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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作品名称:艾草      作者:叶玲      发布时间:2017-04-05 11:00:30      字数:3436

  晚上放学回家,我一个人孤零零埋头走路,身后传来肖延平的叫喊声。我停下脚步,困惑地看着他。经他解释,我才知道他住镇子西边的肖杨村,上下学是必须经过镇子的。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我狐疑道。
  “不是吧?你不会连我是肖杨村的人都不知道吧?”
  “我只知道你姓肖,我哪知道你是哪个村的。再说了,以前路上怎么没见到过你的?”
  “每次你都追着你哥跑,催你哥快走——那里看得见我?开始两次我还叫你名哩”
  “是不是喔?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们就这么闲聊着,一直聊到岔路口,他顺着街道直走下去,而我则走了横街回家。
  第二天早上上学,在岔路口又碰见肖延平。我们相视一笑,就结了伴去学校。
  虽然学校到家只是一段不算长的路,但有人作伴,我还是很乐意。后来我们干脆约好了时间,每天岔路口碰面,再一起去学校。
  过了段时间,有天晚上,在饭桌上,阿姨突然问我,“草,那个老是在街口等你的男孩是你同学吗?”我吓了一跳,脸莫名就红了,忙低下头,装作往嘴巴里扒饭,没回答阿姨的话。阿姨看我一眼,又道,“他好像每天都等你上学。不会自己走的吗?”
  “不是……他住镇子西边的肖杨村,我们同路,所以……”我懦懦的小声想解释点什么。
  阿姨,“是这样啊。他叫什么名字?”
  我看了阿姨一眼,犹豫着要不要把肖延平的名字告诉她。
  小军突然说话了,他冲了阿姨道,“你烦不烦的?吃个饭也问东问西的,还让不让人吃了。”
  阿姨瞪了眼小军,“吃!你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关心关心你妹妹。”
  “有什么好关心的,你不是常说我有她一半就好了,关心她还不如关心我。”
  刘叔听到这儿,插嘴道,“是该说说你——现学也不上了,你也该跟着我学学做豆腐,成天背个钓鱼竿的到处晃,一混一天,怎么行?”
  小军低下头扒饭,嘴里嘀咕道,“我不是还小嘛。”
  “小?都快跟老子一般高了,还小!”
  我看看小军,也小声说道,“哥才十三岁.....”
  阿姨突然不耐烦了,沉了脸低声喝道,“都别吵了!吃饭!”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我去自己房间做作业。小军溜进来,趴我桌上看我写字。
  我说,“哥,你不出去玩吗?”
  “等会就出去。”他翻翻我的文具盒,吭哧半天,突然道,“草,你那个同学是不是喜欢你?”
  “哥!”我停住笔,气呼呼的瞪住他,“看你说的什么鬼话。”
  他不好意思笑了笑,“行,你写字吧,我出去了。”说完,他真走了。我的心莫名烦躁起来。
  第二天上学,刚到岔路口,就见到肖延平又等在那儿。一见我,他就微笑着迎了上来。我不看他,把头一低,只从他面前走过去。
  “刘艾草、刘艾草……”他后面喊我,一连喊了好几声。
  我没法,只好回过头看,对了他低声道,“快别喊了,赶紧走。”说完,我前面小跑起来。
  他没再作声,却也没跟上来。
  到教室坐定,一会儿,他也来了,放下书包就说我道,“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怪里怪气的。”
  “我怎么怪气了?”我辩解道,“我不跟你一起上学,不可以吗?记住,以后不要再去等我了,咱们各走各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莫名其妙!”他气坏了,涨红了脸,看了我几眼,想再说点什么又忍住了。拿了书书,摊桌上,大声的朗读起来。
  中午放学前,天突然下起雨来,我才想起忘了带伞——早上阿姨是叮嘱过我的,只是我急着上学,心不在焉给忘了。
  看雨滴滴哒哒下着,一时半会没有停的意思,我站了屋檐下默不作声,心里盘算着“怎么回去吃饭”。
  肖延平走了我旁边,邀请我跟他共一把伞。
  “不要,”我直接拒绝道。
  “那你不回家吃饭吗?”
  “不用你管。”
  他笑了笑,转了身邀请别的同学,一起离开了。
  我狠了狠心,把头一低,抱了头一头扎进雨雾里。
  等回到家,全身衣服已经湿透了。阿姨正厨房里忙碌着,见我这模样,倒吓了一跳,“草,这么大雨,怎么你一个人回了?小军呢?没跟你一起回吗?他说他去学校给你送伞的”
  “哥去了吗?”我惊讶道,哆哆嗦嗦站了门边直发抖,“我没见着哩。我不知道他要去,看雨停不了,所以我就回了。”
  阿姨没再做声,打了热水,催了我去洗澡换衣服。
  一会儿,小军回了,见了我就说道,“草,你怎么还先回了?我到教室找你,你同学说你回了,我还纳闷,找了一路也没瞧见。”
  “我不知道你要去送伞,”我不好意思道。
  “记得以后要带伞。”
  “知道了”
  “知道什么!”阿姨端了碗姜汤出来,“早上叮嘱要带伞,结果只顾跑,把我说的话全忘了。淋得落汤鸡似的,也不知道避避。快过来喝碗汤,去去寒气,别一会生病又要人去请医生。”
  我应答着,起了身往桌边走去。
  没想到,到了晚上,我还是生起病来——高烧、且头疼得厉害。我忍不住呻吟起来。惊动了隔壁的叔叔和阿姨。阿姨起来给我烧热水。叔叔紧着把镇上的大夫找来。打过针,又喝了药,我才迷迷糊糊睡下了。
  天大亮时,我才睁开眼,看看天色,一下子就急了,“糟了,迟到了!”连忙从床上爬起,拿了衣服就往身上套。小军刚好端了豆花进来,见我这摸样,就问我“是不是要上学?”
  我点点头,“哥,上午测验数学——数学老师蛮严厉的,昨天就已经‘丑话说前头的’,我要是不去,我怕他会罚我.....”小军皱皱眉,摸了摸我的额头,答应我一会他背我去。
  等喝完豆花,小军背着我就出发了。我们走的是小路,就那条后巷直通到学校后门的小路——没办法,都已经迟到了,为了节省时间,就只好走捷径了。
  十一月份的清晨,又下了一夜冻雨,走路上,天气是十分寒冷。而天空,毛毛雨还在下着,地面一片的湿滑泥泞。我背了书包,紧紧趴了小军肩头,手中吃力地撑了一把油布伞,给他挡风,也给自己避雨。
  过了一会儿,就到了学校院门外的池塘了。池塘边的塘基路很窄,除了蓬生的野草,平时基本只能容一人穿行。小军背了我,小心翼翼地走了上面。突然刮起了一阵风,风大得把我手中的油布伞一下子从我的手中吹脱了。小军慌了,松了一只手去抓油布伞。我也拼了命的伸了手去抓。就在这时,他脚下一个打滑,一脚踩空了在池塘边的杂草丛上——这下子好了,我们两人,连同书包一起,一同给滑落进了池塘里。
  幸而这口池塘在夏天时取水干过鱼塘,因此池塘里的水不是很深——但寒彻刺骨。我哆哆嗦嗦着从水里爬起时,身子已是抑制不住地颤抖。小军的情况跟我差不多。他顾不了自己,先是一把抓了我的书包扔上岸,再拦腰抱了我,拼了命地把我往岸上推。我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抓了岸边的杂草丛,挣扎半天,总算上去了。随后小军也爬了上来。我们不再提去学校的事,他张嘴呜呜哭着,把我的书包挂了脖子上,搀扶了我上肩,把我背返了回去。
  经过这一翻折腾,我算是彻底病倒了——发高烧、呕吐、还说胡话,嘴里胡言乱语喊着“妈、妈……”阿姨急得不行,逮了小军好一顿臭骂。医生赶来,给我打过针,又头上按摩了半天,我才总算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等醒过来时,已是晚上了。房里的灯还亮着。小军坐了床边的椅子上发呆。我喊了一声“哥”。他连忙站起,靠近我,又伸手摸我额头,“还很烫,还没退烧,这可怎么办?”说着,说着,他差不多又要急哭了。我安慰他道,“不碍事的,哥,我睡一晚上就会好的。”他看着我,脸色阴郁,问我道,“要喝水不?我给你倒。”我点点头,“喝一点。”
  喝了水,我重新躺下。小军脸色缓和了些,想了想,他递给我一张试卷,说是今天的数学测验。试卷是肖延平送过来的,小军说肖延平说“会帮我请假的”——我这才知道肖延平是来过的。
  这次生病,我足足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直到第四天下午,我才慢慢摸索着起了床。推开房门,见阿姨正院子里晒太阳,见我起了,忙问我道,“草,你怎么就起了?”我笑了笑,“阿姨,我已经没事了。”阿姨又端过来把椅子,让我挨她坐着。我看看四周,没见着小军,我问阿姨,“小军呢?”
  “他呀,去镇子西边的池塘里抓鱼了,说是昨天干了鱼塘,今天他再去瞅瞅。”
  听阿姨这么一说,我再坐不住了,推了椅子就出门去找小军。身后,听见阿姨在和店子里玩牌的人说,“小孩子作不得假,这病刚好点,就家里待不住......
  出了门,迎面太阳光明晃晃地照过来,晃得人眼都睁不开。我顺着街道慢慢走,一直走到镇子外。四野的风从八面吹过,吹得人恍恍惚惚的,空气中一股的腥涩的味道。
  远远地,看见有个人在飞奔,我定睛细看,原来是小军——他双手正兜了胸前,十指紧扣,死死卡住一条大鱼的头部。脖颈上两只白色球鞋,随了他的奔跑而晃动。
  我冲了他大叫,“哥!哥!”
  他听见了,把双手高举过头顶,示意了给我看。
  我兴奋起来,拔脚向他奔去。
  快接近时,鱼突然动了一下,一下子从他手里松脱了,落了干涸的禾田里。我吓了一条,连忙跳了田里,伸手去抓。他动作比我快一步,我手挨到鱼时,他已经重新抓住它了。我们两个人四只手,紧紧按了那黑黑的大家伙身上,“嘻嘻”地笑得是那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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