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七章

　　第6章
　　“真熙，没有样子——”老金见侄女对着呆萌的雨声不停吃吃地笑，便嗔怪一句。分别给两人做了介绍。大家便开始吃饭了。
　　今天，雨声没有往日那副狼狈的吃相，倒并不是忌讳真熙在场，而是心情始终没正过来。
　　饭后，金婶照例给雨声提了一袋辣泡菜。
　　雨声照例开走了老金的车。
　　到家已是晚上掌灯时分。
　　雨声冲了澡后，便坐在电脑前。他想起白天老妈来电话说晚上要和儿子视频。便开启了视频。就见老爹老妈、大姐二姐都坐在视频前。大姐大着肚子不便，老妈就推搡着旁人，护着大姐，张牙舞爪跟老母鸡护崽似的。
　　已过天命年的老妈看起来冉然只有三十几岁的样子。一身丝绸色彩鲜艳。烫染成金色的短发衬托着白皙的面容显得更加亮丽。和两个女儿坐在一起，却更像是姐妹。
　　“——儿子，让妈好好看看——瘦了•••”母亲皱起眉，心疼地嚷嚷着。
　　“我看像是胖了点呢——”二姐银珠嘴快。
　　“你啥眼神！连口饭都吃不应时，能胖！儿子，晚上吃饭没？”
　　“吃了。”
　　“噢，•••儿子，我瞧着你咋不高兴呢，是不有啥事儿？啊？儿子，快跟妈说说，啊，咋啦？•••”
　　“有点累，没事。”
　　“——是工作太忙了吧，又出啥现场了？又抓贼还是抓啥？是抓杀人犯不？儿子，记着，抓坏人可不能一个人傻冲，要跟大伙一块，人多力量大。啊，记着了——”
　　“呃。”
　　“——妈，我说一句•••”二姐抢着话头。
　　“——生子，明宇现在咋样？他那厂子干的还顺吗？•••”二姐问。
　　“还行••••••”雨声还没答完二姐，却又听老妈嚷道；“对了儿子，你借给明宇的钱要抵押了没有啊？房照、地照都行。可不能马虎了，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哪••••••”
　　“知道了，我真累了，没啥事•••”雨声显得有些烦。
　　“别，儿子儿子，妈还有话说呢，儿子，本来准备跟你爸这就快回去了。可你大姐要生了，这头一胎说啥也不能大意。所以才又打了延期。等你大姐生完孩子再回去。就是苦了我儿子——哎，全家人都在这，就把你一人撂家里，孤零的，连口现成饭都吃不上••••••”说着，老妈的眼泪就叭哒嗒的掉下来。
　　雨声理解，大姐嫁了几年，才有了孩子，当然要重视一些。
　　“可怜了儿子，记着，自己做不好，就去外面吃，嗨，馆子里的东西也是不干不净的•••没辙，再苦巴几个月，等妈回去天天都给你做好吃的。啊••••••”
　　说话间，视频前出现了一个日本相十足的小老头，被大姐瞪了一眼，小声说了句什么，便一下没了踪影。雨声知道那就是大姐夫。他见过照片，却从没见过其活人。想来大姐羞于让弟弟见到这么个拿不出摊位的大姐夫。
　　想着鲜花似的大姐就嫁了这么一位，雨声也说不出什么滋味，五味杂陈。当然，这些都是拜胸前挂着“钱”是一切的老妈所为。
　　曾几何时，雨声身边的女孩开始陆续消失，大凡到了适龄，家里能力强些的都想方设法把女儿嫁去了国外。多半是日本和韩国。只为出去赚外汇。
　　而老妈就挤进了这个人流大军。在雨声服兵役的两年里，先后把大姐、二姐都嫁出去了。
　　雨声记得，当时与自己同在一个连队的明宇那一时期非常低糜。其中原因都是因为二姐。从小到大，两人一直就很要好。虽然没有谈婚论嫁，但雨声知道两人的感情不一般。真不知道老妈耍了什么法宝，才让二姐乖乖的嫁去了国外。
　　当然也有让老妈肠子都悔青的时候。那就是钓鱼岛事件前后。老妈急的跟热锅蚂蚁似的。坐卧不宁。整天对着电视抹眼泪，神经着：
　　“•••••哎唷喂——天妈——奶奶呦——我这个死脑袋是不是进水了我呀！我拍死你个死脑袋瓜子——”啪！啪！“——你说你是让门弓子抽了，还是被门框挤了啊！竟把自个亲闺女都推火坑了啊！——我那如花似玉的闺女哎——这遭天杀的小鬼子，啊你说你坑了多少人哪！你烧杀掠抢的，你抢东抢西抢钱，连这个破岛子你也抢。抢出瘾了啊！你抢它干什么呀啊！••••••不行，哎吆——老林头子，快，快给闺女打电话，都回来，死活在一块。可不能给孩子扔外面，万一有个好歹可咋办呢啊——快，老林头子——打电话呀——”
　　“哼！才想明白！自己打！这一天！”
　　于是，大姐二姐都回家来，呆了有一段时间。风波一过，就又都走了。
　　这边，老妈还在絮叨着，白天要吃饱，晚上要关窗。还缺什么不啊，钱够不够花呀•••••
　　“我真累了——想睡了••••••”雨声说着就在老妈的嚷声里关了视频。真的躺下了。
　　低落的情绪来自于那还没开始就被秒杀的脆弱的初恋。失恋，心伤了。
　　清晨，阳光明晃晃的打到床上。雨声才睁开眼睛。其实也只是刚闭了一下眼睛。失眠晚起，不是当过兵的雨声的习惯。
　　匆匆的洗漱完毕。雨声便开了老金的车去上班。
　　街上的人比往常多了很多。雨声想起今天是赶集的日子。四邻八乡的人都在朝这赶。雨声开着车在拥挤的人流中缓缓前行。出于职业习惯，眼睛不时在人群里寻视。
　　人群里没有看到志新和她父母的身影。雨声不免有些失望。然而却发现了另一个熟人。
　　簇拥着的人群里，二紧贴在一个小女孩身后，随着人群缓缓移动着。手却无声息的伸进小女孩牛仔短裤的后屁兜里。
　　小女孩十几岁的模样，长的白白净净，圆乎乎挺可爱的。二捏着钱袋的手就没有立刻抽出来，他得意地摸着小女孩儿软软的小胖屁股，美的什么似的。真美，各种美。美得嘴丫子就咧到耳根子，哈拉字顺着嘴丫直流。
　　小女孩感觉有些不对劲，回头瞅瞅，却差一点撞到二的脸上。二见小女孩瞅自己，赶紧冲小女孩呲牙一乐。妈呀！女孩子却吓得赶紧转回脸。心想这人也太吓人了。又见人们都挤成团，连喘气都有些费劲，所以也没很在意。二见小女孩没答理他，更加有恃无恐。眯着小眼，把整个身体都贴在女孩子的后背上。惬意的做着白日梦，却猛地感觉手腕被钳子夹住一样，疼痛无比。还没搞清状况，便被拖到一边，“哎唷——”二这才看清拖他的人，吓得立刻闭嘴，任凭雨声拖死狗一样，分开人群，到一清静地界，然后一脚踹他个狗啃屎。
　　“嗷——”打了个滚，像只死蛤似的趴在地上。见他耍赖不动，雨声又照他屁股狠踹一脚吼道“起来！”
　　二咕噜一下坐起来，两手捂着屁股，眼里满是惧色。他怕揍，他知道雨声是真揍。往死了揍。到底挨了他多少揍，二自己都记不清了。
　　“你干啥老盯着我呀——”二赖叽叽的叫着。
　　“他么你老在我眼皮底下晃，我他么盯别人对得起你嘛！”雨声骂道，刚一抬脚，二就吓得连滚带爬。“——诶哥、哥，亲哥，不不嘞，你在放我一马，我保证，不在你眼皮底下晃了。真的哥——”
　　“你是我哥行不！你上外面晃就没人抓你了！雨声又吼道，无奈的瞥了他一眼。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能不能少让人操点心，啊？你就干点正事行不行！啊？看看你老爹老妈让你折腾啥样了啊！还有你姐，为你操了多少心！你••••••切，我真••••••”
　　二耷拉着大眼皮，嚅嗫着：“那我——会干啥呀！——”
　　“不会，不会不能刹下心来好好学呀！••••••就你这号的，我跟你说•••实在不行，就去当兵！上部队好好规拢规拢，兴许成个人型！”
　　“呃，哥，还是——算了呗。当兵，我又不是不知道，那苦，谁能吃的了，捱不了三月••••••”
　　“•••也是，就你，用不了三天就让人开回来我信！”雨声忽尔想起什么，一把薅起这时刻让人操神的小人渣子。把他撇进车里，然后自己也钻进车里。
　　“我给你找个地方。”他说。
　　••••••
　　明宇的厂子在小镇的边上。一边是民宅，另一边则是大片的农田。这里从前也是个木器厂。老板不干了，明宇就把它盘下来。厂房虽然很陈旧，但场地却很大，很宽敞。很适合生产。
　　雨声开车驶进厂子，在一排旧砖房前停下来。“下车。”雨声说着，自己先下了车。二呲溜下了车，紧跟在雨声后面。
　　一张张削片凉满了大半个场院。对面的简易场房里，机器轰鸣，工人们正在加工。因为干的是记件工种，所以不用人督促，工人们都很自觉。
　　明宇平时住在场里。一排十几间房子，大部分都做了库房。只间隔了几间，作为明宇和离家远的工人们临时居住。
　　雨声发现明宇的门锁了，明宇不在。
　　见有人来，旁边的门开了，打经的老孟走出来，见是雨声，就笑了说：“老板出车了，还没回来，先过我这屋呆会呗。”
　　“行，你先忙。”雨声说。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吸上，然后示意老孟抽之，老头摆摆手。于是，雨声掏出手机拨通了明宇。
　　“我到了。”明宇说。接着满载的木材车便驶进了厂门。
　　“料不错，哪弄的？”雨声看着货车上的木材问。
　　“林场采伐的。”明宇说着跳下车。
　　身高比雨声略矮些的明宇有着一幅凝重的面容。眼神里透着沉稳和艰毅。让人一见就感觉踏实。
　　“这么早，有事？”明宇问。他比雨声大两岁。
　　雨声把二扯到明宇面前说：“我给你送个人。”
　　“叫李哥。”雨声拍着二的脑袋说。
　　“李哥——嘿•••”
　　明宇唬了一吓，心想这笑惨了点。
　　第7章
　　明宇打量着二问：“多大了？”
　　“••••••”
　　“问你呢！傻了！”雨声给了二一脖撸。
　　“——十八，十八了。”面对沉稳的明宇，二有些拘束。
　　“叫什么？”
　　二长楞下眼睛，叫什么来着？一时真想不起来了。从小到大，家里外面都叫他二，小二，连自己大号叫什么竟给忘了。
　　“叫啥！”雨声一吼，二还真想起来了。
　　“叫、杨、杨志强——”
　　“叫他跟着你吧。”雨声一幅诚恳的对明宇说：“这小子他么不着窑行，得个好人经管。搁你这吧，能干啥就让他干点啥。别让他闲着。••••••还不说谢谢！”
　　“谢谢，嘿——李哥•••”
　　“没事。”明宇说，又转向雨声问：“怎么，生子，今天不用上班？”
　　“马上，要不是半道碰上这个祖宗——我跟你说明宇，这小子他么手脚不老实，能偷！你给我盯紧点。
　　发现就给我狠擂！——”说着雨声又瞪了二一眼，凌厉的眼神吓得二一哆嗦。
　　“在这，你可给我老实的，他的身手不比我差。知道不！别给我耍花花肠子，好好干，记住了？”
　　“记、记住了——”
　　雨声把烟屁股扔到脚下一踩，冲明宇摆了摆手说：“忙吧，我走了。”
　　••••••
　　出了明宇的厂子，车子驶上街道。雨声把车速缓下来，正赶上学生高峰期。孩子们成帮结伙，嬉笑打闹着。
　　车子经过校门瞬间，正巧几个男孩耍闹着过来。其中一个男孩经不住推搡，一下撞向雨声的车子，雨声急踩刹车，男孩便斜摔在雨声车前。雨声吓了一楞，却见一高个女生急忙过来，弯腰扶起男孩，帮他拍打尘土，说了什么，然后拍了男孩背部一巴掌。男孩子便笑着和伙伴门一起跑进学校里去。
　　高个女生这才转回身，有些欠意的冲雨声点点头。雨声赶紧点头回馈，摆手表示没什么。那女生冲雨声笑了笑，便随着一群孩子走进了学校。晨风抚动着她漆黑的长发，随着雪白的裙轻轻飘拂。
　　雨声感觉如沐春风，一下子心花全怒放了。耳边响起初中美丽的语文老师宏亮的歌声：“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雨声觉得那高个女孩的笑就如那万丈光芒不但把自己的心照亮，连眼睛都快刺瞎了。世上真的有人会长的这么好看呐。在雨声的印象里，自己初中时的语文老师就是最美的女人了。可刚才那女孩比自己的语文老师长的还好看。
　　呆了半晌，雨声才缓应过来。发现街上已经清静了许多。他伸脖朝校门里张望，见学校院子里空荡荡的，显然学生们已经上课了。却不见那高个女孩走出来。
　　雨声缓缓启动了车子，脑子里却还在想那女孩会是谁？肯定不是学生，这里是小学校。如果是学生家长也不会那么年轻，二十左右的年纪。那就一定是老师了。恳定是了。雨声形容不出她的样貌，却清晰的印在脑子里。想起那女孩阳光般的笑，雨声心里充满了暖意。二十初头的小子，正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行到医院门前，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人，雨声的思绪才又回到现实里来。
　　雨声停车，按下车窗，却见二愣子的瘸爹正扭头看过来。便打开车门，下了车。
　　见雨声走过来，瘸子疲倦的眼睛里泛出光泽。
　　“二愣子咋样了？”雨声问。
　　“不好，昨晚发了一宿高烧。大夫说是伤口感染了。”
　　“啊？走去看看。”雨声抢前一步进了门。
　　在走廊里撞见了温馨。见是雨声，温馨急忙上前，却一眼看见了雨声身后的瘸子。两人都怒视着对方。瘸老头气愤的哼了一声，便进了二愣子的病房。
　　“生子，我跟你说，二愣子就在里面•••”温馨急迫的指给雨声。
　　“我知道，交给我。你先回去照看你媳妇。啊，放心，什么事都能解决••••••”雨声拍了一下温馨。温馨感激的点着头。虽然这几年彼此有些生疏了，但光腚娃娃的情意还在。
　　“好，我都听你的。那我先过去了••••••”温馨说着，就扭身进了另间病房。
　　雨声走进二愣子的病房，病房里的床位都住着病人。躺着、坐着打滴流。
　　二愣子躺在病床上滴着流。头上缠着厚厚一圈纱布。闭着眼，不知是昏着还是睡着。脸色死灰的苍白着，连嘴唇都是灰白的。
　　雨声扶着二愣子的脸，拭了拭，见烧已经退了。
　　这时，二愣子点滴的手臂动了一下。雨声便按住，坐在床边。
　　“你来这，我婶有人照看吗？”雨声抬眼看了瘸子问。
　　“我也怕她走丢了，刚才让护士帮着照看一眼楞子。我去你六叔家，让你六婶去帮着照看两天。”
　　“嗯。”
　　雨声又看了眼二愣子，便站起身对瘸子说：“盯住了，别滚针。”
　　瘸子点头。
　　雨声便出了病房。却见温馨在门前窥视。雨声皱眉，没言语。径直出了医院。
　　雨声没有直接去所里，只电话老金，说明自己要去趟王脖岭村，再搜集一些证言、证词。
　　••••••
　　雨声从王脖岭村回来已是中午。正赶学生放学高峰。
　　雨声想起早晨遇见的那个高个女孩。心里便涌起一股暖流，一股莫明的冲动。童心未冺的他，好奇心使然，竟把车停在校门一侧。在涌出校门的人堆里找寻着。
　　果然就见高个女孩在学生们的簇拥下走出来。
　　雨声便开车缓缓跟在后面。走了一段，便有人不时看过来。虽然在人流如潮的学生中间，车要减速，但比人走路还慢，就不免引起人们好奇。
　　高个女生——应该是位女教师，也和周围的学生一样，不时回头望一眼，很有些诧异。而她每次回眸都令雨声紧张的手颤、心颤。不知所以。
　　直到拐进旁边一条街巷，高个女教师还回望一眼。
　　雨声实在是不能在跟进去了。便脚一给油。
　　回到所里，雨声便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就像天上一下掉下一块大陷饼，砸到他的头上。
　　雨声升任付所长了。是上面指认的。原来的付所长家不在镇里。平时很少盯班。这次干脆掉离了。
　　想想，也不能算天上掉陷饼。看看雨声几年间的工作表现和成绩。在老金说来，雨声可算是不二人选。
　　雨声头脑晕眩，有点飘飘然。怪不得早晨电话里就感觉老金笑的神秘。
　　“请客请客，林子，不，林付所长，中午还是晚上？说——”管户藉的梁子叫嚣着。
　　“好好好，你们说——”
　　“那就晚上好了。有的是时间。大家可以尽兴。不醉不归，怎么样？——”
　　“好，好——”大家异口同声。
　　在食堂吃过午饭。在去侧所的间隙，老金凑过来，几乎趴在雨声耳边问道：“林子，你觉得真熙这丫头怎么样？”
　　“挺好。”雨声不假思索的说。
　　老金拍了一下雨声手臂。把一纸条塞到雨声手里：
　　“你婶记的，真熙的电话。小子，主动些。真熙这丫头不错。••••••”说完，老金就兀自走了。留下雨声咂舌遐想。
　　这明显是给自己搭桥介绍对象。雨声很享受老两口的好意。可自己真要找一个鲜族姑娘恋爱结婚？当然，只是少数民族而已。都是中国人。
　　雨声想起真熙那甜甜的笑模样。真的很可爱。
　　可是，他忽的就想起那张如阳光一般明媚的面孔。会是谁家的孩子？雨声自认为对小镇可说熟知一二。却感觉那完全是一张生面孔。
　　因为兴奋，晚上的酒宴，大家狠宰了林付所长一顿。每个人都点了自己喜欢的。弄了满满一桌子。开怀畅饮。吃得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将散时，雨声去结账，才发现钱夹里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昨天把钱都给了瘸老头了。他狠拍了下头。连忙给明宇电话求助。
　　明宇风驰电策赶了来。帮雨声结了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