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春似锦 17.考上大学 18.扉页的歌 19.燃烧
作品名称:大河向东流 作者:张敦胜 发布时间:2017-04-12 07:50:35 字数:13009
第五章青春似锦
17.考上大学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凡有预感。
1964年8月末,一辆火车从淮河车站驶出,张一凡就坐在这辆车上。他考上了南宛省的南宛大学,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同学马俊英,二人考到同一所大学,开学报到便相约同行。
马俊英是一凡政治老师高培仙的女儿,是高三(1)班的,一凡在高三(2)班,虽不同班,但张一凡是高老师喜欢的学生,常有来往,而马俊英的漂亮全校有名,二人也就很熟悉了。
“英子,别哭了。”一凡使用高老师的称呼喊这位同学,“你爸怎没来送你?”
“今天县里开会,他来不了,还跟我妈说,让孩子自己走,这样锻炼人。”英子爸爸已恢复副县长职务,忙是忙了点,但考虑更多的是培养孩子的独立性。
英子还沉浸在站台离别的悲伤中。刚才,妈妈一遍遍嘱咐女儿这事那事,啰哩叭嗦,没完没了,女儿扑在妈妈的怀里,泪眼模糊。这眼泪,有金榜题名的喜悦,有离开妈妈的悲伤,还有些许对未来独立生活的忐忑。
高老师再一次嘱咐一凡:“你们两个在一个大学,又在一个班,你要好好照顾英子啊!”
张一凡顽皮地说:“请高老师放心,我保证向雷锋同志学习,兼职做个护花使者,还不用你开工资!”
“贫嘴!”高老师抹一把眼泪,满意地笑了。
相对于英子,一凡可没那么多离愁别绪。农村孩子考上大学,那就是一步登天,从此就告别了那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按社会流行话说,上不上大学,那是穿皮鞋还是穿草鞋的分水岭。但是,接到录取通知书后,张一凡家也就高兴了几天,而后该干嘛还干嘛,干活是一天也不能停止的。张一凡在车站跟送他的父亲张经国分手,出奇的平静。男人与女人,穷人与富人有很多不同。一凡想。
火车上响起革命歌曲:“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爱憎分明不忘本,立场坚定斗志昂……”
“英子,你们班考上几个?”一凡挑起话题,想把英子拉出悲伤。
“13个,你班呢?”英子问。
“12个,两个班差不多。”
“你说咱这是高中第三届了,咋这么少呢?”
“两个班100人,考上25个,不少了。第一届只考上6个,第二届考上12个,都是100人。每年都在翻番呢!”一凡很会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我听说你们(2)班文科生就考上你一个,怎么回事呢?”
“文科难考呗!”一凡有些得意,十五六个人考上自己,能不得意吗!
“唉,今年政治没考好,都怪我妈,让我们背那么多反修防修的题,结果一个没考,偏偏出了几个阶级斗争的题,一个也没复习。真是要命!”英子在埋怨政治老师。
“政治是我的强项,最少少考了20分,考完政治有些同学就说后面不用考了,再考也白搭。”略一停,一凡接着又说:“农村中学,消息不灵通,中央要抓阶级斗争了,要搞四清了,下面哪里知道,这不怪你妈。”
英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语文也没考好。”一凡说。
“怎么回事?你的作文是咱两个班最好的,老师经常宣讲,我见过几次呢。”
“哎,细麻线捆豆腐——别提了,高考坐火车去未县,就带了仅有的一支笔,还带了一瓶墨水,临到写作文时,突然不下水了。监考老师急忙给借了一支,却用的不顺手,结果一着急,作文没写好。”张一凡说。
他有时也想,要是政治和语文发挥正常,考个北大、复旦中文系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语文老师说过这话。一凡一心想当作家、干记者。但一切不能倒回去,有个学上能逃离农村就心满意足了。
火车已停止播放歌曲,开始播送《人民日报》社论,张一凡聚精会神地听起来:“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国内外阶级敌人妄图推翻我们的政权,这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阶级斗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们要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至少要讲一百年。”
听到这里,一凡才知道,高考为什么考那么重的阶级斗争题。山雨欲来风满楼,张一凡有预感。
说到作文,英子突然想起高二时她妈让一凡编剧本的事。就问:“你不是编了一个忆苦思甜的剧本吗?后来怎么没有演出呢?”
高老师既教政治,又是高中两个班的班主任。1963年中央发起一场忆苦思甜运动,这也是阶级斗争全面爆发的信号和序幕。学校要求每个学生都写旧社会“家庭血泪史”,痛斥万恶的旧社会,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高中两个班写完后,高老师就把这些素材交给张一凡,让他写一个剧本演出,以教育学生。张一凡用一个寒假时间写了个歌剧,形似《白毛女》和《红旗谱》,起名《淮河风云》。
“是啊,已经谱曲了,音乐老师用《白毛女》和《江河水》的曲子,略加改造,就排练了。后来因为音乐老师跟演女主角的学生出了那件桃花案,没了导演,演出的事也就胎死腹中了。”
英子说:“那档子事没人不知,因为女生怀孕,家长还闹到派出所去了。”
两人一路聊着,眨眼过了几个小时。蒸汽机车像头老黄牛,蹒跚爬行,哞的一声叫,突然停住了。张一凡朝窗外一看:“啊!省城,省城!是北海省的省城到了。车站好大啊!”张一凡长这么大,不用说没来过省城,就连县城也没去过。他们的中学在镇上,这下可好了,漫过县、漫过市、漫过省,三级跳,直接出省上大学,那感觉就别提多美了!
一凡走出车厢,来到站台上,伸了伸胳膊,扭一扭腰,呼吸下新鲜空气。环视四周,突然发现了车站的钟楼,那是一本书上说的,这个哥特式的车站是德国人建的,一百多年了,很有特色,曾经是亚洲最大、最漂亮的车站。只见钟楼像个教堂,塔顶尖尖的,张一凡只看到一面有钟表,据说四面都有钟表,钟声能飘出几里远呢!张一凡想,这个城市的山、水、湖,都是名扬四海,如雷贯耳,以后要是能在这里生活那可太美了。当然,这里的政治文化氛围,更是一凡特别看重的。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十几年后,张一凡果真成了这座城市的一员——东安大学的教授。
车站上的铃声响了,火车就要启动了,一凡回到车上,从窗子伸出脑袋朝外看,只见一对男女正在拥抱亲吻,全然不顾开车铃声。车站一戴大盖帽的男服务员走来催他们赶快上车,依依不舍的男子急忙离开小姐跑到车上,小姐挥手送别。一凡一看是一对外国青年,感到很新鲜,他还从没见过外国人,更没有见过当众拥抱亲吻的。
车开了,他突然来了灵感,对马俊英说:“你知道刚才那个男服务员,如何劝那位亲吻的男子上车的吗?”
“我没听到啊,怎么说的?”马俊英问。
“我可听得清清楚楚,那男服务员说:先生,你赶快上车吧,不然就来不及了。你没有干完的事,我替你完成好了,你就放心地走吧!”
马俊英忽闪着大眼睛不解其意,几秒之后突然明白过来,一下就笑翻了天。指着一凡的鼻子说:“你呀你呀,真是个鬼才,怪不得我妈那么喜欢你!”她想,所谓“替他完成的事”,不就是替他“拥抱亲吻”嘛!
两人一路说笑,虽然路途遥远却并没觉得疲倦。这正应了那句俗话——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火车又向南开了几个小时,终于到达他们的大学所在地——南宛省省会江淮市。
18.扉页的歌
人生就像一本日记,大学就是那崭新的一页。
江淮市,南靠长江,北依淮河,扼南北交通之要塞,挟西部大山之雄风,素有兵家必争之地之称。南宛大学就坐落在这座古老而美丽的城市里。
入校一周了,一凡宿舍的七位同学都相互叫出了名字,因为宿舍的四张上下床事先都贴上了号码和名字,大家来到对号入座即可。1号黎鸣,小个子,来自本市;2号张一凡,小个子,来自北海省农村;3号刘豫印,小个子,来自河南农村;4号顾阿宝,不高,瘦弱型,戴眼镜,来自上海;5号赵斌,中等个,来自北京;6号李扬,肥胖型,来自天津;7号沈大山,高大威猛,来自辽宁农村。
七人中,三人来自上、京、天三大直辖市,三人来自农村,一人家在本市,大家算得上是城乡结合,工农联盟了。因为这间宿舍是3号楼504室,大家又来自五湖四海,黎鸣便戏称为五四门,一凡则称它为七贤居。
一凡想的是,魏晋时有竹林七贤,我们也是七人,学前贤铮铮硬骨又文博学深,岂不是一件快事!但黎鸣却不赞成,但也不反对。他说,同一个窝里的鸟却不一定向一个方向飞。这话还真让他说对了,两年后的“文革”验证了这一哲理。
七贤居的人,张一凡最先认识的是黎鸣。
报到那天,张一凡和高中同学马俊英背着行李来到新生报到处,已累得满头大汗。对面走来一人,问:“你俩哪个系的?”
“经济系的。”
“哪个专业哪个班的?”
“会计一班的。”
“啊呀!咱是一个班的啊。我叫黎鸣,家就在本市,昨天就报到了,我带你们办手续。”
原来黎鸣是主动来当“迎新志愿者”的。碰上同学帮忙,张一凡非常高兴,紧张的心情随之也镇静了许多。他粗略瞄一眼,只见黎鸣个子跟自己差不多,大约1.65米,体态匀称,方脸盘,大眼睛,很有精气神。
黎鸣帮着办完手续,先委托一个女生将马俊英带去女生宿舍,自己抢过一凡的行李就走,进入3号楼,噔噔噔就爬上了5层,进了504宿舍,脸上已渗出汗珠,一凡连连称谢,黎鸣却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屋里几个先到的同学正相互介绍呢,这会儿来了个戴眼镜的,黎鸣赶忙迎上前,一问是4号顾阿宝,就急忙接过行李放到他的床上。阿宝一看自己的床不仅靠门,而且是上铺,不高兴了:“这是谁安排的?我这么单薄,上来下去的怎么受得了!”
大家说,这是学校后勤处事先贴好的,免得先来的争好位置,不偏不倚。
眼镜说:“阿拉上海宁(人),从勿爬梯子住过阁楼的,不会爬的。”突然来了一句上海话,可能是表明自己来自大地方,不是乡下小测漏(小赤佬)吧。
躺在对面上铺的天津胖子李扬不爱听了:“你这人可真哏,我这160斤的大胖子都能爬上来,你就上不来?你家住房大概很大,是个资本家吧?”李扬知道,上海跟天津一样,住房特拥挤,普遍自搭阁楼,都要爬梯子的,故意拿资本家取笑他。
“你家才是资本家呢,我家正宗工人阶级的啦。”眼镜急忙辩驳。这两年,家庭出身已成大问题,说谁是资本家就跟说谁是坏蛋一个意思。
高大威猛的东北大汉沈大山也住上铺,只见他撇撇嘴说:“别整那些没用的,黑瞎子逮鱼,摸着哪个是哪个。”这家伙一张嘴,满嘴都是东北高粱茬子味。
黎鸣一看这阵势,急忙说:“你住我这个下铺吧,我住上面,咱俩换一换,行吗?”
眼镜一看是下铺,而且靠窗子,很高兴地说:“那就……就……谢谢,谢谢啦!”
黎鸣同样说:“不谢不谢。”
这一切被一凡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北京的赵斌来了,标准个头,挺拔帅气。但一说话,北京话中夹杂了北海省的味道,一问得知,老家北海省,父亲调北京工作,去京城读的高中。
河南的刘豫仁是最后一个来到的,小胖墩,圆圆脸。进门就说:“哎呀俺的个娘来,俺坐马车20里先到县城,又坐汽车,再转火车,乖乖隆的咚,累死个俺了,这回可算到家了!”一通河南土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两天时间,群贤毕至,七贤居开始了新的生活。
过了几天,学校浴池开放了,黎鸣约张一凡去洗澡,张一凡长这么大,只知道夏天在河里洗澡,就没听说过澡堂子这个词。到了那里,黎鸣见一凡脱了衣服,里面没穿裤头、背心内衣,很觉奇怪。张一凡说农民没见过那玩意,没有卖的,自己做又浪费钱。回到宿舍,黎鸣就把妈妈刚给他做的两条新裤头送给张一凡,张一凡很是感动,心想“这个城里人真不赖,不鄙视农村人土气,是个可交之人”。
两周后,老师宣布班委会成立,黎鸣任班长,并介绍他从小学到高三都是班长或团支书,年年的三好学生。张一凡一阵高兴,心想自己的眼力真是没错,之后二人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经过两周的入学教育后,老师正式宣布一个重要消息:我们要到农村去搞半年四清,既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更是向阶级敌人反击,夺回失去的社会主义阵地。张一凡很高兴,他早已听说中央要搞农村四清,十分渴望尽快投入这场战斗。但是要先学文件,吃透精神,两个月后再走。
从中学到大学,从农村到城市,一凡看什么都新鲜,感慨特别多。他常常思绪连连,浮想联翩,夜不能寐。这天,他换了一个新日记本,开始记录这新生活。他想,人生就像一本日记,大学就是那崭新的一页。他在新日记本的第一页写下一这样一首诗:蕾——扉页的歌——一个年轻的笑,一颗燃烧的心,一扇打开的窗子,一腔沸腾的血。一坛密封的美酒,一股蕴藏的爱。1964年9月15日
接下来,他的诗词如自斟自饮的美酒,如送给朋友的鲜花,如投向敌人的匕首,接连不断,喷涌而出。
咏志——秤砣虽小压千斤,甘罗十二(为秦国少卿)面朝君。少小立下鸿鹄志,誓学鹏举(岳飞字)一颗心。1964年9月21日
咏松——亭亭玉立一株松,伟立群树独一统。有朝一日朔风起,雪压枝头分外青1964年9月24日
浪淘沙•国庆——国庆又见,神州尽欢。五星红旗迎风展,中华民族立地站,孰畏孰寒?往事越千年,阴霾满天,帝匪兴兵作乱。春风吹来乌云散,前途何限?1964年9月30日
西江月•祖国——五星红旗飘扬,时代音响交彻。六亿人民齐欢乐,十五春秋伟烈。穷白大山削平,牛鬼蛇神消灭。革命经典代代学,何愁理想不遂?1964年10月1日
沁园春•淮河——江淮市北,淮水东流,宜人秋色。看浪涛滚滚,流水浑浊;漫江耸桅,金线碧辉。万船竞发,百舸争流,一派生机显世美。可明晓,今繁荣景象,从何而来?江山如此崔巍,致中华志士献忠魂。想解放前夕,神州残缺;当道之人,牛鬼蛇神。中共领导,人民奋起,阎王鬼殿统统毁。从此后,日月换新天,祖国在飞!1964年10月2日
1964年10月16日,中国自行研制的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晚上消息传来,全市沸腾,欢呼的游行人群彻夜不息。返校后当即挥笔疾书:
七律•原子弹内出大同——威震寰宇喜与恐,K.CCCP两弟兄。一爆功勋垂青史,神州大地写美名。白宫声闻吓破胆,蒋秃惊醒白日梦。仁君欲问核威力?原子弹内出大同。(注:K.CCCP为俄文,分别代表中国、苏联)
这些天,张一凡每有诗作就与黎鸣交流,请其指点。黎鸣看后大加赞赏,并真诚地提出一些修改意见,张一凡十分高兴。黎鸣有了新篇也最先拿给张一凡看,于是,同学加文友,志同又道合,遂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情同手足。
不过,二人的文学同盟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被一个“第三者”插足给破坏了。
19.燃烧的心
石榴花开红胜火,一片丹心向阳开。
学习中央有关四清的文件一个多月了,但还得学一个月,才能开赴农村参加战斗。
校党委书记陈光作动员报告时说,学习就是武装自己,只有练好兵,才能打好仗。毛主席教导说,我们绝不打无准备无把握之仗。这位前几年刚从省军区政治部主任岗位转业来的少将,早年上过北京大学文学系,战争中丢掉一只胳膊,被称为“独臂将军”,能文能武,堪称儒将。一讲话,总离不开打仗。
晚饭后,一凡、黎鸣、小胖刘豫仁三人出来散步,对面碰上“小辣椒”刘萍。刘萍,四川人,小巧玲珑,性情直率火辣,是那种精致乖巧的四川辣妹。一凡喊她“小辣椒”,其实并不是她个子矮,她有1.60米,相貌俊秀,在号称“小人国”的四川,个子算高的了,在班中女生里也属中等。小,那是昵称,要是喊谁大辣椒,大冬瓜,那倒成“大不敬”了。这个辣妹,嘴皮子特厉害,一群男爷们儿也“战”她不过。外号传开后,小辣椒并不生气,甚至颇感自豪,因为是一凡给起的,更觉甜丝丝的。
小辣椒见到三个人,最先开起了玩笑:“你说,咱班的男生咋都长这么高呢?个个都像武大郎,不知道他弟弟武二郎都干啥子去了?”
这话还真没说错,全班男生多数都在1.70米左右,高一点的还真不多。——张一凡想。
黎鸣看一眼一凡、小胖,三人海拔都在1.65米左右,遂哈哈大笑说:“浓缩的都是精华,这点都不懂!你看孙中山、列宁、拿破仑、邓小平,都像我们这般高,这叫百炼成金!是不是?”说着还看了看两位好友。
小胖说:“唉!那还不是六○年给饿的,十四五岁正长身体呢,差一点饿死,哪还能长高?我父母都中等个儿。”
一凡也说,他父母都不低,不是遗传。“小辣椒,你是不是想在班里找白马王子啊?还挺注意个子的!”一凡开玩笑说。
“我才不找呢。高中时有同学谈恋爱,耽误了学习,没考上大学,后悔死了。我上大学不想这事。”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女孩子的话,到底是真是假,难以捉摸,有时要反着听。
黎鸣问:“真的,假的?那以后呢?”
“毕业以后再说唦!上天早给你安排好了,说不定每个人的那一半早在那等着你呢!”说完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飘向天空。
一凡开玩笑说:“我们都不愁,郎才女貌,凭我们才高八斗,外加五车拉不了的学问,到什么时候,天下的美女还不尽着挑啊!倒是你呀,小辣椒,长这么一张不饶人的辣椒嘴,怕是难找婆家了!”一凡说完哈哈大笑。
小辣椒说:“那我就学古人唦,校场摆擂台,比武招亲,手下败将,一脚踹一边去,宁缺毋滥哈!”
众人哈哈大笑!
小胖刘豫仁来自河南农村,学了中央文件,有些疑惑,就问:“你们说,中央提出,现在有三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一的基层政权不在共产党手里,有那么严重吗?”
张一凡也有同感,“是不是估计过大了,俺老家不能这么说,俺村干部都不错,周围村的干部有多吃多占的,那是困难时期逼的,当然是错误,但也不能说他们是阶级敌人啊。”
黎鸣是城里人,也说:“城里也没那么严重,不过,咱是学生,不了解全局,不敢妄下结论。”
小辣椒是烈士后代,父亲跟众人皆知的“江姐”坐过同一个重庆渣滓洞监狱,同一天被国民党杀害,她对共产党无比热爱,从不怀疑。她的观点是:“党中央的估计不会错,毛主席永远正确,坚决紧跟党中央,永远忠于毛主席!”
回到宿舍,一凡向黎鸣借来那套文件,重新仔细阅读起来。这些天,班长黎鸣在班里宣读这每班仅此一份的文件,然后分组讨论,晚上锁在抽屉里,严防丢失。
第一份材料是:1962年9月27日召开的八届十中全会公报。里面说,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这两条道路的斗争,存在于由资本主义过渡到共产主义的整个历史时期。在这个长时期中,被推翻的反动阶级不甘心于灭亡,总是企图复辟。同时,社会上还存在着资产阶级的影响和旧社会的习惯势力,存在着一部分小生产者的自发的资本主义倾向,他们一有机会就企图走资本主义道路。因此,阶级斗争是不可避免的。这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早就阐明的一条历史规律,我们千万不能忘记。从现在起,就必须年年讲,月月讲。
一凡点头赞成,马列讲的不会错,敌人肯定不会甘心失败。
他继续往下看。毛主席说,如果不搞集体,用不了两年,就会出现两极分化。现在有的地方已经出现了支部书记贪污多占、讨小老婆、放高利贷、买地等现象。另一方面,贫苦农民破产,这些人是我们的依靠对象、社会基础。允许百分之几到十几闹单干是可以的,还有百分之九十是集体的嘛!如果全部闹单干,或大部分闹单干,我是不赞成的。如果那样搞,党内势必分裂。现在人民公社以生产队为基本核算单位已经退到头了,再退就是走资本主义了。
一凡觉得,是不能搞两极分化。但人民公社吃大锅饭,大家一块穷,也不行。怎么办呢?他想不出来。
第二份材料是1964年5月和9月下发的中央关于社教运动的两个文件,简称“双十条”。文件说,当前中国社会中出现了严重的尖锐的阶级斗争,全国有三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一的基层单位政权不在我们手里,而在敌人和他的同盟者手里。如果不抓阶级斗争,那就不用很多时间,少则几年、十几年,多则几十年,就不可避免地出现全国性的反革命复辟,马列主义的党就一定会变成修正主义的党,变成法西斯党,整个中国就要改变颜色了。因此,中央决定,立即在全国开展社教运动,把他们的反革命气焰打下去,夺回我们失去的阵地。
一凡感到吃惊,甚至怀疑,这是共产党的天下,会有一半左右的领导权丢失?转而又想,我们才看到几个村、几里地,党中央毛主席总揽全局,洞察一切,肯定是对的。坚信党中央,紧跟毛主席,永远不会错!
又过一段时间,两个月的学习到期了,即将开赴战场,投入这场伟大的社教运动。出发前,党委号召,人人表决心,个个写请战书。只两天时间,教室后墙上就贴满了决心书。黎鸣在决心书最后写了一首词:
热血写春秋——壮志今酬,农村显身手;哪怕前方虎狼吼,热血写春秋。
红心夙愿,铁骨已铸就;谈何征途风雨骤,冰雪化锦绣。
一凡也在决心书最后写了一首诗:
石榴花——石榴花开红胜火,一片丹心向阳开。
神州六亿尽奇志,何惧妖雾又重来。
而小辣椒刘萍却别出心裁,没有一句表决心的话,直接是一首三大段长诗。一凡用半天时间才看完,从此对她高看一眼,并接纳这个“第三者”,加入到与黎鸣的二人文学同盟军中。一时间,三人激扬文字,指点江山,你唱我和,颇感惬意。她这首诗这样写道:
献给参加社教运动同学的歌
湛蓝色的天空,瞬间罩上暗灰色的铅锅;微风煦煦而来,卷起海上浪花朵朵。霎时,狂风骤起,寒气凛冽;荡漾的连波顷刻逝去,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海鸥、企鹅,这些怕死的家伙;意外的刺激,使他们发出灵敏的反射。一个个挺胸凸腹、摇摇摆摆,躲进安乐窝。暴风雨就要来了,敏锐的海燕早已警觉。它吐一口唾沫,喊一声“可耻的遁世者”,转眼钻入滚滚的云窝。它尖叫着,歌唱着,欢呼着,以它那狂热的革命热情,迎来这莅临人间的革命风波。是的,就是这机智勇敢的精灵,就是这斗风搏云的健将,才是新世界真正的缔造者。是的,革命的风暴就要来临,在这紧要的关头,你要做死不旋踵、摧肝沥胆的海燕,还是像海鸥、企鹅那样畏畏缩缩?
同志们,谁的神经有些麻木,请翻一翻中华民族的史册,看一看那用鲜血绘成的画页!在那长夜难明的夜晚,在那阴森恐怖的岁月,请看革命前辈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气魄:“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自有后来人!”“忍看山河碎,愿将赤血流。且欣天破晓,竟死我何求!”这就是,这就是革命先烈,至死不渝的英雄壮歌!烈士们有宏伟的志向,烈士们有殷切的期望——“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就是他们蕴藏心头的精神寄托!烈士们为了人类的美好前程,抛弃了头颅,洒尽了热血,他们的躯体宁可遗弃,而那鲜血染成的红旗却始终不肯丢舍!理想,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为了它,多少先辈做出了伟大的牺牲,难道在我们这代就要把革命终结?
警惕啊!帝国主义在虎视眈眈,打倒的敌人在磨刀霍霍!他们日夜想念失去的天堂,做梦也想死灰复燃,江山重坐。修正主义奴颜婢膝,甘心拜称美帝干爹;甜言蜜语迷惑革命人民,处心积虑破坏社会主义团结。这一切,世界革命的逆流,由谁来止竭?革命的青年,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共产主义的重担不可推脱!挑起来吧,大踏步地前进,理想的峰巅就在前面,登上去,就有人类的极乐!看,那翱翔的海燕,它是那样苍劲有力,又是那样矫健敏捷!狂风骤雨不能遏止它的宣威,惊涛骇浪不能吞噬它的欢歌,没有什么力量能摧毁它的意志,没有任何东西使它垂颈服慑!它,是革命的先驱,它,是我们光辉的楷模!……
好长的诗啊,张一凡终于看完,着实佩服小辣椒的文采!对这个既浪漫又才华横溢的、充满革命激情的、颇有秋瑾式侠女风范的才女,开始刮目相看!
20.四清锻炼
大军压境,黑云压城城欲摧。
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是中央关于社教运动的战略部署。1964年10月底,南宛省委一副书记挂帅,派出1.5万人进驻一个30万人口的县,平均20个村民一个工作队员。张一凡所去的村子只有20多户80多人,就派去了5名工作队员,平均4户一个队员。
社教队员进驻后,县、乡、村各级干部统统“靠边站”,等待审查。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各级干部人人自危,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跟一凡分在同一个村的是小辣椒刘萍和小上海顾阿宝,组长、副组长是从省城两个国营企业抽调的中层干部。来到的第二天,一凡早上起来观察这个村子,但见周围群山环绕,山不高却峰峦叠嶂,树木葱翠,泉不大,却自上而下溅出朵朵浪花,发出潺潺之声,曙光初现,鸟儿欢唱,山花烂漫。一凡心想,好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这哪像硝烟弥漫的战场啊!便随口吟出一首诗来:
一轮红日东边出,对面青山雾幕开。左首黄鹂鸣翠柳,右侧竹林绿葱葱。
泉水淙淙流不尽,孕育两岸万亩青。天堂生活人缔造,幸福道路自己开。
张一凡把诗送给刘萍修改,小辣椒给改了两个字——第六句的“两岸”改“大地”。她说,这里只有淙淙山泉水,还未形成一条大河,用“两岸”欠妥,“孕育大地万亩青”还说得过去。一凡连连称是。
巴掌大的一个村,5个工作队员很快就摸清了全村的底细,一个月过去了,这里并未发现阶级敌人,也没有发现非常严重的四不清问题。一个20多户的村子,基本上是一个家族,相处比较和睦。村长、会计即便多吃多占一点,也不过鸡毛蒜皮的一点事儿,不够上纲上线,硬要给定个什么罪,反而会引起村民的反感,破坏家族的团结,不利于村子的稳定。
张一凡是抱着到“尖锐复杂的阶级斗争中接受锻炼”的思想来到农村的,平静的现实让他很感失望。刘萍也有同感,并与一凡商量提出调离。只有小上海顾阿宝很高兴,没有事干,正好乐得清闲自在,他就整晚看小说,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黎鸣是班长,被分配公社工作队队部,整理材料。他告诉一凡,最近要调整各村的队伍,加强重点村的力量,要想调动赶快提申请。一凡和刘萍急忙向组长提出自己的想法,上面却只批准一凡调走,小辣椒很失望,但服从组织安排是她坚定不移的信念。
临走前,张一凡写了一首诗给刘萍:
蛟龙岂能做井蛙,雄鹰腾空志天涯。花盆难栽万年松,猪圈哪容千里马?
血飞星岛镇恶浪,汗涌塔丘映碧霞。志存胸内跃红日,挥刀誓死擒恶煞。
刘萍看后很为一凡的豪迈气概和远大志向所感动,心中暗暗泛起爱慕之情。立即回词卜算子一首:
今日挥手别,明日重相见。望君施展鸿才略,为党多贡献。
斗争中成长,风雨中锻炼。待到荷放凯旋日,再来促膝谈。
张一凡收到这封回信,感到两颗年轻的心似乎在一起跳动,节律一致,目标相同,庆幸遇到了志同道合的知音。但唯有遗憾的是,两人要分别了,不免心生惆怅。转而又想,两人若在有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遂高兴地踏上革命的征程。离开了刘萍的最初那些天,张一凡略微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倒是刘萍事后得知,是顾阿宝的一句话让她没有走成,颇感不悦。她找到小上海问道:“眼镜,你跟组长说这里离不了我,是啥子意思唦?”
阿宝扶了扶眼镜,答:“是啊,你走了,遇到做妇女工作,我们都不方便啊!”说着还顺便做了个鬼脸。
“说得倒是好听,谁知道你心里想的啥子鬼画符唦!”刘萍不无讽刺地发泄。
阿宝倒是振振有词,理由冠冕堂皇,但刘萍很清楚,他是怕自己走了,眼前没个女的说话,会异常寂寞。在这荒山野岭,他早已待不住了,整天在念叨大上海那个繁华世界。但刘萍却不愿听他唠叨,对他有事没事故意找自己搭讪,眼睛直勾勾看人的神态颇为不屑。
张一凡新换的地方是个200户900多人的大村,叫竹元里,高中同学马俊英及同宿舍的东北大汉沈大山、天津胖子李扬都在这里。见一凡调来,三人很高兴,尤其是马俊英,更是喜上眉梢。她一把接过一凡的行李,小嘴嘟嘟着说:“张一凡,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这里可是有大鱼呢!”
张一凡高兴地说:“是吗?那可太好了,渔夫最想逮大鱼,猎人最盼降猛兽,你们的运气可真好啊!”
沈大山说:“是啊,在我们东北那嘎达,谁要是整只兔子、山鸡啥的,没人理睬,但谁要是整只野狼、黑瞎子回来,那可就光彩大了!”
“毛主席说嘛来?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咱就逮几条大鱼,也不枉来此一趟。是吧,一凡?”一听那天津嘛,就知道是胖子李扬,张一凡连连称是。
马俊英偷偷地跟一凡说:“我就希望跟你分在一个村,可没想到你去了那里。这回好了,咱们又在一起了。”一凡嘿嘿一笑说:“不在一个村,也在一个生产大队,不是经常见面吗?”“那可不一样,我就想天天看见你!”马俊英羞涩地一笑,立即跑走了。
来到第二天,工作队长老朱就给一凡下达了任务,配合工作队员老李和同学李扬,专搞竹元里大队书记周仁和的专案。让工作队员老赵带领沈大山和马俊英,专攻大队会计。并交代说,这是两块硬骨头,争取尽快攻下这两个山头,夺取该村社教运动的全面胜利。张一凡热血沸腾,似乎来到了拼刺刀的战场。
接受任务后,张一凡首先翻阅了第一阶段群众的揭发材料,只见周仁和共有三条罪状。一、1960年,身为共产党员的周仁和见死不救,一脚踢死一个气息奄奄的青年。二、分田单干,破坏集体经济,主张走资本主义道路。三、腐化堕落,生活糜烂,与8名妇女有染。看到这里,一凡倒抽一口冷气,这哪里还是共产党的支部书记?毛主席预测相当多的基层政权已变质,那是无比正确的啊!
他问李扬:“这些罪行周仁和承认了吗?”
“这个人可真哏,出尔反尔,变脸特快。先是彻底否认,后来迫于压力,挤牙膏似的一点点承认,可没过几天又全部否认,经过施压,现在又全部承认了。”李扬说完还叹口气,“哎,这个人是老油条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很难对付的啊!”
老李略显忧郁地说:“我总感觉这里面有问题,可咱们朱组长满怀信心,认为这肯定是条大鱼!”
老李,其实不老,只有28岁,中专毕业,是省轻工业研究所的团委副书记。学生们喊他老李,而老朱则喊他小李子。老朱已38岁,是某监狱的监狱长,文化不高,跟谁说话都是训犯人似的大嗓门,这条“大鱼”就是他亲自“过堂”审问的。
是不是“大鱼”,唯一的办法是继续调查,深入调查。三人已达成共识。
周仁和已被临时关押,责令交代问题。张一凡与李扬前去审讯,只见此人40来岁,中等身材,脸色憔悴,蓬头垢面。张一凡问:“你那三个问题,你都承认吗?”张一凡没有说罪行,而说问题。
周仁和抬眼看看张一凡,一副不理不睬、漫不经心的样子说:“承认怎样,不承认又怎样?还不是你们一句话的事!”说完就回过头去,不再理睬。
张一凡觉得此人对抗情绪挺大,他的口供要听,但关键是证据,只要证据确凿,没有口供,照样可以定案。于是,三人分头调查,决心揭开这“庐山真面目”。
经过三人半个多月艰苦细致的调查,周仁和的案情终于水落石出,三条罪状基本不成立。第一,所谓一脚踢死人,根本就是周的仇人诬陷。尽管写匿名信的人没有找到,但却找到那件事的两个当事人。那是1960年的3月份,这个地方已饿死很多人,经常有人摔倒在路上就再也爬不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去而毫无办法。这天早上,周仁和等三人外出讨饭,发现一个青年人躺在路上,知道又是一个路毙者,就用脚踢了一下看是否活着,那人动了一下还有口气,但这三人自己也是“风一吹就倒”的垂危状态,已无力救他,眼看着他一会儿就死去了。回来跟村里人说起这事,就说用脚一踢还活着,只是没法救,很痛心啊。没想到,这次运动一来,有人为了报私仇,就把这事演绎成“一脚踢死个青年人”的可恨故事。还把时间也搞错了,信上写成了1960年6月,到6月已有春粮下来,饿死人的事已经基本绝迹了。可见,这纯粹是污蔑陷害。
第二件事是分田单干,那只是为了生产自救。上面允许农户有部分自留地,周仁和根据山区土地零星分散的特点,把小块的搞了承包,只留大块的集体经营,这跟上级的政策没有大的原则区别,把这叫“走资本主义”,实属上纲上线。
第三,说他与8个女人有染,更是扑风捉影,夸大其辞。经过仔细落实,只有一个是真的。山里人生性狂野,出门就是竹林山野,男女私情幽会颇为常见,没有人把这种风俗当成特别的大事。
事情搞清楚了,周仁和被“解放”了,重新当他的大队书记,因为实在找不出一个十全十美的人来顶替他。与此同时,那个大队会计的问题,在沈大山、马俊英那个组的勤奋工作下也搞清楚了,他并没有贪污公款,只是困难时期“多吃多占”了约200斤粮食。因为这个穷地方,根本就没有公款让他贪污。经过退赔200斤粮食钱,并给予党内记大过处分,也“解放”了,只是不能再让他干大队会计了。
不久,县社教工作队的《社教通讯》上登出一篇文章,题目是《竹元里大队坚持实事求是,决不冤枉一个好人》,文章介绍了这里不好大喜功抓“大鱼”的故事。张一凡一看,作者竟是在公社材料组当副组长的同学黎鸣。与此同时,《通讯》上也登了另一篇相反的文章:“××大队逼供信,支书上吊证清白。”《通讯》专发了“编后记”,要求全体工作队员,务必坚持实事求是的准则,坚决杜绝逼供信,争取社教运动的全面胜利。
1964年春节前,这个县历时三个月的社教运动匆匆结束,有的地方在第二年3月结束。据说上面已发现运动中各地都有“阶级斗争扩大化”的问题,虎头蛇尾地提前结束了这场运动。
而后,张一凡在他的日记中写下这样的感受:“农村中阶级斗争的严重性被高估了,集中大兵团开赴农村,轰轰烈烈地只抓了几个小虾米,没有发现大鱼,可谓高射炮打苍蝇,轰炸机炸蚊子,劳民伤财,小题大做了!”
黎鸣也有同感,他说:“全国派出了社教干部150万人,还不包括高校学生,像天津郊区的小站大队仅1000户,竟集中工作队员500多人,平均两户一个队员,这不光是劳民伤财的问题,恐怕也有不少冤假错案,对农村干部因地制宜,发展集体经济的求实精神是个打击,可能会助长宁左勿右的极左风气。”
当然,这是他跟张一凡的“悄悄话”,但在农村得到了锻炼是他们最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