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隐杀（第十四章）6

　　李不让诚惶诚恐，这使得他的亲随都不敢轻举妄动。
　　“军曹”还在怒气冲冲斥责“方原”，没人能听得懂“军曹”说些什么，倒是发现“方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样子“方原”一定是挨骂了。
　　李不让还在犯嘀咕，自己到底错在哪里？莫名其妙就开始骂人，这说明日本人更难伺候，以后还是小心为妙。
　　“军曹”终于安静了下来，“方原”却又给李不让出难题了。“方原”说：“二当家，皇军刚才生很大气你知道吗？”李不让说不知道，他生什么气我可没招惹他啊！“方原”冷笑说：“都说二当家精明能干，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嘛！”李不让苦笑道：“方司令您不要跟我打哑谜了，我有什么错您尽管说就是。”
　　“方原”用手一指寨垛上全副武装的山匪和神射手，说：“你难道没有发现他们的枪口都冲着我们吗？”李不让抬头一看，可不是吗，李不让气得大骂：“想造反啊，都给老子把枪收起来。”喊过后又冲“方原”一个媚笑：“方司令、麻烦您给皇军说说，这纯属误会，误会！”“方原”还是不依不饶：“皇军说你没有诚意。”李不让一听急了：“我有诚意啊，我的悔过书都在您那呢！怎么就没有诚意呢？”
　　这是李不让的秘密，怎可轻易示人！只能说站在他面前的艾忠太像方原了，以致李不让想急切地想对主子表忠心。既然李不让认定艾忠就是方原，那么这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艾忠心中一震，悔过书？难道李不让早就与日本人有勾结？这样想时，艾忠不免在心里一阵庆幸，这个汉奸没有白扮啊！艾忠瞬间的异动立刻让狡猾的李不让给捕捉到了，但他忽视了自己曾经是易容术世家，他更没有料到会有人借他的手打他自己的脸；李不让只是不理解“方原”是不是患了失忆症，这么重要的事还要令他回忆？难道他给忘了？我得问问，假如他真的忘了也是好事，毕竟有把柄让人攥着终究不是件好事。李不让试探着问：“方司令，怎么、您忘了那茬？”
　　“方原”顺水推舟道：“哦、可能是忘了！不过，给我写悔过书的人多的去了，我哪能每一个人都能记着呢！但是、所有人的悔过书都锁在我的保险柜里呢，假如哪位想反水，我灭不了他自然会有人灭得了他。我相信二当家不是这样的人，因此你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
　　李不让说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您看，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吧。
　　“方原”竖起大拇指：“我没有看错人！皇军刚才说了，为了防止其他人扰乱秩序，山寨里所有的枪械交与皇军暂时保管，等肃清了不良分子会给你们全部换新装备。二当家，怎么样？下命令吧。”
　　“这……”李不让挠头作难。
　　“怎么，二当家不愿意？”“方原”步步紧逼：“二当家，这正是你向皇军表忠心的时候，如果你不想配合，皇军大队人马立刻就到，到那时，你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不是、唉！好吧。”李不让语无伦次地最终答应了交出枪械。
　　当所有的枪支归拢之后，“方原”突然大喝一声：“把李不让给我绑了。”
　　俩名“日本士兵”闻声猛扑上去，瞬间将李不让控制住了。李不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懵了，他结结巴巴地问：“方、方司令，您这是……”
　　“李不让，睁开你的双眼仔细看看。”说话间，艾忠撕下“方原”的面具。
　　“是艾教官！”人群中有人惊呼。
　　至此，李不让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颓丧地低下脑袋。
　　艾忠站高疾呼：“太平寨的兄弟们，你们的二当家李不让为了图谋降日，不顾多年兄弟之情设计将大当家赶下山去。今天我们扮作鬼子就是来揭穿李不让的阴谋，如今他的真实面目已经显露，对于这样的民族败类，我们绝不轻饶……”
　　人群顿时一片欢呼，小头目一把握住艾忠的手，激动地说：“艾教官，总算把你们给盼回来了……对了，我们的大当家呢？”
　　艾忠笑道：“你们的大当家马上就到。老左，可以发信号了。”
　　老左枪口朝天，连放三枪，清脆的枪声划破长空。刹那间，向大山和白志天两队合为一对，旋即冲入寨门……
　　
　　山寨失而复得，以李不让为首的投降分子全部拘押，太平寨重又秩序井然。但在如何处置段有德的问题上把向大山逼入死角。吕天赐当着众人的面告诉向大山，如果杀了段有德她就嫁给向大山。一名冰清玉洁的姑娘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一个男人作出这样的表白，这该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同时也说明一个问题，吕天赐与段有德之间已不仅仅是一般的仇恨了。
　　面对吕天赐的表白，向大山却很难作出抉择。自太平寨事件之后，向大山深刻吸取教训并暗自发誓，不再冲动，不再鲁莽。这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与艾忠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学到很多革命道理，向大山认为此时杀段有德不妥。但他又不能当众拒绝吕天赐，这无疑是对吕天赐最大的侮辱。怎么办？向大山苦思之后眼睛突然一亮，他说我做梦都想娶你，能娶到你是上辈子的造化。吕天赐说你别废话，段有德你到底是杀还是不杀？向大山说一定要杀，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吕天赐问什么时候合适？向大山说我得先到你家下聘礼，然后结为夫妻后杀段有德祛邪。吕天赐很果断的说不行，先杀段有德再谈结婚的事。
　　向大山作难了，他把目光投向艾忠，意思是说：还是你来说服这位倔犟的女子吧。
　　是的，吕天赐打小就很倔犟，不是宠的，是天性使然。关于这一点，艾忠比谁都清楚。如今的吕天赐复仇心切，任何人的话她都不会听。但作为吕天赐的近亲，艾忠应该责无旁贷充当说客的角色。艾忠也很清楚，表妹也好，向大山也罢，他俩都骑在虎背上了，要想下来恐非易事。一个要非杀不可，一个要先娶后杀，这种局面倒像是一对小冤家在闹别扭。艾忠想笑没笑出来，现在最关键的是让其中一位先行“撤兵”，不能让矛盾恶化下去。艾忠偷偷给向大山使了个眼色，他说表妹啊，你的鸡肉炖蘑菇味道真的不错，我还想解解馋，能为我炖一罐么？吕天赐嫣眉一挑，她说表哥，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跟他一个鼻子出气了？
　　吕天赐言下之意很明确，你想为向大山作说客，没门。
　　冯继业站在一旁一直没作声。自从遭到李不让陷害后，他对向大山的态度有了根本性的转变，他觉得向大山真的是为他好！在揭穿李不让子虚乌有“穿山甲”之死的谣言和中伤后，冯继业觉得对向大山的信任更进了一步。事实足以说明，当冯继业被救出后的数日里，冯继业负荆请罪，给向大山的一句话就是：大哥，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此言一出，前嫌尽释，兄弟和好如初。
　　现场陷入僵局，冯继业觉得没必要再沉默了。他说大哥，段有德就在我们山规“三杀”之列，杀了他不会有违天理。我看还是按大嫂的意思办吧。
　　冯继业的一番话立即引来俩人对他的责难。先是吕天赐叱责，问冯继业谁你嫂子？说话注意分寸。
　　吕天赐可不会因为冯继业替她说话而嘴下留情，她说若不是看在你改恶从善了，我会让向大山连你一起杀。
　　吕天赐话刚说完，向大山就接过话茬，他说四弟，你又开始犯糊涂了？段有德不能杀，他的存在是对方原的一种约束。我不相信方原带鬼子攻山的时候不会有所顾忌，这一点你应该想得到啊！
　　向大山一番话同时阐明他两个观点，一是对吕、冯二人的说服和开导；二是表明自己的立场：段有德不能杀！
　　吕天赐一听就明白了，她什么也不说，一转身：爹、我们下山，回家。
　　女儿要回家，吕坤当然求之不得，尽管他觉得有负于女儿而时感内疚，但他更不想女儿嫁给一个山匪出身的男人。
　　吕天赐要走，最不想看到这种结果的当然是向大山。他一把拉住吕天赐的胳膊说：“天赐，你不要生气，我答应你一定杀了段有德，但你得给我一些时间啊！”
　　吕天赐一甩胳膊，冷冷道：“你就留着姓段的烧高香吧……放手，我说你放手。”
　　吕天赐去意已决，惹得向大山伤心不已。艾忠极力宽慰，他说你跟我表妹的事不会完，她只是一时解不开心中的结而已，让她想回家冷静冷静也好。
　　向大山无奈，只得由着吕天赐的性子。但吕家父女这一去山高路险的谁也保不准会出事，向大山想亲自送他们回家。冯继业说系铃还得解铃人，嫂子是我掳上山来还是有我送下山吧。再说，山寨怎么能没有你，你就放心我保证安全送达目的地。
　　当吕天赐迈出山寨的那一刹那，向大山突然感到自己的心一下被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