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3）

　　
　　
　　1-22林场商店门前傍晚
　　林场商店前的土路上不见几个行人，偶尔走过一两个人，都缩着脖子；被西北风吹得侧着身子。
　　天色渐暗，远处传来一两声无力的狗叫。
　　一个女人从商店里无精打采地走，她外边穿着件男式的不合身的劳动布大衣，两手操着袖，怀里抱着个玻璃瓶子。
　　迎面走来的霍山魁妻子蔺秀兰和她打着招呼：他尚婶，你这是嘎哈去，还没做饭呐？
　　尚远志的妻子张凤英回道：这不是要做饭嘛！酱油没了，我来商店打酱油。
　　蔺秀兰看着张凤英怀里的瓶子：瓶子咋是空的？
　　张凤英“唉”了一声：别提了，赵文轩他老婆说酱油卖没了。
　　蔺秀兰：不能吧。
　　张凤英：咋不能？她说了，大雪封山，山下的东西运不上来，只能等了。这年头，商店连酱油都没有，还算啥商店？今晚只能清水熬土豆了。
　　蔺秀兰热情地凑了过来：他尚婶，先别急，我家还有。走，跟我回家倒点儿去。
　　张凤英：不去了，天都黑了。没有酱油也一样，你快回家做饭吧。
　　蔺秀兰：你瞅你，假假咕咕的，我家酱油还能药人咋地。走，麻溜跟我回家。
　　
　　1-23去霍山魁家的路上傍晚
　　蔺秀兰挽着张凤英转身向她家走去。
　　张凤英边走边忧心忡忡地说：霍嫂，山上那帮爷们儿啥时能回来？都快要过年了，林场也不开支，家里溜空，这年可咋过呀！
　　蔺秀兰也担心地说：可不咋地，按说他们也该回来了。哦，对了，听谭嫂说，大雪封住了山路，粮食都送不上去。他们没啥吃的，还不得饿个好歹儿呀。
　　张凤英反过来安慰道：霍嫂，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你家爷们儿脑袋灵巧儿，他想啥点子也不能让大伙儿饿肚子的。
　　蔺秀兰叨咕着：还说他呢，在外边呼呼哈哈的，回到家里油瓶子倒了都装看不着。
　　两人边走边说地进了霍山魁家的屋门。
　　
　　1-24霍山魁家里傍晚
　　霍山魁家在林场的最南面，离尚远志家不远，只隔两栋房。一铺大炕占据了屋子的一半，东墙边摆放着两个大翻盖的松木箱子，箱子上面的墙上端端正正地贴着毛主席去安源的画像。炕上糊了一层洋灰袋子纸，炕梢支着一个简易的木头架子，里面放着全家用的被褥。架子的外面用已经洗得退了色的花布罩着，倒是给屋子添了些亮色。
　　蔺秀兰把张凤英让进屋里：他尚婶，快上炕暖（nao）乎暖乎。你瞅这破家造的，埋了咕汰的，都没下脚的地方。
　　霍山魁的女儿用手扑拉一下炕席：尚婶，你坐吧。
　　张凤英把瓶子放在柜上，搓了搓手，坐在炕沿上。
　　张凤英：你家还行呢，俺家更窝囊，屋里屋外都是皮儿片儿的。自从学校放了寒假，家里就跟猪窝似地。
　　说着张凤英侧过脸问蔺秀兰的女儿霍文玲：小玲，你咋自己在炕上欻（chua）嘎拉哈？去我家和桂花玩吧，晚上我给你们熬（nao）土豆。
　　霍文玲：婶儿，天都黑了，我就不去了。您往炕头凑乎凑乎，这儿热乎。
　　蔺秀兰出外屋取来酱油瓶子，给张凤英倒了一些。
　　张凤英赶快上前：行了，行了，可别倒了。
　　蔺秀兰这才停下了手：你怕啥呀，这点酱油还用你还咋地？行了，不倒了。
　　蔺秀兰推了张凤英一下：坐炕上唠去。
　　张凤英看了一眼窗外：该做饭了，我先回去了。
　　张凤英拎起蔺秀兰给她倒的少半瓶酱油，就要回家做饭。
　　张凤英环视了下屋子，一脚屋里，一脚屋外。
　　张凤英：哦，对了，你家那两小子蹽哪儿去了？”
　　蔺秀兰：唉，这两个小活驴。他爸不在家，连影儿都摸不着，整天在当门街瞎跑。
　　张凤英赶紧劝慰：半大小子，出去跑跑也没啥大事。再说了，咱林场就那么屁大的地场，他们作（zuo）妖儿还能作到哪儿去。
　　说着张凤英转身要出门。
　　霍文玲吞吞吐吐地说道：婶儿，你家明山也和他们在一起呢。
　　张凤英回头瞧着霍文玲：你咋知道？
　　霍文玲：他们走时告诉我的，不让我告诉你们。他们答应晚上回来给我烧山雀（qiao）儿吃，我都吃过一次了，嘎嘎香。
　　两个女人都苦笑了一下。
　　
　　1-25场部院子里傍晚
　　太阳落山，远近的山林变得昏暗，家家的烟囱都冒出了炊烟，霍文龙、霍文祥、谭怀志和尚明山在林场场部打家雀。
　　霍文祥怯生生地问哥哥霍文龙：哥，咱在场部打了一下午山雀儿，回家还不得（dei）挨揍啊。
　　霍文龙瞪了弟弟一眼：闭上你的乌鸦嘴，一天天瞎巴巴。上次来这儿妈都没发现，这次也没事儿。
　　霍文祥：你就吹吧，不怕风大呲着舌头。
　　霍文龙：我说没事就没事儿，只要咱爸不在家，咱妈发现了也没事儿，顶多挨一顿笤帚疙瘩。那笤帚是咱妈花钱买的，她不心疼咱俩还心疼钱呢。
　　霍文龙边说边从破袋子里往外掏用拍子拍来的山雀儿，边认真地数着个数。
　　数完后他对谭怀志和尚明山说：你俩都看着，一共三十四个雀儿。咱们三一三十一，不玩赖，每人八个，剩下的两个先找块雪地埋起来。
　　霍文龙在雪地上把山雀分成四堆，剩下两个放在一边。
　　尚明山喜滋滋地：文龙哥，明个儿咱还来吗？多拍点，留着过年烧着吃。头的了（土语），嘎嘎香。
　　霍文龙：来，咋不来。今年雪大，雀（qiao）儿在山里找不着草籽，只能到咱林场找食儿吃，明个儿一准儿比今个儿多。
　　霍文祥：我爸说了“锯响就有末”，只要咱天天来，过年时就会有雀儿吃。
　　谭怀志担心地说：文龙哥，昨个儿我还看见二赖子来这打雀儿了呢。好像没打几个，明个儿他要来咋整？
　　霍文龙满不在乎地说：他是个屁，怕他嘎哈。明个儿咱先来，把地盘占上。再说你爸也不会把谷草给他，他连谷草都没有，打他爹个杵子吧。
　　霍文祥摘下挂满白霜的狗皮帽子，在雪地蹦起了高儿：明个儿都要来哟，谁要不来，谁是龟孙子。
　　哥儿几个围成一圈儿，把手摞在一起高呼：不-许-秃噜扣，不-来-不够揍。
　　四个孩子正在兴高采烈的时候，二赖子晃着膀子从远处走来。
　　霍文祥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霍文龙：哥，二赖子来了。他手里还拿个棍子，是不是来找茬儿的？
　　霍文龙侧身瞄了一眼二赖子：借他个胆儿，浑身没有二两肉，还嘚瑟呢！你们都别怕，把雀装进兜里。
　　几个孩子往兜里装家雀。
　　二赖子走到他们跟前：怎么样，没白挨冻吧，拍着了吗？
　　（画外音）
　　谭怀志说的二赖子姓赵，叫赵洪涛，是林场拖拉机司机赵文轩的二儿子。赵文轩有两个儿子，老大过继给赵文轩的哥哥；老二，也就是二赖子，习性刁蛮，和他爹一样，是个有便宜就上的主儿，所以林场的人都叫他二赖子。
　　（画外音结束）
　　霍文龙仰起了脖儿：白挨冻的是你。没拍多少，七八十个吧！
　　二赖子：嘿……，那可不赖呆。在哪儿呢？我瞅瞅。
　　霍文龙：凭啥让你瞅，你以为你是革委会的。
　　霍文龙看了二赖子一眼：我都听说了，你昨个儿在这冻够呛，一下晌才拍两三个。
　　二赖子生气地：两三个咋地了，昨个儿风太大。今个儿风小，你们也没少拍，明个儿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说着，二赖子小跑着，用手里的木棍在刚才霍文龙他们打雀儿的地方的雪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儿。
　　二赖子：这个圈就是我的了，明个儿谁也不许进来。
　　霍文龙噗嗤一下乐了：我说二赖子，你也真能整景儿。你就画那么个圈儿，这旮达就是你的了？
　　二赖子：那当然了。
　　霍文龙：你要是把咱林场都画上，你爸比恶霸地主刘文彩还邪乎呢。那么着吧，明天你别来打雀儿了，去东山把那片坟地都圈上，那些死人都归你家了。
　　二赖子气得直咬牙，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气哼哼地往回走。
　　走出老远，二赖子喊着：我是你家猿猴，坐在你家炕头儿。你妈给我烧香，你爸给我磕头……
　　谭怀志看了霍文龙一眼。
　　霍文龙把两只手围在嘴边儿，形成个喇叭状。
　　霍文龙：当大辈儿，没好事儿。你妈是我的小媳妇（fen）儿，你爸喘着王八气儿……
　　二赖子（声音渐弱）：那（nei）小孩他妈，水了八碴，洗脚的水，把面发，被窝里吃，被窝里拉，被窝里放屁嘣爆米花......
　　霍文龙（声音更小些）：你骂我，我不听，你妈是个白骨精，白骨精黑爪子，专扯你爸裤衩子……
　　那稚嫩的骂声，慢慢地，慢慢地融入了林场上空的炊烟里。
　　
　　1-26霍山魁家傍晚
　　蔺秀兰正在做饭。霍文龙和霍文祥进门。看见两个孩子鬼鬼祟祟溜进屋里，蔺秀兰也跟进了屋。
　　蔺秀兰生气地问道:兔子不回窝，我看你俩是野惯了，咱家的柴禾都快烧见底了，你俩还绕（rao）处跑，快说，咋这么晚才回来？
　　霍文祥小脑袋仰得老高：我们在怀志家看画本了，不信，你去问怀志和明山。
　　蔺秀兰厉声说道：你就扒瞎吧，看你俩的兜都鼓鼓囊塞（sai）的，把东西掏出来。
　　两个孩子只好把兜里的山雀儿都掏了出来，扔在了屋地上。
　　蔺秀兰生气地：你们不是看画本儿了吗？这是啥？三天不挨打，你们就上房揭瓦，要是不着急做饭，我就给你俩一顿笤帚疙瘩。等着吧，等你爸回来再好好熟熟你俩的贼皮子。
　　说着，生气的蔺秀兰转身进了厨房。
　　霍文龙瞪了一眼在炕上玩嘎拉哈的霍文玲，小声地：好你个王连举，叛徒，准是你告的密。
　　说着霍文龙也进了厨房，知趣地蹲在灶坑边上帮母亲烧火做饭。
　　霍文祥也蹲了下来：哥，我约（yao）么今天这事是小玲说的。没冒儿，准是她，别人谁（shei）也不知道。
　　霍文龙摇了摇头：那也不见起，指不定是谭大伯告诉咱妈的呢。别猜了，没事的，我说咱妈舍不得笤帚疙瘩吧，你还不信。
　　霍文祥蹲在一旁小声地：准是咱妈没钱买笤帚疙瘩了，嘿嘿。
　　蔺秀兰正在一旁淘米：你俩在那儿曲咕啥呢？蒸不熟煮不烂的玩意儿，以为我舍不得打你俩咋地？快过年了，我怕介壁（bi）听着笑话咱家。
　　霍文龙用手碰一下霍文祥：去，快去拿几个山雀儿来，趁妈不缕会儿在灶坑里烧熟。
　　霍文祥不敢挪地方：扒拉我嘎哈，你咋不去呢？妈要是发现了，不得更骂咱俩了。
　　霍文龙满不在乎地：没事，妈说过，三年自然灾害时咱爸也烧过山雀儿，妈还说可香了呢！一会儿你把烧熟的雀儿给妈一个，她准能高兴。
　　霍文祥蹲在一边委屈地撅起了嘴巴：我不给，还是你给吧，不挨骂你就不逾（yu）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