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花 第十五章
作品名称:校花 作者:徐伟成 发布时间:2017-03-21 20:11:52 字数:8467
这个春天我的精力极其旺盛,和大地一样总是蠢蠢欲动,性欲如炬,眼里时常燃烧着蓝色的火光。我们装订车间百分之九十是女工,20岁上下,个个丰乳肥臀,那性感劲比罗娟英足多了。他们经常以老大姐的身份拿我调侃开涮,我把这些行为全当成是对我满满的爱慕。
机台的小莲问我:“伟成,你应我半年了,说给我借《第二次握手》,什么时候给我拿来?”她说不清楚的笑容让我面红耳赤,她肯定看出我什么来了,我蓝色的眼圈就是最好的证明,在那魔爪一样的日子里,我恨自己,恨自己一次次重蹈覆辙,恨自己长的太慢太慢。如果自己一下长到28岁该多好,像郑师傅一样,天天拍小莲软软的肩膀告诉她怎么操作机器,怎么修理机器,我就是在这种心态下一天天煎熬。
大概能见着一两朵桃花的一个早上,霍国强找我说:“昨天晚上听杨英说,张东旗从甘肃跑回来了,见着罗娟英又亲又啃,还把罗娟英给睡了。不但这些,他妈还给罗娟英臭骂一顿,张东旗为了罗娟英跟他妈翻了脸,一把火把自己家点了,在混乱中不知去向。”
我问:“这是昨天的事?”
他说:“哪呀,听说好几天了,头两天他家一直捂着。可张东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军队那边又打电话让张东旗归队,他家捂不住了,这才放出话来,让咱们同学帮忙找找。”今天正好是星期三,大家约好下午两点在学校门口集合。
那天一共聚了十三个人,有三个女生,我们在不宽的大街上三人并排骑着车,一边打闹一边说笑,骑到八里桥王八驮石碑孙有炳霍国强下了车。他俩下了道,孙有炳在王八驮石碑前向霍国强指指点点,一会儿霍国强托着孙有炳的屁股上了石碑。孙有炳骑在王八的背上向我们挥着手,我们站在八里桥上远远地望着孙有炳就像王八壶盖上的脏钮。这时霍国强也骑了上去,孙有炳在霍国强的唆使下,趴到了王八脑袋上,他手抱着王八头,招得白丽钱君英杨英尖叫不止,我听着她们的叫声心里很不适。我想,那要是我该多好,我绝对不会像孙有炳那样,我会把双臂张开,作大鹏展翅状,吓得她们仨服我一辈子。想到这我心里有点扑腾,我三夏劳动没少来这块地拾麦穗,这个王八头离地面少说也有两米五。
我手摸着桥上一个个狮子头,其中一个狮子,回头望着王八驮石碑。我退后几步,从南数着,这个狮子是第九个,难道这狮子和王八驮石碑有什么内在的联系?
白丽说:“喊了半天,嘴里怎么都是臭味呀。”
我站在她后面说:“你感冒了,不是你嘴臭,是河水臭,你扶着栏杆喊能不臭吗。”
杨英说:“谁说来这儿的?”
我说:“孙有炳,他家离这儿近,呆会儿回家方便。”
钱君英说:“我们还没开始找就回去了?”
我说:“咱们去西海子找吧,大家同意不同意?”
大家异口同声。
杨英朝霍国强孙有炳喊:“你俩别过来了,去西海子啦。”
我们骑上车,故意仄楞着膀子,大声说着脏话。杨英白丽钱君英一起议论着张东旗失踪的原因。杨英说:“张东旗肯定给罗娟英那个了,要不罗娟英怎么跟他吵起来了。”白丽说:“不可能,那样,他就不会给家里放一把火。”钱君英说:“你们说的都不对,张东旗肯定没得逞,如果真有此事,他父母敢报案吗?”大家听完钱君英的分析,不时地点头。霍国强说:“这小子在军队憋的太素,给罗娟英上了就是个例子。我想,他肯定去公园这些地方。”我们大家听了异口同声说:“对呀!”
我们进了公园西门,霍国强玩命地往假山上跑,跑到顶端回头下望,并向我们大喊大叫:“上来呀。”
我向杨英说:“霍国强叫你上去呐。”
杨英侧头白了我一眼。
我向霍国强高喊:“我们去燃灯塔。”
我们走过了李卓吾墓,穿过松树林,站在白玉石桥上,仰头望着塔尖上的树有多高互相打起赌来,有说一米多,有说两米多,有说七八米,我参照着每节塔的高度,猜测基本上在两米八至三米五上下。可我没有说,跟这帮人挣到天黑也不会有结果。我独自溜达进三教庙,进了殿,看香台上没香又出了殿,在院里撅了一根菩提,我假装当香点上,跪在香案前,嘴里念念有词:张东旗,你一把火把家给点了,你真牛逼,你从一年级到参军学习没掉下过前三名,上了九年学,八年你是班长,老师那香饽饽,同学那吃的开,我为了跟你好,经常帮你家拉煤,冬天垛白菜,不但这些,你他妈还把我用生命换来的娟儿给暗度陈仓了,听杨英说还想跟娟动真格的,你这个臭流氓、脏东西……
寻找张东旗的活动感动了许多人,不少同学关心打听,我听杨英说学校老师也很关心这事,一天中午我刚出厂门口就被罗娟英叫住了,她在水泥桥前向我招手,我走到她面前,她低头小声说:“下午帮我找一找张东旗好吗?”我听了她这恳求的话,心疼的差点哭了,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就恨上了张东旗。罗娟英边走边说:“我请你吃饭。”
我随口说了一声:“吃过了。”
罗娟英停下来说:“在车间里吃的?”
我听了一笑,随手摸了摸兜里的一块钱说:“咱们就去小吃店搓一顿吧。”说完手在兜里错动着。
罗娟英望了一眼杨富店小吃店说:“那好吧!今天你请客我付账好了。”说完她从兜里掏出粉边手绢蘸着嘴角。我看着她干红的嘴唇和红肿的眼睛心里想,这几天她过得肯定不好,用现代文人的字眼形容,眼里藏有许多故事。
我俩一前一后走进小吃店,坐在西面一个靠窗户的桌前。她要了两份炒饼,我又要了一盘花生米,一两白酒,她要了一瓶汽水。我走到柜台前,大妈用铁铲往盘里盛着花生米,完了用竹提子在酒缸里慢慢打出一两白酒。我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将花生米和酒端到桌上,一只手拈了一个花生米放在嘴里,咂么着滋味,直到磨出麻酱的味道才咽了下去。我说:“你对张东旗没必要那么好。”说着我端起酒杯。
罗娟英听了我温暖的话当时眼圈就红了,她眼泪在眼底越来越多,最后掉下俩金豆子。她突然说:“为什么不给我倒酒?”我听了她嗔怪的话,心里有莫名的激动,我大声叫着柜台里的大妈:“再来一两。”我站起身,躬着腰,在大妈手里接过盛好的酒放在她的面前。
她拿起酒杯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抬起,一憋气一扬脖喝了一口,喝完她把酒杯放在桌上,用手扇着嘴里哈出的酒气,说:“真辣呀。”她拿起筷子说,“你怎么越来越不学好,吃饭还要喝点酒?”说完,她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全倒在了我杯里。
我说:“你爸不喝酒吗?”
她点点头说:“我爸从来不喝酒,就是抽烟也不在我们屋子里抽。”
我说:“同学们都说张东旗给你那个了。”
“他想那个,我没依他,我,真的。”
“你,没从?”我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我听说你跟他妈吵起来了?”
她顿了顿说:“我俩交上朋友后在他家撞见过他妈,后来,他妈不知从哪打听出来,我们两家是亲戚关系,在清朝是一个祖上。而且还是一个画家,叫罗敷,不是他妈折腾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老祖宗。我和他妈论辈分是姐俩,张东旗应该叫我八姨。他妈说我的眼睛特别不好看,说我一笑特别像潘金莲,他妈没事闲的就给张东旗写信。让张东旗跟我吹,张东旗也是一个诚实的人,把他妈说的话全告诉我了。你说,这家长有这么当的吗?我也给张东旗写信,我说他妈见过潘金莲?让他问问他妈潘金莲笑是啥样子?他妈那两个大眼珠子一转就跟杜十娘似的。他爸找他妈真是倒了血霉。我和张东旗你来我往写了几回信,没想到他一个星期前偷着从部队里跑回来。回家给他妈做工作,他妈不听,还说进了门我是叫她八妹,还是她跟我叫五姐呀!张东旗一听攻不下这个山头,又找我说生米煮成熟饭就好办了,我说就你妈这个态度跟你就是乱伦,再者说我们家还不知什么态度呢。真生米煮成熟饭,就你妈那能量,敢炸美国大使馆。”听她话口稍停,我举起杯子说:“喝口。”说着我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她也抿了一口汽水。“听杨英说你跟他妈吵架了?”
“没有,他妈知道她说我的坏话我都知道了,也就此和我摊牌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妈坐在我对面,我真没拿她当长辈。也可能她叫我八妹的关系吧。”说着她把上来的炒饼盘子端起来,向我碗里拨着,“我吃不了那么多,你多吃点。”
我用筷子挡着盘子,说:“你吃这么少行吗?”
她说:“气都气饱了。”
我说:“听杨英说他妈骂你了?”
她说:“骂倒没骂,他妈说我勾引张东旗,他妈只看到张东旗脖子被我抓了三道血印子,她没看到我胳膊全被张东旗给拧青了。”说完她把衣服袖子撸了起来,让我看淤血的胳膊。
我说:“这个脏东西,他对你一直不怀好意。”
她说:“他这么做就是对我不信任,不放心。”
我说:“你跟他妈说了吗?他欺负你。”
她说:“他妈纯粹是个泼妇。冲他妈我跟张东旗就好不了。”
我说:“那你还找他干什么?”
她说:“毕竟好过一场。”
我说:“他对你这样,他妈又那么混不讲理。”
她说:“你们都去找了,我不表示一下,让人家怎么看?”
我说:“别想那些了,吃吧。”我看她夹着花生米,我也夹了一粒,放在嘴里咀嚼,磨出香味咽了一半,另一半放在牙床外藏好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扭头在屋里踅摸了一圈,有两桌人在吃饭,圆桌上的一个人在向柜台里的大妈要着蒜。大妈撩开后厨帘,喊着,让后厨的师傅找头蒜给前厅送来。
我小声说:“告诉你吧!我们那天找张东旗,不是为了找到他,而是为了找不到他,我们男生都希望他永远消失。”
“为什么?”
“他和你吹了,你属于……大家的,张东旗疯了才好呢。”
她看我得意的样子,眼里流出轻蔑的笑,说:“瞧你们那点出息。”说完她下巴绷起来。
我说:“张东旗仗着家里有点势力,今天踩咕踩咕这个,明天挤兑挤兑那个,咱班有不少都瞧不惯他,都希望他永远消失了。”
罗娟英听我说了这话,说:“这只是你的想法,不管怎么说毕竟同学一场,本来还想找几个同学,看来没必要了。”
我说:“陪你找一辈子我都乐意,不过,现在先吃饭。”
她点点头,我大口吃着炒饼,她也低头吃起来。我俩谁也不说话,我咀嚼炒饼的声音大得出奇,吞咽时脖子充着血。她起身到柜台旁倒了一杯热水,端到我的面前,我接过热水,试着喝了几小口,打了一个通气嗝。她看我噎得缓和一点了,说:“吃饭急什么,又没人催你,再喝点水。”
我说:“再喝水饼就没地儿放了。”
她说:“剩就剩点。”说着把饼拿到她这边,然后用毛边纸擦着手,说:“把水都喝喽,喝完咱们走。”
我照她吩咐端起水润了润嗓子,又端起酒杯,将最后的酒喝完,刚才吃炒饼在嗓子里那种扩张感被酒抚摸后,打出一个香喷喷的饱嗝,别提多舒服了。这种舒服劲让我想起许多,比如:往常吃好吃的也就香香嘴,今天为什么舒服到全身每个角落?还有她今天为什么找张东旗让我一个人陪着找,是借我的嘴让外人知道她也找了?是怕真找着张东旗,张东旗失去理智干出点可怕的事来?是不是和张东旗没希望了,这几天感情空虚,让我扮演张东旗的角色?不会是跟我重新开始吧!我看着她。
她不自然地说:“你看人的目光很不舒服,好像扒开东西在寻找什么。”
我听了她的话低下头说:“那你没有看懂我的眼神,今天陪你找张东旗就是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仔细看你就是让你加深一下防犯的意识。这么说吧,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军犬,军犬如果不认准所保护的对象,不好好看看闻闻,一瞬间真发生点意外……”我用肢体代替语言站起身在她身边像狗一样闻着她的肩膀和秀发,她躲着并用手推着我的胳膊说:“你一闻我怎么身上像过电一样?”
我刚想回到座位上,小吃店的门开了,罗娟英的哥哥和一个知青手里拎着一个化肥袋走进来,那袋子里往地上滴着血水。罗娟英看着她哥叫起来,她哥走到桌前对我说:“你刚才干什么来的?”
罗娟英红着脸说:“他什么也没干,那么看他干嘛,又不是不认识。”我起来点头,说了一声:“大哥好。”
他哥故意装傻说:“我知道你俩是同学,他外号我都知道,叫催巴儿。”
罗娟英说:“你记错了,催巴儿不是他,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他哥慌忙说:“农场让我俩进城办点事,别跟爸妈说我回来了。”说完用手重重地按着我的肩膀说:“你小子如果欺负我妹,让我知道了,非给你劁了不可。”
我半站起来,像伪军见着日本鬼子一样点头哈腰地说:“那是,那是。”
他看了我一眼,转过头朝厨房里走出来的厨师打着招呼。他俩随厨师进了后厨。
罗娟英说:“别听我哥瞎说,他挺好的,就是爱说不着边际的话。”
我说:“有你在我身边,谁要劁我你不跟他玩命?”
罗娟英听了这话乐了好一阵:“如果我哥劁你我肯定不干,但别人劁你我还是支持的,省着我对你提心吊胆。”
听了她的话,我也兴奋起来,说:“别人劁我我肯定跟他玩命,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可以劁我,一个是毛主席,一个是你。你要劁就劁好了。”说完我用筷子在裤裆前比划一下,嘴里发出“嚓嚓”的声响。
这时后面有人说话:“你这个烂仔,港都。”罗娟英她哥在后头骂着:“你还让我妹妹劁你,你配吗?”
罗娟英嗔怪地推着他哥说:“哥呀!你别捣乱了好不好!”
他哥说:“我走,我走,千万别跟家里说我回来了,饭钱我已经给你结了。”说完和柜台里的大妈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出了门。我扭头看着他哥俩手空空消失在马路上。
我俩来到她与张东旗经常约会的二中北墙外,沿着护城河边的土堰往东走,午后的阳光照在脸上,叫人有难得的舒畅。河两边松树榆树柳树交织着,随风摇曳,光影在绿叶中来回摆动,每一点都透露着春天的信息。我和罗娟英在一个排污管前上了坡,在一个水泥台上站定,我看她在后面低着头若有所思,便一个人走到墙边。我想找一个缺口趴上去,却发现有一个一米来高的墙洞,我顺着墙洞向里望,墙里有人在说话,操场上有两个人从足球大门旁捡起自己的秋衣,一个搭在肩上,一个拎在手里向东走去。南墙边的树下有四个女生,她们衣冠整齐,有一个还穿着军绿上衣,看她们的形体个头应该是高中的学生,我直起腰看罗娟英正慢慢地向东走。我跟在后面,本想一度追上她,可又不知追上了说点什么。细想想我俩也有一个月没见了,我自从上了班,生活上有了一些规律,早睡早起,听我姐说,脸色好多了,上星期一称分量整118斤。
我边走边打量她的后背和有点发黄的长发,她额前戴了一个宽大的红白相间的发卡,侧脸时可以看见薄而小巧的耳朵,她停下说:“看到坡中间那两个高台了吗?”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两口井是潞河医院扔死孩子的井。”
我说:“早就听说过,就是不知道井具体在哪儿。”我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说:“张东旗说的,她妈以前是潞河医院的医生。”她稍停下来说,“你知道潞河医院是谁建的吗?”
我说:“当然,是美国人建的。我哥毕业于一中,我姐毕业于二中,他们从前就跟我说过。我想问问你,用谁的钱建的?”
“当然用美国人钱建的。”她说。
“错!”我看她对我的否定心不在焉的样子,故意停顿下来,用鞋尖踢着地上去年的松塔,不时抬头望着松枝露出的天空,她将两手半叉在紧绷的裤兜里,目光停在我的喇叭口裤子上。
“你的意思不是美国人建的,是亚非拉人民掏钱建的?”她的话分明在怄气。
我说:“非也。”脚照着一个石子踢去,石子飞下高坡,七滚八跳进了护城河,我的脚一阵麻木,接着是疼痛,我强作无事,看她不高兴的表情,心里平衡了许多。我说,“亚非拉人民只知道跟咱们中国要大米白面,温饱还成问题呢,当然他们嘴上跟咱们什么都能建,像上层建筑,世世代代建立永久的友谊……建学校就别找他们了。”
她说:“那你说谁建的?”
“中国人建的。”我说,“1900年义和团打进北京,把通州的教堂和潞河书院给烧了,1901年清政府跟美国签了《辛丑条约》,其中有一个附件就是赔给通州教会16万两白银,通州教会拿这钱买了千佛庵、谢家园子、北园晒米场,还把后南仓全划为公理会。一中潞河医院就是用这些赔款修建的,你说这是不是中国人拿钱建的?”
“照你这么说,义和团没烧教堂和潞河书院也就没有一中和潞河医院?”
“当然了,一中的人民楼,红楼就是这笔赔款建的。”
“你学习不怎么样,对这些倒一清二楚。”
“你不知道我副科一直特别好,对于侵略者的滔天罪行不记着还行?还有你看那红楼上的钟楼四角,雕饰像不像飞机上往下扔的炸弹?”
她不住地点头。
“老师也这么说,不过我回家跟我爸说,我爸说1902年,肯定没有战斗机,炸弹更没有了,严格的说第二次世界大战才有装炸弹的战斗机。”
有人说你写小说就写小说吧,怎么卖弄起中学历史书上的东西了。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上头所说的一切,就是为了问她下头几句话:“你还记得圆明园是谁烧的那件事吗?”
她说:“怎能忘记,我们入红卫兵就在圆明园举行的仪式。”
我说:“你们是最后一批红卫兵吧?”
她说:“没错,也是初中第一批。”她转过身望着河水继续说,“我发现许多残损的石头上写着:八国联军,还我圆明园!血债一定要用血还!”她斜睨着搓着手嗫嚅说:“霍国强他们问我的时候我怕死了。”
那天,罗娟英回到家里把圆明园所见所闻跟她爸讲了,他爸说圆明园不是八国联军烧的,是义和团烧的。接着他爸讲了洋务运动对中国革命的影响。他真拿宝贝女儿当知音了。谁曾想罗娟英把这些话都跟我说了。我回家问我爸,他说:罗厂长说谁烧的就是谁烧的。我听了这话像获得了宝贝。第二天一下课,我把天天围着张东旗的男生都聚到了一块,给他们绘声绘色讲起了义和团火烧圆明园。十几个同学一听就炸了窝。我说,这可是罗娟英她爸罗厂长说的。霍国强带着几个同学找罗娟英对证,罗娟英当时就给否了,说我诬陷她,还说陷害她爸就是反革命。这事越闹越大,最后闹到黄老师那里。黄老师因为这事还去了我家,黄老师跟我爸说:“徐师傅,你们学的那点知识都是在解放前一党专制下学的。你们所学的都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都是假话、空话、套话,就是有一两句真话也是反革命言论。”
我妈接过话茬说:“我没上过学都听明白了,你们不知道谁烧的,可以说蒋介石烧的,可以说林彪烧的,怎么能说共青团烧的呢?你们什么脑子。
黄老师听着有点不对劲,打断了我妈的话,说:“不知道也不能瞎说,该是谁烧的就是谁烧的。”
我爸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上去就一个大耳瓜子。“我什么时候说义和团烧的了,我说的是国民党赖义和团烧的。”他转过身对黄老师说:“黄老师,您说的太对了,我学的知识哪叫知识呀,全是愚民说教,义和团是农民起义,是革命行动,能干那些祸国殃民、断子绝孙的事吗?
罗娟英看我沉思不语,问:“你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对不起,那时我好怕呀。”
我摇头说:“刚才你说那口死孩子井的时候,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还记得你胳膊骨折的事吗?杨英带着我到你家看你?我们站在楼下喊你,你在二楼的阳台上挎着胳膊。”
“撞完也不知骨头断了。”她说着摸着受伤的胳膊,把受伤的胳膊放在胸前,用另一只手托着,“那时只知道胳膊一下粗了不少,回家也不敢跟父母说,晚上饭也没吃,临睡觉脱衣服我妈才发现。唉,说这些干嘛。”说完好一阵沉默。
“我听杨英说张东旗跟你耍流氓你没应他吧?”我担心地问。
她说:“刚才不是说了吗。”
我说:“你只说你跟他妈是同辈,张东旗想生米煮成熟饭,剩下什么都没说。”
她说:“我特别看不上他的不自信,就拿这次来说吧,非要陪他睡觉才算真心爱他。你说,真那样,怀了孕怎么办?我父母非打死我不可,就是不打死我,羞也羞死了,而且他妈对我那样,我更得慎重了。不过,说实话,自从他妈说我们有亲戚关系,我更感到和他有一种不同一般的东西紧紧相连,既使他当兵去了那么远,也感到他就在我的身边。这几天他回来要求什么我都答应他,我觉得这是我应该为他做的,他也应该得到。我不怕任何人指责,当然,我也不会跟别人说,今天跟你说,是想让你相信,我跟他仅此而已。为什么跟你说,我也不知道,我跟你之间的感觉怎么形容呢?三个月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掉到河里,很多同学都在岸上,我高呼救命,喊的就是你的名字,在那一瞬间,我相信只有你能救我,张东旗都未必。”
“那你为什么把我踹了?”
“感情和爱情是两码事,爱情和家庭又是两码事。有时它们都是完全独立的,互不干涉。如果搅到一起就会出事。这么说你就明白了,但我对你毫无保留,刚才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我相信你不会认为我做错了什么,而且认为我做的都是应该的,你说呢?”
“那是,那是。”我为罗娟英未失身而侥幸。
罗娟英用手将发卡向后推了推,两手把头发向后捋了捋说:“我是最想找到他的人,因为所发生的一切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张东旗出现意外我就是张家的千古罪人,我不能让他陷得越来越深,让你来就是怕真找到他,他无法自持。”
我说:“你放心,就是我亲爹来都没戏。”她听完一愣,我觉得也有些不对味。我说:“这么说吧!张东旗的头发扎在你毛孔里我都不干。我要像你哥劁人一样给他劁喽。”几十年后当我想起这段经历的时候,还是心有余悸,如果那天真碰到张东旗,兴许是一场血腥的厮杀。
她说:“张东旗这个人也是个好人,我不怪他,他也努力了。”
我说:“这话你跟他说了吗?”
她说:“这些话说了有什么用。”
我说:“在你没跟他有关系的时候,我跟他最好,后来……”
她说:“后来怎样?”
我说:“后来有一阵很痛苦,总想那么多的付出没有回报。”说完这句话,我俩好一阵没说话,她倚在一棵斜树上,尽量伸展着身体,将一只腿弓起踩在树干上,把眼睛闭上。我说:“张东旗是我最好的哥们。你们好好的,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呢?再有也只有他的条件配得上你,那时我有一个奢望,如果你们俩约会,能叫我跟你俩一起玩该多好。”
她说:“我还真想过这事,不止一次想过,尤其和他无聊的时候。我还跟他说过,约你一块玩,可他当时就给否了。”
我说:“为什么否了?”
她说:“他对你很有防备,他说过,在所有的同学中,他最怕的就是你,说你什么来着?大概的意思说你有女人缘,对女人有吸引力吧!”她吃力地描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