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倚门望

　　2014年，看着客厅里与爸爸相谈甚欢的他，程易总会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
　　即使时空辗转，相貌变换，依旧会想起站在她身边的翩翩少年，与她对面俊朗帅气的军人。
　　那是一段怎样的奇妙时光之旅呢？时常倚着时空之门，笑看那日的美好场景。支撑着她走过，这些年一个又一个没有那个翩跹少年的岁月。
　　有时，看着飘落的凤凰树枯叶，她会嫣然一笑，当真岁月生了辉，为疼痛时光打开了一个缺口。
　　“大哥，可以进去吗？”顾衡浅站在门前，认真地问道。
　　顾衡轩打开房门，便看到门前站着的女孩正和弟弟在挤眉弄眼地说笑着。看到他后，便一本正经地站好了，露出如玉般纯粹的牙齿，在晨阳的照射下，闪闪生辉。
　　这个世上从来都不少那一瞬间的惊鸿一瞥，独独让人心动的却是那一刹那的明艳动人，霎时住进倾世的执念里。
　　那些年，独自站在窗前，看着对面楼下，长发在纤细背后飞舞着，挽着老人手臂散步的女子。褪去幼时的稚嫩与懵懂，温婉雅致的脸庞挂着安然的微笑，像极了跨过千年走来的画中人儿。他承认那女子的美丽，即使是儿时就已初见端倪。
　　可这么多年来，看着她为另一个人忧伤喜乐，他曾问自己，到底爱着她什么？回答自己的，竟只是初始相见时，那一抬头的微笑中，流光溢彩的眼睛。
　　可曾悔过？了然一笑，即使系他一生的心，负他千行泪，依旧无悔意。
　　坦然平静地望着窗外的女子，好像画面又重叠了……
　　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女孩，细细打量着自己，顾衡轩心中突然涌现一丝丝的颤动，心喜着，却好像又带着点点的不安。
　　程易看着与顾衡浅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二十三四岁，一身军绿色的便装，比顾衡浅高上几公分，一米八七的模样，与温文尔雅的顾衡浅不同，这男人带着一身军人的刚毅与冷峻，好似与生俱来，冷意侵人。
　　程易小声说着，好酷啊，不过看到他严肃的俊脸，不禁打了个冷颤。顾衡浅回头看着程易，“怎么了。”
　　程易抬着头笑嘻嘻的，“没事，没事。”
　　顾衡浅牵着程易的手，“易易，这是我大伯家的哥哥，以后就在N市的军区工作了。”
　　程易微笑着招了招手：“大哥好啊，我是小易。“
　　顾衡轩扯动嘴角，看着巧笑嫣然的女孩，好似带着一丝的柔软，笑着说，“你好啊，小易，经常听衡浅说起你。”
　　女孩闪着大大的眼睛，略是好奇地看着他，“说我啊，大哥，衡浅哥有没有说我坏话啊。”
　　顾衡浅无奈地敲了下她的头，“说了好多呢。”
　　这时楼下传来杨奶奶的声音，“衡轩，衡浅，小易，快点下来吃早饭啊。”
　　程易拉着顾衡浅便往楼下跑，“来了，来了。”
　　顾衡浅宠溺地笑着：“慢点，看着楼梯，不着急的。”并回头对顾衡轩说：“大哥，下楼吃饭了。”
　　顾衡轩看着前面跑着的女孩，不知不觉地便笑着跟了过来。原来这就是小四天天挂在嘴边的姑娘啊，长得柔柔弱弱的，没想到性格这么活泼，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展翅飞翔的小天使。
　　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好像草原上的星星，明亮干净。想起她刚刚那句轻声呢喃“好酷啊”，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喜意。
　　即使，当日后看着女孩挣扎在那么深的泥泞与苦痛中时，他的脸上亦是挂着两行历经生死的浊泪，却依旧贪恋着在她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
　　看着身旁早已看不清喜怒哀乐的她，不动声色地在他面前浅笑着，他落寞地扬起苦涩的嘴角，顾衡轩，你看你依旧是如此的自私。
　　看着漆黑一片的前方，心中依旧是浓浓的不悔。不悔那年初见时的瞬间心动，不悔偷来的这些年的陪伴。
　　隔着生死，随着命运转换，他依旧记得那个眉眼弯弯的女孩。
　　吃完早饭，程易拉着顾衡浅，和顾奶奶说再见。顾衡浅看着坐在另一边看着报纸的大哥，“大哥，今天不用去部队吗？”
　　顾衡轩放下报纸，深邃的眼睛貌似无意间扫向男孩身边女孩生动的脸庞上，“嗯，休息两天再去报到。”
　　“那大哥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吗？我们带你好好逛逛啊。”程易笑着对顾衡轩说。
　　本来顾衡轩想和战友聚一聚的，听到小姑娘兴致勃勃地说道，鬼使神差地便点头答应了。或许，他们都未发觉，这男人眼中的冷清笼上了一层柔意。
　　“顾奶奶，怎么没有看见顾爷爷啊？”程易在客厅里四处看着，问身边的顾奶奶。
　　顾老太太轻轻点着她的脑袋，“你这丫头现在才发现啊，你顾爷爷知道了，可是要伤心的。”
　　“奶奶，奶奶，不是衡轩哥刚来，我一时没注意到吗？”程易摇着顾老太太的胳膊，撒着娇说道。
　　顾衡浅牵着他家姑娘的手，“爷爷下部队了，走吧，不是说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程易和顾奶奶和杨奶奶挥了挥手，“对啊，顾奶奶、杨奶奶，再见。衡轩大哥，我们走吧。”
　　顾奶奶看着三个孩子往外走，不仅感慨：“衡浅和小易都长大了，衡轩虽回来了，可衡浅又要出国了。”
　　杨奶奶走了过来，“孩子长大了，总要走出去的。好了，反正就四年，四年后你若是想念衡浅，让老爷子把衡浅调回N市就是了。”
　　出了大院，程易便招手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一个地方。顾衡浅看着窗外快速闪过的熟悉景色，不禁满怀不舍，他长大的城市，他陪着的女孩，都将要分离了。
　　程易看着身边安静的顾衡浅，眉头轻轻皱起，知道后天他就要去X大了，肯定是不舍了，把手塞进他的手掌中，歪着头，“哥，你不好奇咱去干什么吗？”
　　顾衡浅又恢复了笑脸，“不好奇啊，易易又不会把我给卖了。”捏着她的手，笑着说：“而且啊，某人一定会忍不住告诉我的。”
　　程易扭着头，看向窗外闪过的树影，带着笑意的眼睛，却故意气鼓鼓地，“就不告诉你。”
　　“真的啊，那就算了，反正到了也就知道了。”顾衡浅看着那个鼓着薄唇的女孩，笑着揽过她：“骗你的啊，哥特别想知道啊。”
　　“真的啊。”程易笑着问他，“我们去拍照啊，给哥哥留个纪念。你说好不好啊？”
　　顾衡浅看着眉眼弯弯的程易，把玩着她的长发，“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吗？”
　　“不是啊，礼物明天晚上生日宴的时候才给你。”程易神秘地说道。
　　当拍完照，拿了照片后，程易小心翼翼地对着顾衡浅说，“哥，你要好好放着啊，丢了，我可是会生气的。”转过头来，“衡轩大哥，不好意思啊，耽误了你那么久的时间。你想去哪里逛逛啊，我们现在可以去啊。”
　　顾衡轩看着八月末的N市，已有了秋天到来的感觉，小时候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对这里早已没了儿时的记忆，“没事，反正我也没事。嗯，我对这儿的印象早就模糊了。这样，我们就随便走走吧，好多年过去了，这里的小街小巷都已忘记了。”
　　时光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地飘过，而长大后的他们，却再也不似儿时这般幸运，记得最深的总是那最厚重最厚重的苦痛，快乐的岁月慢慢被层层覆盖，他们好似早已忘记莞尔一笑的少时。
　　后来，对N市最深的印象，便是那日女孩走在前面兴高采烈地说着青砖绿瓦的流年忘事。
　　看着前面女孩牵着男孩的手，回过头来，“衡轩哥，这里是我和衡浅哥哥还有辛琛最喜欢来的地方。对了，辛琛就是对面辛爷爷的孙子，应为是暑假被扔到军营锻炼去了。”抬头看着顾衡浅，“哥，幸亏今年你没去，不然到了M国，别人都不知道你是哪国的人。辛琛回来了，一定会像块黑炭一样的。”
　　顾衡浅满眼宠溺地看着女孩，“还不是某人中考，一定要我陪着复习啊。你慢些，好好走路，小心绊倒了。”
　　程易挽着顾衡浅的手臂，“哥哥，应该谢谢我才是，这么多年了，除了今年暑假，你哪年不去军营啊。”
　　顾衡浅揉了揉女孩的发顶，“是，要多谢小易呢。”
　　看着前面说笑的两人，顾衡轩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是格格不入。而他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
　　或许是竹马青梅的岁岁相守，或是心中早已许下地久天长的誓言，那些分离前的日子依旧是那么美好地存在着。不经意间，好像总会忘记即将到来的离别。
　　出国读X军校几乎是大院里每个孩子与生俱来的使命，加上八月二十二是顾衡浅十八岁的生日，便把生日宴办得隆重了些，请的都是大院里的熟人。
　　这天下午，顾家爸妈早早地便去酒店招呼客人了。走之前，顾妈妈于夕特别地嘱咐顾衡浅要早些到酒店，毕竟晚上的宾客大都是大院里的长辈。
　　顾衡浅揽着妈妈的肩膀，温雅而笑，“好的，妈妈，我一会和易易就过去。”
　　于夕看着早已褪去青涩的儿子，一眨眼她的浅浅都可以遮风挡雨了，帮儿子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子，微红着眼睛，“浅浅，十八岁了，生日快乐，都长成大人了，这么快便要离家了。”
　　顾衡浅笑着搂着妈妈，用着少有的不着调的口气，“老顾巴不得我早些出国呢，早就嫌弃我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顾妈妈拍着儿子的头，自知儿子在缓解自己的不舍与难过，笑着，“和小易在一块久了，都会胡扯了。好了，好了，不说了，你爸爸该等急了，我先过去了啊。”
　　“妈妈，一会见。”顾衡浅看着走远的妈妈，即使记忆中总是离开时的这道美丽的倩影，聚少离多，但心中依旧对妈妈有着与生俱来的亲昵与依赖，一丝湿意还是涌现了出来。
　　他偶尔会听奶奶说起爸妈的往事，爸妈年轻时曾是Q大建筑系的两大建筑奇才，当时已经有许多国外知名建筑学院邀请爸妈去游学。但是由于爷爷坚决让爸爸从政，妈妈为了爸爸也放弃了建筑的梦想，与爸爸在宦海中沉浮相随。他想，爸妈是幸福的，一生相知相爱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