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堤杨柳之偶遇好事（一）

　　校园里有各种各样的学生：整日埋首课本不理红尘俗事的，成绩不高活跃积极好动的，性格内向稍显木讷的，默默无闻状似小绵羊的，当然还有以逃课、打架、挑衅老师威严为了不得的......
　　每个学生各有其特点，这些特点可以归类到什么星座下面。不论属哪一类型或哪一星座的人都有一全人类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八卦之心，只不过各个人们对于八卦各有侧重点。
　　豆豆喜欢聊明星，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各种八卦，每一个八卦都能衍生出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传说；翡翠偏好于说学习之道，谁的成绩高了低了，哪个老师讲得通透了听明白了，布置的作业简单了容易了。学习的东西往往说个三两句就进行不下去了，旁人的八卦那是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以至于常常会出现这样相当和谐的局面:豆豆嘴不停说个没完，翡翠在跟前点头微笑偶尔大笑，津津有味地听着。
　　教室门前不远的水龙头旁边，柳树绵密的枝条低垂到翡翠的头顶掠过发梢，有柳叶悬挂在上面摇摇荡荡的，似乎下一秒就要落到地上。地上干爽洁净，只偶有几片柳叶。柳树有五棵，错落成排。沿着这五棵柳树，有一条蜿蜒的水渠，尽头通向对称分布的两座铁篱笆圈起来的花池。花池对称开出来一道两三米的水泥路，供人来往。花池中有纵横交错的羊肠小道，小道全部依着高地而开，水漫不上来。水渠不很大，土质的，没有糊水泥，能承受两个水龙头的水量。翡翠正站在水龙头的旁边用小红桶接水，今天是她们组打扫卫生。和翡翠一起的是同一小组的另一个女孩子，名字叫什么呢？翡翠暗自想了一会儿，叫王……王什么来着？哦，王雨洁。
　　“哎，雨……洁！嘿嘿，这水别接得太满了，要不该像上次那样洒到脚上了。”翡翠顺便羡慕了一下女孩子的名字。
　　“嗯，我也觉得。”雨洁顺着话题开始往下接，“你说咱们组就你我两个女孩子，偏偏抽了个拎水拖地的。六个人哪，闭上眼睛也能抓一个扫地、擦黑板什么的。我还是睁着眼睛抓的，还不如瞎了呢。”说着看了看翡翠的脸，似乎想看到翡翠赞同的眼神，而翡翠的眼睛正聚焦在水桶里逐渐上升的水位线上，不知在想什么，有没有听。
　　“班主任也真是的，都不知道合理利用资源。就拿咱们组来说，四个男孩子，该是他们抬水拖地的，他们天生就比咱们力气大些。”听到这里翡翠不自觉的撇了一下嘴角，水桶里碎裂的阳光齐齐聚集到了她的眼睛里。她微眯了一下眼睛，“你说的对，不过我们抓阄抓到了，运气不好，也不能怨别人。”说到这里，翡翠谨慎地看了一下雨洁黑白分明的眼睛，“我听说，抓阄分工的办法是有人向老师提出来的，你知道是谁吗？肯定不是咱们女孩子。”
　　 “我还真听说是高建民提的，他这个人，你不是挺熟的吗？说什么，学生都是一样的，没有性别之分，尤其在创造劳动财富上。这是跟哪个大人学来的吧，这么高的境界！”雨洁有一丝赞同，但涉及到自身劳动量的多少，还是有些不情愿。
　　 翡翠看水接得差不多了，跟雨洁说：“水差不多了，咱还是去赶紧拖地吧！要不肯定又被剩下了。”
　　两人一起抬着小红桶进了教室，接着又各自拿了拖把在小红桶里浸过水后开始拖地。这时刘一辉已经倒垃圾回来了，将垃圾桶放好后，他拿出自己的书包坐到第一排一边的桌子旁，摆开书，这是要写作业的架势。翡翠看了心里不免腹诽几句，腹诽过后还得承认这小子努力得过分。倒是雨洁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搭把手。”刘一辉听见没有不知道，翡翠是听到了。难道他坐在那里写作业，不帮其他人也是会被抱怨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被议论过，她也干过不少视而不见的事情。不过绝大部分都在意识范围之外，不知道能不能被原谅了。
　　地拖好后，下了凳子，这时一个小组还有四个人，比之前大多时候只剩下翡翠雨洁两个人好得太多。几个人各自收拾了书包，雨洁摸一把额头上的小汗珠，叫翡翠：“嗨，一起走吧！”正跟另外两个同学告别的翡翠忙不迭转过头点了两下。雨洁见翡翠应了，转而看向第一排坐着的刘一辉：“嗨，书呆子！作业还没有写完呀？你不是很聪明呢吗？写得也不快呀？我们也走啰。”回应雨洁的不过是一个闷葫芦形状的背影。
　　进入校园正门的左手边有一汪浅浅的湖水，湖水远离教学楼的一边建着一座小小的四角凉亭。凉亭上方附着着紫藤萝的藤蔓，藤蔓四处攀爬缠绕，缠绕着从凉亭的上方垂吊下来，好似华盖，尤其在紫藤萝花开的时候。凉气漫过紫藤萝，只剩几朵紫色的小花掩映在干瘪枯黄的树叶中间。华盖下，豆豆正趴在石制的圆桌上写作业。冷风吹过，飘下几片水分尽失的枯叶，或浮在水面上，或落到豆豆的一边，甚至落到她的头上。
　　雨洁跟着翡翠一起往学校门口走去。雨洁正在给翡翠讲最近看的小说故事，不经意看见凉亭上趴着写作业的豆豆，惊讶着换了频道：“这年头，爱学习的人这么多。冷不冷啊，那儿有个小傻子在写作业呢！”说着冲翡翠使了使眼色。
　　翡翠顺着雨洁的示意看过去。不看不要紧，她潜意识里有些反感雨洁刚才说的“小傻子”。豆豆这是在等自己呢！几个步子拐到凉亭上，没有注意雨洁的去留。走到豆豆面前的时候，她正写得专心。“豆豆！”轻声叫了一声豆豆，顺便从她衣服上拿下落叶扔到一边。
　　豆豆猛地一声惊呼，转过头看见原来是翡翠便长长嘘了一口气。翡翠被豆豆的反应也惊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豆豆这是认真写作业了。豆豆冲翡翠嘿嘿一笑，开始收拾作业。一边收拾一边告诉翡翠，刚才自己沉浸在作业里的感觉，还真是不错。翡翠笑着站立在一旁，想起雨洁回头看过去，雨洁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上朝这边看着。
　　两人悠悠地走过去，翡翠笑着向雨洁介绍豆豆说：“这个小傻子是我发小。叫豆豆。”与豆豆介绍雨洁，“这是王雨洁，讲故事与你有得一拼。”豆豆听到这话，眼睛都没有了，只两半儿小月牙镶嵌在浓密的眉毛下面。
　　“是吗？那我也要听，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于是，一路上，雨洁重新讲了一下讲过的小说故事，直到第一个岔路口出现，剩下豆豆、翡翠两个人。
　　这个星期一学校举行了摸底考试，翡翠虽然排在班级第二，在年级却排到了第七；她的同桌刘一辉排到了第一，六个班级里的第一，狂甩第二名三四十分。刘一辉这个名字在成绩榜未张贴之前就已经暗暗的传开了。从教师圈子到学生圈子里，像从西伯利亚往这里赶来的西北风，正积蓄着巨大的力量，到时间给人以强悍的冲击。这对过去总站在第一领奖台上的翡翠来说实在是一个巨大的震撼——她居然会落后这么多。危机感四起，将她淹没。
　　情不自禁的，翡翠跟豆豆抱怨；控制不住的，翡翠会去观察刘一辉，还写起了观察日记，试图窥探他的学习规律。
　　秋日的太阳越来越懒，被窝的魅力与日俱增。翡翠到没有什么，一家三口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豆豆家里就不一样了。豆豆的爸爸在小镇中心开了一间小店，九点钟才开门，尤其到了冬天十来点开门也是有的，所以睡个懒觉是这一家庭里有着季候性。
　　煮沸的开水杀不死青蛙，温水能。早些时候，豆豆与翡翠一起去上小学总会起得早早的，也不管家里人什么时候起床，拿上牛奶、路上买俩包子就去叫翡翠上学。两人顺着路不急不缓一两分钟就到了学校。初中就远了很多，刚开始两人同样是之前的上学方式，后来豆豆提议骑自行车，这样她们仍旧可以不急不缓三两分钟就到了学校。提议一出，自行车就买下了。两人的自行车是一个牌子的，不过豆豆的稍微贵一点儿。对于这一点，两人并不知道，只知道有自行车，车子的颜色一模一样。
　　冷，没有人喜欢，尤其是深秋的、隆冬的早晨的冷。豆豆就跟翡翠提议不用那么早去学校，反正骑自行车也很块。翡翠一想到自己的成绩，想到同桌刘一辉成绩那么高，每天还雷打不动的按点儿学习（这是翡翠总结出来的规律之一），就坚决不同意。两人很少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因为两人脾性相同。即使有也很快互相体谅彼此认错了。上初中后，这是第一次。
　　豆豆知道翡翠是想抓自己的学习了，但是她就是想像自己的爸爸一样多在被窝里呆一会儿，像自己桌子上的那盆仙人球，多在温暖的屋子里呼吸不掺杂冷气的空气。无奈，在翡翠心里，这些享受都比不上学习，比不上那高得吓人的成绩。哎，还是跟着翡翠走吧！
　　由于长得高，豆豆被调在了教室的后排。初中不同于小学可以任豆豆“胡闹”，调班不成，换位置也难了。
　　乔小亮就不一样了，他虽然长得高，但作为班主任的得力助手，自然就被安排在教室有利位置，以便随时调遣。说起来，除了“公事”之外，两人也没有过多的交流。何况班里的这些事情也够乔班长折腾的。豆豆的位置靠窗、向阳。太阳光洒满桌子，小鸟儿停留在窗外的树杈上不安分蹦上来跳下去。在豆豆不愿意听讲的时候，老师天南海北的一锅烩也就可以想避就避了。每当豆豆惬意的享受想象带来的愉悦时，就觉得她这位置真是风水宝地。
　　惯性使然，豆豆依旧与翡翠一起上学、放学，有时候雨洁也会一起。每每三人行，那一定是轮到翡翠小组值日了。最近，堂哥来家里做客了。豆豆一向与堂哥要好，就暂时撇下了翡翠，自己先行回家了。
　　路上三三两两的没几个人。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的时候，豆豆才发觉手套落在了教室里，懒得回去取，又想着也就冷个把分钟，也就没有折回去取。
　　树上那为数不多的零星叶子随着风左右摇晃，一派悠闲。道路上干干净净的，几片枯黄的叶子散落在上面，不知被哪个无聊的一一踩碎，碎裂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外婆家那里的叶子肯定转红色了吧，应该正是闲人观赏的时候。豆豆想着，吸了吸鼻子，骑得快了一些。路旁迎接她一转眼变欢送她的行道树也闪得快了很多很多。
　　忽然，一棵行道树旁的两个身影像吸铁石一样瞬间吸住了墨色的豆豆的眼睛。这两个人，豆豆并不认识。她却知道这两个人跟她一样，同为学生。两人虽没穿校服，豆豆就是知道，此刻，她尤其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突如其来的意外，让着急忙慌往家赶的豆豆一路上都沉浸在刚才的影像里。这影像在豆豆的小脑袋里明晃晃的，像不灭的白炽灯。姑姑给送的泰迪熊，堂哥给带的豆豆喜欢的各种大小糖果一大包，豆豆高兴了一会儿，暂时忘记了放学看到的那景象。高兴过后，各种想法涌了上来。她想着，那女生似乎看到她了，这该怎么办？不知那女生还记不记得自己，她会不会找人来揍自己呀......哼，她要是来了，我一定拉上堂哥和翡翠，不让她得逞。
　　客厅里，她悄悄地将堂哥拉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说：“哥，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一开始还以为什么大事的堂哥，竖起耳朵认真的听妹妹与他讲悄悄话，听完后不自觉得眉眼亮了起来。“啊……小胖妞，你不会想早恋吧？要是有了这个想法，趁早打住，省得耽误学习。重要的是，舅舅知道了，你好日子就到头了。幸亏你告诉了我，记住，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告诉你爸爸。这是我流血流泪才得来的教训，你别重蹈覆辙了。”
　　“堂哥，原来我爸提起的竟是真的，你早恋！放心，我可不会像你，弄得人人都能插上几句话来叨叨。早恋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翡翠摊上的机会倒是很大。我得替她注意着点儿。”两人叽叽咕咕一直到姑姑叫两人去吃饭。
　　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觉，白天的那个场景一直在脑海里飘来荡去。就在豆豆抬脚踢开这影像的当口，那画面逐渐的向四周晕开。一位少年从模糊的光影中一步步向她走过来。他目光柔和，似不经意间洒到身上的午后阳光。少年走到她的身边随她一起走在铺满叶子的红黄相间的狭长小道上，这小道离姥姥家不远，她小的时候经常在那条小道上来回本奔跑。随着微风吹起地上的片片树叶，阳光透过红黄相间的枝丫慢镜头的洒在了少年的头发上、散发着光芒的脸上，还有铺满叶子的红黄相间的狭长小道上。不觉中，豆豆落在了少年的后面——越来越远。他没有回头，身影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最后消失在了小道的尽头。梦中豆豆眼看着少年一点儿一点儿的消失，并没有觉得失落，反倒是太阳光把四周包裹起来，暖洋洋的，分外舒服。她伸展着双臂，嘴角含笑。笑着醒过来的豆豆，感受着被窝里的暖意，闭上眼睛又贪恋了一会儿。闹钟再次叫醒她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再次回味那个暖洋洋的梦，少年的脸没看着，太可惜了。
　　仰天长叹一声，墙上的山水美人大块头表向她发出最后警示。穿衣刷牙洗脸，前所未有的速度，吃饭更不用说了，一口了事。她着急忙慌往翡翠家里赶去，早晨的凉意粘了豆豆一脸，她将手缩进袖子，腾出袖子的一小节，将这一小节盖住脸颊，稍稍的暖和一点儿。“咚咚咚咚咚——没有人”，顾不得多想，豆豆慌忙往学校跑去——她没有骑自行车。
　　跑到校门口，将近虚脱，她自己也奇怪今天怎么能跑得这么快。更奇怪的是，她看到了班长乔小亮正在和其他年级的班长检查出勤情况，正检查到翡翠的班级。她又拖着胖胖的小腿，加快速度往二楼五班跑去。
　　她刚跑进教室，乔小亮的脸出现在了教室后门。后门口一滩湿痕，被阳光折射出刺目的星星点点。乔小亮一行人一到门口，星星光芒就消失了。阳光笼罩在他们的身上，暖洋洋的。乔小亮冲着豆豆看了一眼，豆豆喘着气接过班长的那一眼，愣住了，那不就是梦里温暖柔和的感觉吗？难道昨晚梦里的少年是乔小亮？有了这个念头，她心里就开始发毛忐忑。上课的时候，语文老师的嘴一直上下开合着，却没有声音。一整个上午，豆豆都没有听到老师说的什么东西。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子里——英语老师的嘴是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