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接踵而至

　　No.52
　　明水刚对着话筒回答完丁婉的提问，就看见门被推开了，是老张，手里还拿着一条领带。
　　刚才他哪去了呢？
　　他忙着把那三位领导让到办公室喝茶。老张听明水的课听得合不拢嘴，看着村里那几个咋咋呼呼的野小子一冒一冒地回答问题，学得很投入，他就打心眼里服明水了。他乐呵呵地泡着茶，“村小有这样的人才……”他心里还有点小得意。
　　“张校长，我把调研情况向你通报下，麻烦你把我们的意见转达到乡镇教研室。”领导们严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并没有端起纸杯，他们马上投入了工作。
　　老张一听这事很严肃，就赶紧拿来自己的黑皮本记录。
　　“我们的主要意见有三点：一、这是一节传统课，与‘自主学习策略’基本不吻合，新的教学思想没吸收进来，学生都是被老师牵着鼻子走。要说沾边的话，就是‘自选食材’环节多少还有点自主学习的意思；二、课堂讲究花哨的活动，不利于学生学习习惯的培养；三、教师评价语言过于随意，俗语太多，对语言文字规范来说不利。”
　　领导合上记录本，对这节课的意见传达完了。老张好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有些口讷嘴拙了。
　　“全否了？我看这节课都复习得很好……”
　　心里想是一回事，话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嗯……嗯……杨老师年轻，有个性，还需要多下功夫学习，我们一定组织老师再对策略进行研讨，抓好落实。”
　　稍矮一些的领导接着说：“虽然说这节课不能代表全乡镇，但也说明点儿问题。希望乡镇教研室的领导认真反思一下，以这样的节奏推动课堂教学改革是不是合适。”
　　妈呀，这回罪过大了。
　　老张慌乱地把指导意见记录下来，领导们表示很忙，他就陪着笑送到门外，握手告别了。
　　这节课真这样不值一提吗？领导们的高度真高，竟连半点儿好评也没有。老张为明水打抱不平。
　　堵着气回到办公室，他才想起采访的事，连忙把藏在抽屉深处的领带拿出来给明水送去。
　　采访嘛，总得正规些才是。
　　结果紧赶慢赶，人家访完了。
　　唉！
　　No.53
　　“张校长，您从学校领导的角度介绍下杨老师的工作吧？”
　　“不行不行，我就是个老大哥，算不上领导；再说我这白头翁也对不起观众，不行不行。”老张一再推脱。
　　丁婉也是个爽直的人，说：“杨老师把我们安排到这里，估计也是怕我让老师们上镜头，他想让这个节目做不成。您不会也希望我放弃这个节目吧？”
　　这话让杨明水哑然失笑，让齐伟大惑不解，让老张左右为难。
　　“我觉得杨老师的故事挺有意思的。刚上班两三年，能把课上到学生心坎上，很多老师都做不到。这个节目播出，谁看了也会得点启发。可就我手中这点资料还很单薄，总得有点侧面的评价，比如学生的、同事的、家长的，这样人物才能立体起来。”
　　“对对，我去找几个学生来。”老张抓了十几个学生兵回来了。
　　“喜欢杨老师吗？”
　　“喜欢……”
　　“为什么？”
　　这回答案五花八门了。“年轻”“帅气”“不打人”“会讲故事”“带我们去春游”“跟我们打雪仗”“帮助吕昊”“家长闹事护着学生”……
　　明水没记住的事学生都翻出来了，那些曾经让他们快乐的点点滴滴这回又感动了明水。当老师多好啊，这些童稚的心灵其实都特别容易满足。
　　“看，杨老师，你觉得自己不值得宣传，学生们说的这些不都是你的成绩吗？”丁婉笑着对两眼欣喜的明水说，“给你当学生很幸福啊。”
　　“哪里，我都跟老张他们学的，我们这些同事都这样工作。”
　　“又一个优点，谦虚！我得写到稿子里去。”丁婉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大事没有，小事来凑，这些芝麻大的小事不值得说。”明水说。
　　“做大事的人还有多少？咱们的节目面向的就是普通百姓，对老百姓来说，能把芝麻大的小事做好也是一种成功。”丁婉这样表示着自己对明水的肯定。
　　最后老张以同事和家长的身份说了几句。作为同事，他喜欢杨老师踏实，能干，肯学习，为了摘掉“十一郎”的帽子，他苦钻教材，理论笔记记了几十万字；作为家长（他哥家的孙子在明水班上），他用“崇拜”两个字形容对杨老师的感情。“我们村的这帮孩子有福气，碰上这样年轻肯干的好老师。”
　　齐伟眉开眼笑地听着，好像老张夸的是她家的人。她一次又一次偷瞄着明水，做着白日梦：要是帮他买件最流行的韩版长上衣，再搭上露脚脖的铅笔裤，那一定会酷……
　　表姐夫就很帅，齐伟每次见都把他当做择偶标准，可她从开始相亲以来还没见过一个能有一拼的人。
　　爸爸是教委主任，杨明水是他手下的兵，只要爸爸表示要培养他，这事就有戏。哪个男人不以事业为重呢？
　　齐伟仿佛看到杨明水穿上了她定制的衣服，微笑着打开车门抱着一束花走向她，而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欣然相迎……
　　“那我们走啦。”丁记者扶着车门，一脚迈上车，又回过头来对明水说，“杨老师，等会儿你拨个电话给我，我存上你的号码。我外甥上五年级，暑假的时候你能帮他补补语文吧？”
　　明水说：“行。”
　　“那我到时候联系你吧。”
　　车走了。
　　齐伟坐在后座上，她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一再回头看。明水和老张转身回去了，她才正过头来。丁婉正和摄像夸杨明水，她忽然担心起来。
　　丁婉不会也看中了杨明水吧？
　　看着丁婉秀颀的身材，再看看自己腰间的“游泳圈”和肥硕的大腿，齐伟生出急切的失落来。
　　今天中午开始就少吃饭，我就不信瘦不下来。
　　
　　片子后来也播出了，《山明水净杨柳风》，几个美丽的乡村镜头开场，收尾用了溪边垂柳和杨树，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只是看到的人太少了。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在湖里，微微的涟漪之后一切如常了。
　　明水倒是很高兴这样。
　　但很不巧的是这片子让吕昊爸爸看见了。他家那台破电视就能收几个台，那天挣了俩小钱，正看着电视喝点小酒享受享受，结果就看到了那个把他胳膊捏得很疼的杨老师。
　　更巧的是，吴桐也看到了。他最近看中了旅游项目，东城的特色旅游发展很好，他就和几个伙计一块来取经，晚上在农家乐的餐厅里看了这个节目。
　　这些都是后话了。
　　No.54
　　老张有些郁闷。
　　领导临走的时候说让把调研意见转达给镇教研室，这也不是好评，转过去让明水挨批吗？
　　他又接了两个电话。
　　老伙计打来一个，说教研室李主任昨晚脑干出血进医院重症监护室了。“我们去看还是不去看？”俩人合计了半天。
　　脑干出血不是简单事，老张听说的几个都没救过来。老张预感到刘慧老师的公开课悬了，明水可能要落埋怨。
　　齐主任打来一个，说闺女喜欢杨明水，让他帮着说说好话；还授意他把学校的档案工作给明水干，让两个年轻人有机会接触。
　　老张和齐主任是老相识，不然他也不会直接跟齐主任硬碰硬地吵架。按说，老伙计的女儿找对象，他得说破嘴来帮忙，可这擂主——说话缺根弦，没老没少的——他都不喜欢，怎么给撮合呢？
　　而且要撮合的是杨明水。小伙子安稳，有钻劲，干什么是什么，即使没有齐主任帮忙，以后也能干出些成绩来，恐怕不会买这账。
　　三件事都跟明水有关，三件事又都会让明水窝心，老张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小子，老张是越来越喜欢他了。老张的儿子在上海读研究生，平时都不回来。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把明水就当儿子看了。
　　盘算了半天，天要下雨，谁也挡不住，这些事早晚要面对，不说就能躲过去吗？
　　“明水，中午到我家，你老嫂子叫你去吃豆沫。”
　　饭桌上，老张把这一嘟噜事都说了。明水一会儿气愤，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厌烦，眉头也皱了。嘴唇也咬了，头皮也抓了，就差把筷子“啪”地拍在桌上了。
　　“你是个大青年，这些儿事值当放在心上！”老嫂子倒是挺看得开，“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天塌不下来。接着吃饭！”
　　老张被老婆的话逗乐了：“这老婆子，跟着当老师的就是好，话都一套一套的了。”
　　“滚一边去，都成你的功劳了！”嫂子拿筷子挥舞着去赶老张，一桌人都笑起来，“明水，这都是些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小，心窄，没经历过天塌地陷的事。没事，翻不了天。”
　　这些朴素的话真是正能量，明水也有了直面的勇气：“老张，调研的事你该汇报就汇报，别为难。刘老师的事咱们静观其变吧。擂主的事，档案给我好了，免得齐主任说你不配合。我和她是不可能的，我不怕齐主任给我小鞋穿，他也是当干部的，我就不信没这点儿心胸。”
　　齐伟的事，老张还是多嘱咐了两句。
　　“齐主任能主动提亲，这可不是坏事，至少证明了你很优秀。不过，你要是不想答应，还是回复得委婉点儿，我就跟他说你已经在和同学谈着对象了，这样不伤齐主任的面子。”
　　“行，你就这样说吧。”明水很感谢老张这么贴心。
　　同学，明水一闪念想到了叶溪，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