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自从王中医生日那天晚上，刘丽梅从王家几个人闲谈的话语中，知道了郑小晴上大队当广播员是王一林给帮的忙，脸上就没有过笑容，她的心被对王一林的怨和对郑小晴的恨塞得满满的。
　　半个月来，她一反常态，吃饭很少，常常失眠。一想到郑小晴此刻舒舒服服的坐在广播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用她那浪声浪气的靡靡之音对着麦克广播，她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郑小晴抓过来撕成碎片。
　　王一林一定看过那张小字报，为什么还给她帮这么大的忙？此刻她把王一林当成了自己的男人，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在心里狠狠地说：“这个仇一定要报！郑小晴你好好等着！”
　　
　　刘丽梅变得寡言少语，整天闷闷不乐地皱着眉头。
　　大骡子觉得很奇怪，休息时坐到她身边。抽了一口手里的烟，仰脖吐出一个眼圈儿：“你和王一林的事儿咋样了？”
　　这一问点燃了刘丽梅心里的怒火，她气呼呼地骂道：“哼，他让郑小晴那个狐狸精灌了迷魂汤，一点阶级觉悟都没有了。”
　　大骡子觉得有意思：“郑小晴这个小丫头下手够快的。”
　　刘丽梅愤怒地喊道：“你不知道吧，那个骚货当广播员就是他跟朱书记说的情。”
　　大骡子很惊讶：“怪不得呀，俺还寻思呢，谁的门子那么硬，竟敢抢了王一萍的好事儿。”
　　刘丽梅难过地含着眼泪：“王一林的思想已经完全被郑小晴腐蚀，我现在连话都不稀得和他说，吃饭的时候，他要是在桌子上我端起碗就走，懒得理他。”
　　刘丽梅的话是真的。
　　这些天吃饭时，如果王一林在，她就转身走开，等他吃完了再来吃。
　　她的别别扭扭连王母都看出来了，用山东话不高兴地嘟囔着：“俺的娘唉，这胖丫头真难伺候，吃个饭总落单，顿顿得给她单独收拾。”
　　听见母亲这样说，王一林总是笑笑说：“人家是知青，咱们惹不起，你就悄悄收拾吧，别唠叨了。”
　　大骡子听了刘丽梅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暧昧地说：“哈哈，看来你是真不懂得老爷们。俺告诉你，哪个男人都稀罕好看的，别说王一林，就连俺也稀罕郑小晴。那闺女往人前一领，多提气呀……可惜俺这辈子是没这艳福了。”
　　刘丽梅非常气愤：“大骡子，臭流氓！你们这些男人的思想都有问题！只看脸蛋不看思想就是腐朽没落的资产阶级。”
　　大骡子不以为然地调侃：“照你这么说王一林应该稀罕你才对呀，你思想好。”
　　刘丽梅很自豪地一仰头：“那当然。我出身好，父母是光荣的工人阶级。本人不怕脏不怕累，和你们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比那个狐狸精强一万倍！王一林瞎了眼，什么都看不见了，眼里只有那个骚货！”拿起一根秸秆儿，用刀砍成一段一段的，使劲儿的扔到地上用脚踩着。恨恨地骂道，“我把它们当成那个狐狸精，剁成碎片才解恨！”
　　
　　刘丽梅这些天的举动，王一林都看在眼里，也明白她的心思。在心里轻蔑地说：“也不搬块豆饼照照自己，就那德行还想进我们家的门，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癞蛤蟆。你怎么能和小晴相比，给她提鞋都不配！真让人恶心！”
　　这天晚饭吃玉米面菜团子
　　王一萍和刘丽梅坐在桌旁正吃着，王一林端着碗坐过来。
　　刘丽梅端起一盘菜团子离开了饭桌。
　　王一萍做个鬼脸：“哥，你看这个大醋缸，好酸啊！”
　　没想到刘丽梅又端着菜团子回来，坐到王一林对面。把一个菜团子塞进嘴里，边咀嚼边含糊不清地说：“我知道你……让那个狐狸精迷住了，但看在我们是一个战壕战友的面子上，还得告诉你，她根本就不会烧窑，在大队吹牛皮就是为了勾引苏书记，她想和苏书记搞破鞋……”
　　王一林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腾”地站起来，把手里的菜团子扔到地上，使劲用脚踩了几下，指着她说：“蠢猪，你再说小晴一句坏话，我就像踩这个菜团子一样，弄死你！”
　　刘丽梅拿手里的菜团子盘子，朝王一林撇过去，哭着站起来：“王一林，你也不是好东西！资产阶级小丑！”起身跑出去。
　　王一萍觉得王一林太过分了：“哥，你太让人下不来台了。”
　　王一林一边气呼呼地用手往下巴拉身上的菜团子，一边看着门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那副德行。”
　　这话把王一萍逗笑了：“哈哈，癞蛤蟆都是用来形容男的，还头一回听到用来形容女的。”
　　
　　这些天王一林几乎每天晚上都到大队去，在办公室里和王罗锅闲聊。有时也带一点酒菜，和王罗锅慢慢的喝着。这样做就为了能看郑小晴一眼，他的理智已经管不住自己的情感了。他还有一个想法，如果大家都知道他每天晚上在大队，一定会认为他和郑小晴真的搞对象了，在舆论上先把生米做成熟饭，这会促进事情向理想的方向发展。
　　可惜从那天他强暴她未遂之后，郑小晴再也没走过来和他说一句话。看见他来了，急忙钻进广播室插上门。她越是回避他，他越是想和她亲近。这段日子他一直在这种心急火燎的状态下受着煎熬。
　　
　　王一林那次疯狂的举动，彻底颠覆了留在郑小晴心里的美好印象，她很害怕他。早就听说过，女知青下乡后被当地人糟蹋，很多人敢怒不敢言，没想到这样的命运差一点就落在自己的身上，想想就后怕。
　　但她对王一林恨不起来。虽然对他的印象已经不那么好了，可他给过自己的帮助，怎么也不应该完全忘记。郑小晴对待他的态度是尽量避免接触，也不和任何人说他不好。
　　他每天上大队来，给她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生怕人们误会，以为他们真的搞对象了。但是她无法阻止这件事儿，因为她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来去。
　　
　　李晶这些天在外面听到不少风言风语，都是关于王一林和郑小晴的，说什么的都有。
　　好听的就是王一林在追郑小晴，天天在大队耗着；难听的就是他们搞对象了，天天在大队约会，已经在广播室里干那事儿了。
　　李晶知道郑小晴对王一林的态度，心里很为她着急。在农村这样的事只要有一点影，就会被扩大数倍，闲话传得就像长了腿那样快。她每天回家吃饭，尽量早些回来，陪在郑小晴身边，这样有人再说闲话的时候，她就站出来辟谣。王一林对李晶也没办法，看见她每天不离郑小晴左右，又气又恨又无奈。
　　
　　关于王一林和郑小晴的传闻，朱喜云听的不少，心里暗自高兴。元旦过后，她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趁着苏青山不在，就把郑小晴叫到办公室里。郑小晴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因为朱喜云的神态很严肃。
　　朱喜云的性格决定了她说话办事的方式，什么事都是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她开门见山的对郑小晴说：“你来大队的时间不短了，觉得这个活儿咋样？”
　　郑小晴急忙说：“朱书记，这个工作我很喜欢，我会尽全力做好它。”
　　朱喜云摇摇头说：“老话说得好，吃水不忘打井人。你能干上这个好活儿，都是王一林的功劳。”
　　一听朱喜云提到王一林，郑小晴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朱喜云接着说：“你知道俺和他是亲戚。本来大队刚健广播站时，俺打算让王一萍来当这个广播员。可是王一林看你在地里干活，把腿都弄瘸了，心疼得不得了，硬是让俺把他亲妹妹拿下来换成你。我刺儿的，要不是他说情，就是下碗口那么大的雹子，这样的好事儿也落不到你的头上！你说你最该感谢的人是不是他？”
　　她说的是实话，郑小晴点点头说：“是的，我也很感激他，要不是他帮忙，我是不会到这来的。也感激你，要没有你的信任，我也来不了。”
　　朱喜云说：“你既然感激他，那俺就不绕弯子了。他这么大义灭亲究竟是为啥？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那是因为他喜欢你，想和你处对象。你对他的印象咋样？俺今天给你们当一回媒人，希望你能给俺一个满意的答复，别让俺失望。”
　　郑小晴没想到朱喜云会这样直接的为王一林提亲，她心里很慌乱，看着朱喜云毫无笑容的脸色，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她小心翼翼地说：“谢谢朱书记关心我的个人问题，只是，只是我还小，不想现在考虑这个问题。”说完话她紧张的瞄着朱喜云的眼睛。
　　这话让朱喜云很不高兴：“你还小？我刺儿的！你是不知道和男人睡觉还是不懂得和男人发贱！再说王一林今年二十六，他可不小了。你们每天晚上在这里约会，不是假的吧？自己偷着搞了那么长时间，俺帮你们捅破这层窗户纸，正大光明的搞多好！俺不喜欢你们偷偷摸摸的。你就说句痛快话，到底同不同意？”
　　郑小晴被朱喜云的气势吓懵了，这一番话说得她心惊肉跳，一下子就戳到了要害。她的眼泪下来了，急急忙忙地分辨着：“朱书记别听别人瞎说。我没和他约会，更没和他搞对象。他每天上这来我连话都不和他说，请你相信我。”
　　朱喜云生气地说：“你这是什么话？他既然对你有恩，上这来连话都不和人家说一句，你这样做像话吗？太没良心了吧？”
　　郑小晴委屈地抽泣着：“他，他……他想要和我……”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和朱喜云说。
　　朱喜云打断她的话：“他想要和你搞对象，这没什么不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嘛。再说你不是急着烧窑吗？俺今天给你交个实底儿，你来的时间不短，两个眼睛要不是两个瞎窟窿就能看出来，在女儿河这圪垯，俺不点头的事儿，就算灶王爷答应你都像放屁一样没用。你只要嫁给王一林，你爸害俺儿子的事儿就一笔勾销，俺不但支持你烧窑，还保证让你烧得顺顺溜溜！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俺等你的答复。”
　　郑小晴为难地摇摇头：“朱书记，我现在就答复您……我不想……不想和他搞对象。但是，请您不要把烧窑的事儿和搞对象混为一谈……”
　　朱喜云愤怒了：“不混为一谈？你想得美！我刺儿的，不嫁给王一林，你就别想在女儿河烧出一个瓦片！再告诉你一句实话，父债女还，你爸坑了俺儿子一辈子，俺也不能让他的闺女舒坦了！既然全大队的人都知道你已经跟他睡了，你同意不同意都无所谓！”
　　朱喜云气呼呼地推门出去。
　　郑小晴一屁股坐下，捂着脸哭。朱书记的话就像一颗颗钉子，颗颗都扎在心口上，心里除了委屈还有害怕。连泼妇都说不出口的话，她都能拿来侮辱自己，可见她有多气愤。得罪了这个骄横的女人，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灾难在等着呢。可是此时此刻除了流眼泪，郑小晴不知道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