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武陵王有惊无险之一
作品名称:血海乾坤剑 作者:未杲 发布时间:2017-03-27 11:36:20 字数:3570
是夜,贺振再闯秣陵城将军府,因有郎正详述,直奔库房将掌库拿了个正着。
这掌库倒是个识相之人,一听不速之客竟然是连骁骑将军也闻风丧胆的藏山乾坤剑,又听说安泰已然伏诛——安泰那一伙随从因生恐回到将军府难逃罪责,一个个远遁避祸去了。将军府中自然一时里尚未得知安泰被诛,这掌库本是个有心机之人,乐得打开库房,帮着藏山乾坤剑将珠宝细软收集打包……藏山乾坤剑明人不做暗事,离去前于库房壁上留下“藏山乾坤剑诛安泰等凶残之徒并取库房不义之财”二十许字。却也算帮了那掌库一个大忙——那掌库自分难免失职之罪,好在他秣陵城中无家口中,有道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便也浑水摸鱼,拣库房中贵重之物捞了一把,溜之乎也。
贺振自然是连夜出城,上了黄骠马快马加鞭径奔姑苏。而阳直与郎正虽先行一步,一路上却也不敢耽搁。也幸而如此——藏山乾坤剑尽管秣陵城里一番折腾花费不少功夫,可他那坐骑却是骏马。阳直与郎正来到姑苏金昌亭旁来安客店仅只半个时辰许,先生便也到了。
贺振将沉甸甸一包珠宝细软交与阳直、郎正,并吩咐他二人道:“我有要事处置,一时里抽不开身前去吴家庄园。为正直之人,行侠义之事,你二人好自为之。”
是夜,贺振去了营阳王府,告知司马茂英“安泰已诛”……眼见得司马茂英愈加憔悴,却又无计可施。不忍久待处,未免痛恨刘氏更深几分。遂辞别司马茂英,却深知这一别,此生相逢处,只恐在梦中……
贺振回到阳羡,与莲儿说起司马茂英,莲儿也觉伤感,却只能对振儿多加宽慰。好在贺振身世之痛,早已化作复仇之剑,这又一伤感,自然使此剑又是一回磨砺。而安泰已诛,也算了了自己一横生枝节,往后便可不遗余力去找欠下自己血债之人讨还公道。只是苦煞了莲儿,这公道何在?贺振唯有惭怍在心。
其实真英雄也有儿女情长时,贺振明白再一次外出,定然又是久别。有心择吉定下行期,偏就狠不下心来。还是莲儿看出振儿左右为难,反倒开导他道:“儿女情长或许未可厚非,英雄气短则将抱憾终生。振儿你理当明白,家中有我,保你无后顾之忧。来日方长,全凭心心相印。而清明将近,振儿你索性先去零陵庄园,祭陵后再远行岂非一举两得?”
贺莲提起零陵庄园,贺振未免忆起守将黄回。贺振已然打探出这黄回虽是褚淡之内侄,却是个有道理之人。贺振正当用人之际,未免觉着若将这黄回收为己用,用得着时,便能掣肘秣陵守军。
二月十二,辛卯月,开午日,宜出行、会友……吉。
零陵守将黄回,守护这晋恭帝陵寝,刘宋朝廷说是施恩典派兵将守护的是不叫陵寝遭受侵扰。实则守将领有密旨——严加监视,但凡擅入陵园者,一律严加鞫讯。若与晋室牵丝攀藤,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然而,这黄回之母信佛,见姑爷褚淡之受晋室大恩,不知尽忠也就罢了。反倒丧尽天良,做出大逆不道之事。黄母深信果报不爽,自然再三叮嘱黄回“不可亲近褚淡之之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黄回幼年丧父,事母至孝,母亲之言,不敢不听。尽管沾了褚淡之之光,做了这零陵守将。却将密旨当成秋风过耳,与人为善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倒将个零陵守护得太平无事,微澜不兴。
要说刘宋立国之初,便是个无一统江山之志,甘于偏安一隅的朝廷。而刘义隆更是应付后宫佳丽尚且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哪来多余的精力顾及收复中原之良机?然而耽于安乐者往往祸不旋踵,刘义隆坐失良机,拓跋焘乐得肆无忌惮剿除北地大晋遗民义军。横扫关中、中原后,拓跋焘因无掣肘,刘宋疆土能不令其垂涎?
刘义隆这才晓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弄得北疆危殆,尽管臣民不敢非议,刘义隆却未免追悔不及。且忧虑每每内忧紧随处患起,倘若再生内乱,刘宋这大好江山花花世界,岂非风雨飘摇?
刘义隆一心求安,自然对零陵守将黄回治下平平庸庸非但不以为其懈怠、敷衍,反倒颇为嘉许。倒是秣陵城将军府两任骁骑将军,尽管位高权重常有“建树”,却连自己性命也赔了进去,连朝廷亦颜面无光。
刘义隆只求平安无事,重又选任秣陵城守将,自然看中零陵守将黄回,遂擢用其为扬州中兵参军,镇守秣陵,且兼任零陵守军主将。
黄回昨日方接擢升之旨,正吩咐裨将张敬:“守护零陵时,不可偏离了往日宽容厚道与人方便。我即日赴守秣陵,贤弟你心有善念产,定然善有善报……”
忽有军士来报:“雍州刺史武陵王,遣使来访已到辕门!”
这叫做吉日逢良辰,锦上又添花。黄回几曾料到“善有善报”竟然会得好事成双接二连三——这黄回宽厚义气,颇为江湖中人敬重。远远近近有个风吹草动,自然消息灵通。雍州刺史武陵王刘骏得遇名师贺先生,非但文韬武略大有长进,且还将个雍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兵强民丰。而纵观诸王,似乎仅只刘骏是个有作为的皇子……如今竟然以武陵王之尊遣使来访,岂非“善有善报”?看来母亲之训真个是金玉良言。
黄回不敢怠慢,亲率僚佐将来使迎进大帐。但见来使风神俊朗翩然脱俗,肃然起敬处叩问之下,原来是武陵王之师贺先生。未免愈加景仰。连忙吩咐下去整治美馔佳肴为先生接风洗尘,反倒将赴任大事抛在了一旁。
觥筹交错间,黄回见贺先生言谈风雅,见地高远,为之倾倒处,遂将自己即将赴任秣陵及有所忐忑相告道:“……皇恩浩荡,回唯有鞠躬尽力。然而前两任秣陵守将,以骁骑将军之威尚且不得善终。回仅只一中兵参军,又何德何能,镇守得稳秣陵?想回一介武夫,自身荣辱且随他去。然而秣陵城拱卫京师非同小可,若有闪失,如何得了?”
贺振此来,除却祭陵,再便是意欲将黄回收为己用,用得着时可掣肘秣陵守军。谁知这黄回竟已接任秣陵守将,且还兼任零陵守军主将,贺振自然明白此乃自己帮了黄回大忙。虽说不可言明,却似乎是出了灯油钱,反倒坐在了暗处,未免有些许冤枉。不过若能将黄回收为己用,岂非一举两得?这黄回既然坦言相告,贺振乐得晓以利害道:“将军过谦了。有道是兵,不在多,在精。将不在勇,在谋。其实将军已然胸有成竹,以将军一贯为人宽厚侠义,此乃谋之上上者——江湖上早有令名。莫道一秣陵守将,即便一州之牧,又何足道哉?诚然,世逢多事之秋,宽厚侠义固然要紧,不过却也不可或忽深谋远虑未雨绸缪。武陵王虽说远在雍州,却心系建康有忧虑者二——一是北地拓跋焘虎视眈眈,兵戈犯境乃早晚间事。二是彭城王刘义康专横跋扈,虽已被废,然而其曾为司徒、录尚书事、加领扬州刺史、进位大将军……后又为江州刺史,出镇豫章。可说是势倾天下,旧部遍布。尽管时下徙居安成郡,却并不安分守己。其旧部更是蠢蠢欲动,倘若趁拓跋焘南犯之机,勾连纠集作乱,攻打建康必先取豫章为根基。继而马步之军则不宣城。秣陵乃建康西南藩篱,焉能逃过兵燹之灾?倘然果真如此,武陵王生恐勤王之师即便来得再快,也远水难救,能不心生忧虑?幸而已由将军镇守秣陵城,以将军之善谋能断,武陵王似可稍安矣!”
贺振剖析时势应非耸人听闻,只是开头一顶高高帽子,结尾高高帽子一顶,幸而黄回尚有自知之明——宽厚侠义似乎当之无愧,善谋能断则承受不起。尤其这多事之秋,高帽子未免令人忘乎所以,可是会要人性命的。好在贺先生之言更多的则为金玉良言,黄回遂明白自己升任秣陵守将祸福难料,敢不求教名师?忙不迭离席下拜道:“回一介武夫,有勇无谋。镇守秣陵已是勉为其难,怎敢当善谋能断之誉?先生为师雍州名扬四海,回仰慕已,却苦于无缘拜识。幸而上天厚待黄回——先生大驾降临零陵,敢请先生不吝赐教,回有生之年,当以恩师侍奉先生。”
“将军请起,山野之人闲云野鹤,愧不敢当。”贺振有心将黄回收为己用,见黄回如此恭敬,料定此来不失所望。将手虚空一抬,张弛之功施展至恰到好处道,“何不且先入席?有话不妨细叙。”
贺振那里将手一抬,看似随意之间。黄回这里却觉着一股浑厚之力托住自己下拜之躯,如何还拜得下去?
这黄回本是习武之人,虽曾听说武功之上乘者是谓“气功”,而气功练至出神入化,则称之为“浑元之功”。传闻练成浑元之功者,功力浑厚丰沛绵绵不绝,刀光剑影里恰似闲庭信步,可解除患者伤痛,亦可伤人于挥洒之间……却仅只听闻而已。几曾料到今日这一下拜,竟然拜来了见识,莫非这便是那令人心驰神往偏又不敢奢望的浑元之功?
黄回不禁骇然,旋即又喜不自胜——贺先生原来是个活神仙!自己这一拜倘然不拜得圆满了,岂不是白吃了如许年茶饭?黄回福至心灵,随着那浑厚之力缓缓将身立定,待贺先生手收力消,遂又猛然双膝跪下,磕头若捣蒜道:“回愚钝无知,竟敢于先生面前妄称有勇无谋。幸而上天又一回厚待黄回——令回总算明白了自以为然这‘勇’,其实乃井底之蛙。敢求先生看在回心在守得秣陵安然,不叫百姓遭殃之念产,将回收列门下……”
要说贺振此来,本就意欲收揽黄回。这黄回跪拜得虔诚,贺振乐得受了。而黄回见先生坦然受礼,自然是心花怒放,也不知磕头了几许,总算不曾忘了原先的宾主之席已然不妥。连忙吩咐军士重行安设,待恩师入座后,重又行过大礼,这才侧府相陪。
然而恩师却不耐烦繁文缛节道:“待人接物贵在心诚,虚礼多了,反倒生出隔阂。下回相见,只当家人相聚,称我一声先生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