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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重任在肩

作品名称:命运归属      作者:不数年轮      发布时间:2017-04-09 20:24:38      字数:3599

  把互助组合并成“组”,无非也就是把组的成员扩大了,还是各种各的地,各是个的收入。“组”并没有什么经济收入和管理权限,组长也无非是领着大家商议一些事情。马继承挑剔不出王富山别的什么毛病,只有拿王富山替大家买稻种为由,以己之心测人之腹地认为王富山贪污了稻种钱,以此来整王富山。王富山心细,各家筹集的钱都留有底,买稻种的价格也都有凭证,就连车费、生活费、住续费都没有花,可以说王富山做的是“赔钱的买卖”。马继承灰溜溜地无话可说。
  
  说到王富山买稻种,可真是为大家操碎了心……
  夜,还在沉睡,王富山已无睡意,他怕惊动了老伴儿,轻轻地穿衣下床,蹑着脚来到驴棚里,点亮了煤油灯,毛驴“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它知道这是主人要为它准备早餐了,毛驴感激地探出脖子,伸出长长的舌头,在主人的手背上舔着。王富山拦了一草筛铡过的青草,倒在驴槽里,这是他头天下午特意在小河旁割的嫩草。然后在青草上又多撒了两把麸皮,接着用拌草棍在驴槽里使劲地搅拌着。毛驴津津有味地吃着这不常有的美味早餐,这种早餐往往意味着有重要任务要执行了。毛驴脖子下的铃铛伴奏着它那咀嚼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王富山坐在小椅上,拿起一拃多长的旱烟袋,装了满满一锅旱烟,借着煤油灯那跳跃的火苗吸燃了旱烟,“噗嚓噗嚓”地抽着。烟雾在面前缭绕,思索在脑海里流淌……
  冬小麦秋末种,春末收,麦收后要么留“炕地”,要么插晚红薯。若留“炕地”,地就闲了一个夏季,一年收一次,怪可惜的;若插晚红薯,又误了种小麦时令,只能留作“春地”种早红薯。土地就是农民的宝,农民盘算着如何才能让有限的土地不能闲着。
  王富山是三组组长,他听说湖北宜城有一种稻子,割罢麦种,寒露前收,收了稻子又能赶上种小麦,一年能收两季细粮。这种想法能不能得到大家的支持?心里没底,于是他就找组里几个老农商量,几个老农都非常赞成,并召集组里成员在王福山家门前商议。大伙听说一年能收两季细粮,个个都喜出望外,可一听说需筹集钱款,大家的脸色又阴住了。
  老木匠抬头看看旁边的椿树,枝条上一簇簇椿芽聚拢在一起,显现出勃勃生机,于是说:“‘椿树鼓鼻儿,穷人没门儿;椿树挽簪儿,穷人饿得瞪眼儿;椿树盆儿大,穷人敢说大话。’现在已经快‘盆儿’大了,麦子已经出齐穗了,大家紧紧裤腰带就接住麦子了,眼下最关键的是买稻种,不敢再耽搁了。再说了,鸡子哪天不给咱生俩鸡蛋?有了鸡蛋就能去换油盐,鸡子就是咱的摇钱树,没有过不去的坎!要是稻子试种成功了,一年麦稻两收,既有了白蒸馍,又有了大米饭,那日子,呵呵,可真是有滋味!”
  一想到白蒸馍、大米饭,个个心里都痒痒的。仿佛右手已经拿着“白蒸馍”、左手端着的是“大米饭”似的心里直流口水。大伙都鼓足了劲,把家里的油盐钱都收拾出来。有几户确实拾掇不出来,王富山和老木匠先垫上了。
  王富山想着,感到肩上沉甸甸的。一声长长的、刺耳的驴叫,刺破了夜的寂静,招来了几声狗叫。王富山下床看看驴槽,草料已经净光,于是又装满了草料,毛驴又美美地吃着。
  王富山转过身来,把椅子挪到一张小桌前坐下,从怀里摸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包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摁开包包上的扣针,掀开红布,露出灰黄色并印有红字的纸包,打开纸包,便是由一毛、两毛凑起来的稻种钱。这可马虎不得,这不仅仅是稻种钱,更是乡亲们的希望钱,它凝聚着乡亲们对自己的信任和期待。他认真的重新数着,一块一叠,一共摞了十叠零两毛,不错,又重新包起,放心地放进昨天晚上由老伴儿特制的内裤衣袋儿里。
  毛驴已吃了三槽美食,肚子圆嘟嘟的,远远近近的鸡叫声此起彼伏,天也被叫得不耐烦了,很不情愿地睁开了朦胧的眼。
  “嗳,根他爷,吃饭了。”原来老伴也早早起了床,蒸了一锅玉米糁掺红薯馒头,又熬了红薯稀饭。
  王富山洗了把脸,拿起桌上的、金灿灿的馒头,就着生腌萝卜丝,津津有味地吃着。
  老伴留下两个馒头,其余九个全部装进袋子里,这是为王富山准备的一去一回两天的干粮。
  王富山吃过饭,把铁皮驴槽和一麻袋草料装在昨天下午已经扎好车棚的上车。车棚上蒙着由桐油油过的旧雨布,人淋点儿雨没事,可别让宝贝稻种淋着。接着安放好老伴儿递过来的干粮、碗筷儿、被子和几条盛稻种的麻袋。牵出毛驴套在上车,再摸摸裤裆,“硬棒棒”地还在。便双手按住车前邦,身子一纵,一屁股坐在车上,一甩鞭子,“啪啦”一声响,毛驴四只蹄子“嗒、嗒、嗒、嗒”地敲在地上,地上立刻吐出缕缕黄烟……
  王富山为啥不乘客车?那还不是为了省钱。去县城坐车得向北走三十几里,县城离湖北宜城有二百五六十里路程,乘车费就得四五毛钱,再加上住个干店又得两毛花。如果省了乘车费,不住干店,就能多买二十多斤稻种,育苗后差不多能插二三十亩稻田。不去县城坐车,坐自家的毛驴车往南走,又少走了三十几里,赶紧点儿,二百二三十里路程一天时间可以到达宜城,第天买买稻种,抹抹黑可以到家,说走就走,说歇就歇,晚上睡在车棚里,既省钱又方便。
  王富山坐在驴车上一溜烟地向南驶去,路旁的小树在匀速地后移,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那白云无赖似地跟随着驴车,咋也超不过去。路两旁的小麦、豌豆相映成辉。麦海泛着绿浪,借风弹奏着轻飘的、似有非有的乐章。豌豆花开得逗你眼,红的、紫的、白的、粉色的,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挤着膀子向你招手,向你微笑。轻捷的“叫天子”突然从田间射向高空,停在那里“叽溜溜”地叫个不停。王富山来了兴致,嘴里哼着小曲,毛驴蹄子的“嗒嗒”声和脖子下那清脆的铃铛声伴奏着……
  
  当来到宜城已是掌灯时分,夜的味道散发在夜空,它再也忍受不了一天的躲藏,报复似的编织成一幅巨大的轻纱,把山川、河流、村庄、田野……都笼罩在里面。赤、橙、黄、绿、青、蓝、紫都被黑色所驱赶掉了,各种景物都是那样的模糊、虚幻和神秘,如梦如幻。街道上显得有些冷清,只听到一声声拉着嗓音的叫卖声。
  王富山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那么陌生,那么冷漠。白天的那种愉悦心境顿然凄凉起来,犹如一个走失的小孩儿,在夜晚那种孤独无助、凄凉可怕。黑夜把东南西北藏了起来,他也不敢坐车了,跳下车,牵着驴,往前闷着头走着,毛驴脖子下的铃铛在夜晚格外清脆,前面铺板门门缝的灯光忽然变得宽大起来,照亮了街道,亮光中走过来一个人,五十几岁,面容和善地操着湖北口音说:“你是干嘛的?”
  “大哥,我是河南的,来这里买稻种的,走了一天了,这毛驴也累了,不知道哪里可以歇歇脚呀?”
  “嗷,是这样子呀,往前面走,再往左拐,有个干店儿。”
  “大哥,我不怕你笑我,我带的都是乡亲们买稻种的血汗钱,没有多余的钱呀。”
  “那你跟我来吧。”
  王富山仿佛是走失的孩子遇上了亲人一样惊喜,牵着毛驴紧跟着那位大哥,走下街道,沿着窄窄的羊肠小道来到一个窝棚前。
  “就在这里歇歇脚吧,还没吃饭吧?”
  “吃过了,就是有点口渴。”不知道王富山是怕人家笑话,还是不想让人家再说到家里吃饭。
  “你先收拾收拾,我去给你提瓶开水。”
  “真不好意思打扰你,那你顺便再帮我提一桶水,我喂喂驴子。”
  “出门不容易呀!好吧。”
  王富山卸了驴,把驴拴在车把上,毛驴抖了抖身子“耳—啦,耳—啦,”地嘶叫一声,刺耳的叫声把夜空中的星星吓得眨巴着眼睛。
  王富山摸了摸裤裆,东西还在。牲口不能卸下来就喂,先让它倒倒沫,不然压住沫要生病的。接着把驴槽卸下来放在墙角,准备好草料。
  那位大哥左手提着茶瓶,右手提着一桶水,来到窝棚前。王富山赶紧起身上前接过茶、水,不住地致谢。
  “大哥,你真是好人,不是你我不知道咋办哩,天黑了辨不清东西南北,不说人了,喂喂驴子都找不到水。我是河南韩城城南三十里龙河乡河湾寨的,离这里不算远,天不转路转,有机会路过,一定到我家来,我一定款待款待你。”
  “好吧,就交个朋友吧。”
  “来我叫王富山,今年五十二了,老哥贵姓?”
  “免贵姓胡,名春宝,我比你年长一岁,你叫我哥没错。”
  “胡老哥,这里稻种集市在哪个地方?价钱咋样?”
  “在彩虹大街,离这里有四五里地,稻种每斤二分五左右。”
  他俩接着又叙叙家常,胡春宝告辞了王富山。
  胡春宝走后,王富山听听毛驴正在噗嚓噗嚓地倒着沫,说明它没被累坏,便放心地嚼着干粮喝着开水。吃罢“晚饭”,王富山抽着旱烟,烟袋锅里的红火忽明忽暗,在夜间如同一小朵红花闪烁绽放,看不见的烟雾在他脸上亲吻着。
  王富山盘算着:二分五一斤稻种,我这十块零两毛钱可买四百零八斤稻种,如果再便宜点儿会买更多些。想到此,心里荡漾着欢快的波澜。
  王富山在车上铺好麻袋,囫囵滚盖上被子,听着毛驴那有节奏的倒沫声和随之而响的铃铛声,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又是一声尖锐的驴叫,叫醒了王富山。王富山之所以不怕睡熟了误了喂驴子,是因为他知道到时间会有这种声音叫醒他。
  王富山给毛驴拌上满满一槽草料,驴子“扑哧、扑哧”享受着……
  鸡叫声密了起来,毛驴的肚子也圆了,王富山重复着昨晚的生活。夜幕渐渐隐去,街道上已有人在走。王富山送还了茶瓶、水桶,寒暄了几句,告辞了胡春宝,按照胡春宝指引的方向,边走边问来到彩虹大街稻种交易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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