城老家。
　　售票员：呀，那可是有一千多里路啊！这带着一个奶儿，晕车晕成那样，怎么扛得住呀！
　　阿狗忧心忡忡：她这是头一次坐车。我就怕她晕车，她到底还是躲不过这一劫！
　　售票员是一个年轻的漂亮姑娘。她给了阿狗几粒晕车药：等她吐得轻松点以后，再让她服下。
　　可是，这种胃里翻腾出来的食物，弥漫着一种酸溜溜的刺鼻气息，犹如流感，飞速地传染了车上的人们，使得汽车上呕吐的人数急剧增加，令整个客车里的人们苦不堪言。韩朝秀已经将早晨所吃的食物，吐得干干净净，再也无任何食物可以吐了，她仍然呕吐不止——那呕吐出来的又黄又粘的污物，原本就是苦胆上的粘液。
　　阿狗望着妻子呕吐的痛苦模样，既心疼却又无可奈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好幼儿，让妻子腾出双手，随时准备趴着车窗向外面呕吐。所幸的是，这小家伙还算本分，没有啼哭吵闹。不然，他们这两个初为父母的懵懂少年，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韩朝秀经过了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呕吐，终于精疲力竭地伏在前面座位的椅背上，安静下来。她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睡好，她确实需要休息。阿狗不忍心打扰她，也忘记了让她服用晕车药。
　　然而，当幼儿的哭声突然响起，韩朝秀却犹如困倦的士兵听到了进军的号令，猛然抬起头来，坐正了身子，以最快的速度从丈夫的怀抱里捞过幼儿。她掀起衣襟，将紫红的奶头塞进幼儿的嘴里，并轻轻地拍打着幼儿的身体，喃喃絮语：别怕哦别怕，韩兴别怕！
　　
　　阿狗：师母，是什么内容？讲给我听听。
　　师母叹息声声：真是可怜呀！这当女人啊，怎么就那么可怜呢？
　　
　　现在，当阿狗见到妻子那憔悴的模样，不禁对女人的命运加重了叹惜。
　　韩朝秀虽然因为晕车呕吐，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一旦听到自己的孩子啼哭，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强忍疲惫，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将一个母亲的爱，毫不吝啬地给予自己的孩子——这就是母亲。
　　阿狗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我小的时候，我的母亲一定像我的妻子哺育我们的儿子一样，将一个母亲的爱，毫无保留地倾注于小小的我的身上。
　　
　　阿狗仿佛回到了幼儿时代，仿佛正躺在母亲的怀抱里，含着母亲的奶头，尽情地吮吸——啊，那奶乳是那样的甘甜，是那样的清香！
　　
　　啊，母亲！我那含冤入狱被折磨致死的母亲，如今，你和爸爸终于得以平反昭雪了。那帮陷害你们的恶魔，终于受到了人民的审判，你们终于可以安息了！
　　阿狗的眼睛里，早已溢满了泪水……
　　5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夫妇坐在这断崖之上已经很久了，他们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竹溪方向。
　　这时，女人突然来到幺儿的坟前，泪如雨下。
　　韩国清过来拉着女人的手，心生怨恨：你这是干什么呀！为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东西，伤心落泪你至于吗你？
　　女人突然放声痛哭：你知道，耀儿上学，的那天，为什么，不搭理，我们吗？
　　韩国清：我当然知道。他就是恨我们，没有将这孽障埋进祖坟园里！
　　女人痛哭着数落：都是这个，不成器的，小东西呀！亏了爹妈，拿你当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亏了爹妈啊，一泡屎，一泡尿，辛辛苦苦地，将，将你，拉扯大，你，你，不学好，尽学坏！你，你，这个，不成器的，小东西呀！你，你，你不光是，害了，人家丫头，你，你，你也害了你自己，你，你，你，你还，害得，爹妈，无依无靠啊……
　　6
　　鄂西北大山深处。
　　阳光下，汽车奔驰，前方的视野愈益开阔，道路也渐渐平坦。汽车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行驶，进入了竹溪车站。
　　车门打开，售票员等其他乘客都下去了以后，才帮阿狗夫妇下车。
　　阿狗刚爬出车门，立刻成了车站里的一大亮点。因为阿狗与众不同，他是在地上爬行——他双手着地，左腿支撑着身体，每爬行一步，右腿都要犹如狗尾巴似的左右摆动。
　　阿狗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一旦面对现实，还是觉得众人那各异的目光，犹如根根芒刺，扎得他极为难受。
　　可怜那从未见过世面的韩朝秀，根本就不曾想过会遇到这样的尴尬。当她突然面对众人各异的表情，更是如同置身于烈焰升腾的炼狱一般。她羞愧难当地低垂着头，将脸贴近幼儿的脸蛋，用以遮挡众人的视线，默默地跟在丈夫的身后。
　　售票员将阿狗夫妇带到开往十堰的班车上，为他们指点了厕所的方向。
　　7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女人将饭菜端到了桌子上，只见当家人坐在桌子上，却不见女儿和女婿。于是，她冲女儿的房间叫喊：阿狗，秀儿，把韩兴抱出来吃饭。
　　然而，却不见女婿和女儿应声……
　　8
　　鄂西北大山深处。
　　阳光下，竹溪汽车站。
　　阿狗和妻子轮换着刚上完了厕所，售票员已经为他们买来了车票。阿狗接过车票，将车票钱如数地付给这位善良而热心的姑娘，并向她表示了深深的谢意。
　　售票员对阿狗：到十堰以后，你们要改乘火车。不然，那么远的一条路，这位大姐又晕车，还带着这么一个奶儿，你们还真是难以扛下去啊！
　　阿狗非常感激：真是太谢谢你了，同志！
　　售票员温如和风地灿烂一笑：不用谢，应该的！
　　售票员离去以后，阿狗问妻子：想吃点什么？
　　韩朝秀：什么也不想吃。
　　阿狗：这晕车之后经过了长时间的呕吐，的确是毫无胃口。饿着肚子坐车，更会引起深度晕车。
　　韩朝秀：真的什么也不想吃。
　　阿狗：还是勉强吃点东西吧，娃儿正吃奶哩！这样下去，你这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韩朝秀：包裹里有烙饼，吃了烙饼口渴。你把娃儿抱着，我去买点苹果，又能当饭，也能解渴。
　　阿狗：你待在车上，我去买。
　　可是，韩朝秀却拉住了丈夫，让他抱着幼儿。
　　阿狗懂得妻子此时此刻的心情，也体会到她的感受。她不愿意丈夫到车下，以这人模狗样的爬行丑态，招致人们火辣的怪异目光。
　　现在，韩朝秀是不是后悔了呢？她后悔当初不该盲目地嫁给这么一个人模狗样的人物、后悔不该跟这么一个人模狗样的人物一起回故乡。
　　阿狗能够体会到韩朝秀的感受，却不敢坚信她对自己的感情。
　　正在阿狗心乱如麻地胡思乱想的时候，韩朝秀已经进入车内。她坐到坐位上，小声地抱怨：城里的苹果忒贵，愣要五毛钱一斤。（她掏出一只苹果，用毛巾擦了擦递给丈夫）你也饿了吧，先吃一个。
　　阿狗：你先吃，我正抱着娃儿哩！
　　韩朝秀突然嬉笑了：抱着娃儿就吃不了苹果吗？你没有见过吗？我平时抱着娃儿，不是照样能吃饭吗？
　　阿狗突然来了兴致，嬉笑着对妻子：我能跟你比吗？你是专业人士，而我，只是业余的。
　　韩朝秀接过孩子：是，我是专业的，你是业余的。谁让你是爷们，我是女人呢？
　　阿狗咬了一口苹果，嚼了起来：话可不能这样说啊，女人怎么啦？
　　韩朝秀用一只手抱着幼儿，另一只手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只苹果，用毛巾擦了擦，咬了一口，边嚼边回应：这当女人啊，生来就是老妈子命！
　　阿狗当即反驳：女人是母亲的代名词，女人是母亲的象征！世界上谁最伟大？谁也无能获取如此殊荣，唯有母亲，才能当之无愧！
　　韩朝秀扭头静静地凝视着丈夫。
　　阿狗继续批驳：母亲无私的付出、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呵护、母亲任劳任怨的哺育与培养、以及母亲的温柔、母亲的情怀，是任何男人都不能替代的，也是任何男人都无法相提并论的！可以这样说，没有母亲，人类将不能繁衍；没有母亲的胎孕心智传输与婴幼儿时期的心智开启，人类将会停滞不前，永远都是愚蠢的爬行种族！
　　韩朝秀仿佛不认识自己的男人。
　　阿狗见妻子的眼神怪异，忽然明白自己的情绪失控。他轻咳了一声：是的，做女人往往付出的多，收获的少，的确辛苦，甚至于痛苦。但是我认为，做女人光荣，做女人伟大！
　　韩朝秀依然是静静地凝视着丈夫，那怪异的目光，好像是正在研究一个稀有的怪物。
　　阿狗被她盯得极不舒服，心生困惑：干嘛这样看我？我说的不对吗？
　　韩朝秀仿佛是如梦初醒，显得非常局促：噢，不，你说得好！虽然我听得不是太懂，我还是喜欢听。狗哥，你真的这样看待女人吗？
　　阿狗真诚坦白：是呀！我一直是这样看待女人，而且也一直很尊重女性！要不，我也不会竭尽全力地让小妹读书，也不会有小妹的今天！
　　韩朝秀：小妹能有你这样的哥哥，是她的福气！我韩朝秀能嫁给你，也是我的福气！（她用指头轻轻地挠着幼儿柔嫩的脸蛋儿）妈能嫁给你的狗爹，是妈的福气，你说是不是呀韩兴？哦，是的呀？你也知道是妈的福气呀！
　　他们的儿子已经有七个多月了，已经开始呀呀学语了，已经能够口齿不清地喊妈妈了。韩朝秀逗得儿子咯咯发笑，她的脸上，也就挂满了幸福的笑容。
　　车子启动以后，娃儿渐渐入睡，韩朝秀将头靠在丈夫的肩上。
　　阿狗搂抱着妻子的腰，勇敢地迎接众人各异的目光——哎，不要用那种眼光瞅我，我亲爱的哥们儿！我蒋阿狗虽然没有健全的四肢，可我拥有健康的心理，拥有美丽而善良的女人！
　　9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火塘里，韩国清依然是吧哒他的旱烟锅，女人仍然是做着她的针线活……
　　10
　　鄂西北山区。
　　阳光下，汽车行驶在盘旋的山路上。
　　这时，阿狗突然想起了售票员给他的晕车药。他将药掏出来递给妻子：这是晕车药，服下就不会再晕车了。
　　韩朝秀：现在好多了，不用吃药了——我最怕吃药。
　　阿狗：这几百里的山路，一路摇摇晃晃，可不是闹着玩的。趁早把药吃下去，免得一会吐得活受罪。
　　韩朝秀心生抵触：连水都没有，怎么吞得下去呀？
　　阿狗：你吃口苹果嚼一嚼，然后将药送进嘴里，连同嚼碎的苹果一吞就吞下去了。
　　韩朝秀勉为其难地掏出一只苹果，擦了擦，咬上一口嚼了嚼，将药放进嘴里，眼睛一闭，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将药吞了下去。
　　阿狗：你靠在我的肩头上睡一会儿。
　　可是，韩朝秀却害怕：万一睡着了以后，一不小心娃儿就会掉下去。我这么点的娃儿，能摔得的吗？
　　阿狗将娃儿抱在怀里：你就安心地睡一会儿吧。
　　11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火塘里，韩国清依然是吧哒他的旱烟锅，女人仍然是做着她的针线活。
　　这时，女人突然听见猪圈里的猪子叫唤得厉害，不禁惊叫：哟，我怎么就忘记了喂猪子呢？
　　韩国清磕着烟锅里的烟灰：我看哪，你是丢了魂儿……
　　12
　　鄂西北山区。
　　阳光下，汽车停在中途，有人上下车。下车的只有一个，一下子却上来了上十人。车上的座位一下子爆满，连售票员也将座位让给了一位老太太，仍然有人没有座位。售票员见阿狗夫妇是两个小个子，座位上有些空处，便叫一个小个子年轻人到他们的座位上挤一挤。
　　年轻人：我一会就下车，就站一会不碍事儿。
　　售票员见众人都不肯坐到他们的座位上，笑了笑自己坐了下来。
　　这个售票员也是一个女同志，年龄比前头车上的那个售票员略大一些，大概在二十五、六岁。她笑着问阿狗：你们跟小王是亲戚？
　　阿狗莫名其妙：跟哪个小王是亲戚？
　　售票员：就是帮你买票的小王。
　　阿狗：噢，我们今天才认识，哪是什么亲戚？
　　售票员：那，她为什么要说你们是亲戚呢？
　　阿狗：这我就不知道了。
　　售票员沉吟了一下：她说你们到应城，让我帮忙把你们送到十堰火车站。不是亲戚，平白无顾的她犯得着这么费心吗？
　　阿狗忽然明白：噢，一定是那个小王她见我行动不便，而且还拖妻带子，中途转车极为困难，便编造出一则亲戚的小故事，求人给我提供方便。由此可见，那个售票员小王，她的确是一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好姑娘。
　　售票员：噢，原来是这样。
　　阿狗问女售票员：您贵姓？
　　售票员：免贵姓汤。
　　阿狗：汤同志，您能把小王同志的姓名和工作单位告诉我吗？
　　售票员：你想干什么？
　　阿狗：小王同志的表现，的确称得上是当代的活雷锋，应该受到表扬和嘉奖！我到家以后，一定要写一封感谢信给她的单位领导，向她表示感谢，并恳求领导对她的这种雷锋精神予以表彰！
　　售票员小汤也对小王助人为乐的事迹深受感动。她为阿狗写下了小王的姓名和工作单位。阿狗接过一看，上面写的是：王乐春，竹溪县汽车客运站乘务售票员。
　　阿狗：小汤同志，把你的名字和工作单位也写上吧。
　　小汤笑了笑：我的名字就不用写了，我也不值得表扬。
　　既然她不愿意透露姓名，阿狗也不便勉强。她的这种助人为乐而又默默无言的品行，同样令人崇敬！
　　小汤望了一眼韩朝秀：这位大姐是你媳妇儿？
　　阿狗骄傲地回答：是的。
　　小汤又笑了笑：真看不出，你还挺有能耐，居然娶上了这么俊秀的媳妇儿！
　　阿狗洋洋自得：那是，要不，我怎么叫蒋阿狗呢？
　　小汤嬉笑了：真逗！怪不得你能够娶上这么俊秀的媳妇儿！看来，你媳妇儿一定是你逗上的吧！
　　说完，她嗤嗤地笑了起来。
　　阿狗和妻子也相视一笑，他们笑得都很舒展，也很甜蜜。
　　13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火塘里，韩国清依然是吧哒他的旱烟锅。女人喂罢猪子回到火塘里：他爹，你歇会儿，我去把菜园子的草耨耨。
　　韩国清磕掉烟灰：不歇了，我得去把那些鞭装起来。
　　女人的言语充满了关切：你今儿背阿狗下崖，回来又爬了个大上坡，累得够呛，要不今儿就歇着吧！
　　韩国清将烟锅挂在墙上：孩子们不在跟前，我们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女人望着丈夫纤弱的背影，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14
　　鄂西北山区。
　　下午。
　　汽车停靠在十堰火车站前，售票员小汤也是等其他乘客都下车以后，才帮助阿狗夫妇拎下衣物，径直将他们送进火车站候车室。小汤为阿狗夫妇找到了座位，并介绍了车站厕所的方位，才去为他们买车票。
　　小汤将车票交给阿狗以后：这车是下午五点二十六分的车，现在才三点刚过，你们不如先去吃点东西，再来候车室等待。
　　不等阿狗开口，韩朝秀已经抢过了话头：我们带的有烙饼，我们就吃烙饼。
　　小汤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叹息着摇了摇头。之后，便到入站口与服务员聊了一会儿，回到阿狗夫妇跟前，笑盈盈地祝福他们：祝你们一路平安！
　　阿狗：感谢小汤同志。
　　望着那离去的苗条而轻盈的背影，阿狗觉得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善良姑娘！
　　15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屋里的光线渐渐地暗下来，韩国清放下手头的活路，呲牙咧嘴地站起身来。他捶了捶腰，来到火塘里，取下他的旱烟锅开始吧哒。
　　女人将饭菜端到堂屋的桌子上，便冲火塘里叫喊：当家的，吃饭。（她面向女儿的房间）秀丫头，叫你狗哥出来吃饭。
　　丈夫来到跟前抱怨：秀丫头跟她狗哥回老家去了，你怎么又忘了呢？
　　女人仿佛是自言自语：是啊，秀丫头跟她狗哥回老家去了，我怎么就觉得她还在房间里呢？
　　丈夫有些不耐烦了：别神经巴几的，坐下吃饭！
　　可是，女人刚坐下，男人却又咋呼了：拿酒来！
　　女人有些费解：平白无故的，喝什么酒呀！
　　男人：孩子们回老家顶职是喜事儿，我们得庆祝一下呀！
　　女人：庆祝！噢，是该庆祝，是该庆祝……
　　16
　　鄂西北山区。
　　十堰火车站。
　　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焦灼等待，乘坐西安开往武昌的131次列车的旅客，终于剪票进站了。阿狗和妻子刚来到剪票入口，就及时地剪票进入了通道，并由一位车站工作人员帮他们拎着衣包，直接送到了二号站台。又经过了十几分钟的等待，他们所乘坐的131次列车，才犹如害气喘病的老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缓缓地停靠于十堰车站。
　　列车停稳之后，送阿狗进站的车站服务员立即上前，握住刚下列车的列车乘务员的手：小李，我有个亲戚要到应城，请你一路上帮忙关照一下。
　　小李爽快地答应：放心吧小张，我一定把他们安全地送到应城。
　　小张离去了。小李将阿狗的行李拎上，为他们安顿好座位：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我，我一定尽力而为。
　　阿狗十分激动：太感谢你了！我们没有任何困难，如果有，我一定请您帮忙！
　　望着小李离去的背影，阿狗对妻子大发感慨：谁说世界上没有好人？这些热诚而善良的人们，难道不是好人吗？
　　韩朝秀：他们确实都是好人。
　　阿狗激动：我得记下他们的名字，希望有机会表示感谢。
　　韩朝秀：你是当家的，你说感谢就感谢！
　　17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火塘里，韩国清依然是吧哒他的旱烟锅，女人仍然是做着她的针线活。
　　女人将针尖在头发上擦了擦，面对丈夫：当家的，你说阿狗他们到地儿了吗？
　　韩国清吐了一口涎水：哪有那么快？这时候估计已经到了十堰吧！
　　女人关切地问：那他们晚上怎么办？
　　韩国清：什么晚上怎么办？
　　女人：他们在哪儿过夜呢？
　　韩国清：你真是问的稀奇！只要有钱，还怕没地方过夜？那些开旅店的都是干什么的呀？不都是招待旅客的吗？
　　女人：我们秀丫头也算旅客？
　　韩国清：我说你今天到底怎么啦？尽说些不靠谱的话！那旅店的大门开着，谁去都是客！你如果愿意去住，你也是旅客！
　　女人哑然失笑：我哪有那福气？
　　韩国清：你能有阿狗那样的能为女婿，你就有那福气！
　　女人笑得自然而温馨：是呀，有阿狗那样的能为女婿，我们都有那福气！
　　18
　　鄂西北山区。
　　十堰火车站。
　　呜——
　　一声汽笛拉响，火车启动了。
　　阿狗细细地想来，还是爸爸妈妈生前带他坐过几回火车，一晃就是十几年没有坐过火车了。今天一坐上火车，阿狗不禁对火车有着一种久违的、奇妙的新奇和亲切。
　　他仿佛觉得他的爸爸妈妈就在他的身边……
　　
　　他激动而兴奋地跟随爸爸妈妈，沿着车厢缓缓地游移……
　　
　　啊，阿狗真想如同第一次跟爸爸妈妈乘坐火车一样，游览每一节车厢。
　　可是，阿狗这种爬行的模样，的确不便对外展示。即使是他不计较众人那各异的目光，他的妻子也不会允许他在车厢里爬去爬来地丢人现眼。
　　韩朝秀从未出过远门，更没有坐过火车。她虽然觉得这火车新奇，也不敢过于表现出来，而是将嘴贴近丈夫的耳边，偷偷地抒发内心的感慨：这火车好大呀！简直就像房子一样。
　　阿狗：你知道这火车有多长吗？
　　韩朝秀：有多长？
　　阿狗故作姿态：至少有两、三里路长。
　　韩朝秀甚是惊讶：那么长！我还当只有十辆汽车合起来那么长哩！
　　阿狗：十辆汽车？一百辆汽车连在一起，也没有这列火车长啊！
　　韩朝秀惊叹：那么长，它怎么走得动呢？
　　妻子问得蹊跷，令阿狗陷入了困顿。阿狗对蒸气与动力学的确是两眼抹黑，根本就不可能对她解释清楚。为了摆脱困顿，维护他这个男子汉在妻子心目中的地位，阿狗只有略施小计，耍一点小小的聪明。
　　于是，阿狗狡黠地笑了笑：要想弄清楚它怎么走得动，问一问火车司机不就明白了吗？
　　韩朝秀明白丈夫是在跟她逗乐儿，轻轻地捶了丈夫一下：狗哥你又取笑我。
　　就在这时，他们的儿子要吃奶了。韩朝秀也就静下心来，专心致志地给儿子喂奶。
　　小家伙吃着奶，眼睛还不时地斜睨着父亲，像是对父亲有着某种戒备。
　　韩朝秀冲丈夫笑了笑，用指头点了点幼儿柔嫩的脸蛋儿嬉笑着调侃：真是你那狗爹的狗儿子，一点儿也不假。
　　儿子丢掉奶头，嗤笑得打嗝。
　　火车奔驰，汽笛长鸣。阿狗的心里，也充满了甜蜜、充满了憧憬与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