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回 两难中玉珍毅然辞职 心不忍洪一感动万分
作品名称:百姓的天 作者:祁志云 发布时间:2017-04-17 18:48:57 字数:3802
祝宝山没抓到红军的伤员,却杀害了十几名村乡苏维埃干部和积极分子,并收回了被分的田地、房屋后准备打道回府了。然而红军伤员没抓到,始终是他心头的痛,只好临行前向王保长交代,要他密切注视红军伤员的动向,一旦发现即刻报告。
话分两头。苗真的伤势在何志成夫妻俩和老神医一家的细心照料下渐渐有了好转。但夫妻俩还是不放心,怕来往次数多了恐生变故,不如接到自己家方便。老神医也觉得这个办法好,安全些。为了保险起见,夫妻俩还花了好大功夫,从柴房挖了条直通红苕坑的地下通道。红苕坑紧靠山上茂密的丛林,万一有啥情况,转移,隐蔽都十分便捷。
就这样,苗真、肖劲二人只好在何志成家住下了,可这一住就是三、四个月。
天气渐渐转暖,而苗真的心也随着不断升温的气候愈发不安了。特别是听到乡亲们惨遭杀害,更使他怒火难忍,几次拖着歪歪斜斜的身子就要往外奔,都被肖劲和夫妻俩劝住了。他并不甘心,背着夫妻俩对肖劲说:“等我的腿稍微好点,我就潜入祝宝山的住宅,一枪毙了他,为乡亲们报仇。”
肖劲急忙阻止说:“像祝宝山那样的土豪劣绅有多少,你能杀得完吗?况且那样会殃及无辜的呀!”他见苗真不吭气了,说:“不赶走日本鬼子,不消灭反动派,人民就不得安宁——而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苗真望望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感到自己确实是太鲁莽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心想:“到底人家比自己多喝了些墨水,论起理来头头是道。但心里还是有些憋得慌。”有几次,当明月升起时,他拖着受伤的腿,两手扶着墙壁,透过土墙的小洞伫立而望,心也随之起伏不定:“领导和同志们咋样了?队伍顺利到达了陕北了么?老婆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孩子生下了吗?……”
此刻肖劲的心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出身在一个书香门第的家庭,父母都是一所名牌大学的教师。在他上高中时就受到进步思想和革命书刊的熏陶。当时湖南农民运动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风起云涌,使他受到很大的震动和感染,特别是进了大学后,随着日本侵略者不断响起的罪恶的枪声,更是惊醒了一些进步的学生。他学的是法律,决心以法治国,没想到大敌当前,一切个人美好的夙愿都将会蒙上一层可怕的阴影。此时中央红军在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被迫退出中央革命根据地,向西转移(当时并无“长征”一说)。这使他看到了中国希望之所在,便邀约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几经周折、历尽艰辛,终于找到了红军……而现在,他与苗真却远离红军,消息一无所知,嘴上没说,心里却暗自着急。随着苗真伤逝的好转(已能扔下拐杖,在屋里来回走动了),他也有些憋不住了,就与苗真商量如何不择日起程,去寻找红军。
夫妻俩见他二人态度坚决,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再劝阻了,只好答应。不料何志成却提出了个条件,同意接受他参加红军,与他们一起北上。
这可难为了二人。他俩清楚,金凤即将临产,身边没一个亲人咋行呢!再说此去路途艰险、生死未卜,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又将如何才好呢?
正犹豫间,只见金凤正拿了件缝制的单衣走了过来,见他二人有些不自然的样子,就说:“苗连长、肖教员,其实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们就莫用为我担心,我与志成都已商量好了,与你们一起出去闯荡闯荡,常言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们就不要为我的事操心。”她笑了笑说:“要不是我这身怀大样的,我还想同你们一道去闯闯天下哩!”
何志成听了金凤的一番表白,真是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轻搂着她,心中涌出的千言万语又不知如何出口。金凤望着他只是笑而不语。何志成见她一往情深的神态,不免心中升起一股依恋之情。是啊——他想,如果苗连长他们同意,也许不日就会起程,到那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了,也许我们的娃儿……
金凤见他那副难舍难分的样子,佯嗔道:“哪像个男子汉哩!”
金凤这一激,倒使何志成一下抖擞起精神来了,“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和我们未出世的娃儿丢脸!”
金凤笑了笑说:“看你高兴的样子,苗连长准不准你同他们去还打个问号呢!”
她的话似乎提醒了何志成,立即反应过来,当即就对二人说:“苗连长,肖教员,你们俩倒是表个态呀!”
其实二人,如前边所说还有另一番考虑:青山谷的乡亲,有的就是因为自己的亲人参加了红军而被祝宝山惨遭杀害啊!他们不忍呀!
曾金凤听他俩说出了这层意思,好像早就准备似地说:“你们怕他祝宝山把我咋样?放心吧,要是问起,我就说他是个撵山的,出门在外,哪个敢担保不出点事?不慎摔下崖被虎狼吃了也是常有的事。”
何志成忙纠正说:“不要说些不吉利的话,出门在外要忌讳说个死字。”
金凤却不以为然地说:“我就不信这些。”她又对苗、肖二人说:“哪个吃粮当兵的会保险他没有三长两短?就算这样,战死沙场,也总比在家守住自己的婆娘要强得多啊!你们莫为我担心,穿州过县,我哪样没见过?还怕应付不了他一个祝宝山?”
说的也是。二人也曾听说过关于她那传奇般的故事。比如说吧,有次她带了件豹子皮到县城去卖,就遇到一伙地痞,见她是女的,又带点山里人土里土气的样子,就上前动手动脚的就想拿走那张皮毛。曾金凤忍无可忍,立即摆开架势,三拳两腿就放倒了两个,其它的见状,吓得扑爬跟斗(同跌跌撞撞)地生怕就跑得不快了。
二人同时这么想着,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曾金凤:她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深深地吸引着他俩。她身材高大结实,两肩宽厚,拿现在的尺度来衡量,约有1•78米,两道弯弯的眉毛下透出两股明亮而又逼人的眼光,俊俏的嘴唇右下方有颗不大不小的美人痣,显得尤为动人。粗眼望去,狙犷中显示出她的温存与机智;脑后挽着的妇人结,连同她清秀的脸庞,又映衬出她的庄严与果断。
他俩望着眼前这位高大、略带几分秀色的女人,在与之相处的几个月中,难忘的往事历历在目……
她平时的言语不多,带着她腹中的小生命总是那样无声无息地忙碌着。田头地里,烧水煮饭,缝补衣服,里里外外的事几乎全由她挑起,还要照料他们这两个红军伤员。令他俩感动的是,记得那是农历的二、三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原本不宽裕的口粮,又加上他们这两个大男子汉,虽说何志成打猎添补一点,老神医接济一些,但说啥也是有限的呀!她常常拖着笨重的身体去摘些野菜野果充饥,而把杂粮细米留给他俩吃。当山里野的猕猴桃(当地人称它为杨桃子)结出果实时,她就带着不便的身子去山里采摘,让他俩尝尝。苗真吃着还不断地称赞:“嗯,好吃、好吃,酸得还真有味道喃!”她见他俩吃得开心,自己也乐了:“听老爷子讲,这野味东西硬是养人得很哩!”
可他俩哪晓得,夫妻俩常常是把那些野味的东西当成主食来吃的啊!这情况很快就引起了肖劲的注意。有一次,当曾金凤把热气腾腾的饭菜送到他俩的房间出去后,便悄悄地跟了上去,随她进了厨房,只见她将洗净切碎的野菜倒进锅里,抓了一把玉米粉往上一撒,再用铲子搅了搅;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步跨上去,从锅里抓起一把野菜,不觉一阵辛酸,“嫂子,你、你这是何苦呢!”曾金凤舒展着双眉说:“你不要小看这些野菜,再和(撒)上一点面,还真顶事。”肖劲没去听她辩解,又看看升子里的玉米面,顶多也就几两……
再说苗真,他见肖劲一声不响地出去了,起了疑心,便放下碗筷,拄着拐杖一颠一簸地也来到厨房,见肖劲手中捏着的一把野菜,又瞧了瞧锅里,一切都明白了。他忍不住扔下拐杖,拖着尚未痊愈的腿一下扑向曾金凤,“嫂子,你这——叫我们咋安心咽得下啊!”
曾金凤赶忙扶着摇晃不定的苗真,“苗连长你小心点!”
“嫂子,你不为你考虑,也要为你未出世的小孩想想啊!”苗真由于用力过猛,感到一阵钻心地疼痛,额头上也沁出了大粒大粒的汗珠。
曾金凤将他扔掉的拐杖捡起来递给了他,宽慰他二位说:“不碍事的,习惯了。”
“嫂子!……”二人齐声地呼唤着,想说点什么,然而他俩的喉咙象被什么堵住一样,怎么也说不出话语来。
“你们就安安心心地养伤吧,前边要走的路还长着啦!”曾金凤温和的语气中充满无限的期待。
这就是这样一位普通山乡妇女的情怀!为了红军的北上抗日,她日夜为红军战士赶制衣衫,以后又为了红军的伤员,敢冒被搜、被杀的危险,将一碗碗热气腾腾的可口的饭菜送至他们手中,而宁愿自己以野菜度日,现在又要将身边唯一的亲人送往红军——这情这义,简直让人无法面对啊!
话说回来。此时,苗真已被夫妻俩的大义所感动,在没有征得肖劲意见的情况下,断然决定说:“好吧,就这样定啦!”
“苗连长!肖教员!”夫妻俩高兴得直叫。
忽然,何志成好像有什么心事似地,望着金凤隆起的肚子发呆。金凤见他那洒头呆脑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你难道还有啥不放心的?”
何志成闷了一下,抓了抓后脑勺对她说:“我在想,不几天我就要走了,还不晓得我们未出生的娃儿叫啥名字呢!”
“原来你是担心的这个,那就趁你还没走,你就给他取个名字吧。”
苗真用小手指抠了抠下巴说:“对咧!是该取个名字,留个纪念。”他望了望肖劲说:“你是知识分子,会取名字,你就取个有意义又好听的名字。”
肖劲倒有些客气了:“还是让大家说吧。”大家也没和他争,都各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就是取不好,不是有点俗就是太“土”、太“咬口”。最后肖劲只好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透过墙洞,他把眼光投向屋外远处巍巍的雪山说:“要是生下来是个女的,就要象那雪山岭上的雪莲花,洁白、纯净,就取雪莲吧。”
“哪,要是个男的呢?”苗真反问。
“如果那样的话,就要像他父亲那样,如铸就的铁柱,搬不弯也压不垮——”
“你的意思是取个铁柱?”苗真紧追着说。
“对,就叫铁柱,男子汉,顶天立地!”
“好!”夫妻俩不约而同地地说。
就在大家相互嘱咐,准备起程的时候,却出现了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