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复习课

　　No.50
　　明水刚刚用全体老师的惯招让全体同学回位，敲打讲桌震起的粉尘还没有落下。齐伟和丁记者看他脸上的表情中透着的假严厉，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明水瞥见了后门进来的四个人，他也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但是老张并没有做特别的示意，管他是谁呢，后面有闲凳子，想听就听吧。
　　“好，同学们，刚才我已经让大家看了个够，没什么神秘的，就是台摄像机，要把你们一个个捣蛋的样子都录进去。”明水用手指着那几个调皮鬼，引起哄堂大笑，“知道怎么做了吗？”
　　“知道……”全班同学异口同声。
　　“好，开始上课。”
　　一番起立问好等等，学生们的镜头感非常好，一派模范生的样子。
　　“好，”明水满意地点点头，“都这么懂事，这节课就奖励大家一起吃顿大餐吧。”
　　趁同学们露出惊疑的空，明水在黑板上板书“七滋八味麻辣烫”，这潇洒劲儿，齐伟的心砰砰急跳了几下，丁记者微微点头，全班同学也吊起了胃口。
　　“下面我们先来整理食材，看谁整理得用心，等会儿谁的小锅才会煮进快乐去。”
　　先是“采蘑菇”——复习生字词的读写，检查哪些不会，不会的就是该采没采的蘑菇，同桌帮着采。一时间满教室都投入到互帮互学中间，人声鼎沸。
　　接下来是“买面条”——使用重点词语造句，看谁的句子说得有创意，表达完整、生动，有长度。
　　“好，你买的面条是菠菜味的，清爽。”
　　“你的是胡萝卜色的，鲜亮。”
　　“你的面条是方便面吧，曲曲弯弯的，有起伏有波澜！”
　　“你这是妈妈的手擀面，句子很规矩，传统的味道。”
　　“你这是拉面哪，说这么长……”
　　明水的点评就像是一次次加柴，教室里学生的笑声一阵接一阵，气氛活跃极了。
　　再就是“挑肉片”——挑出课文中的重点段中心句，并说出挑选的理由。这其实就是感悟课文的情感，赏析写法。但是学生回答的开场白是这样的：“我挑的肉是x课x段x句，这片肉的妙处在于……”
　　一众人等优哉游哉，就把课文的精髓重温了一遍。
　　再来“自选食材”——你认为第四单元中还有什么需要复习，就当作自己的独特食材，先小组内炫耀一下，再由组长精选特色菜向全班同学推介。
　　一时间“芹菜”、“菠菜”、“油菜”、“韭菜”、“豆腐”、“粉条”等等纷纷登场，学生们把课本角角落落的知识点都找到了。
　　“老师，我们组吕鑫还找到了鱼丸和油麦菜，在课本的x页……”
　　吕鑫爸爸趁钱，吕鑫和妈妈经常出去旅游，眼界比其他孩子开阔得多，这让他们既羡慕又嫉妒。
　　“切！”一阵不屑的声音。
　　明水心里笑起来。让人眼热心动的钱就是这样让孩子们有了态度。
　　食材准备好了：“拿出你们的锅来吧。”
　　学生们拿出作业本，明水用大屏幕投影出综合复习题，规定时间翻页，一时间就看见全班同学紧盯着题目，一刻不停地抄、填、翻书、思考，教室里静下来。
　　但是，这一个个透着乡土气的脑瓜里是最忙碌的时刻吧。
　　下课了，教室里立刻沸腾起来，孩子们一股劲儿地议论课上的内容，当然是互相炫耀自己的本事，有温度表的话，那液柱估计得“噌噌”地往上窜。
　　“杨老师，真看不出你上课这么活。我上学十几年，头一次听这样的课。”丁记者脸上还带着课堂上被反复逗笑的微红，由衷地对明水的课表示赞赏。
　　No.51
　　明水走下讲台，来到成人中间，又恢复了安静和拘谨。
　　说来也怪，他从小内向，家里来客人都会躲到里屋去，长大以后和谁在一起也不多说话，一般是最安静的听众；如果需要发言，也常常很被动地说个三言两语，还拘束得很。但是在学生这里，他就会完全变一个人，用什么词说呢？洒脱吧，就是很放松的感觉。也许这正是一张一弛的道理。人前收缩的明水在自己的讲台上反而是舒张状态。
　　今天的录像，本来也是很紧张的，但是他已经进行了自我调整：这就是和学生一起度过的普通的四十分钟，平时怎么上就怎么上，讲不好的话节目也就毙了，正合心意，所以他就很随意地上了。
　　“哪有这么好。你不知道，这个班因为换老师多，我刚来的时候基本都没法上课，摁下葫芦瓢起来。我也是没办法，才发明这些方法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明水不好意思地说，好像是自己做错了的样子。
　　“一帮皮学生能把精力集中四十分钟，可不是容易的事。”丁记者说。
　　“是啊，皮学生都聪明，不聪明的话也不会兴风作浪，但是不把心用在学习上，就白瞎了聪明。”明水很认真地说，“当老师就是良心活，我干了老师，就得想办法把他们领到学习的路上来，得对起国家发的工资是吧？”
　　“你这说法就叫作公鸡飞到屋顶上！”齐伟忽地冒出这句话来。
　　“怎么讲？”丁记者问。
　　“唱高调啊。现在谁还像你这样想啊？国家看得见你吗？”她眼神痴痴的，估计想用这句透着幽默的话引起明水的注意。
　　道不同不相为谋，明水无语了。
　　一秒钟，尴尬。
　　丁记者和齐伟太熟了，马上反应过来。她揽了下齐伟的肩膀，还晃了晃，说：“能做到就不算高调啊。我因为栏目的关系，接触到的都是各行各业拔尖的人，大家都很用心对待工作，他们说起话来也都有些梦想的味道。我还很欣赏有梦想的人呢。”
　　“我哪能和拔尖的人比啊。你今天全当是下乡玩玩吧，别把我放到节目里边去了。”明水有些心烦，语气里就有撂挑子的味儿。不过，这是他的心里话，他从来都喜欢隐藏在众人之中，抛头露面的事是打心眼里不愿意的。
　　“杨老师，你没看过我的节目吧？”丁记者反问明水，“我们办节目的宗旨不是给某个人戴高帽子，而是发现各行各业敬业的代表，把他们朴实的言行作为正能量来影响观众。”她低头稍一思考，“怎么说呢，这其实也是一种教育吧。你上节目，你的某句话某个做法就会打动某个人，让他也变得积极向上起来。嗯，就是这样。”
　　明水真没看过县里的节目，毕业以来他一直很忙，有时候忙着学习备考，有时候忙着写点小文章，新闻都是从手机上看，一星半点儿的空闲看部电影就过去了。
　　“哦，那你的节目肯定很好，我抽空得看看。”明水就业以来，参加过乡镇组织的集会、监考、阅卷、学习等等全员参与的活动，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工作态度，他对敬业的人始终是非常尊重的，就像他对老张的尊重。
　　丁记者递了张名片过来：“嗯，欢迎你提意见，我也是新手，肯定有不周到的地方，你要是看到了就提醒我下。”
　　明水接下名片，还是想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过，我说的是真的，我才工作这几天，说什么做什么都肤浅得很，没资格占用你节目的时间。你采访下别人不好吗？我们学校张校长，工作三十多年了，几十年如一日，爱校如家，这不更是正能量吗？”
　　“嘿嘿……”丁记者笑起来，“我们的工作也是有计划的，最近做的是年轻人的一档，有机会我一定来采访张校长。”
　　“什么张校长，就是矬子里拔将军，挑头的吧，哪有杨老师说得怎么高尚，前两天他还到教委跟我爸吵架。丁姐，你没见那阵势，蹬着鼻子上脸，那能量可是了不得，不过我看是负能量。”齐伟翻着白眼表示了对老张的反对。
　　“他那是因为苏老师的证件在教委里丢了，急得发脾气，也不是为了他自己。”明水压着厌烦，给老张争理。这个情节他知道内幕。苏老师之前参加县里的讲课比赛获奖，前段时间镇里迎接市里检查把证件收上去加分，结果分加完了证件也不见了。苏老师自己去找没找到，老张又去，和齐主任吵了一架才从文件缝里找了回来。
　　就冲这个事，明水对齐主任的印象也好不到哪里去。
　　摄像拿着设备远远站着，看他们站在路上说个没完，就吆喝说：“丁婉，还录吧？不录的话咱走吧，老丈母娘还等着我去看病呢。”
　　呵呵，他想趁出发挤出点时间来干私活。
　　“我们再录点谈话的镜头，你看看哪里合适？”
　　“那……到心理咨询室吧，那里有沙发，可以坐着录。”明水去找了钥匙，领着他们打开了只有迎检才打开的心理咨询室的门。
　　有沙发的当然还有校长室，但是，明水怕惊动老师们加入到节目中来，那他们就得说些言不由衷的赞美话，都一个学校工作，谁又比谁差多少呢？明水一不想让老师们违心夸他，二不想欠大家的人情，所以他干脆把几位截留在办公室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