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4）

　　1-27老艮家夜内
　　陈达升来到老艮家时，老艮正和两个孩子德来、茹姗围着炕桌在吃晚饭。
　　桌子中间放着酱碟和咸菜碗，桌沿儿是个装土豆的盆子。每人的碗边都放着半个大饼子，可爷儿三个都在吃着土豆，老艮的脸阴沉着。
　　见陈达升进屋，老艮冷冷地说道：老虎串门，这可是稀客呀。陈主任还是头一次来我这破屋子吧，站戚儿（qie）难答对，有事炕上说吧。
　　老艮把陈达升让到炕上，随手把身边的旱烟笸箩推给陈达升。
　　陈达升稳定一下情绪：赵大哥，本来是找你有事的，看你的气色不好，那就算了。
　　说完，陈达升转身就要出屋。
　　老艮把啃了一半的土豆放在炕桌上：你玩什么弯弯绕，到底什么事？快说，这大黑夜头的，不至于去开批判会吧？
　　陈达升沉稳地：老赵，你也知道，山上林班的工人马上就要断顿。我和谭主任商量过了，想用拖拉机上山送粮食。
　　老艮不紧不慢地：到火神庙求雨，你找错地方了，我是车老板子也不会开拖拉机，找我有啥用？再说了，那拖拉机是装国库材的，你们也敢动？胆子挺肥呀。
　　陈达升虽然被老艮噎得够呛，但还是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陈达升；所以谭主任让我来找你去食堂，给大家做点饭让大伙半夜垫巴垫巴。夜里把车装完，明天早上好用拖拉机去山场送粮。
　　老艮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陈达升：真的咋地？
　　陈达升：这还有假？我和谭主任商量过的。老赵，你的气色不好。要不你就别去了，我再找别人去。
　　老艮笑了笑：哦，没啥事，刚才和孩子生了点气。败家东西，吃土豆还扒皮儿，说今天的土豆有点辣喉（hou）。那不是败家吗？我吃了半辈子土豆都他妈的没扒过皮儿。
　　老艮的两个孩子德生和茹姗都低着头吃饭，不言语。
　　陈达升这才知道老艮脸色不好的真正原因，赶紧说道：你看你，啥事不能拿孩子和咱相比，他们才多大点儿的孩子呀！
　　陈达升向两个孩子摆摆手：你俩别害怕，吃完饭早点睡觉吧，我和你爸去场部。
　　
　　1-28林场食堂夜内
　　陈达升和老艮来到食堂把马蹄灯点着，劈柴、烧炉子、打水、淘米、下锅。不多会儿工夫，灶房就弥漫着热气。一切停当后，两人开始不紧不慢地往灶坑里填着柴火。
　　老艮慢声拉语地：陈副主任，我这个人嘴笨，也不会说啥，刚才我有点儿装犊子了。
　　陈达升：嗨，看你说的，咱们现在不已经说开了嘛。唉，我这个骨节眼儿来林场也是凑巧了，大家不可能没有想法。慢慢来吧。
　　老艮：也是。
　　陈达升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赵哥，你也是部队转业的吗？
　　老艮：哪是呀，我是从山下后搬来的。
　　陈达升：没病抓药，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吗？山下咋说也比林场强呀。
　　老艮：唉，别提了。我自小就犟，说话照直嘣，别人都说我是个橛子，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所以没有姑娘愿意嫁给我。到了二十七八，才费劲巴拉地找了个女人，因在山下分不到房子，我俩才来到林场落了户。
　　陈达升：这倒也不赖，我咋没见过嫂子呢？
　　老艮拿根木头扔进灶坑，又叹了口气：不赖是不赖，可没过几年，我那老婆患了个不知名的怪病死了，撇下我和两个孩子。打那以后我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又当爹又当娘。
　　陈达升：也真够你受的，不过……
　　老艮：不过啥？
　　陈达升：我发现金玉环对你挺不错的，你俩……
　　老艮：你说我俩呀，这点事儿大伙明镜儿似地。唉，歪锅配斜灶，两将就吧。
　　陈达升：她好像也是后来的。
　　老艮：她也不是坐地户，她家在依兰县，丈夫在采石场干活被砸死了，没招了，才带着孩子投奔他表哥家。
　　陈达升：他表哥在哪儿？
　　老艮：嗨，这你都不知道？咱林场的大黑瞎子呗。
　　陈达升：是他呀。
　　老艮：大黑瞎子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谭主任才和大伙儿呛咕，给她们娘儿俩盖个木刻楞房子，让玉环在林场干零活儿，她们娘儿俩的生活这才有了着落。
　　陈达升：谭主任对你们外来户真是不孬。
　　老艮站了起来：那是十个头的，玉环不提了，就说我吧。有一年我去山上给场部拉烧柴，半路车胎冒炮了，中午没有赶回来。两个孩子抱了一捆柴禾点着灶坑把窝头热热，吃过饭，两个孩子就出去玩了。哪知灶火没有灭，把旁边柴禾引着了，滚滚黑烟从窗户窜了出来。
　　陈达升：那可毁了。
　　老艮：当时正赶上谭主任去场部上班，他一边喊人，一边跳进院子把门撬开，用大盆从水缸里舀水扑火。老霍和邻居听到喊声都跑过来帮忙，不大工夫就把火扑灭了。等我到家时，谭主任和老霍带人把屋子已收拾立正（zheng）的。
　　陈达升：真够意思。
　　老艮：我那个感激呀，当时就给他们跪下了。陈主任，你没听说吗？火烧当日穷，咱家倒是没啥，可破家值万贯呀。房子要是燎了，咱就得光腚过日子，你信不？
　　陈达升：还是林场好哇，要是在山下，就得等着救火车了。
　　老艮：咱那是木刻楞房子，等救火车来早就趴架了。
　　
　　1-29第二天清晨场部办公室
　　第二天一早，装了一夜车的谭主任回家洗了把脸就来到场部。
　　谭主任刚进办公室，陈达升也来了，他本来瘦小的脸庞越发显得清瘦。
　　陈达升有些担心地问：谭主任，拖拉机准备好了吗？
　　谭主任点了点头：赵文轩横（heng）是在家吃饭呢，约（yao）么一会儿就能到。
　　陈达升：好，一会儿我就领人装粮食。
　　谭主任：粮食都装完了。
　　谭主任边答应着，边向窗外望着。
　　陈达升又担心地问道：你是望赵文轩吧，他回家吃饭时，我看他不大乐呵，走时还嘟嘟囔囔的。
　　谭主任“哼”了一声：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坐在驾驶室里，怎么也比在外面扛大木头强吧。他也不搬块豆饼照照自己，这个司机他还不知怎么当上的呢！整天阴阳怪气儿的，一会儿我和他一起去山场，路上我和他好好掰扯掰扯。
　　陈达升接了话：那可不行，你是林场的一把手，临近年关，你必须在家坐镇，林场还有一百多号人呢。
　　谭主任犹豫了：那让谁去？
　　陈达升坚定地说道；有我呢，我去。
　　谭主任：你快歇歇吧。
　　陈达升：没事的，拖拉机走得慢，坐在拖拉机上也不累。路上我和赵文轩多唠点儿嗑，别让他犯困就行，这事就这么定了。
　　谭主任无奈地说：那你就跑一趟吧，雪大路滑，路上一定要小心。
　　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见赵文轩的人影，谭主任和陈达升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谭主任自言自语道：都啥时候了，咋还没见人影。尿憋子装酒，真他妈的不叫玩意儿，一到关节眼儿就整事儿。
　　两人披上大衣一起出了办公室。
　　
　　1-30林场场部日外
　　谭主任和陈达升还没走出场部，遇见赵文轩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谭主任焦急地问：真能磨蹭，你咋才来？。
　　赵文轩一脸不急不忙的样子：夜里装车凉着了，刚才上了好几趟茅房。这也不是旧社会，你总不能拿我当杨白劳使唤吧？干了一宿，还不让人回家倒口气儿？
　　谭主任火了：赵文轩，别给你脸不要脸，昨天夜里那么多人加班，就你三七嘎牙子话说个不停。要不是大雪封山上不去马车，根本就显不着你。
　　赵文轩：我也没说不去呀。
　　谭主任：你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天天正点上班，正点下班，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你还想咋地？
　　赵文轩知道理亏，不情愿地上车库开门去了。
　　
　　1-31谭主任办公室日内
　　好半天，没有听到发动拖拉机的动静。陈达升急匆匆地来到谭主任的办公室，向谭主任汇报。
　　陈达升焦急万分：谭主任，赵文轩说拖拉机出了毛病，就是不着火儿，他正在修理。
　　谭主任掏出烟口袋，卷烟时两手不停地抖动：唉，没法子，这是给我戴眼罩呢，对机械咱是力巴（门外汉），由他去吧。
　　
　　1-32场部车库日内
　　快到中午，拖拉机还是没有修好。谭主任和陈达升一起去了车库，推开车库门，赵文轩正在驾驶室睡大觉。
　　陈达升推了推赵文轩：醒醒，醒醒，车修好了吗？我和谭主任都急得火冒钻天，你倒好，在这睡起大觉来了。
　　赵文轩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哦，刚修好。装了一宿（xiu）车，困得丢当的，我寻思迷（mi）糊一会儿就去找你们，那……那咱们现在就上山吧。
　　谭主任怒不可遏：赵文轩呀，赵文轩，你是王二小放牛，不往好草赶呐。要不是看在你表哥的份儿上，我今天就给你停工，你信不信？我告诉你赵文轩，别给你脸就往鼻子上抓挠（nao），今天晚上要是不把粮食送到山场，我就要你嘎拉哈使唤。
　　（第一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