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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隐杀(第十五章)1

作品名称:隐杀      作者:墨笑      发布时间:2017-04-14 20:57:22      字数:3474

  吕家父女在冯继业精心护送下安全回到家乡,俩人一进家门,吕天定高兴地扔下拐杖,把两位亲人一下搂在怀里。之后,哭泣声此起彼伏,院子里站着的佣人和长工也跟着抹起眼泪。
  此情此景,冯继业自感罪孽深重,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全家也不会遭此离别之痛。”对不起,我真诚地向你们全家道歉!
  吕天定一抹眼泪:“爹、这是谁呀?”
  吕坤略一迟疑:“呃,他、他是……”
  “我叫冯继业,太平寨四当家,你妹妹就是我掳上山的。”冯继业毫不避讳,替吕坤道出实情。
  吕天定一听顿时勃然大怒,他从地上抄起拐杖照着冯继业的头劈了下去。吕坤阻挡不及,拐杖便重重地落在冯继业的头上。顷刻间,一股鲜血从冯继业的头上渗了出来。冯继业坤然不动,他不但没有被击倒,他要迎接第二次重击。
  “够了。”吕天赐一把夺过天定手中的拐杖,说:“哥、这人虽然可恶,但他已经改恶从善,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吕坤在一旁感叹道:“阴差阳错啊!本来是件坏事,到最后却变成这样……天定啊!如果不是冯壮士当初的作为,你妹妹恐怕现在还在狼窝里呢!孩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刘嫂、把风当家的扶下去,找个郎中替他包扎一下。”
  冯继业身子一挺:“不用了,这点小伤我还受得了……大嫂、哦不,吕小姐,我的使命已完成,我该回山寨了,你保重!”说完起身就走。
  “请等一下。”
  “吕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呃、谢谢你!”
  冯继业释然一笑,健步走出吕家大院。
  冯继业刚走,吕天定就急不可耐地问:“妹妹,刚才那土匪喊你什么?什么大嫂?你……”
  吕天赐说了句你别管就回到闺房里去了。
  吕天定还不死心,又问:“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吕坤一摇头:“唉、冤孽呀,冤孽呀!”
  客厅里最后剩下吕天定一人站在原地发愣,好久之后,他突然用拐杖重重敲击地面,大声说道:“如果真是那样,我第一个不答应。”
  吕天赐回家后变得愈加沉默寡言,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要么待在房里整天不出门。吕天定早就被人请了私塾,每天早上就会有一顶轿子专程来接他,晚上才回家,一时没时间追问妹妹“大嫂”真实含义。吕坤经过这次变故后一下苍老了许多,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了。他本来可以好好休养一番,但正赶上春播,他既要监督佃农抓紧春播,还得督促长工忙于田间作业,因此不敢怠慢。这么一来,吕天赐更加寂寞了。
  这天,吕坤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家门,一眼就看见桌子上搁着一封信。吕坤怀着忐忑的心情拆开信封,果然是女儿留给他的信。吕天赐在信中写道:……爹,别让我待在家里,我会疯的,我要去舅舅家散散心,顺便看看表妹。爹,您年纪大了,不要种那么多地;地多了不是好事,身体吃不消还招祸。现在吃大户的太多了,日本人吃大户,顽军吃大户;土匪吃大户……爹呀!听女儿一句劝,把多余的地卖掉吧,留下几亩地够吃就行了……
  吕坤看完信后摇摇头,心说一个女娃子家家的懂什么!然而,当吕坤第二天一早醒来,他突然觉得女儿的话很有道理。在这乱世之中,地多了就意味着钱也多,钱多了更容易招来灾祸。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就拿槐树村的王先贵来说吧,万贯家财一夜之间被顽军抢的一干二净,还伤了王先贵一家好几口性命。吕坤越想越怕,他决定等秋收后只留十亩地,其余的全部卖掉。吕坤这一决定最终挽救了他整个家族的命运,全国解放后,土改开始了,吕坤以十亩地被划分为富农阶级。吕坤虽然遭到一些打击,但终究没有落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下场。比起那些被打倒的大恶霸,大地主、小地主的下场要幸运多了。
  
  艾日豪跟吕坤的想法恰恰相反,他认为地多就是保障,钱多就是胆气。艾日豪名下的地产已十五顷左右,每年的收入相当可观。谁都不知道他家到底有多少钱,尽管艾日豪衣着朴素,行事低调,但终究掩盖不了他一个大地主的形象。米店开了有些年数了,但他一直对外宣称自家的米店生意不好,但他还是坚持到现在。他不但没有关门大吉的打算,此时他还盘算着再将米店扩大一些。
  正当艾日豪盘算自己的生意时,他隐隐约约听到炮仗的声音,再仔细一听,不对呀,炮仗不是响三两声就停了,而且声音还那么脆!难道是哪里又打枪了?艾日豪心中暗骂:妈里个鬼,这担惊受怕的日子哪天是个头?妈里个鬼,不想了,瞌睡。
  夜半时分,艾日豪被一泡尿憋醒了。这人老了尿尿都受罪,使了半天劲还是没尿干净。艾日豪边提裤子边叹气,就在这时,只听得院内“轰隆”一声巨响,把艾日豪惊了个哆嗦。艾日豪壮着胆子想看个究竟,夜色中隐隐约约看到墙根下有东西在蠕动。艾日豪不觉头皮一阵发麻,他顺手抄起一根扁担,喝了声:“是哪个?”
  “东、东家,是、是我,憨子。”
  艾日豪松了口气,过去就揪住憨子的耳朵责问:“深更半夜的你想吓死活人啊!”
  憨子痛得直叫唤:“东、东家,我的腿断了。”
  艾日豪一惊:“腿断了?断了活该,有门不进啥要翻墙?”
  憨子说:“我喊门了,喊了老半天了!”
  “喊了?我为啥没听见!”
  “我真的喊了,骗你我是猪。”
  “你笨得本来就像头猪……这么晚了不在家待着,跑镇上来干啥?”
  憨子从地上爬起来,艾日豪“吔”了声说:“你刚才不是说腿断了吗?怎么又能站起来呢?”
  憨子憨笑道:“我不这么说您非得拧下耳朵不可。”
  “好你个憨子,说你憨你比谁都滑头。说,你来镇上干啥?”
  “家里出事了,哦不,是有人出事了。”
  “你个憨猪,话都说不清楚!走,道屋里说去。”
  
  从憨子的讲述中,艾日豪总算了解了个大概。就在今天晚上,板桥南湾突然响了三枪,随后闯进五、六个日本兵,并挨家挨户的搜查,看样子是抓什么人……
  艾日豪打断话头问:“鬼子杀人么?”
  憨子说没杀人,鬼子没找到什么就走了。我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在驴圈的草堆里发现一个男人,他胸口中了一枪,他八成就是鬼子要抓的人。男人在临死前交给我们一封信,说拜托我们一定要送到太平寨……
  艾日豪说太平寨不就是个土匪窝吗?把信往那儿送,那男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憨子纠正说那男人是好人,他临死的时候告诉我们说他是新四军的交通员。艾日豪说怪了,新四军怎么跟土匪搅在一起?憨子说我也不清楚,少夫人在家急的不得了,她让我来喊您赶紧回去。艾日豪又问交通员现在哪里?憨子说藏在地窖里呢!
  艾日豪坐不住了,他关上店门连夜与憨子一起往家里赶,到家后天才麻麻亮,朝幼铭早已等在门口。
  一进门,艾日豪直奔地窖。地窖是用来贮存红薯用,仅能容纳一人。艾日豪借助灯光看了几眼,然后一言不发回到客厅。朝幼铭和小翠紧跟其后。朝幼铭问:“爹、怎么办啊?”“能怎么办,赶紧把人埋了。”艾日豪没好气地说。
  “可这天都亮了,被人发现怎么办?”
  “你傻啊!晚上埋不行吗……憨子,进来。”
  憨子应声进门。
  艾日豪吩咐说:“找个没人的地方挖个坑,别挖浅了啊。”
  憨子二话没说扛起锄头和铁锹出去了。憨子走后,朝幼铭交给公公一封信,信封上还插着三根鸡毛。艾日豪搞不懂好好的一封信为什么要插几根鸡毛,他也懒得去搞懂,只见藏得他把信封凑到灯火前,他要烧毁这封信。小翠眼疾手快,一把将信封夺了过来。艾日豪很生气,他严令小翠把信封还给他,但小翠把信封藏得更严实了。小翠说爹,您不能这么做,您这是在犯法。艾日豪问我怎么就犯法了?小翠用手一指,说那个交通员为了这封信连命都不要了,如果您这么就把它给毁了,您等于就是杀人犯。艾日豪哭笑不得,他说我也是为这个家着想啊!如果鬼子知道鸡毛信就在我们家里,我们全家就没命了呀!朝幼铭趁机劝道:“爹,如果新四军知道是您毁了这封信,他们一样不会放过我们,您说呢?”
  艾日豪跌坐在椅子上,颓丧道:“交通员啊交通员,你哪家不能去为啥非得往我家钻呢,这下好,唉!”
  小翠不识趣地说:“交通员怎么啦?他们像我哥一样杀鬼子呢。”
  艾日豪突然一拍桌子:“别在我面前提起你哥,提起他我就来气。”
  小翠不再自讨没趣,吐着舌头走开了。
  
  时间过的很快,午饭的时候艾日豪还在不停地念叨信的事,朝幼铭坐在一旁只顾吃饭不吱声,小翠时不时瞅了父亲几眼,她也不想掺和。艾日豪见没人理他,只顾喝起闷酒来。没想到朝幼铭突然说:“爹,要不我把信送过去?”
  艾日豪把刚夹起来的菜又丢进菜碟,问:“送?往哪里送?”
  朝幼铭知道公公故意在问,索性说:“往太平寨啊,交通员临死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呢。”
  艾日豪将筷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搁:“太平寨是吧?你知道那是啥地方?那是土匪窝呢!都是些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呢。还有,你们忘了天赐的事?我可没忘……不要说了,就让这封信烂在家里吧。”
  朝幼铭不吱声了。小翠不服气地说:“爹,都是您一人再说,我们哪敢说啥呢!”
  艾日豪挥了下巴掌:“小丫头片子,再不好好吃饭小心我把你贴在墙上,既省我粮食有省下一张床。”
  小翠嘻嘻一笑。就在此时,从门外响起一声甜美的呼唤:“舅舅——”
  艾日豪一愣:是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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