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两拨来客

　　No.47
　　明水无意中成了参赛专业户，讲课比赛还没反馈结果，镇教委就通知他代表镇里参加教师基本功比赛，同去的还有两个人。
　　第一轮是通用基本功，就是粉笔字、普通话、简笔画比赛；第二轮是学科基本功，要笔试和演课。
　　明水报的语文学科。说也有趣，他其实每个单项都拿了三等奖，最后总评却是全能一等奖，还是第一名！
　　镇教委领导因为比赛成绩好在县基本功训练总结大会上作了典型发言。
　　一时之间，明水又成了本乡镇的红人。
　　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明水其实发现了自己在单项上和别人的差距，有些失落。
　　在别人眼里，他却在为全能第一名得意了。
　　
　　“明水，镇教委打电话来，让你准备准备，明天电视台来采访你。”老张从办公室探出头来，老远冲着明水招手。
　　明水拧干毛巾晾在冬青上，跨上台阶，说：“什么？”
　　“电视台要采访你，这可是大好事啊，我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过。”老张很羡慕。
　　老师们也都纷纷打趣他。
　　“明水，要当明星了！”
　　“苟富贵，无相忘，可不能跳上高枝不认老朋友了！”
　　“哪天上吊（调）了，别忘了我们一块锄过地。”
　　一阵哄笑。
　　“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没晕倒在讲台上，垫付学费什么的，采访我什么？”明水心里纳闷，想知道是怎么个缘由。
　　老张又虚晃一枪：“镇教委准备推销你，好让你早点说上媳妇。”
　　老张这话像是玩笑，其实也不是玩笑。教委齐主任的女儿还没对象，那天开会，齐主任特意留下他盘问了明水的情况。
　　“去你的，老大哥也开这样的玩笑。”明水红了脸，跟着众人进了屋。
　　“是这样，齐主任的学生在县电视台‘各行各业’栏目当记者，想做个农村教师的专题，就选中你了。”
　　“我哪行？论贡献，我没你们大；论能力，比我强的有的是；论长相，我也上不了台面。您快回电话推掉吧。”
　　“你是全能一等啊，论长相，我比你老吧？论能力，你刚参加了好几个比赛，我们都没参加吧？论贡献，你们班那二十多个皮蛋被你调理得像模像样了，以前他们差点把我们治死。就你了，再说就是谦虚了，谦虚使人退步！”老张一番话说得周围的人都笑了。
　　“那我明天请假不来了。”明水去找假条。他打心眼里抵触这个事。自己确实刚入行，不懂得地方还很多，一下子在电视上播出，免不了就有些夸大其词的赞美，他不喜欢。
　　“我不批，你不来就算旷工，扣量化分。”老张看他认了真，就吓唬道。他又对大伙说，“还愣着？快打扫卫生去呀，嘱咐学生明天都穿校服，见了外客要敬礼问好。”
　　于是又一番扫、拖、捡、耙，学校又有了迎客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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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记者来了，陪同的是齐主任的女儿齐伟，还跟着一个摄像的男青年。丁记者穿着绿色连衣棉裙，显得高挑修长，齐伟又矮又胖，却偏偏穿了件黄毛衫，厚格子短裙，腰部以下突然蓬出个三角形来；虽然穿的是黑打底裤，但两条粗壮的腿让人不忍直视。
　　“说相声挺好的一对儿。”赵老师用手遮着嘴悄悄对刘慧说。
　　齐伟是齐主任的女儿，大学毕业后在教委帮忙整理档案，怎么说呢？也挺好个人，跟谁也打招呼，但是……就是说话雷人，大家背地都叫她擂主——雷人的公主。
　　擂主和丁记者先进了大门，门卫王大爷迎出来：“你们是？”
　　擂主就说了：“大爷，这是电视台的丁记者，来采访杨明水老师。”
　　挺好呀，是吧。
　　“大娘也在家啊？我爸老夸你们两个老人看门忠实。”她又转头跟丁记者说，“我们家的狗也是这秉性，可讨人喜了。”
　　几个人都傻了眼，回不上话了。
　　擂主也看不出来，摇摆着两条腿就向办公室来了。这个季节，她这扮相就像从一个月前穿越来的。
　　“齐老师来啦？”老张迎出门来，看着旁边的美女，自然要客套一番，“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丁记者吧？”
　　“什么大名鼎鼎，暂时还默默无闻。”擂主撇着嘴，又雷上一句。
　　“齐伟，看你，把该我说的话都说了。”丁记者笑着把话头接过去。
　　“是这样的，张校长，我想拍个乡村青年教师的专题，要是只有人物对话，内容是不是有些空呢？所以咱让杨老师上节课，到时候剪着用。您看行吧？”丁记者不愧是记者，哪句话也透着商量。
　　“这……中，我没意见，明水，你说呢？”老张用胳膊肘捣了下明水，示意让他来拒绝。老张知道老师们上节公开课不知道要准备多长时间，这回来个立竿见影，他心里没底。
　　明水傻乎乎地没明白老张的意图，就说：“那就上吧，下了这节课就是我的课，你们去听就是了。”
　　“杨老师好爽快！”丁记者喜出望外。依着以往的经验，很多被采访人都是要做很长时间的准备，这个小杨一口应下，省出不少时间来，她自然是很开心了。
　　老张瞪了明水一眼，把他看愣了，齐伟也目光灼灼地看过来，更让他心里发毛。
　　No.48
　　老张邀请丁记者们进屋里喝茶，他们说要先在校园中采几个镜头，就忙去了。
　　“老张，捅我咋？”明水纳闷地问。
　　“祖宗，你怎么这么实在，不会说个推辞的话呀。你可真是诸葛亮弹琴——镇定自若。好了好了，废话少说，答应了就得办好，快快快，快去准备准备吧。”老张推着他，把他摁到办公桌前。
　　“上课有啥准备的，都上了三年了，又不是新手，你是担心我再读十一遍课文吧？呵呵……”明水一副不屑的样子，又说了一句让老张心虚的话，“下节课复习第四单元，讲题。”
　　“小杨老师，你不是故意想砸自己的招牌吧？谁家上公开课不是讲新课？你……”老张蹙起眉头急得拍起手来。
　　“大哥，这是电视台的，不是教研室的，不影响量化分，不降工资，不关评先树优。我就上节平常课，没事。”原来明水是这样想的，“早录完了不就早走了吗？我呀，他们多呆一分钟都觉得别扭。”
　　“哎，杨明水，”对桌的赵老师故作玄虚地压低声音，“你没注意擂主是吧？”
　　“咋？注意她干啥？”
　　“我瞅着，我个人直觉，别当真啊。她好像对你有意思，看见你眼神就不大对，眼巴巴的，刚才还往这里看了好几眼呢。”
　　“你这近视眼能看清什么！瞎说。”明水一听是胡扯扯，干脆把耳朵捂起来。
　　“姐姐识人可有一招，”赵老师探过身来，从电脑显示器上露出头，那话就像木棍儿一样不轻不重地敲打着明水，“八九不离十，不信你就走着瞧。”
　　不能不佩服赵老师的直觉，齐伟昨晚正被爸爸洗了一次脑：“不想找老师？老师哪点不好？懂教育，有家庭责任感。爸爸不也是老师吗？那杨明水，要长相有长相，要能力有能力，哪点也比你强。明天你先去看看。人家还不一定看上你呢！”
　　结果齐伟一眼就相中了杨明水。又高，又瘦，脸上既没青春痘也没不坑坑洼洼，五官端正；西服、运动服、休闲装都驾驭得了，还有才，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是老爸手下卒。就他了。她一边陪着丁记者，一边在心里帮明水换了几套行头，连拍合影这样的情境也构思出来了。对，拍几张合影，馋馋那些看不上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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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了，摄像小哥到教室里支上三脚架，调试着机器，满教室都是喳喳叫着看热闹的学生。明水也乐得他们好奇，看就看吧，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这机器呢。
　　他不知道，老张又接待了一帮来客。
　　三个文质彬彬的人，高矮胖瘦就不说了，都戴着眼镜，腰板很直，一看就是惯常主持会议的那种气质。
　　门卫老王亮开嗓子喊了几声“张校长”，老张就知道有“稀客”来了。这是他俩的暗号，现在各机关暗访的很多，上次某机关暗访人员径直进到办公室把苏老师的主机搬走了，原因是他在上班时间浏览股票信息。所以，老王没喊就放进来的人那是安全的熟人；要是喊“张老师”，就是教委的领导；要是喊“张校长”，那就是陌生人了。
　　老张心里一“咯噔”，这节骨眼上，千万别有事。
　　他一边和来人握手，一边用眼踅摸车牌，可那司机鬼得很，斜着停了，两头都看不到车牌。
　　“我们是‘小学语文自主学习策略推广调研组’的，到各学校调研，看看策略实施情况。”领头的那位居高临下地笑着，两手抱在肚子上说。
　　“哦，哦，欢迎欢迎，请进吧。”老张一听这派头，就先紧张起来。要是组织座谈，他是要发言的，可他现在不带语文课，对这个策略知之甚少，得找个人对付下。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
　　“学校不错，很有村小的味道。”领头的那位点头说。
　　“是的是的。收拾得蛮利索，是不错。”另两位也点头赞同。
　　老张心里正敲着小鼓，这些他最在意的肯定竟没有进到他耳朵里。
　　“张校长，我们这次铺的面很大，调研的学校特别多，所以到各单位调研也各有侧重。有的是听汇报，有的是组织师生座谈，咱们学校呢，我们想去教室听节课就走。”领导看张校长闷着头直扑办公室，就停下来和颜悦色地说。
　　“哦，好好，那……跟我来吧，我们正在录制一节课，就听这节行吧？”老张的心一下子放下了，松了一口气，马上想到了杨明水，领着三位领导从后门进了明水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