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旧地乱

　　“你丫的终于回国了啊，是不是想我了啊，怎么也不联系我，你心里还有没有我啊……”。清晨，迷迷糊糊的程易，被叽叽喳喳的温在吵得脑袋疼，伸着懒腰，赶紧把手机放远些。
　　“喂，喂，程易你又装听不到是不是，喂喂……”程易慢腾腾地坐了起来，不管电话那端，温在怎样地张牙舞爪，终于电话那端安静了一点。
　　“喂，温温啊，我这不是刚回国吗，还在倒时差呢。”程易下床走到落地窗前，缓缓拉开窗帘，眼睛微眯着，阳光穿过长长的睫毛倒映在洁白红润的脸颊上。
　　初秋的阳光依旧带着夏末的些许炽烈，慢慢地驱散了清晨微冷的空气，程易浅笑安然地看着阳光下明媚的N市。
　　是，真的回来了。一觉醒来依旧是熟悉的城市，这中感觉真好，伸了伸懒腰。
　　温在这才安静下来，“那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啊，易易，我的心都碎了。”
　　程易翻着白眼，心想这男的又发病了是不是。与她同岁的温在，在程易眼中他就像儿时那个与她斗嘴耍宝的少年，让曾经在陌生异国他乡的她有着一丝的熟悉感。
　　“小易易，话说回来，你怎么回国了呢？不是说不回来的吗？”温在笑容满面地朝车库走去。
　　程易从行李箱中拿出洗漱用品，“国内有一个拍摄任务，一会我要去一下亦安。”
　　温在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小易易，你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我可没有温家二少舒服啊。”她笑着走进了卫生间，“不和你贫了，我要洗漱了，一会要去亦安报到呢。”
　　“等等啊。”温在急忙说到，“我正准备去酒店看你呢，要不我送你去吧，方便。”
　　“好啊，麻烦温二少了。”说着便把电话挂了，打了酒店的客服要了早餐。
　　程易刚出了酒店，便看到了温在倚着他那大红的跑车旁，笑得花枝招展的。程易看着温在那一嘴的大白牙，顿时感觉一身的鸡皮疙瘩正在慢慢升了起来，心想还真是不浪费他那副好皮囊。
　　身边的女服务员都看呆了，不得不承认温家二少长了一张妖孽的脸，一脸纯良无害的笑容，加上一嘴流利的溢美之词。对，就是妇女之友啊。
　　温在好像感觉到程易在心中诽谤他一样，扬着他那张迷人的妖孽脸，张开大大的怀抱，“小易易，想死哥哥了，总算有良心回国看看哥哥了。”
　　程易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这次又要被身边的女服务员诽谤死了。身边的女服务员顿时露出了苦色，原来小温总也有主了啊，不过这女孩长得可真美，略施粉黛，却是如此的光彩照人，盈盈而转的双眸，清澈干净，给人一种温和雅致的感觉。
　　温晏笑着开了车门，弯着腰，“程大小姐，请。”
　　“谢谢温温啊！”程易微笑着摸了摸温在的头发，转身坐进了车里。
　　“哎，怎么像是在逗宠物狗呢。”温在对着程易抱怨着，轻轻地关上了车门。
　　程易系好安全带，转过头来，微笑着，“温温，我们先去亦安。”
　　“知道了，大忙人，就知道只有我哥才能把你请回来。”温在一边开着车，一边说，“小易易，你说我哥多好啊，你怎么就不开眼呢，要是两年前你们订了婚，现在都是我嫂子了，说不定我侄子都会满地跑了。唉，你是不是嫌弃我哥长得没我好看啊，要不咱俩凑合一下呗！”温在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说温温，两个月不见，你是不是又皮痒痒了，不怕阿晏哥再把你扔到非洲哪个分公司磨砺磨砺。”程易不怀好意地看着一旁开车的温在。
　　温在突然蔫了，想起了两年前只因为他的一句玩笑，把程易惹生气了，他家重色轻弟的哥哥温晏真的把他丢到了非洲分公司，现在想想都怕，真不是人呆的。“小易易，别啊，你忘记上次我被我哥扔到非洲的那一年啊，好惨的。”
　　“好了，开玩笑的，阿晏哥也只是历练历练你啊，看你那细皮嫩肉的。乖，好好开车。”程易看着窗外闪过的树影高楼，或许只有在温在身边，她才会如此的轻松。
　　他如儿时的辛琛，嬉笑怒骂的没有正形，却让程易觉得他是最快乐的，总会无故地感染着她。那个少年，如今应也长成大人的模样了吧。那样的世家中，谁又逃得掉一副不动声色的稳重模样呢。
　　而温晏，那个说话时可以温柔出水来的男子，总是温柔地笑着，轻轻揉着她的长发说，“小易不愿意的，咱们就不做，一切都会好的。”让她感受着异国他乡的那丝温暖的真实性。
　　她始终记得，两年前她哭着说，“阿晏哥哥，我们不订婚了，好不好？”
　　一场欢天喜地的订婚宴，最终被她以乱七八糟而结尾，可温晏只是笑着说，“好，我来处理，小易不哭了，好吗？”便给了她一个温暖而安稳的怀抱。
　　她总会对着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发呆，却从不敢深思，只是因为他与记忆中的少年是那么的相似。
　　有时，她在想是不是身边的人对她太过宠溺与爱，所以上天要让最爱的人因她而去，让她无法心安理得地拥有幸福的模样。
　　她始终记得几个月前，温晏去机场，接刚从M国回到Y国的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一旁的她，“小易，阿晏哥今年三十二岁了，和他同年只是早了几个月。三十二岁是该成家了，他要订婚了，十月十二。”
　　温晏看着坐在身旁低着头的程易，看似平静，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此刻的她，“阿，阿晏哥，他应该找个人陪着他了，你也应该。”
　　她曾想过，有朝一日，他的身边必定会站着，这世上最好的女子，陪他细水长流岁月安好。但当知道这个消息时，她却有种窒息感，心狠狠地撕扯着。
　　“可是小易呢。”温晏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程易的微冷的手指。
　　程易看着这个陪她走过八年不易时光的温晏，她告诉自己不能继续这么自私，一直贪恋着他给的温暖与依靠。
　　温晏握紧了程易的手，“让阿晏哥，帮你做这个决定好不好？小易回国吧，去找回你的幸福，如果寻不回，那么就把手交到我的手中，陪我一起走，好吗？”
　　N市，那个她心心念着的地方，却又是最心痛的地方。
　　总想用青春的纯真去谱写一首离歌，即使悲怆心伤，至少还会刻骨铭心；总想用长大的渴望去找寻一方净土，即使孤寂寥寥，至少还会宁静安逸。想好好地活着，想美美地生活，想世界美美好好地待她，想生活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然而，在嘈杂的尘世，历经曾今的伤痛，似乎总是惶惶度日，迷茫，无措。
　　渐渐地似乎失去了勇气，害怕面对过往的人与物，只能在黑暗中偷偷地看着她的少年，在远远的远方默默地祝福着她的阿浅。
　　曾经义无反顾的女孩，好像早已轮回，她只能在心中无奈地笑一笑。走过深深黑暗苦痛的她，浑身是否还散发着义无反顾的那份勇气？
　　只是想在那首离歌中多一些花开的瞬间，让时间在内心深处一直停留在木棉花开的那年，记忆里一直飘扬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微微扬起的唇角……
　　直到回到家，她耳边依旧是那句，他要订婚了。他，还是把她给忘了吗？程易苦涩地笑着，当初是她先放开他的手的，似乎连惦念的机会都早已失去了。
　　八年了，长在她心中的他，根深蒂固地撕扯着她的心，相见却不敢见。
　　程远回到家，打开灯，看着沙发上泪流满面的女儿，早已知晓一切的他，搂着女儿，温声说：“小易为何总是困在原地不愿走出来呢？十年了，所有的是是非非都应随风而散了，况且那本就不是你的错啊。尹辰不是还在吗？”
　　程易满眼泪水地看着爸爸，发出哑哑的声音，“爸爸，我一直想问您，您恨我吗？因为我的任性，妈妈离开的那么早。”
　　盘旋在心中这么多年的疑问，她总是没有勇气说出，看着两鬓早已斑白的爸爸，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忍受着生离死别的相思之苦，不比她少，甚至多于她千千万万。
　　“傻丫头，你是妈妈拼命保护下来的，我只是感谢上天，在那么惨烈的车祸中，把我的女儿完好无缺地还给了我。”程远揽着程易的肩膀，看着墙上的全家福。
　　当初担心程易看到这照片会难以走出，本是把它放在书房柜子里的。可有一天推门走进屋里的他，看见女儿正在挂着照片，笑着看着他，对他招着手，“爸爸，快来帮帮我啊。”
　　程远走了过去，满目担忧地看着女儿，轻轻握着她的手，“小易，还是把它放起来吧。”
　　程易拉着程远的手，“爸爸，我们要让妈妈看到我们现在快乐的生活着。”
　　她曾不止一次在书房看到爸爸看着照片湿润眼角的样子，她想痛苦不应爸爸一个人去面对，她要陪着爸爸一起。
　　“爸爸。”程易好像把这些年的痛都哭了出来，在程远怀中，流着泪睡去了。
　　程远看着带着泪睡着的女儿，那和他妻子有着相似面貌的脸庞，应该是言笑晏晏的模样，而不是笑意难以到达眼底的浅笑。他知道女儿心中一直自责着当年的车祸，只是她想不明白的结，别人怎么也打不开。
　　第二天下班回到家，看着桌子上都是她喜欢的菜，程易脱掉外套走到程远身边，抱着爸爸，“丫头，下班了啊，快去洗手，咱们吃饭。”程远拍着程易的手说。
　　程易靠着爸爸的肩膀上，“爸爸，爸爸，让我抱抱啊，爸爸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还做了那么多的好吃的。”
　　程远看出了女儿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心中不仅苦闷，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快去洗手啊，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程易洗手回来，程远已经坐在了桌子旁，笑着说：“爸爸，开饭吧。”
　　程远给程易盛了一碗米饭，虽然到了这里许多年，但父女俩还是喜欢中餐的味道。程远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给程易，“易易，我们来L市应该八年了吧，是该把一切放下的时候了，真的不回去吗？不怕以后后悔吗？”
　　程易低着头看着碗里的排骨，“爸爸，我想回去啊，可是他会原谅我吗？当初是我不要他的。顾爷爷和顾大伯会原谅我吗？衡轩哥毕竟是因为我离开的。”
　　程远走过去，把程易搂进怀里，“易易啊，十年前的车祸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你也是受害者啊，不应被责备的。衡浅那孩子这些年也不容易，脱离了顾家，一个人在外。其实你早就已知车祸的始终，顾家是不会错怪你的。”
　　世上的人儿总是喜欢在一个角落里，固守己见，然而岁月的风，总会吹散过往的美丽。走过那么长的分离岁月，程易早已不敢拿过往的点滴竹马时光为赌注。
　　谁会记起，穿过手指的熠熠光辉，带着走过黑暗与寒冷；谁又会想起，眨着眼睛的闪闪星光，陪着走过孤独与寂寥。
　　善忘的他们，这一世若是转错了方向，还是否有勇气等待下一世的轮回？这一季如若错过了花期，下一季是否还会恰逢花开？明天以后的日子，谁可以保证一定会依照诺言而来？
　　咫尺之间，似乎指尖还残留他的温暖，然而瞬息只剩下阵阵转身的冷风，冰冻了所有过往的疼惜；天涯之外，脑海里只有他和煦的笑脸，却怎么也触摸不到手掌的温暖，打碎了仅有的回忆。
　　红尘中没有他，哪里都不是她的归处。
　　所以，阿浅，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