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集

　　1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晚上。堂屋里的灯光下，母亲和女儿做着针线活儿。阿狗却放下手中的书，盯着神龛上的《营业执照》，看了很久。
　　母亲看了女婿一眼，将针尖在头发上擦了擦叹了口气：阿狗呀，我也知道，你爹他要你当这个家的事儿，是有点拉蛮了。
　　阿狗：妈，不瞒您说，一开始，我的心里还真有些抱怨。可是，事已至此，抱怨又有什么用呢？
　　母亲：当时，我也没拦着你爹，就让你接手当了这个家。为这事儿，你是不是怪妈没帮你，在你爹的面前打圆活呢？
　　阿狗：妈，您怎么会这么想呢？就爹那性子，您就是拦也拦不住，我又怎么会怪您呢？
　　母亲：也是啊！你现在还怪你爹吗？
　　阿狗：妈，其实，我根本就没怪过爹。我觉得自己太年轻了，各方面的经验都不足，根本当不了这个家。我只是有些抱怨，抱怨爹的决定太草率了。
　　母亲：你是怕你这个当家人，说起来是当家人，落起实来，你根本就当不了任何家是不是？
　　阿狗：我倒也没有想到爹会架空我，我就是担心那些收支的账目，万一弄不好就会出差错，就没法向爹交代了。
　　母亲：你这不是做得蛮好吗？连你爹都夸你把账目整理得清楚明白，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阿狗：这不多亏了秀儿帮忙吗？她不帮忙整理那些账目，我还真是茫无头绪。
　　韩朝秀抬起头直视着丈夫，立刻予以纠正：那些账目，都是狗哥你辛苦地整理出来的，我哪有帮忙呀！
　　之后，抿嘴一笑。
　　母亲：都别谦虚了，你们两个能够互相分担，相互体谅，妈也就放心了；你们的爹呀，也能够放心地带着幺儿，在外头做他的生意了！
　　阿狗提议：妈，要不这样，您管钱，我跟秀儿管账。
　　母亲：那又何必呢？转来转去的怪麻烦。
　　阿狗：这生产队不也是有出纳和会计吗？您当出纳，我当会计，秀儿当副会计，您看行吗？
　　母亲忍不住笑了：阿狗你真是，你这弄得我们娘儿仨都当干部，不就没有社员吗？
　　女儿接过母亲的话头：怎么没社员呢？这回让爹和小弟当社员。
　　母亲：你看你爹像个当社员的样吗？你那小弟恨不得想当书记，你还指望他安分守己地跟你当社员？
　　阿狗也笑了：那就让爹和小弟当正副队长。
　　母亲：那不还是没有社员吗？
　　于是，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2
　　大山深处。
　　盘龙山西南。
　　晚上。灯光下，韩国清正在加班擀鞭筒。主户过来递上一支烟：韩师傅，白天累了一天，晚上也该休息了，何必赶急呢？
　　韩国清将烟点燃吸了一口：赶紧把周老师你们家的这点鞭赶出来，还要急着去白家哩！
　　周老师：那也不必要紧赶慢赶呀！
　　韩国清：我们早点把你的鞭赶出来了，也可以早点离开呀！
　　周老师：看韩师傅说的，家里条件虽然差了点儿，也不至于让你们爷儿俩饿着。再苦，也不在于那一天两天呀！怎么啦韩师傅，愣是想早点换个好家？
　　韩国清：周老师你太客气了！我们爷儿俩早点擀完，你们一家人也好早点清闲呀！
　　周老师：韩师傅就是会体谅人！
　　韩国清：哎，周老师，我那幺儿呢？怎么吃了晚饭之后就不见我那幺儿？他到哪里去了？（他呼喊）幺儿，幺儿，你又偷懒了！
　　周老师笑了笑：噢，你那幺儿，跟我那丫头他们，到你们盘龙大队看电影去了。
　　韩国清：狗东西，就知道到处乱蹿——看他回来老子怎么拾他！
　　周老师：年轻人嘛，白天累了一天，晚上看看电影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何必管得那么紧呢？
　　韩国清：我那幺儿你不知道，一放松他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再也没法管束他了！
　　周老师：韩师傅你看，我们也都曾经年轻过，那年轻人厌静好动的秉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把他箍紧了，反而不好，不如顺其自然地让他自己体会，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他自然就会自己约束自己了。
　　韩国清：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自然地长大成人；有的人还要靠管教，有的人甚至于还要抽打——跟那犟牛一样，你不抽打，它（他）就不会听话！
　　周老师：我听说韩师傅你的女婿，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他也没有谁管教，不是照样很优秀吗？
　　韩国清：我那女婿确实与众不同，别看他是个残疾人，可他既聪明也勤快，待人也实诚，而且还重情重义！要不，我怎么会招他做我“韩老抠”的上门女婿呢？
　　周老师：是呀，这盘龙山周边，谁不知道你“韩老抠”呀！被你“韩老抠”看中的人，那就肯定不会错！这盘龙山周边谁不知道呀，你那女婿虽然命苦，可他有骨气，愣是拒绝不让你韩师傅收养，咬紧牙关独自撑起了蒋连长的门户，一心一意挣钱供小妹读书！
　　韩国清：是呀，你说当年要是没有阿狗的坚持，他那小妹怎么可能考得上大学呢？而且还是名牌大学！
　　周老师：哎呀，了不得呀！那蒋阿狗了不得，他那小妹也了不得了！
　　韩国清：谁说不是呢。
　　周老师：你韩师傅也了不得，你那丫头同样了不得呀！
　　韩国清突然谦虚起来：我就会擀个鞭，也没什么别的本事；我那丫头也生得本份，也没什么特别。
　　周老师：你韩师傅慧眼识金呀！不难想象，你那丫头不仅开明，而且善良！否则，你那丫头也看不上那阿狗！一样的道理，如果你那丫头不开明，不善良，那蒋阿狗也绝对看不上你那丫头，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你“韩老抠”的上门女婿！
　　韩国清：周老师就是周老师，看什么问题都是那么透彻！
　　3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晚上。堂屋里的灯光下。
　　母亲将针尖在头发上擦了擦，显得尤为平和：阿狗，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就是怕你爹，要你以你的名义办理《营业执照》。
　　阿狗：现在，我既然已经成为韩家的女婿，并且已经接管了这个家庭的财政，我就应该承担这个家庭的一切责任。
　　母亲笑了：你爹他就是这么算计的，只要你当了家，你自然就会尽心尽力地为这个家，办好所有的事儿。
　　阿狗也笑了：妈说的没错。现在，不用爹逼着阿狗以自己的名义申办《营业执照》，我就应该主动地承担家庭鞭炮制作的所有责任。至于爹在外面的事情，我也就顾之不及了。
　　母亲：这《营业执照》眼看就要到期了，是到了重新办理的时候了。
　　阿狗：我一会儿回房写份申请，您明天去找郝书记，我相信郝书记会帮这个忙的。
　　母亲：就这么去行吗？
　　阿狗：要不到代销店买两瓶酒拎上？
　　母亲：行，拎两瓶酒也好开口说话。
　　阿狗笑了笑对妻子：秀儿，你陪妈坐会儿，我到房间里写申请。
　　韩朝秀：我打手电照着你！
　　4
　　夜晚。
　　夜幕下，盘龙山西南山的山坡上，韩朝辉搂抱着周晶晶热烈地亲吻……
　　周晶晶：我们说是看电影，却躲到了这里，回去要是问起来看的是什么电影？我们该怎么回答呀！
　　韩朝辉：随便编一个就是了。
　　周晶晶：这放电影又不只是放给我们两个看，你编的谎能不穿梆吗？
　　韩朝辉：你不是说今晚放的是《渡江侦察记》吗？就说放的是《渡江侦察记》好了。
　　周晶晶：《渡江侦察记》我也没看过，哪知道那电影里面放的是什么内容？
　　韩朝辉双手伸进了周婷婷的腰间：《渡江侦察记》呀，其实就是这个内容。
　　周晶晶推了一把：你胡扯，他们说《渡江侦察记》是战斗片。
　　韩朝辉：我们这也是战斗片呀！
　　周晶晶：我跟你说，我可是军婚！
　　
　　今年春季的一个晚上，韩朝辉将谭婷婷摁倒地上的时候，谭婷婷就是这样说的：我跟你说，我可是军婚！
　　当时，韩朝辉张狂得不屑一顾：什么军婚民婚，你现在是我韩朝辉的女人！
　　
　　现在，韩朝辉依然轻蔑地嗤之以鼻：什么军婚民婚，你现在就是我韩朝辉的女人！
　　周晶晶：韩朝辉我跟你说，他爸还是公社的书记，你蛮来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韩朝辉：我狗哥的小妹是名牌大学生，将来说不定还会当省委书记哩！还怕他一个小小的公社书记！
　　周晶晶：怀上了怎么办？
　　韩朝辉：怀上了更好，你就直接嫁给我！
　　周晶晶：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军婚，除非他不要我，我是退不了他的！
　　韩朝辉：你放心，只需要我狗哥的小妹一个电话，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周晶晶：真的？
　　韩朝辉：真的，骗你不是人！
　　5
　　鉴于蒋阿狗是盘龙大队前大队长和前民兵连长的养子，也鉴于蒋阿狗是天宝公社唯一的名牌大学生的哥哥；而且，蒋阿狗也是个残疾人，并由郝书记出面办理，阿狗申办《营业执照》也相当顺利。
　　阿狗以蒋阿狗的名义将《营业执照》申办下来，所有的税费将会减免，这无疑给家庭里省下了不少钱，也正是阿狗那精于算计、也善于抠门儿的岳父兼师傅，喜闻乐见的事情。
　　于是，韩国清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把阿狗和小妹搬出去，既当成他招揽生意的金子招牌，也充当了抗税漏税的挡箭牌。
　　韩朝辉随父亲去干那走乡串户做鞭炮的行当，依然改不了那趋附女色的本性。无论走到哪里，一见到了漂亮的女孩子，他都要将狗哥和小妹抬了出去，使出浑身的解数，进行一通海吹海擂，吹得那不谙世事却又虚荣、轻浮的姑娘，迷迷糊糊地犹如吃了迷魂药，轻而易举地就着了他的道。
　　韩朝辉也就因为屡屡得手而沾沾自喜，以至于得意忘形，居然将一个军婚（谭婷婷）的肚子弄大了。
　　于是，一纸诉状递到了法院，他也就被戴上了锃亮的手铐。
　　后经审讯，韩朝辉交待，他之所以有今天的这些淫乱恶习，都是受了李家林的淫乱教唆与影响的结果。
　　但是，谁也不会想到，年仅十八岁的韩朝辉，居然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骗取了九个无知少女的贞操；而且，那个谭婷婷，由于羞愧难当，服毒自尽，造成一尸两命。
　　6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韩朝辉害了别人，也害了他自己。他以《流氓罪》、《破坏军婚罪》和《间接杀人罪》被捕入狱的时候，刚满十八岁。
　　韩朝辉被判处死刑，正值隆冬季节。
　　执行枪决的那一天，北风呼啸，天空飞洒着雨加雪。
　　阿狗对妻子：我行走不便，也不愿意面对，更不敢看到活生生的一个人，一枪响过之后便一命呜呼！
　　妻子：我也不去。我陪着你在门前，默默地送我那罪孽深重的小弟一程。
　　阿狗远远地看见断崖上，站满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一声枪响之后，那些人很快便消失离去，将收尸的事情，丟给了阿狗那精于算计、也善于抠门儿的师傅兼岳父……
　　7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朝辉被处死的枪决现场。
　　韩朝辉的所作所为，不仅害得那些愚昧而贪慕虚荣的女孩蒙受羞辱，还给老韩家带来了洗刷不净的奇耻大辱。他的死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如果将他葬于祖坟地里，将会令老韩家的列祖列宗蒙羞于阴曹地府。
　　于是，韩国清在断崖旁边随便挑了一坑凹地，将那孽障的尸体丢了下去，用石块一垒，便是一堆坟了。
　　埋葬了韩朝辉之后，韩国清夫妇完全虚脱了。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哭一声……
　　8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韩国清回到家里，一言不发地坐在火塘里，使劲地吧嗒他的旱烟锅。女人回到家里，也是一声不吱地做着她的针线活儿，但是，他的双手不停地颤抖。
　　韩朝秀虽然内心疼痛，但是她明白，她在这么个非常的时期应当承担的责任。她同样明白，如果她在这个时候显得脆弱，她的父母会更加痛不欲生！
　　韩朝秀依然是默默无言地到灶房里做饭。
　　阿狗既不便唱歌，也不便吹笛。
　　面对一家人愁惨痛楚的凄厉情景，阿狗居然束手无策，一筹莫展。阿狗的脑袋一向灵活，常常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想出许多对策，化解旁人难以解决的疑难问题。可是，此时此刻，阿狗这灵敏的脑袋，居然变成了榆木圪塔，一点也不听使唤了。阿狗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去劝导他们、安慰他们，而只有陪同他们默然地承受痛苦的煎熬。
　　阿狗的妻子将饭做熟了端到桌子上，岳父磕掉烟锅里的烟灰、岳母收拾了针线活儿、阿狗也放下正在制作的鞭炮筒子，前去吃饭。
　　
　　往常吃饭，都是岳父和岳母坐上首，其他人则围坐一圈。
　　而今天，家里只有岳父岳母和阿狗小两口，所坐的方位也得改变。
　　于是，父亲坐上首，母亲坐下方，阿狗和秀儿则分别坐在父母的左右两旁。
　　然而，谁也不肯动筷子吃饭。最后，还是父亲率先拿起了筷子：吃饭。
　　于是，父亲显得从容不迫地吃了起来。阿狗也都随着岳父开始吃饭了。
　　阿狗发现眼泪在岳父的眼睛里转悠，但他愣是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岳母和阿狗的妻子虽然面无表情，也没见谁掉下一滴眼泪。
　　可是，阿狗的眼泪几次悄悄地滚出了眼眶……
　　9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晚上，阿狗搂抱着浑身冰凉的妻子，轻轻地对她：要哭就哭吧，憋在心里难受，哭出来会轻松一些。
　　妻子哽咽地：我不哭。我只当是没有那么一个作孽的弟弟！
　　泪水又悄悄地从阿狗的眼睛里滚落出来。阿狗不是为那流氓成性的韩朝辉伤心，他是心疼他的贤惠而善良的妻子啊：如果她有个什么不测，我该怎么活呀？她如果因此而垮掉，这老韩家恐怕也就要支离破碎了啊！
　　10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妻子仍然是家里家外地忙碌，忙碌得像旋转的陀螺，
　　岳父还是不停地吧哒他的烟锅，岳母也是默默地做着她的针线活儿。
　　阿狗扫视了一遍岳父岳母，慎之又慎地做到斟词酌语：家里虽然发生了如此的惨剧，鞭炮的制作，却不能因此而停止运营。
　　岳父仍然是只顾得吧哒他的烟锅，岳母依然是默默地做着她的针线活，谁也没有答腔。
　　阿狗：该死的人已经死去，他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欲望了——再也不可能作恶、再也不会为害社会、再也不会伤及任何人了，他也就不需要五谷杂粮供养他活命了。你恨他也好，怨他也好，你诅咒他、百般地辱骂他，他也就不知道了——这就是人一死，一了百了的根本体现。
　　还是没有人接腔。
　　阿狗：但是，活着的人，无论我们多么悲痛，也不论我们多么愤恨，我们总是得活下去；我们也还是要生活、要劳动。尽管这种生活令我们觉得活得艰难、活得痛苦，甚至于令我们觉得痛苦得生不如死，我们也还是要活下去。因为我们有牵挂，我们有爱——为了我们的牵挂、为了我们的爱，不管我们活得多么艰难、多么痛苦，我们也必须活下去——这就是生活赋予我们的神圣使命，也是我们必须承担的生活责任。
　　尽管阿狗费尽心思地对岳父岳母予以开导，仍然是毫无成效。
　　11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发生了这样不光彩的惨事，阿狗特别担心韩朝耀会因此而影响学习。阿狗给他写去了一封信，嘱咐他：千万要坚强、千万不能放松学习，争取以最好的成绩，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韩朝耀也很快回信了：狗哥，你放心，我不会为那不成器的弟弟伤心。狗哥，你不要为我担忧，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以优异的成绩，洗刷那负累深重的耻辱！
　　12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岳父再也不愿意出门做鞭炮了。岳父不愿意出门做上门的鞭炮生意，留在家里，正好四个人。
　　阿狗以当家人的身份，来个明确分工：我擀鞭炮筒子；秀儿除了洗衣做饭、伺弄菜园子、喂鸡子喂猪子，还要拧鞭炮的引芯；爹填火药、装鞭炮的引芯，将鞭炮制作成功；妈将一只只鞭炮组装起来。
　　对于阿狗的安排，虽然没有人反对，却也没有得到相应的呼应，大家只是默默而机械地各司其职、各行其是……
　　13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出了韩朝辉的那起惨烈却也耻辱的祸端以后，岳父整个人完全脱胎换骨了。他那么一个遇事总是想占光鲜、平时有说有笑的人，猛然变得像哑巴了；喜欢串门的人，如今连大门也不愿意出了。他除了上厕所，成天就是埋头干活。他那日渐憔悴的脸上，一直不见一丝笑容。有时候实在是累了，就去“吧嗒”他那三尺有余的旱烟锅。
　　岳母一天到晚也只知道默默地干活。她将做好的鞭炮编成串，使那些单独的鞭炮组成一个整体，然后包装成一万、五千、两千、一千或五百，完成鞭炮制作中的最后一道工序。
　　岳母平时本来就寡言少语，一轮到岳父在家里，几乎成天难得听到她说上三句话。眼下出了这码子难事儿，她更加沉寂郁闷，凄楚难言。
　　秀儿已经养成了害怕爹的习性，虽然已经和阿狗结婚了，也没有多大的改观。出了这么一起丢人的惨事儿，她的心里本来就屈痛，她爹的那副苦瓜面孔往眼前一支楞，弄得她更加提心吊胆、胆战心惊——生怕一不留神，那足有半斤重的黄铜烟锅，就会砸向她的头顶。
　　阿狗喜欢说笑，也喜欢唱歌；阿狗害怕寂寞、喜欢热闹。可是，在这令人痛断肝肠的愁惨时节，阿狗怎么高兴得起来呀？又怎么唱得起来呢？阿狗纵然是害怕寂寞，谁又能够和他一起热闹、一起歌唱呢？
　　阿狗的心声：我是多么希望岳父和岳母，能够尽快地走出悲痛，摆脱忧伤，而拥抱欢乐！只有他们有了欢乐，我的妻子才有可能欢乐，我也就可以从他们的欢乐中分享快乐！
　　然而，愿望总是那么美好，现实却是如此残酷。常常被欢乐浸染的家庭，突然间发生了这么一起人为的横祸，再乐观开明的人，也是开心不起来、乐观不起来。整个家庭，成天显得沉静而窒闷，令人闷得随时都有可能发疯着魔……
　　14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韩朝耀放寒假回来，一家人的脸上，也就相继有了丝丝笑意。
　　韩朝耀显得极为自信：狗哥，我已经上高中二年级了，明年夏季就要参加高考。我在班上一直是前三名，我对考上大学，完全有信心！
　　阿狗：那狗哥就预先祝贺你，成为我们家的第一个大学生！
　　韩朝耀：我怎么是我们家的第一个大学生呢？小丫姐难道就不算我们家的人？
　　阿狗：你小丫姐毕竟姓蒋，当然不能算我们家的人。只有你韩朝耀考上了大学，那才是纯正的韩家人，那才是我们家真正的荣耀啊！
　　韩朝耀：好，狗哥，借狗哥的吉言，我韩朝耀绝对不会让狗哥失望！
　　阿狗立马纠正：不是你韩朝耀绝对不会让狗哥失望，而是你韩朝耀，绝对不能令爹妈失望！
　　韩朝耀：好，听狗哥的，我韩朝耀绝对不会令爹妈失望！
　　阿狗开怀朗笑：哎，这就对喽！
　　父母的脸上，终于有了舒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