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白主任和女人》

　　这几天淑丽的身影，时不时从白主任眼前略过，这让独自在家的白主任，脑海中有了浮想联翩，内心里那曾被压抑的欲火，又死灰复燃蠢蠢欲动了。现在外面稍有动静——隔壁那边只要传来门栓的声响，白主任就赶紧来到窗户的右一侧站立，从田字形的四块玻璃窗的侧面，以四十五度的视角，向外打望即将走过来那女孩的身影——淑丽的出现，唤起了白主任身体对女人的渴望。
　　过去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的那些女人，好像眨眼之间，全都从人间蒸发了。
　　“唉，真是世态炎凉啊——”
　　白主任光着身子，从窗户右侧转身回到床边坐下，看着脚下哀叹了一小会儿，就扭身躺了下来……一个人躺在床上，他在想，想过去从他身子底下路过的那些女人，淑丽和她们应该不相上下吧。屋子中央垂吊的一盏小电灯，散发着黄白的光亮，这光吸纳了从窗外透过的月色，朝床这边投映过来，泼洒在白主任的身体上，只穿了条土黄色短裤的白主任，浑身上下裸露着，光亮之下显现了他那依托在骨骼之上，匀称、满是活力、线条圆润的肌肉。在他被“整治”的这段日子，白天要应对复杂严峻的提审，晚上要写一件件、一桩桩自己过去那些不正常的性事交代材料。未来的出路错综复杂，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活的全部只考虑这一件事儿——赶紧妥善的度过难关。白主任现在的身体，哪儿还敢有更多的需求。一天除了吃饭，集中精力写好必须环环相扣的交代材料，为从眼前关口的缝隙中钻过去，真要使出浑身的解数，去应对那些不定时出现的办案人员；至于说“性”，从潜意识到有意识，白主任已经顾不上琢磨，不该想不能想，忘了！洗澡的时候，偶尔低头瞅一眼，肚皮底下半截酱黄瓜一样的那玩意儿，心里骂道：“靠！这回你不能了吧？”直到过了这道“坎儿”好长一段时间，白像换了一个人，走起路来目不斜视，从前眼观六路、搜寻过往美女靓丽腰身的毛病，一下子改邪归正了；他现在不要太轻松，脑子里没有女人来袭，可想的事、可做的事儿不要太多；就说这个最后的落脚点，不是说盖就盖起来了吗。
　　可眼下，这个叫淑丽的女子，猛然间唤醒了白主任身体里的欲望和躁动。这会儿的白主任，按捺不住又一跃从床上翻身下地，在屋子中间的空地上挥动着胳膊，脚底下稍作挪动，身体跟着脚步左转右转，时而他停下来，立在屋中间伸直双臂做几个蹲起，完后再挪小步走动……越活动越精神，他干脆屈身趴在地上，一口气做了三十九个俯卧撑——白主任现在浑身鼓鼓胀胀气血充盈，他甚至觉得现在自己要是纵身一跃，没准就能从这个屋子里窜出去。
　　人不可貌相，单从外表来看，白主任是个标准的文化人——白净、五官清秀皮肤白里微红，说话不紧不慢娓娓道来，甚至比其他文职军人还要斯文些。但他的身体却与他们大不相同，他天生身体素质好，不敢说很健壮但总是显得精气神十足，加班加点别人都累趴下了，他只需趴在桌子上打个盹，又可以慷慨激昂、上传下达激扬文字；能吃能干，不挑食好懒都能吃，吃什么都可以补充身体所需正能量，虽说现在是困难时期，棒子面窝头、咸菜汤，他一样吃的精神饱满活力四射，照样三天两头少不了找女人。自从对农村来的媳妇有了审美疲劳，他的心里整天就坐卧都不对劲，东一头西一头乱窜，这才有了之前，栽在“幺妹”亲哥刘副政委手里的倒霉经历，不是身体里的那股邪火顶着他“乱窜”，能到这倒霉的“九十二间”来吗？想到这儿，白主任放下对淑丽的非分之想，伸胳膊关灯、拉开被子睡觉……
　　白主任这边被淑丽搞的坐卧不宁；隔壁那一边的淑丽，也在辗转反侧想着这边的白大哥。
　　在参加工作这件事上，淑芳发现妹妹淑丽不简单、是个有心计、有头脑的人。她本想让老王领着她去找老班长，像其他人（欲进纺织厂参加工作的那些人）走正常手续，报名、填表、体检、等通知……
　　“别去找老班长。”
　　“为什么？”
　　“要去，也得你去。”
　　“为什么？”
　　“我有文化，不想像他们那样，下车间当工人，我要坐办公室。”
　　“什么？”淑芳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姐，我都打听好了——”淑丽拦住姐姐的去路；
　　“你打听好什么了？”淑芳只好退一步，瞅着妹妹问道；
　　“我听说，厂里现在需要一些有文化的人，只要有熟人、像我这样的高中生，就可以当干部，坐办公室。”
　　看着妹妹说的跟真的似得，淑芳无奈的淡淡一笑，心想：“天底下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再说了，就算是有，老班长能这么干嘛？肯定不行；就算别的厂领导会这么干，老班长也绝不可能！对他，我不要太解了。”想虽这么想，但淑芳嘴上还是说：
　　“嗨，我当什么呢，你姐夫去和我去都一样，他们都知道你是我妹妹；至于有没有文化，一填表不就一切都清楚了——”
　　淑丽知道姐姐这是不想给她走这个“后门”，不帮就不帮，还装不懂避重就轻绕开她。看来“进厂当干部，坐办公室”这事儿，在姐姐那里已经指望不上了。可也不好当面挑破，于是就不漏声色答应着：
　　“好，我知道了，姐。”
　　“那、还要我们陪你去找老班长吗？”
　　“哦、不用了，让我自己先去试试。”
　　“嗯、好吧。”
　　淑芳想，让她先去碰碰钉子也好。
　　淑丽知道姐姐心里不高兴，有意在将她。尽管刚才说话已经留有“先去试试”的余地，但不到万不得已，当干部这事儿，再不会找姐姐帮她；不是一个娘生的，要想事事亲密无间，真的是很难，淑丽又一次这么想。
　　跟姐姐谈完，淑丽立就刻去找司机小赵。
　　第二天一大早，淑丽就去了小赵的车房。淑丽依在车房打开的小门边朝里看，正拿了块毛巾擦洗车辆的赵儿，一转身瞧见淑丽来了，兴奋的慌里慌张、从车头跑到车尾给淑丽找好东西吃；当听说来意，赵又如家里塌了房一般为难起来，见此淑丽淡淡地甩下一句：“那你忙吧，”就一转身快步走开了。
　　离开司机小赵，走在回“九十二间”的路上，淑丽心里满当当，升起人生的第一次挫败感。高空中白亮的太阳，和耳边轻轻刮过的微风，多少缓解了一下她欲哭无泪极为难受的心情，就这样六神无主的淑丽，不知用去了多长的时间，才晃悠着回到了自家门口。
　　白主任今天上下午班，早上他拎着饭缸去食堂吃过早餐回来后，看着外面明媚的秋光，他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转身回屋搬出把椅子和小凳儿，随后又将暖壶、茶杯、茶叶罐一一摆在椅子上，就在白主任坐下来倒水沏茶的时候，淑丽正无精打采，晃悠着腰身从那边走过来。
　　见淑丽到了家门口，依然犹豫着不想进屋，白主任就自然而然朝小姑娘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你是在说我吗？”淑丽睁大眼睛，用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胸口，转身问坐在小凳子上喝茶的白。
　　白没说话，依旧是朝淑丽招了招手，淑丽这时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微收下颚，很听话的样子朝白主任这边走了过来。
　　这时间白主任一闪身，回屋拿了个小凳儿朝淑丽递了过来，在淑丽把半尺来高的小凳儿，放在屁股底下坐稳的时候，白又拿了个茶杯摆在淑丽面前，并往杯子里悉悉索索洒下一些茶叶，完后又躬身过来，拎暖瓶往茶杯里倒水；
　　捧着热气腾腾的一杯茶，淑丽的眼睛有些发热，鼻子有些发酸。
　　“怎么，想家了？”白主任喝了口茶问淑丽；
　　一句“想家了”终于把淑丽的眼泪给“问”了下来。
　　淑丽不说话，只小声地吸溜吸溜吸着鼻子往下落泪；
　　白主任从裤兜里掏出手绢递过去，淑丽接过手绢也不擦、攥在手里继续哭；白左右看看，起身过来蹲在淑丽面前，从淑丽手里扯出手绢，帮她擦去顺鼻子流下，快到嘴角的泪水，白主任一边擦一边说道：
　　“多可惜，再不擦，就把它当茶水喝掉了。”
　　听此言，淑丽“噗嗤”一声笑了。
　　见淑丽破涕为笑，白主任知道可以往前迈一步了；白主任看看四周，说：“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淑丽点点头。
　　白继续：“那你算找对人了。”
　　见白主任自信满满的样子，淑丽弱弱的问：“你真、能帮我？”
　　“什么‘真……能’，整个水磨河，就没有我白主任，办不成的事儿！”
　　“那……老班长那里呢？”淑丽还是弱弱的问。
　　“老班长，去问问他，他过去的老连长是谁？你就知道了。”白主任说的有些激动起来。
　　听此言，淑丽就把想进水磨河纺织厂参加工作，还要坐办公室的事儿全都说了。
　　听完淑丽羞答答的述说，白主任想了想，说：
　　“这样，我给你写个条子。”
　　白主任说完，起身就往屋里走，等到了门口，又转身对淑丽像是顺带的样子，指指那些椅子、凳子、茶杯、暖壶、茶叶罐之类地说了句：“把这些帮我收到屋里来。”
　　在淑丽把那椅子、凳子往屋里搬运的时候，白主任已经把淑丽需要的“条子”写好了。但趁淑丽再次出去拿暖壶的时候，白主任把写好的“条儿”，从信笺上轻轻撕下叠好扔进下面的抽屉里，现在摆在白主任面前的依然是一支笔，和一沓没有任何文字的信笺纸……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