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乡山乡水乡土地>廿八、血染大平地

廿八、血染大平地

作品名称:乡山乡水乡土地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7-03-27 10:44:23      字数:17654

  “张大嫂,李大娘,牵着毛驴进磨房,戴上捂眼来磨粮,磨好了面就蒸干粮。八路军,队伍强,坚强奋勇打东洋。保卫麦收反‘扫荡’,新干粮先请你们尝,先请你们尝……”一曲轻快的《拥军小调》从一所农家小院传出来。村妇救会的大嫂们正忙着揉面,烧水蒸干粮。民兵队长刘大宽进来问:“金兰呢?部队的同志们都安置妥了吗?”
  金兰嫂说:“安置好了,俺们几个把面凑了凑,给他们蒸点干粮。可把同志们累坏了,你看还竟是‘白校’的小丫头们,听说跑了几天几夜都没得歇啦。这不紧着做呢。”
  刘大宽说:“乡亲们都跑光了,一时也找不到帮手,你们就多辛苦了。”
  金兰嫂说:“看你说的,八路军和咱们还是外人吗?都是自家的事儿。”
  另一位大嫂说:“呵,看你嘴甜的,把哄媳妇的能耐都使出来了。”
  那一个大嫂说:“说是名字叫大宽,见了媳妇就打蔫。”
  大嫂们说笑的刘大宽不好意思起来:“那你们先忙,俺得带人站岗去了。”
  金兰嫂说:“赶紧去吧,你在这站着还不是老和尚的木鱼,找着挨敲打呢。”
  另一位大嫂说:“那叫戴着破草帽亲嘴,还差着一截子呢。”
  刘大宽在大嫂们的哄笑声中跑出屋,出门又碰上村长刘老四。刘大宽问:“四叔,你咋过来了?”
  村长说:“找你小子呗,部队的同志都替你站上岗了!你还在这瞎哨个啥呢?”
  刘大宽说:“哎呦,俺马上就去。”说着拔腿就跑。
  村长叫住他说:“跑啥,咱俩一堆儿走吧。”说着,俩人走出院门向村口走去。村里的小道上不时过往着掉了队的女兵们。
  淑媛被一个战士搀扶着走进一个院落,金玥正在往脸盆里倒水,见状赶紧上前接过来,战士从肩上拿下淑媛的背包递给金玥。金玥说:“同志,谢谢啊!这一路下来辛苦你了。”
  战士摆摆手说:“没关系,你们先歇着吧,俺也会去了。”说完扭身走了。
  金玥把淑媛扶坐在土炕上,淑媛像麻袋一样倒下了,正砸在秀儿的腿上。秀儿迷迷糊糊地说:“就你行。别闹了。”说着又睡着了。
  金玥帮淑媛解开腰带,摘下挎包,打开绑腿,脱下鞋子,看到她的脚跟袜子都粘在一起,脚掌上渗出的血染红了一片,脱下袜子双脚都泡得发白,血泡开始溃烂了。
  金玥笑道:“要是在平时,你是又喊又叫的。这下儿好了,卫生口罩,嘴上一套,没话了。”
  彩珠探过头来说:“金子,你不抓紧歇会儿跟谁说话呢?”
  金玥说:“我是说淑媛平时有点节目就大呼小叫的,今儿个倒好,脚上的血泡都烂了,愣是一声没吭。好样的!”
  彩珠说:“你还夸她呢?你看看我这脚,连腿都破了,一点儿感觉都没了,麻木的就剩下累了。”
  金玥扳过她的腿脚,用药棉擦着说:“傻丫头,不及时处理,感染了还能走路吗?”
  彩珠疼得咧着嘴说:“这阵子咱们不是走山间小道,就是爬山过岭趟河,连男兵都累傻了。哎,金子,你也脱鞋瞅瞅自己吧?也强不到哪儿去。”
  金玥脱下鞋轻轻“哟”了一声,彩珠爬起来,一把把金玥推倒在炕上,抬起她的腿一看:“你呀,脚趾都磨破了。”说着拿起药棉和酒精,轻轻擦拭着,突然,“扑哧”一声笑了:“金子,你看你,啊,瞧你这一双玉足,又白又嫩跟白面捏的似的,洗脚的时候可别泡化了。”
  金玥说:“谁呀,你再看你,看看淑媛、小雨、秀儿、巧灵……谁的脚不都又白又嫩的呢?”
  彩珠说:“那可不是又白又嫩,是又泡又捂得像糠了的萝卜似的。你呀,谁都知道照顾,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对我也是一点儿都不好。”
  彩珠见金玥没吱声,自言自语道:“嗐,闹了半天你也没动静吧,你不是铁打的吗?特殊材料制成的,现在也成面捏的了吧!”她说着一歪头,枕着金玥的腿睡了过去,手中的棉签无声地落在地上。姑娘们放到极度疲劳的身躯,还没等到饭做熟,都悄然无声的睡着了。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棂子,洒在人们身上。周政委朦胧中睁开双眼,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手表:“哎呦,都十一点了。”他一骨碌爬起身来,叫道:“通讯员,通讯员——”没有得到回应,他只好推门走出屋去。屋外阳光很刺眼,不由得用手遮挡着。他眯着眼,继续喊着:“通讯员……”
  “老周,你醒了?”安怡从另一间屋子里走出来。
  周政委说:“唉,这觉睡得,不知不觉快晌午了。哎,小马睡哪了?”
  安怡笑道:“他不是跟你在一个屋睡吗?”
  周政委说:“我这真累迷糊了。”说着回过身来冲着屋子喊道:“通讯员!”
  安怡说:“小马是累坏了。这会儿,你就是放炮也不一定能把他炸醒喽。”
  “周政委,睡得咋样?”周政委一抬头,村长、民兵队长、妇救会主任都走进了院里来。
  周政委急忙迎上去说:“好,好啊。这辈子都没睡过这么香。”
  村长说:“昨晚上等把饭做得了,看同志们都累成这样,也就没忍心叫你们。现在同志们睡醒了,肯定饿了,快招呼大伙吃饭吧。”
  周政委苦笑着说:“你不说还没感觉,经你这一说,这肚子就开始叫唤了,还真难受。”
  金兰嫂说:“那可不,同志们跑了这么多天,还没吃上顿热乎饭,没睡上一次安稳觉呢。俺看你们那些小丫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俺蒸了干粮想叫她们吃,一进屋横七竖八的躺倒一大片,有的还背着背包,坐在地下靠着墙根就睡着了。把孩子们累成这样,闹得俺这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周政委说:“让你们也忙活了一宿,我们也过意不去呀。”
  刘大宽说:“这有啥,咱军民合作,军民一家。您客气啥?”
  通讯员小马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打了个哈欠。周政委一转身冲着他说:“还没醒呢?太阳都晒屁股啦。”
  小马一激灵,问道:“政委,几点了你就喊,人家正做梦呢。”
  周政委说:“做啥梦啊?耗子咬着腚啦。”
  小马愣了一下说:“没咬啊!”大家哄笑起来。
  村长说:“别光顾着说话了,叫同志们赶紧吃口饭吧。”
  周政委对小马说:“去,通知各中队马上起床,开饭啦。”
  小马有气无力地答道:“是!”
  周政委说:“不像话,你没吃饭呢?一点精神劲儿都没有。”
  小马说:“政委,俺真没吃饭呢!”
  周政委笑着说:“哟,我都让你给气糊涂啦,一巴掌把你扇出去。”大伙哄笑着:“走啊,吃饭去。”
  
  饭后,周政委通知大家,这里暂时没有发现敌情,可以好好休息一天。第二天晚上再出发,向狼牙山方向转移。我们这些爱干净的女孩子,顾不上劳累,吃过饭就往河边走去。觉着洗洗涮涮,干干净净的,心里才踏实。
  
  大平地是个群山之上的一个自然村,三面群峰环抱。由村子往下走,有一块不大的平地,一股山泉顺着瀑布集成一个水潭,清澈见底。金玥和姑娘们蹲在水潭边,捧起清水,洗着手和脸。
  秀儿吐着舌头说:“真凉啊。这要是夏天多好,俺就可以下去洗澡啦。”
  淑媛说:“现在下去也没人拦你。就你那脏样,还不得把水洗浑了。”
  秀儿说:“就你行。俺才不下呢,冻着了还得打针。”
  淑媛说:“打就打呗,反正哪疼也是扎肚子。哎,金子,看我脸上的伤,会不会落了疤呀?”
  金玥看了看说:“没事,伤口划的不深,都结痂了,过两天就好了。”
  彩珠问:“你看我这腿,口子可划的够深的,现在还没结痂呢。”
  金玥说:“你别着水,回去再上点药,没关系。你腿上落下疤痕也没人在意。”
  彩珠说:“那可不行,腿上有疤多难看呀。”
  金玥说:“娇气包,回去给你包扎上就行了。你还真伸着腿让人看呢。”
  彩珠说:“那当然。人家以后跳芭蕾,腿是得露出来的,不可能穿着裤子跳吧!”
  秀儿说:“真没羞。不穿裤子,你光着腚跳啥舞?”
  彩珠说:“你懂什么呀,小屁孩。不穿裤子,穿裙子。说了你也不知道。”
  秀儿做着鬼脸儿说:“俺就不开窍。咋啦?”
  淑媛突然叫道:“哎,谁拿我香皂了。刚才还在这。”
  秀儿抹了一脸白沫问:“咋啦?”
  淑媛说:“你这臭丫头,抹这么多,也洗不出香味来。”
  秀儿说:“这么小气,俺用你点香胰子就这样。等以后胜利了,俺还你一大块还不行吗。”
  又有一些女兵走过来。淑媛不愿再声张,说了声:“说话算数,一言为定啊。”
  姑娘们脱下鞋趟到水里开始洗脚。金玥边洗边说:“这要是夏天该多好,咱们可以擦擦身子,现在浑身都腌臜透了。尤其是头发,痒得厉害,连头发根都养虱子了。”
  彩珠也说:“真是。要是能有点热水,洗洗头,那就别提多美啦。”
  金玥说:“你越说我越痒,好像真有虱子在头上爬似的。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真是资产阶级大小姐,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还洗澡洗头呢。这是战争时期,能不生虱子吗?虱子是革命的虫嘛!凑合点吧。”潘俊娥不知什么时候也蹲在一边洗脸冷不丁冒出这么多话。金玥也没再忍让,反唇相讥地说:“革命的虫,你养着好了。还捉它掐死它干嘛?”
  潘俊娥不示弱地说:“战争环境,哪那么多讲究。不要总是听不得别人的意见,老虎屁股摸不得,自己有了一点成绩就骄傲。你获得这点荣誉,同样离不开党的教育,同志们的帮助,大家伙的配合。独木难支,孤掌难鸣啊!”
  金玥擦擦脚穿上鞋子,大家纷纷穿袜子穿鞋。潘俊娥绷着脸说:“哎,俺这洗着脸,你们却在这洗脚,俺说这水咋不对味呢?”
  金玥捂着嘴没笑出声来,转过身来说:“你也不看看这是啥环境,分什么脸啊脚的。这是反‘扫荡’战斗,你能洗一下就不错了。”说完转身走了。潘俊娥气得站起来,看着金玥的背影说:“小资产阶级,倒教训起俺这无产阶级来啦。”
  
  小毛看着大娘盛上的羊杂汤,兴奋地把碗接过来,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好香啊。”大娘说:“你趁热喝了吧,喝了俺再给你盛。”小毛说:“不了,俺得先给俺姐端去,她才需要补呢。”大娘说:“你喝了,俺盛了再端也不迟。”小毛说:“不行,俺先回去啦。”说着端着汤转身出了院门。大娘看着他的背影说:“这毛头小子,还知道心疼人呢。”二愣子从屋里钻出来问:“娘,又夸俺呢吧?”大娘说:“美得你,懒鬼,日上三竿了才起来。”二愣子说:“俺不是夜儿个站岗了吗?哎,还是俺娘好,给俺做羊杂汤喝。”说着动手拿起碗就要盛,大娘打了他手一下说:“去,没你的份。这是给金老师做的,人家不是怀孩子了吗?给她补补身子。刚才毛头小子在这,俺让他喝,他都没舍得喝一口。这不,趁热给金老师端过去了。”二愣子说:“这不还剩着呢吗?俺就不兴补补。”“馋鬼。”大娘拿过碗来盛了一勺,递给他:“给你补补,吃饱了把猪圈给拾掇拾掇。”二愣子瞪着眼看了看碗说:“就盛这么个碗底儿。哪有娘不疼儿的,俺这是不是后娘呀?真是。”大娘“嗤”地笑出声来唠叨着:“给你,给你,人家毛头待会儿回来吃啥,还兄弟呢!给金老师做碗汤你跟着喝,这马灯上抹糨糊,你小子沾了大光了。快,趁热喝了,喝完了干活儿去。”
  金瑛大口喝着羊杂,小毛在一旁喜滋滋的看着。金瑛瞧了他一眼说:“有什么好看的。哎,你真吃了吗?”小毛抿抿嘴说:“姐,俺吃饱了才给你端回来的。”金瑛说:“你正出力长力的时候,千万别饿着,姐吃好了,剩下的你要不嫌,就吃了,省得糟蹋喽。”小毛说:“那有啥嫌不嫌的,俺吃了就是了。”说着,端起碗来一口吞进肚子,抹着嘴说:“哎呀,俺吃的太饱了。”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听见二愣子在喊:“哥儿,金老师开门呐!”小毛打开门,二愣子领着两个背手枪、穿便衣的人走进来。二愣子兴冲冲地指着小毛说:“就是他,俺哥的身手可不一般,别说两三个,就是十个八个也难近身……”小毛说:“别听他吹这么邪乎,俺这也就是练过几天。”一个高个子过来,上下打量着小毛,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你就别谦虚,你的能耐在鱼台这片都传遍了,名气不小啊。”另一个中年汉子说:“忘了介绍,俺们是县大队的,这是队长秦刚,俺是指导员,叫李旭阳。怎么样,小伙子,想不想到队伍上和俺们一起干呢?”小毛为难地说:“这……”
  这边二愣子接过话来说:“俺哥本来就是队伍上的人,身经百战,打过台儿庄,参加过反‘扫荡’。”李旭阳摆摆手止住二愣子说:“俺是问他愿不愿意,你少说两句。”二愣子说:“那还用说,俺们村请他当民兵队长,人家都没干,你们咋着也得给个啥衔吧?”小毛说:“要说打鬼子,俺是一百个愿意,就是眼下俺的任务是照顾好俺姐,保护她的安全。”金瑛说:“小毛,姐这边好办,关键看你。”大个子队长秦刚笑着说:“嗐,这事俺们议过了。你姐搬到二愣子家,由二愣子娘和他妹妹二丫照顾。这下你放心了吧?”小毛迟疑地说:“可俺这一走,遇到啥情况咋办?”李旭阳说:“嘿,没看出来,你这小子还是个仔细人。村里有支部,有民兵,会全力保护她的。再说,还有二愣子嘛!你就放八百个心吧。”二愣子晃晃脑袋说:“哎,你们咋要他,不要俺呢?俺不去,俺哥也甭想走。”李旭阳说:“你们都走了,村里咋办?”二愣子说:“人还不是有的是吗?鬼子来了,俺娘一样能拿枪。”秦刚说:“行。二愣子,有你的。俺同意了,和你哥一起加入县大队。不过,你个是侦察队长,你呢?就跟着他当侦察员吧。”二愣子咧着嘴乐着说:“行,只要你们要俺,养马、做饭都行。”李旭刚对小毛说:“你抓紧收拾一下,明天俺派人来接你。”说完,拍拍他,和秦刚一起走了。二愣子打他一拳,高兴地说:“哎呀,哥,俺也成县大队了。咱玩命干,哪天非参加主力不可。哎,金老师,一会儿俺叫娘腾好了房子,咱就搬过去。你放心,俺娘准保对你比对俺好。”说着,迈开大步神气活现地走了。小毛看着金瑛不知该说什么好。金瑛爽朗地说:“小毛,跟着我,会荒废了你一身的本事。男人嘛,怎么能老憋在屋里,要出去闯一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兄弟,好男儿志在四方,是该建功立业的时候啦。”“姐。”小毛颤抖着说,“俺,俺的任务……”金瑛感慨地说:“放心去吧,姐会照顾好自己的。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打鬼子。只有打跑了鬼子,姐才能过上舒心的日子。”“姐!”小毛哽咽地叫着,金瑛拥抱着他,俩人都流下了热泪。
  
  姑娘们有说有笑的走进他们居住的农户小院。院内西厢的厨房,顺着门帘冒出一股蒸汽。金玥她们放慢脚步说:“准时房东老乡回来啦。咱们把东西放下,一起去看看。”
  姑娘们进了屋。金玥放下东西,轻身走到厨房门前。门帘撩开了,三升探出脑袋说:“姐,你回来啦?”
  金玥不解地问:“你……”
  三升一把把她拉进屋来。金兰嫂正蹲在灶前烧火,抬头笑着说:“回来啦。”
  三升掀开锅盖,一大锅开水,冒出腾腾蒸汽,弥漫了整个屋子。三升笑着说:“姐,你洗头吧。”
  “三升,你真好!”金玥高兴地摸摸他的脸颊。
  金兰嫂说:“这孩子,跟俺说有重要的事要俺帮忙,才知道是为了他姐姐洗头。”
  金玥说:“谢谢金兰嫂,真不知道怎么谢你。”
  金兰嫂说:“有啥客气的。听说你还是北平来的城里姑娘,立过好几次功呢。”
  金玥说:“别听他瞎说,我也没干过什么大事儿。”
  三升说:“姐,别愣着啦。俺把水兑好了,给你冲着洗。”
  “呵,这是谁呀?这么偏心眼儿,只管给你姐姐洗,就不管我们这些姐姐啦!”不知什么时候,姑娘们全都站在门口。淑媛这句话,弄得三升不好意思地说:“管,当然都管……你们不是……”
  淑媛不依不饶地说:“不是啥?我们是不是你姐啦。骑着驴腚敲大鼓,马屁股拍得震天响。”
  三升小声嘀咕着:“谁呀,你们不是要革命的虫吗?”大伙都哄笑起来。
  彩珠说:“革命的虫是反‘扫荡’生的,不是革命战士养的。不行,我也得洗头。”
  “我也洗。干干净净才是女人呢。”大伙一起嚷嚷起来。
  三升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好,你们一个一个来。俺给你们冲,还不行吗?”
  金兰嫂说:“你一个毛头小子,粗手粗脚的。去,还是俺来吧。”
  淑媛说:“是啊,你算哪庙的和尚呢,就管倒水吧。”
  三升点着头说:“行,啥都行。”
  金兰嫂叫三升往锅里兑了一桶凉水,试了试水温说:“来吧,姑娘们。”姑娘们开始解开上衣的扣子。
  秀儿说:“哎,三升,你还傻愣着看啥?没个眉眼高低的,出去,外边把风吧。”
  三升这才意识过来,红着脸“哟”了一声急忙窜出屋去,身后传来一阵姑娘们的欢笑声。姑娘们脱去外衣,轻垂粉颈,轻舒着玉臂。金兰嫂用水瓢往她们的头上淋着水,在袅袅蒸汽中,姑娘们撩水洗头,尽情感受着久别的舒适。
  三升站在院子外边来回溜达,周政委和几个村干部走过来。三升行了个礼说:“首长好!”
  周政委问:“小鬼,你站在这干嘛?”
  三升迟疑地说:“没啥事儿,随便走走呗。”
  周政委说:“要抓紧时间休息。天一黑咱们就出发,这回可得跑它百十里路哩。”
  三升说:“首长放心,俺掉不了队。”
  周政委说:“不是你掉不掉队的问题,要让每一个人都不掉队。出发前,你带几个战士打前站,情况很复杂,可不能掉以轻心呢。”
  “是!首长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三升立正答道。周政委说了声:“这个小鬼。”便和村干部一起往村里走去。
  
  一座陡峭的山峰,一群伪军正在攀爬着。山下站着伪军二十一混成旅警备团长霍海仁。霍海仁投降日寇后,由于这个叛徒熟悉边区内部情况,带领日、伪军多次突袭保定临近的县、区政府,抓走不少共产党员和抗日群众。日军驻保定司令部曾多次对他予以嘉奖,任命他为驻守保定的警备团长。这次,冈村宁次亲自指挥的针对晋察冀根据地的大“扫荡”,动用了驻守保定的二十一师团和伪军数个旅团,霍海仁的警备团也加入了对华北敌后抗日根据地的疯狂进攻。
  霍海仁站在高坡上,抬头望了望山顶,对副官说:“叫兄弟们加把劲儿!四点钟左右一定要占领山顶。而后,向北发展。藤野大队现在的位置在哪?”
  副官说:“他们离这里大约还有十五里,等他们到了,咱们早就上山了。放心吧团座。”
  霍海仁说:“不行,孤军深入是兵家的大忌。无论如何都要等他们一起行动,免得吃亏上当。”
  副官说:“还是团座体恤弟兄们,咱也不能老冲在前头,给他们挡子弹吧。”
  霍海仁说:“皇军的行动是越来越谨慎了,不是要‘梳篦式’清剿吗?这一个齿的梳子梳谁呀。咱们不必着急,等他们再靠近点,咱们再上山!”
  
  周政委一进自己住的院落,一缕熟肉的醇香味扑鼻而来,让他精神一振,这种味道对他既熟悉又相隔久远。不禁说了声:“好香啊。”
  安怡撩起门帘说:“你回来了,真是属狗的,有点香味儿就让你闻到了。”
  周政委随安怡进了屋,桌上摆放着一只盛着几块鸡肉和汤的大碗,便用手捏起一块扔进嘴里,边嚼边问道:“哪来的?真香啊。”
  安怡说:“嗐,刚才潘俊娥送来的。她说咱志新小,需要营养。”
  “她哪弄的?”周政委问道。
  安怡说:“我也说不清楚。她放下就走了,也没来得及多问。”
  “糊涂!这么艰苦的条件,她怎么这么特殊啊?通讯员——”小马进来,周政委一摆手:“去,把潘俊娥找来,就说我有事问她。”
  小马应声出去了。安怡说:“老周,你这样会不会伤害了人家?再说,人家也是好心……”
  周政委不等安怡说完,愤愤地说:“胡说!伤害了她,你怎么不想想她这么做伤害了群众,伤害了养育我们、用生命保护我们的父老乡亲。我的原则就是,条件越艰苦,困难再多,越要严格执行我们八路军的纪律。她还好心?我看她是没安好心。”
  安怡说:“老周,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你先别发这么大火。看孩子让你吓得。”依偎在安怡怀里的小志新,把头埋在她怀里,不敢出声。
  周政委叹了口气:“唉,这鸡一口也不能吃。就是有理由也得让给老同志,林教员、李教员年岁比咱大,她为什么偏偏送给咱?还不是因为我是政委,是主要负责同志。真是鸽子眼看人,只知道往上瞧。这种人从心术上就不正。还整天价美滋滋的,把自己看成一朵花,把别人看成豆腐渣,说起来比谁都革命,百分百的布尔什维克。别人不是小资产阶级就是没有改造好。这纯粹就是一种妒忌心里嘛!心胸狭隘……”
  安怡说:“老周,你扯那么远干嘛?咱们没有时间跟她说过去,谈思想。就事论事吧。”
  周政委不服地说:“事情的发生,还不是思想根源造成的。”
  “行了,老周,都说你好脾气,怎么今天这样?一会儿人家来了,得有点耐心。就你这样咋像个政委,倒像个军事干部,粗声大气的。”
  周政委说:“是啊,要是军事干部就好了。那才有男人气质嘛。”
  “讨厌。”安怡假装生气地说:“不理你了,自己越来越粗鲁,不好好改过,少拿男人气说事儿啊。”
  周政委笑笑:“唉,谁还没有点脾气,没脾气那不成太监了。”
  “去去去,少给自己找借口。”
  正说着,潘俊娥走进来,看到炕桌上的鸡肉没有动,说道:“哎呀,咋还没吃啊?快趁热给孩子吃了。老安哪,你咋这么偏心,有点儿好东西就知道给政委留着。”
  周政委平和地问:“老潘呢,这鸡是从哪来的?”
  潘俊娥说:“唉,俺当是啥事儿呢?是这么回事儿,村子里的老乡都跑光了,俺住的那个院养着几只鸡。俺寻思着,孩子还小,就杀了一只给他补补。这种环境,得自己想法儿解决解决困难,不能把咱们拖垮了,更不能苦了孩子啊。”
  周政委说:“人家老乡不在,你就杀了人家的鸡吃,还自己解决困难。老潘呢,这可是违反群众纪律的。”
  潘俊娥说:“哦,俺可没违反群众纪律,俺把钱放在他家鸡窝上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俺背得熟透了。俺违反哪条了?”
  “强词夺理。”周政委激动地站起身来,“你擅自杀了人家的鸡,跟人家打招呼了吗?”
  潘俊娥说:“不是老乡不在家吗?”
  周政委说:“不在,就更不能自作主张。”
  潘俊娥说:“咱们不吃,留给鬼子就可惜了。再说,俺又不是为自己,俺这叫关心老弱妇幼,爱护革命力量。”
  周政委有些激动地说:“林教员、李教员在咱们这年岁最大,你为什么不送给他们?”
  潘俊娥说:“一只鸡咋分哪,这不僧多肉少嘛!”
  周政委问:“是僧多肉少,可你又吃了多少?”
  潘俊娥支支吾吾地说:“俺……俺只是尝了尝。”
  周政委说:“我看是你自己想吃,就是自己的事。还拿出一星半点的关心老弱妇幼,找什么借口。告诉你,你严重违反了群众纪律,这会造成多坏的影响。现在到处都是敌人,乡亲们不顾性命让我们住下,给咱们磨面、烙饼的,把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啦。已经是最大的贡献了,你还好意思说,一个老同志趁人家不在,吃人家的鸡,你真让我小瞧你……”
  “呜……”潘俊娥委屈的摸着眼泪说,“这么长时间,整天翻山越岭的,不是吃不上,就是睡荒郊野外的,谁受得了啊?连男兵……”
  周政委“啪”的一拍桌子,震得碗里的汤都洒出来:“你受不了,你受不了就不要干了。你不是最坚定的布尔什维克吗?革命意志衰退,一个老同志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真替你脸红!”
  安怡劝解道:“老周,你冷静点,都是革命同志,你不能好好说啊。”
  周政委重新坐下,拿出卷烟,慢慢卷了一支,点着,深深吸了一口,压住激动的情绪,说:“老潘呢,你我都是老同志了,咱们对自己的要求更要严格。你看看那些孩子们,累成啥样了,还始终保持着革命的朝气,值得我们这些老同志学习啊。说你违反了纪律,你一时想不通。你认为你是对的,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就发生在咱晋察冀,咱们军分区。去年鬼子大‘扫荡’,一个战士负伤掉了队,被鬼子抓住了。敌人押着他准备带回去审问,途中路过一片果园。果园里的梨子长得又大又多,鬼子看了眼馋,一窝蜂地扑过去,又吃又装,大肆糟蹋。一个日本兵看到我们的战士抿着干裂的嘴唇,一声不吭,就摘下两个梨扔给他。我们的战士不但不接,还严正地说:‘我们八路军不侵犯群众的利益,我就是饿死、渴死也不会吃的。’把在场的鬼子都惊呆了。这位战士的表现在日军中引起很大的震动。他们感叹道:共产党的八路军,为了争取民众的支持,对军纪的要求极为严格令人惊叹,是我军所不及的。所以,通过这个故事说明我们的军队,为什么得到广大群众的支持和拥护,正因为我们这支队伍有着钢铁一般的组织纪律。这才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军队,人民群众才支持、才养育的子弟兵。你想,这样的军队谁能战胜她,岂不是撼山易,撼我八路军难吗?”
  潘俊娥抬起头,沉重地说:“政委,你说得对。俺是一时糊涂,没有把握好自己,俺愿意接受组织上的处分,接受政委的批评和帮助。”
  周政委说:“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人非圣贤,哪有不犯错误的。认识了,改了就是好同志,处分我看就算啦。”
  潘俊娥站起身来说:“是,政委。我一定严格要求自己,虚心接受领导的意见。”
  周政委说:“不是光虚心接受领导的意见,也要虚心向其他同志学习,尤其是咱们学校的孩子们。学习她们面对困难乐观向上的态度,学习她们高昂的革命热情。思想单纯一点,少一分复杂。这样你自己活得也轻松、坦荡。”
  安怡笑着说:“老周是受她们的感染,总嫌自己年岁大。”
  周政委说:“那可不。金子说得多好,青春是熊熊燃烧的火,不是冒烟的雾。我们要把自己的革命热情化做一团火,绝不能冒烟儿啊。”周政委接着说:“这样,你先回去,把鸡肉送给林教员、李教员,他们更需要咱们的关心、照顾。”
  潘俊娥还想说什么,刘大宽进来报告说派往西山的民兵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报告,队伍是不是提前开饭,早点出发。周政委说:“情况很复杂,咱们不得不防。通讯员……”小马应声进来。周政委说:“叫三升,带几个人去看看西山方向的情况。通知大家抓紧收拾,五点钟开饭,饭后马上转移。”小马刚要走,周政委叫住他:“告诉周排长,去南面探路的侦查员现在就出发!”
  
  霍海仁刚爬上山顶,藤野率大队也来到了山脚下。霍海仁四下望了望问副官:“有什么情况吗?”
  副官说:“刚才爬上来的时候,干掉了一个放哨的民兵。”
  霍海仁问:“什么时候?”
  副官说:“就在刚才,大约有半个多小时。”
  霍海仁接过警卫递过来的望远镜,四下观察起来。突然,他喊道:“都隐蔽。”伪军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就地卧倒。霍海仁说:“前面那个村子里有八路,这回可让咱们给逮住了。”
  副官问:“在哪呢?”
  霍海仁放下望远镜说:“地图。”
  副官立刻在石头上展开地图。霍海仁仔细看着说:“好,太好了。这一网下去,鱼可不少啊。马上向藤野太君报告,就说前面发现了八路的主力。”副官应声跑下山去。
  霍海仁咬牙切齿地说:“看你往哪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撞在老子枪口上了。”接着命令道:“部队马上散开,准备战斗。”
  勤务兵马上去通知部队。几个为君立刻凑过来问:“团座,咱这回可抓住大鱼了。”
  霍海仁笑道:“天助我也,苍天有眼呢。你们看,前边这个小村是在山上,它是三面环山,只有一面通往山下的路。这种地形,等于他们自己钻进了口袋。只要我们封住下山的通道,这伙八路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兄弟们,打了这么多年仗,这种便宜事儿少见呢。”
  一个军官说:“那俺们就托团座的福,和他一把,也够弟兄们吃肉喝汤啦。”
  藤野带着几个日本军官匆匆赶上来,霍海仁把情况向藤野报告了一番。藤野看了看地图,说:“霍桑,大大的好。他们掉进了我们的合击圈,等于自投罗网啊。”他对身边的军官命令道,“给池田大佐发报,让他率所部火速到达东线,向大平地地区合围,争取天黑前发起攻击,歼灭这股八路军的主力。”说完,又爬上山头举起望远镜观察着说,“霍桑,村里有不少女八路,说明她们是八路军的后勤部队。你们的火力掩护,皇军进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帝国皇军的厉害!”
  霍海仁说:“那真是太好了。这群八路在神勇的皇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呀。”
  藤野得意地说:“用你们中国的话讲叫做,好瓦匠难垒不透风的墙。霍桑,这也是你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哟。”
  霍海仁答道:“全仗皇军的神威。我部一定全力配合皇军消灭这股八路,为这次‘清剿’的胜利建立功勋。”
  藤野说:“霍桑,你很会说话。这里是战场,可惜没有酒来预祝我们的胜利。”
  霍海仁说:“等消灭了八路也不迟。咱们喝个痛快!”
  
  一阵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从一间农舍里传出来。孩子们起劲儿的念着,有的摇头晃脑、津津有味地念道:青纱帐,高又高,鬼子出来猫着腰,眼睛望着青纱帐,心也惊来肉也挑,摸摸脑袋掉没掉。金瑛用树枝打着节拍,领着孩子们念道:“青纱帐,高又高,游击健儿逞英豪,打它一个伏击战,鬼子尸体遍地抛,看你小命哪里逃!”“好!”金瑛讲道:“这里有几个生字,大家跟我念:豪,英豪的豪。”孩子们念着:“豪,英豪的豪。”“逃,逃跑的逃……”李旭阳带着一个战士走进教室说:“呵,这里可热闹啊。”金瑛迎上去问:“指导员,你怎么来了?”李旭阳兴奋地说:“昨个儿打了个伏击,把鬼子的给养队给报销了。这是给你捎来的战利品。”战士放下背着的口袋,孩子们好奇地围过来。李旭阳说:“来,孩子们一人一个,尝尝鬼子的饼干。”战士给孩子们分发着食物,李旭阳把金瑛叫到一边,把一个挎包交给她说:“这是给你的,得好好补补身子。”金瑛问:“小毛还好吧?”李旭阳说:“嘿,这小子真不赖。这次打伏击就是他侦察出来的消息。这小子为了搞清鬼子的规律和时间,愣在山坡上趴了三天三夜,才打了这么个漂亮仗。”“噢。”金瑛又问:“他没受什么伤疤?”李旭阳笑着说:“这小子比牛犊子还壮实呢,浑身那股机灵劲儿,子弹都绕着他走。放洗吧。”金瑛说:“那就好。”李旭阳接着说:“别看他人前是条汉子,背地还偷着抹眼泪呢。俺问他为啥?他说,俺姐没人照顾不知道咋着了?这小子心比姑娘还细呢,真不知道你们姐弟感情这么好。”金瑛听着眼圈都泛红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摆弄着衣角。李旭阳说:“我听说你过去是咱们文工队的。可别荒废了本事,有机会俺组织个剧社,你还得走马上任呢。”金瑛说:“老不练,早就生疏了。再说我……”李旭阳心直口快:“嗐,没事儿。等孩子一出生,过两年就轻松了,再把本事捡起来还不容易,好了。”他见战士在孩子们簇拥下走出教室,说:“金老师,你多保重!俺也该回去啦。”说着和金瑛握了握手,又转身对孩子们说:“孩子们,好好听老师的话。再见!”“再见!”孩子们和金瑛一起招着手目送李旭阳和小战士离去。金瑛望着远处的山峦出神,呆了很久,才转过身来。
  金瑛提着水桶把水倒进脸盆里,把衣服扔进去正要搓洗。二丫跑进来大惊小怪地说:“哎,瑛子姐,你可不能沾凉水。娘说了,沾凉水落腰腿疼,你快进屋歇着吧,俺来洗。”金瑛说:“妹子,我也不能啥都不干呢。光让你们伺候还行!”二丫说:“说哪去了,你不是天天教学生嘛。快放下,娘看见又该骂俺没眼色了。”金瑛无奈地站起身来说:“那就麻烦你了。”二丫不由分说的挽着袖子说:“姐,你客气啥呢,快歇歇吧。”
  这时,外边传来一阵吵闹声。金瑛、二丫拉开院子的栅栏向外望去。只见一个老汉拉着一头牛,和一个媳妇对骂着。老汉说:“你以为牛不会说话,就能随便欺负啦?你再打它,俺就饶不了你。”媳妇说:“你家的牛吃了俺家的秫秸还有理了你,它再吃看俺打不打。”老汉说:“你敢打它,瞅俺不揍扁了你。”媳妇一仰头说:“你打,你本事大,你儿子当了治安军早晚是挨枪子的货。”老汉真急了,上去抓住媳妇,金瑛、二丫赶紧跑过去。金瑛说:“放手!”老汉把手放下说:“噢,教书先生有文化,让人家给评评理。”媳妇也说:“金老师,你说说他这老东西不讲理,还想打人,边区政府兴他这样无法无天吗?”金瑛说:“先别吵,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让日本子狗汉奸欺负的还少吗?怎么自己人跟自己人过不去呢!你家的牛吃人家的秫秸,你应向人家道个歉。”又对媳妇说:“他家的牛吃了你家的秫秸,你就告诉他一声,让他赔了,问题不就解决了。你们一个做错了不道歉,一个打人家的牛还有理,做得都不对。再说这点事有啥大不了的,双方都表明个态度,互相认个错不就得了。以后兴许你们两家谁有啥事,还能互相帮忙呢!要是儿女结成亲家,咱做老人的还不让媳妇们笑话。来,互相认个错。”老汉吞吞吐吐地说:“是俺把牛没拴好,柱子家的你别在意。”媳妇忙说:“算了,算了,还是读书人会说理,再说俺就太丢人了。”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人们都哄笑起来。不知谁来了一句:“光着腚推碾子,转着圈的丢人呢。”人们笑的更欢了。媳妇骂道:“三根儿,你这臭小子,满嘴炉灰渣子,还敢骂你婶子。”三根说:“俺哪敢呀,借俺个胆儿也不敢,那不是俺剃头刀子擦腚,太玄乎了吗!”媳妇骂道:“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金瑛说:“行了,大伙散了吧。”人们笑着散了。二丫对金瑛说:“姐,你可真行,还会断案子呢!赶明个儿你去当个县令,打他们的屁股板子。”金瑛笑着说:“戏看多了吧你,我这也是罗锅子捡针,伸手就得。”
  
  一间农舍内,杨司令员正同黄参谋看着墙上的地图,电话铃响了。杨司令员拿起电话说:“嗯,好,打得好!告诉邱团长,打完了,要迅速撤下来,不要让敌人粘住,更不要继续追击哦。好,好!”杨司令员放下电话说,“二十团在保定外围狠狠敲了敌人一下,炸掉了敌人一座军火库。”
  黄参谋说:“好啊,这对进山的鬼子是个有力的打击啊。”
  杨司令员说:“只要我们在运动中不断打击敌人,消耗敌人,可敌人又捉不到我们的影子,成了聋子、瞎子,只有处处挨打。”
  黄参谋说:“情况还是严重的,敌人的企图一直没有达到目的,几次合围全落了空。他们会像疯狗一样乱咬乱窜。我是担心,我们的后勤部队,动作太慢,会有一些损失啊。”
  杨司令员说:“是啊,对付敌人,对于我们作战部队还好办。后勤部队的女同志多,还要带着必要的设备,而且武器少,自卫能力和机动能力让人担心呢,‘白校’现在在什么位置?”
  黄参谋说:“根据‘飞线’报告,他们还在大平地。”
  杨司令员说:“不行,那里不能久留。立即用‘飞线’通知周政委,要他们克服疲劳,要迅速离开那里,向南转移,到狼牙山背面去,才能跳出包围圈。不可延误!”
  一个参谋回答后立即摇着电话,报告说:“电话不通,联系不上。”
  杨司令员脸色严峻起来。黄参谋说:“是不是派部队接应他们一下?”
  杨司令员说:“要派。马上通知一连,往大平地方向运动,接应‘白校’转移。另外,要不停地用‘飞线’尽快联系上周政委。”
  黄参谋说:“是!我马上去办。”
  杨司令员叮嘱道:“告诉一连,速度一定要快,并通知大平地附近的民兵,配合行动,一定要把‘白校’安全转移出来!”
  “是!”黄参谋转身走出屋。
  
  洁净是女孩子特有的天性。洗洁一新、容光焕发的姑娘们,任微风吹拂着秀发,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欢乐。她们轻快地哼唱着歌曲,有的在对着小镜子梳理着头发,有的开始打着背包……金玥从窗台上收起晒干的鞋子,招呼道:“哎,鞋都晾干了,都穿鞋下地吧。小姐们,还用我给你们穿鞋呀?”
  淑媛伸着脚说:“那就不客气了,你倒是快点啊。”
  金玥用鞋子打了她脚一下:“呵,你这倒来得快,老想让人侍候你,小资产阶级,看我怎么对付你!”
  “哎呦……”淑媛说,“你轻点,把人家都打疼了。”
  彩珠说:“谁让你老摆大小姐的臭架子,你以为我们都是丫鬟呢!”
  秀儿说:“现在丫鬟都革命了,打起小姐来了,可真是不得了哇。”
  金玥笑着说:“怎么办呢?大小姐,你还是找你奶妈去吧。”大伙一阵哄笑。
  “报告!”门外传来小马的喊声。
  淑媛忙说:“哎,你可别进来,姑娘们都光着脚呢。”
  秀儿说:“脚还怕看呢?封建主义。”
  小马在门外说:“学校通知,抓紧收拾行装到村口集合。吃完饭后,马上转移。”
  金玥说:“好,知道啦。我们马上过去!”说完扭过身来对大家说:“快!赶快收拾。哎,淑媛发什么愣呢你?想奶妈了吧。”
  淑媛说:“去你的。我都多大了,早断奶了。”大家又笑起来。
  很快,她们收拾好行装,背上背包。金玥说:“再检查一下,别落下东西啊。好了,出发!”姑娘们精神抖擞地走出屋子,迈着轻快的步伐向村口走去。
  
  山顶上,日伪军正在架设机枪,炮兵支起迫击炮,一队队扛着弹药的敌人正往山上爬。藤野放下望远镜问:“池田的部队到了哪里?”
  一个军官答道:“现在应该到了,应该正在进入阵地。”
  藤野对霍海仁说:“霍桑,池田君已经到达了指定位置,你的部队准备好了吗?”
  霍海仁说:“部队已经进入阵地,只等您一声令下,马上投入战斗!”
  话音未落,一个军官报告:“好像有几个土八路正朝这里走过来来了。”
  藤野、霍海仁急忙蹲下身子说:“注意隐蔽!”
  透过望远镜,看见三升和两个民兵,提着枪朝这里走过来。再往村子里望去,“白校”的队伍正陆续集中,开始打饭。藤野狞笑着:“大大地好,八路开始吃饭了,正是天赐良机。”
  霍海仁说:“过来这几个土八路怎么办?”
  藤野说:“先不要开枪,我们的目标是消灭村里的八路。等这几个人走近了,我们的攻击就开始了,一起消灭掉。”
  
  村口金兰嫂和其他几位大嫂正给战士们盛饭,一人一碗小米粥,一个馒头,外加点萝卜咸菜。金玥打好饭和彩珠等人蹲在一起。秀儿说:“馒头就一个可不够,让俺敞开肚子,俺最少吃它五个。”
  彩珠说:“要是肉包子呢?”
  秀儿说:“俺最少吃它十几个。”
  淑媛说:“那还不撑得你站不起来了。别看你人不大,饭量可倒不小。”
  秀儿说:“俺娘说多吃才能有力气。你看俺的力气就比你大,不像你吃的跟猫食似的,一点劲儿都没有,病歪歪的。”
  淑媛说:“去你的,就知道吃,上次我还夹给你一块肉呢。不识好歹。”
  秀儿说:“做点好事还念叨一辈子啊?俺上次还上树给你摘过柿子呢!”
  淑媛说:“你还偷着穿过我衣裳,用过我雪花膏呢……”
  金玥说:“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要不你总闹肚子疼呢。”
  秀儿说:“那不是肚子是胃。”
  金玥说:“哎呦,你都知道胃在哪了,真不简单啊。你说说,胃在什么位置,指给我看看。”
  秀儿叼着馒头往肚子上一指。彩珠笑道:“那不还是肚子,你的胃原来是肚脐呀。”
  秀儿说:“不是肚脐是在肚脐边上。”“臭丫头,人体口诀怎么背的呀你。”金玥放下碗背道:“胃偏左,向右弯,左肺两叶右肺三,胰脏脾脏都在右,胃右下边胆和肝……不用心记下来,非闹出笑话来。”
  淑媛插话道:“就你,千万别当外科医生。让你剌胃,你会把人家肠子给摘了。我看还是改行当兽医得了,牲口不会说话,你剌错了也没事儿。”
  秀儿说:“就你行。你才当兽医呢,俺就当外科医生。专给你剌……”
  彩珠说:“别说了,人家这吃饭呢,净说这个,讨厌。”
  金玥忽然站起来说:“大家快吃,我怎么感觉有点儿不大对劲呢。”
  彩珠问:“感觉到什么啦?”
  金玥说:“俗话说新兵怕枪响,老兵怕静场。这周围安静的要死,反正感觉不太好。”
  姑娘们吃完饭纷纷站起来。淑媛说:“那咱还吃什么,告诉周政委,我们赶紧走得了。”正说着,传来“叭叭”两声枪响,人们立即站起来。不知谁喊了声:“山上有鬼子!”众人抬头一望,顿时大惊失色。
  
  三升和两个民兵向山顶走去,爬得浑身是汗,顺手抓下帽子扇起来。忽然,借着夕阳的斜射,山头上出现点点反光。三升定睛仔细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鬼子!”一排鬼子正架着枪,对准下边的村子;再转身回头一看,部队正在吃饭,而且都集中在村口的空地上。咋办?跑回去已经来不及了。打,这么多鬼子也难以对付。他转身示意两个民兵蹲下,悄声说:“山上全是鬼子,咱们跑回去就当了敌人的活靶子。听俺的,先隐蔽好,开枪报信,然后再找机会突出去。”
  两个民兵说:“俺们听你的,你说吧。现在咋着?”
  三升拉着他俩,隐蔽在一块岩石后面,说:“看见山顶闪光的东西了吗?”
  民兵说:“看见了,有一大溜呢。”
  三升说:“好,瞄准那些亮点,打!”“叭叭叭”几枪,向鬼子射去。
  藤野一看,已经暴露了。对霍海仁说:“我们开始吧,不要让八路跑掉。”
  霍海仁说:“不等池田太君了?”
  藤野说:“不可错失良机了。”接着大声喊道:“开始攻击!”顿时,山顶上的轻重机枪、火炮、三八步枪组成的弹雨一起泼向村口。
  听到枪声,村口的人们纷纷放下饭碗,有的拿起枪,有的隐蔽起来……此时,炮弹和子弹呼啸着打过来。一瞬间,几个战士中弹倒地。金玥呼喊着大家趴在一条水垄沟里,子弹“嗖嗖”的从头上飞过。
  周政委躲在一棵大树下,对警卫排长说:“看样子,我们是被敌人包围了。要尽快组织力量,一是阻击冲下来的敌人,二是组织大伙突围。”
  一颗炮弹在附近爆炸,周政委抖了抖头上的土,继续说:“现在关键是选择突围的路线。”
  周排长说:“这里的情况咱们不清楚,地形又不熟,我去找民兵问问情况。”说着转身一滚向一侧奔去。敌人的枪弹像飞蝗一样,金兰嫂躲在铁锅后边,子弹打得铁锅直冒金星。金兰嫂推推身边的另一位大嫂叫道:“李嫂,李……”李嫂已经中弹死去了。几个女战士惊慌地爬起来,竟向敌人的方向跑过去,接连被子弹击中,倒在地上。刘大宽和几个民兵趴在几堆玉米秸秆后面向山上的鬼子射击,几发炮弹打来,几个民兵倒在血泊中。刘大宽头部也受了伤,血流了一脖子,他抹了一把滚进水沟。金玥看见,忙过来给他包扎。这时,周排长也滚进沟来,对刘大宽说:“你叫我好找啊,赶快,说说有没有突围的路。”
  刘大宽眯上眼睛想了一下,说:“从这儿下山去,只有一条路,估计早被鬼子封死了。你看顺着那条山沟,再翻过那道山梁,下边有条沟,叫百草沟,从那儿可以直通山区。到了那边就好办了。”
  周排长看了看,又冒着炮火回到大树旁,和周政委交换了一下看法。就听周排长喊着:“警卫排,跟我来!”
  战士们一个从隐蔽处跳出来,提着枪奔向周排长。周政委喊道:“各中队,顺着沟向上走到前面的洼地集合。”学员们纷纷爬出水沟,有几个战士刚跑了几步不幸中弹倒下。
  金玥说:“大家不要慌,顺着水沟往前爬,不要停下来。快呀!”
  大家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爬出水沟,来到不大的一块洼地。人们紧张地喘着粗气。警卫排的战士趴在洼地沿上,瞄准冲下山来的敌人,等待射击的命令。几发炮弹落在近前,爆炸后的硝烟尘土弥漫了整个洼地。一个女战士被弹片击中肩膀,彩珠急忙为她包扎伤口。硝烟还没散去,机枪子弹贴着人们的头皮打过来,又一个女战士中弹,金玥爬过去,只见她的胸口已经渗出了鲜血,金玥掏出止血敷包,女战士摆摆手,头一歪,牺牲了。周政委爬过来,对聚集在这里的人们说:“同志们,我们被敌人包围了。现在要不惜一切代价,杀开一条血路,冲出敌人的包围。大家不要慌,有警卫排的同志掩护你们,大家跟紧队伍向东北方向突围。现在大家准备好,听命令统一行动。”
  远处传来敌人的号角声。周排长跑到周政委身旁急促地说:“敌人开始进攻了。”
  周政委说:“把敌人放近点再打,等敌人靠近了。先投手榴弹,你掩护左右,我带一个班打头阵。”
  周排长说:“是,政委,你也要当心呢。”
  猛烈的枪炮打得树干拦腰折断,房屋院落顿时变成残垣断壁。周排长问:“政委,你这一介书生,啥时候学会打仗了?”
  周政委说:“我呀,这叫现学现卖。你忘了梯子沟突围的时候,杨司令员不就是这个打法,有个时间差。”
  周排长笑着说:“行啊,政委,以后还是当军事干部吧,过瘾呢。”
  周政委说:“去你的吧,过啥瘾,丢人还差不多。哎,大宽呢?”
  周排长也呼喊着:“大宽……”
  刘大宽从洼地边沿探出脑袋,问:“啥事儿?”
  周政委说:“你地形熟,突围的时候,你在前面带一下路。”
  大宽说:“行啊,政委,敌人快上来了。”
  周排长握了一下周政委的手:“政委,你们多保重啊。我得过去准备啦。”
  周政委说:“放心吧。记住,等队伍冲出去,你们就开始断后,千万不要和敌人纠缠,冲出去就是胜利!”
  周排长说:“放心吧,政委。咱们山口见!”说完压低身子冲上洼沿。
  金玥看了看周围的战友说:“咱们的人都到齐了吧?”
  大伙说:“到齐了。哎,秀儿呢?”
  “俺在这。”秀儿从人堆里挤出来,灰头土脸地说:“不知道是谁把背包全扔在俺身上啦,压得俺喘不过气来。”
  金玥说:“好了。大伙记住,命令一下,咱们得拼命向外跑,谁也不要掉队。如果被敌人缠住了,就拉光荣弹,宁可死,也不能当俘虏!”
  彩珠说:“落到这群畜生的手里,还不如一死。”
  淑媛说:“血洒疆场,马革尸还。”
  小不点儿扶了扶眼镜说:“怕什么,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巧灵说:“拼了,用尽最后的力量!”
  秀儿说:“俺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不能便宜了小鬼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潘俊娥也凑过来说:“就是用牙咬,用手抠,也要和敌人血战到底!”
  金玥说:“待会儿,冲锋的路上,大家要相互关照。记住,绝不能丢下一个姐妹。”
  彩珠感慨地说:“太悲壮了,让我们用青春和热血去浇灌祖国的大地吧!”
  金玥用力握住彩珠的手,淑媛把手伸过来,巧灵、秀儿、小雨、小不点儿、潘俊娥和一些女战士都伸出手来,紧紧地握在一起。这时,只听周排长喊道:“打!”一排手榴弹投向冲过来的鬼子。周政委呼的站起身来,喊道:“同志们:跟我来!”队伍刚冲出洼地,立即被密集的机枪子弹打倒了几个。周排长说:“政委,要快!敌人很快会发现我们的意图,那就来不及了!”说着转过身挥动驳壳枪击倒几个冲过来的鬼子。
  周政委骂道:“娘的,敌人的机枪把路给封上了。”
  他目光转向洼里对大家说:“同志们:我们一定要出去!共产党员要冲到最前面。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他猛的站起身一挥手,流弹打中他的脖子,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下。
  “政委!”人们喊着扑向他。
  安怡爬到他跟前,拿出毛巾堵住“突突”涌血的伤口。周政委笑着说:“小安呢。没想到……你现在去指挥,带同志们冲出去。她们是革命的……宝贝。”说完闭上了双眼。
  “老周!”安怡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小志新还在推着周政委叫着:“爸爸,爸爸,你醒醒啊。”
  安怡猛地擦了一把泪水,坚定地对大家说:“同志们,现在听我指挥,一定要冲出去。大宽,洪班长,准备手榴弹。”
  金玥说:“大姐,把孩子给我。”
  “给我!给我!”人们喊着,一个战士默默背上孩子。
  “打!”随着安怡的喊声,几颗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安怡一挥手喊着:“同志们,冲啊!”乘着滚滚硝烟,大家一跃而起,冲向山口。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