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鸽给了骚扰者一点颜色

　　第八章白鸽给了骚扰者一点颜色
　　
　　早晨天一亮，白鸽就去了楞场。
　　楞场上空无一人。晨雾还没有完全退去。木头上、铁轨上、道边的草叶上还留着很重的露水。今天要装四个小火车的水曲柳，她得事先选好楞垛，让四个车皮分别停在四个楞垛前，以便在更大的范围内把更多的好木头挑选出来装上车。这是她和马军好不容易从邱科长那里搞来的生意。车皮也定好了。她得亲自督促把这批好木材运走。
　　跑楞场本来是马军的事。为了落实在镇上装车转运的事，他昨天就到景阳镇火车站联系车皮去了。
　　要把在青河搞到的木材运走，得同时解决小火车和大火车两次运输问题。用小火车从青河林场拉出来的木材，必须在景阳镇火车站装上大火车及时运出去，否则到手的木材也卖不出去，变不成钱。
　　几天前，他们得到消息，赵春盛向林业局告了邱科长一状，说他收受贿赂，和马军一起倒卖木材。这其实也是告马军。为了避免刺激赵春盛，马军也很少到楞场上去。晓华专管青河的小火车。楞场上的事就都由白鸽一人办了。
　　没过多久车皮就推进来了，而且是按照白鸽的要求，四个车皮分别停在她选中的四个楞垛前面。自从晓华来了以后，要车比以前痛快多了，要啥时候到就啥时候到，要甩在哪就甩在哪。这点让白鸽特别满意。
　　为了节省装车费用，白鸽只要了一台吊车和四个装卸工。要他们提前上班是要给加班费的，这一点白鸽一点也不含糊。给几十块钱加班费事小，尽快把木材装上车运出去比什么都重要。
　　吊车和工人来了以后，她先给他们每人发一块糖，并且甜甜地说一句：“师傅受累！这里不能抽烟，先吃块糖吧，一会吃饭的时候再抽烟。”来的都是年轻人。有这么漂亮的小姐给发糖，听着就甜。都是一样地卖力气，给公家干活可没这种待遇。所以白鸽去叫人都愿意来。她随身带着个手提包，里边装的不是化妆品，除了高级香烟和糖果以外，还有事先装好的小红包。小红包里的钱数不等，随时随地根据不同情况派用场。
　　早晨冷。白鸽穿着厚毛衣、紧身的牛仔裤和轻便旅游鞋。在楞垛爬上爬下，在车辆前后奔跑，她轻捷得像只燕子。太阳上来以后，身上热起来，她跑得汗流不止，只得把毛衣脱下来夹在腋下。架在鼻梁上的墨镜总往下滑，干脆推到头顶上去。头发散了，用小手帕在脑后扎住。她没作过国营企业的正式职工。但她并不为这一点遗憾，反而对那些自己没什么本事，靠铁饭碗打发日子，而那日子又越来越不好过的正式职工嗤之以鼻。她对自己充满信心。她充分意识到自己的魅力所在，并且知道怎样把这种魅力运用到所做的事情上去。她干过体力活，尊重体力劳动者。她从不训斥工人，虽然她用的都是临时工。工人也都心甘情愿地听她使唤，按照她的要求把活干好。
　　她发现有个装车的小伙子总是盯着她。她觉得这人面熟，像在哪里见过，仔细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在小姨的饭馆里见过的，就是那天和赵春盛一块吃饭的三个人当中的一个。他年纪很轻，一张红扑扑的圆脸还存留着稚气，连胡茬也没生出来。不和赵春盛在一起，他好像变了个人，那种流里流气的样子一点也没有了。白鸽凑到他跟前问道：
　　“小伙子，你姓啥？”
　　白鸽来到跟前，他反倒不敢看了，低下头腼腆地说：“姓王。”
　　“咱们好像见过面，是不是？”
　　白鸽这一问，他立刻红了脸，显然也想起了饭馆那件事，觉得很不好意思。白鸽并不想和他为难，若无其事地问：“你师傅干啥呢？”
　　“哪个师傅？”小王反问。
　　“就是开手扶拖拉机的那个，是叫赵春盛吧？”
　　“他不是我师傅。”小王连忙否认。“那天是临时跟他出了一趟车，到镇上拉东西。他还在劳动服务站开拖拉机。”
　　白鸽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孩子脑子反应挺快。“你和他是好朋友吗？”
　　他的脸又红了：“谁跟他是好朋友！”
　　白鸽笑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啥，我随便问问。一会儿吃饭的时候给我帮个忙，替我喝几杯酒，啊！”小王忙着挂绳子，没抬头，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白鸽说完转身走了。
　　装完了两个车，白鸽看了看很满意，给四个装卸工每人塞了个红包。几个小伙子乐呵呵地说声谢谢。
　　当她给吊车司机红包的时候司机却不要。她知道司机是正式职工不敢要，怕有人向领导反映。她爬上驾驶室，在窗口悄悄跟司机说：“师傅你放心，这几个人都是我的朋友，每次装车我都给，这是加班费，合理合法。你是第一次来不知道。他们不会乱说的。你要是不要，他们反而多心了。”说完把红包扔在司机大腿上，跳下了驾驶室。
　　装完第三个车的时候，晓华把检尺员带来了。检尺员手拿一把钢卷尺、一个纸夹子和一支圆珠笔。白鸽一见忙上去打招呼递烟。不料检尺员连看也不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走到车前就开始检尺。他先量了原木长度，然后逐根量直径，量一根在纸夹子上记一下。白鸽没见过这个人，心里没底，把晓华拉到一边，问：
　　“这个人是谁呀，我咋不认识？”
　　晓华说：“我也不太熟。没啥，都是供销股的。你放心，只会少量不会多量。他们也不在乎那几根木头，盈了不归他们，亏了跟他们也没关系。他们犯不着跟咱们过不去。”
　　“给他塞个红包吧？”白鸽悄悄说。
　　“不用，那样反而不好。”晓华胸有成竹地说。“这里木头那么多，有点盈亏本来是正常的。你那么一整，就好像他们是故意的，给他他也不会要的。”
　　白鸽一想也有道理，也就不再管，只说了一句：“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把他叫上”，就到那边看他们装车去了。
　　
　　一阵拖拉机响。白鸽一看却是赵春盛开着手扶拖拉机过来。她装着和车上的人说话躲到车后边去了。赵春盛把拖拉机开到正在检尺的那辆车跟前，从拖拉机驾座跳下来，东张西望地朝这边走。晓华见他过来，招呼了一声：“狗剩子！干啥呢？”赵春盛装作没听见不理会晓华，伸长脖子看检尺员检尺。看了一会，问道：
　　“师傅，这些木头有多少呀？”
　　检尺员好像没听见，头也不回，依旧做他自己的事。
　　晓华在旁边说：“你问哪些木头呀？要说这一车倒不多，顶多二十方。要说这一个楞场那可老了，少说也有几十万方吧。”
　　赵春盛还是装着没听见，并不理睬晓华。可是检尺员也没有理他的意思。他呆呆地看了一会，转身跳上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走了。
　　四个车装完，捆绑好，已经中午一点多了。白鸽和晓华带着这几个人到饭店去吃饭。
　　青河只有小火车站这一个饭店，是林场劳动服务站开的。饭店不大，客人不少，天天满座。上午晓华就把午饭定好了，她们一来也就有座位。
　　一装车就吃饭，这已经是惯例。四个装卸工也不客气，装完车就来了。吊车司机推托了一番，禁不住白鸽和晓华两人连拉带拽，也只得来了。
　　检尺员却无论如何不肯来，说家里人在等他回去吃饭。白鸽看这情形也不好太勉强，说：“这次既然不方便，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好好聚一聚，到那时候可得赏光呀。”说完叫晓华拿条烟来。刚离开饭店门口，晓华把烟拿来了。白鸽说：“我得去陪客人，不远送了。”说着把烟往检尺员怀里一塞，不等检尺员开口，自己转身进了饭店。
　　几个人刚坐下，菜就上来了。小饭店不太讲究卫生，饭桌、门帘子和服务员的围裙都是黑糊糊的。但是挺实惠，虽做不出美味佳肴，菜量可不少，大盘子盛着，几个菜一上来桌子就摆满了。服务员拿来一瓶景阳春。一个装卸工用牙齿咬开瓶盖，哗哗地把几个酒杯倒满。白鸽和晓华以雪碧代酒，杯子里不住往上泛白汽泡。白鸽举起杯子说：“今天各位师傅辛苦了，我表示感谢，给各位敬一杯。我不能喝酒，请小王代表，大家多喝几杯。来，咱们先干一杯！”几个人早已饥肠辘辘，一句客气话也不说，碰一下杯以后就大吃大喝起来。
　　饭店里烟雾弥漫，有客人抽的烟，也有厨房里飘过来的油烟。进餐的人有几十个。杯盘的碰撞声，豪爽的劝酒声和叫服务员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服务员给各桌上菜，都把菜盘子举过头顶，一边吆喝一边使劲在客人间挤过来挤过去。客人们不住地往前挪板凳，东倒西歪地躲着服务员手里的盘子，免得菜汤滴到身上。都是为吃饭来的，饭店条件不好，人又多，这点不便也没人计较。
　　忽然，晓华发现在饭店另一边的角落里坐着两个穿警服的人，认得是林场派出所的，便指给白鸽看。白鸽问：“是谁请他们？”晓华站起来看了一下说：“狗剩子！”
　　“妈的！”白鸽骂了一句。“这小子一贯狗仗人势。他请派出所的人干啥？”她想了想，叫来了服务员，点了两个菜。菜来了以后，她一手端着装雪碧的杯子，一手拿着酒瓶，叫服务员端着菜跟着她走到那张桌去。来到警察跟前，白鸽朗声说：
　　“嗨！你们两位也在，真的不知道，失敬！失敬！我点了两个菜给你二位助助兴，也让我敬你们一杯，来，满上满上！”说着把他们两人的酒杯里倒满了酒。
　　两个警察没想到白鸽会来给他们上菜敬酒，不免有点受宠若惊，慌忙站起来连声说：“谢谢！谢谢！不敢！不敢！”白鸽说：“不必客气，来，咱们干了！”说着一口把雪碧喝了下去。两个警察也把杯中酒喝干了。白鸽又给他们倒满，说：“今天你们忙，我不打扰了，改日咱们再聚。来日方长，小妹我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二位多加指教。好吧，你们慢慢喝。拜拜！”说完朝两个警察妩媚地一笑，摆摆手扭身走了。
　　赵春盛手里捏着酒杯，红着脸看着白鸽，准备着她也会和自己干一杯。没想到白鸽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他一下。待白鸽走了以后，他独自把杯中酒一口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