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四章 再上南段“五线谱”国界
作品名称:中缅勘界纪实 作者:林虎 发布时间:2017-03-26 10:25:30 字数:4609
1934年1月20日,溥仪在日本侵略者扶持下,当了“满洲国”皇帝,成为日本侵略者的傀儡。
大批从东北拥向山海关内的民众,唱着“哪年哪月才能回到我那可爱的家乡……”的哀歌,四处流亡。
蒋介石却实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挥起屠刀,砍向中国工农红军;他还把国民政府临时搬到南昌,集中全力指挥“围剿”。
据说,蒋介石在一次巡视时,看见一个吸纸烟的小孩,深感国民生活不堪,萌生发起新生活运动之念。1934年2月17日,蒋介石在南昌发表关于新生活运动的演说,指出:所谓革命者,即依据一种进步的新思想(主义),以人力彻底改进各个人以至整个国家之生活形态之谓。简言之,革命即生活形态之改进也。吾国革命之所以迄今尚未成功,即在于全国国民之生活形态始终无所改进。
不成功,却不检讨自己的罪与过,反怨民众生活形态不好,高明!
于是,新生活运动(简称新运)在全中国展开。“礼义廉耻”是新运的中心思想,要民众把“礼义廉耻”结合到日常的衣食住行各方面,“要改革社会,要复兴一个国家和民族”。在新运理论指引下,要“生活艺术化、生活生产化、生活军事化”。所谓“艺术化”,就是以“艺术”为“全体民众生活之准绳”,告别“非人生活”,力行“持躬待人”,并以传统之提倡“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为榜样,以艺术陶冶国民,以达“整齐完善,利用厚生之宏效”。所谓“生产化”,则旨在“勤以开源,俭以节流,知奢侈不逊之非礼,不劳而获之可耻”,从而“救中国之贫困,弭中国之乱源”。而“军事化”则是“新生活”的核心所在。
蒋介石在《新生活运动之要义》中陈述:我现在所提倡的新生活运动是什么?简单地讲,就是使全国国民的生活能够彻底军事化!……勇敢迅速,刻苦耐劳……能随时为国牺牲……养成这种随时可以与敌人拼命……为国牺牲的国民,就要使全国国民的生活军事化。所谓军事化,就是要整齐、清洁、简单、朴素,也必须如此,才能合乎礼义廉耻,适于现代生存,配做一个现代的国民!
于是,新生活风靡中国。洗冷水脸、吃冷饭,有暇时常至野外旅行,年未满60岁者,不得设宴祝寿,守时、节约、升降旗礼、夏令卫生运动、清除垃圾和污水、灭蝇竞赛、识字、禁烟消毒(即禁毒)等等,都成为运动、时尚。
一时间,牙刷、老鼠夹、苍蝇拍成为抢手货。也有人将新生活运动讥为“牙刷、老鼠夹与苍蝇拍的民族复兴运动”。古人所谓“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被人诠释为“四维既张,国乃复兴”。
蒋介石自认为新生活运动是挽救中国危亡的一个好招。
英国侵略者祖宗八辈子都是绅士,可以不必学礼义廉耻。比如你新生活运动要禁烟消毒,他们却要在佤山地区种鸦片。那里是鸦片名牌“云土”的主产地,正是东印度公司传过去的,他们的收益赛过那金山银山。
他们侵占中国领土,要什么礼义廉耻?反倒是蒋公抓了老鼠夹、苍蝇拍,忘了片马、江心坡;抓了洗澡和牙刷,忘了佤山那座金山银山!
英国侵略者看着蒋公抓新生活、围剿“共匪”,心里直乐。
他们在大西南趁火打劫,刚在北边侵占了片马、江心坡,又在南边佤山动枪动刀,放火杀人,又夺走了一座金山银山。滇人悲愤,举国民怨沸腾。
不抵抗日本、忙于剿共、抓“新运”的国民政府,不断接云南当局报告,滇缅边界不能再“未定”下去了。蒋氏国民政府再也不能不问,只顾过新生活,便指令外交部(部长汪精卫)研究和英国谈判滇缅定界方案,外交部研究出五条:
一、电滇省府派员查勘边界;
二、会同陆地测量局研究滇缅界址;
三、照会英国在此项问题未解决以前,不再有任何行动,以免益滋误会;
四、呈请中央选派参谋部滇籍参谋李元凯为勘界专使,会同外部所派外交专员及陆军测绘局高级测量员从事勘察;
五、照会英使请派代表会同前往班洪实行勘界。
这个勘界方案,最大特点是请出了陆军测绘局高级测量员等专业部门和人员,显得更务实,表明要真干,一勘定乾坤。这比前朝略有进步。
不足的是,未提北段未定界,只提“前往班洪实行勘界”。不知汪精卫部长及部下为何不将南北两段“五线谱”通盘考虑,一揽子解决?为什么没提出国民政府已采纳的“尹明德建议线”?是想一段一段来,还是也默认了英国强占片马、江心坡的事实,就以高黎贡山分水岭为界?或者决策不周,忘了北段“五线谱”怎么会勘?不管哪一种,都是我们对前人的猜想。
这个勘界方案,客观上给英方造成了中国政府没考虑北段“五线谱”的默认态度。这正中英国人下怀。
惯于乘人之危、趁火打劫的英国侵略者对中国决定此时会勘界务,早已乐得有机可乘;只“前往班洪实行勘界”,更让他们觉得北段无忧,占了就占了。
南段未定界内的各族人民特别是佤族,决不会允许英方强占炉房银矿。英国政府正想尽快定下司各特画的那条“红线”,使他们夺取、占领炉房矿山合法化。
当英驻华大使接到我外交部上述照会时,一面答复“滇缅土人之争,无关大局”,一面由英驻滇领事多次向滇当局表明:英军举动不越“黄线”,请中国军队亦勿越过“红线”。瞧!他们还坚持“红线”!
南京有个云南旅京同乡会,组织了滇缅划界促进会,推选代表向国府请愿,要求尽快勘定滇缅边界。有识之士深知,未定界,只对强者有利,只会给不讲礼义廉耻的人有空子可钻。未定越久,作为弱者一方、作为讲究礼义廉耻一方的中国,只会被英方蚕食越多。该促进会聘请熟悉边界情况的李启愚为专门委员回滇,向省政府陈述意见,请求政府慎重选派得力的勘界人选,先行实地调查。
1934年4月3日,民国政府外交部委派周汉章、参谋部派上校参谋李元凯(云南人)二人前往佤山调查。据上海《申报》消息:4月6日,蒋介石电召李元凯到“剿共前指”南昌汇报,对勘界工作作了“重要训示”。之后,外务部召集相关部门、人士开会,商讨、部署勘察滇缅边界事宜,李元凯传达了蒋介石的“重要训示”。
看来,这回认真了。李元凯、周汉章7月才到达云南,和有关人员上界前先务虚,究竟以英国定的“红线”(司各特线)定界,还是中国坚持的“黄线”(刘、陈线)定界?原则、基线必先定,内部统一认识才好。
就在这个问题上,内部意见分歧。李元凯、周汉章对边界都不知详,中央大员和地方人士各持己见。英国人又力阻调查组深入现场。
国府外交部训示,只准在司各特画的“红线”以东调查。
这是为什么?这不是默认“红线”吗?为什么不能去“黄线”调查?这里不是未定界吗?“五线谱”“红线”以西的“黄线”、蓝线、紫线、绿线都可以调查!凭什么受英国人限制?谜在哪里?日本大敌当前,不敢惹恼、得罪传统友邦、未来的盟国吗?
悲剧正在孕育。必然的结局是:这次蒋委员长训示、兴师动众的滇缅边界调查无果而终,引起滇省各界十分愤慨。
这次调查无果,勘界又拖下去了。
蒋介石真够狠的!中央红军在江西待不下去了,于1934年10月被迫撤离北上,开始长征。蒋介石一不做二不休,派飞机追着轰炸,前边阻拦,后头紧咬。
我有幸采访毛泽东的警卫员陈昌奉,红军长征期间,他一直“跟随毛主席长征”(陈昌奉回忆录书名)。我听他说过红军史上血染湘江那悲壮的一页。
中央红军被迫退出江西根据地作战略大转移。过湘江之前,毛泽东提出一个重要意见,为扭转中央红军埋头逃跑的颓势,红军要集中第一、三两个军团的主力,杀个回马枪,吃掉紧追红军的国民党军阀何键的一个师,灭敌人威风,长红军士气。然后,再杀回江西根据地,把国民党追军拖回南方,继续兜圈子。
毛泽东当时受排挤,党内、军内的职务都撤了。经过激烈讨论,红军统帅部多数采纳了毛泽东的作战方案。
毛泽东回到住地休息。上床前,嘱咐陈昌奉,听到炮响就叫醒他。陈昌奉点着马灯,一直坐在房东家大门口,等着听炮响。
等到半夜,他没听见炮响,却见大部队从门前开过。大部队过了好久,天快亮了,以陈赓为团长、宋任穷任政委的红军干部团上来了。陈赓看见陈昌奉还在,就知毛泽东还没走,大吃一惊。
原来,有些人又改变了主意,不打了。陈昌奉赶快叫醒毛泽东快撤。毛泽东躺在床上不动,大发脾气说,让他们都走,我们不走!直到真听见追军的炮声了,大家才把毛泽东劝上路。
红军被国民党军追得拼死过湘江,使中央红军有生力量损失过半,只得向云贵川大山中转移。蒋介石又亲自追到贵阳坐镇指挥。他命令手下务必把红军消灭在黔北,决不允许渡长江入川。
蒋公哪里想到,中央红军到了遵义,开了几天会,1935年1月17日早晨,遵义会议闭幕,毛泽东恢复了在红军中的领导地位。
那时候,各种报刊,满纸都是“剿匪”消息。
直到1935年4月,报端才看见一条新闻:外交部长汪精卫和英驻华公使贾德干(SiAlexanderCadogan)经反复交涉后,就滇缅南段未定界商讨解决办法,由中英双方合组一机构,重新勘界。这时候,毛泽东已率领红军由黔入滇,正向金沙江的绞车渡奔袭,要在那里渡江入川,强渡大渡河,翻雪山,过草地,北上抗日。
1935年4月9日,贾德干和汪精卫互致照会,两国决定设立共同勘界委员会并确定其职权。双方表明要以“妥协互让之真正精神,解决久悬之滇缅南段边界问题”。共同勘界委员会由委员五人组成:每方各派二人,由国际联合会(简称国联)选派中立委员一人。该中立委员为该委员会之委员长,如遇其他委员意见歧异其数相等时,该中立委员有最后之票决权。而最后之决定权,仍属于两国政府。具体行动分三个步骤。
一、调查。在中立委员主持下,组织共同委员会,就实地情况,解释条文,希望得一共同意见,报告两国政府,以资参考。
二、定界。两国政府根据委员会意见,在南京开会,酌情互让,最后决定一条正式线。
三、划界。定界之后,两国政府即将旧约文字重行修订,再照新约竖立界碑。
换文后的当天,英使立即照会我外交部,要求:两国政府“在新约订立之前,对于本段界务案,仍各保留其原有立场”。其实质是坚持他们以“红线”划界的立场。
我外交部答复同意,复照原文如下:
“依照委员会之报告书,或依照与本题似有关联的地形、历史或政治因素,关于任何修改问题,将来应由双方以妥协互让之精神进行磋商。为进行此项将来之议判起见,于必要时,即在南京召集各关系政府代表连同滇缅代表在内,开一会议。委员会报告之结论,及嗣后任何谈判之结果,俱将规定于一新的协定中。在此项新协定订立之前,各关系政府对于本段(南段)界务案,仍保留其各原有之立场。”(《中国外交年鉴》第三章第193页,参考第243页附录)。
此处特意引述复照原文,我相信,本书聪明的读者已经看到了中方的被动。
南段的“五线谱”未定界,如果不把“红线”灭掉,重新划一条合理的新界线,中方就会吃大亏。此次再勘界,听英国人的,同意他们“在此项新协定订立之前,各关系政府对于本段(南段)界务案,仍保留其各原有之立场”。
中方一只脚已经踩上英国人埋设的套子。
旁观者曰:明知“二十条”、“十九条”对我不利,现在有了重谈、重订新约的机会,就应该在南北两段未定的“五线谱”上重谈,坚决主张我们的利益,在南段守住“黄线”,即使退让,也决不退回“红线”。在北段,应该先把“尹明德建议线”抬出来,最后底线是清廷外务部主张的“蓝线”,即以高良工山、恩梅开江为界,决不再让,坚决把英方牙齿敲开,叫他们把死死咬住的高黎贡山分水岭这条线放下,把吃下肚的片马、江心坡全吐出来。
南北一揽子了结,可以互为筹码,逼英方南边不让北边让,北边不让南边让。毕竟我方有理有据,怕他啥?难道还指望他们来帮助打日本鬼子、剿共吗?难道还想派人去英伦三岛留学、考察,学他们的新生活吗?
我的亲爱的读者看到此处,已预知中英滇缅第二次勘界中方不妙。让中方的勘界官到界上去推倒英方的“红线”,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