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食物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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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你这么帅的西服男扛着鱿鱼串不是免费的活广告吗？”叶溪打趣道。
　　“啊……”明水一时回不上话，摸着头傻笑起来。
　　刚刚一口气讲完自己赛课的光辉历程，明水有些吃惊。多久没这样说过话了？今天竟然和一个陌生人说了个底朝天。
　　也许是因为自己还处在赛课顺畅的兴奋之中，一时得意忘形。
　　也许是因为面对一个陌生人，不会嘲笑自己的失意，不会嫉妒自己的幸运，也不会把自己的话散布到熟悉的人群里，无形中带来了安全感。
　　也许是这个叫叶溪的女孩热情、开朗、直率的个性感染了他，启开了他长久压抑的心门，这些话就像峰值极高的洪水滔滔倾泻。
　　明水侧脸打量了下叶溪，稍卷的短发，澄澈的眼睛，嘴角微翘，时刻都是心满意足的样子。白色V领衫外罩酱红色夹克，映得脸上一团喜气。
　　一个很阳光的姑娘。
　　一定是个非常顺利的人。
　　明水想到了自己，不觉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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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说话了？”叶溪觉到气氛变冷，笑问。
　　“忽然有些不舒服。”明水按着胃部说，“晕车吧，多年不这样了。”
　　乐极生悲。
　　明水的肚子里突然疯狂起来，有气流在里面左冲右突，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疼。喉咙口微微有些甜味，引着胃里的东西往上走，肚子一紧，就大有要狂喷的感觉。明水尽量控制着，免得弄脏了车。
　　叶溪见他不说话，脸色大变，连忙从前座的座套背兜里掏出备用的塑料袋，用手搓开递过来。
　　明水脸色迅速苍白起来，头里“嗡嗡”作响，眼前开始发黑。他躬下腰，手从胃部移下来使劲摁着肚子，两腿紧并，额上渗出汗来。
　　前后的乘客都探头看他，有人把垃圾桶推了过来。垃圾桶的味道引起了明水强烈的反胃，这回是真控制不了了，干脆大口吐了起来。
　　令人作呕的酸味迅速弥漫开来，车窗纷纷都打开了，有人用手扇着风，也有人七嘴八舌地支招帮忙。
　　叶溪身上溅上了污物，她没想去擦，怕明水尴尬。她一手扶着明水的肩，一手抚着他的背，想尽量使他舒服些。
　　车减了速停在了路边，明水两肩一收，又一阵狂吐。
　　“晕车怎么不早做准备？这下弄的。”张师傅回过头来抢白了两句。司机最怕乘客玩这一招。
　　晕车？明水分明手掐在肚子上。叶溪脑子飞转，想把里面那点可怜的自救知识提取出些来。她猛地想到了鱿鱼，她知道那些被乱七八糟的原料泡过的鱿鱼吃下肚是什么滋味。想当年她和白晓辉两个人比赛谁吃得多，差点丢了性命。杨明水现在忍受的不仅是呕吐，还有腹泻，肠胃里定是翻江倒海。
　　“张师傅，这附近哪儿有厕所？赶紧去，他这不像晕车。”叶溪大声喊起来。
　　“好，好！”张师傅对这条路了如指掌，没几分钟，就飞奔到最近的一个厕所，停了车。
　　众人七手八脚把明水扶下车，踉踉跄跄直奔厕所去了。
　　叶溪把他俩所有的物品也拿下了车：“张师傅，我估计他食物中毒了，你先开车走吧。这么多人，别耽误大家的事，我留下来就行了。”
　　“你认识他？”张师傅问。
　　“认识认识。”叶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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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走了。
　　叶溪有些后悔，一时情急失策，实在是应该先找医院。只想到内急，万一要是特别严重耽误了治疗，她得后悔一辈子。
　　她等在厕所门口，两手合十转着圈，祈祷着明水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半天不见明水出来，叶溪急了，到管理房去，没看到一个人，四下一望，也只看到有妇女抱孩子，没见个男的。
　　“杨明水……”叶溪确认没别人在男厕所，就冲着男厕方向压着声音吆喝，能听到一点回应，像是呻吟。
　　叶溪急得来回转圈，还得接着叫啊：“杨老师，你怎么样？”
　　人着急起来就顾不得许多了，这声音显然是提高了分贝，周围的人都往这看，叶溪都不知道自己该是求助还是解释了。
　　实在不行，我就冲进去算了，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我。叶溪下了决心，拳头都握起来了，但脚还在犹豫。
　　总算老天有眼，一个胡子拉碴的黑汉子骑着摩托车经过这里。
　　“大叔大叔，帮帮忙！”叶溪抓住了救命稻草，跳在车前拦住了他，“我的……我的……同学食物中毒，在厕所里大半天了，您行行好去给看看吧？”
　　“大叔？”那汉子瞪了下眼，耿直和义气鼓舞着他马上停下车，几步跨进厕所。
　　“快把车推过来！快，去医院！”大叔背着明水冲出来，“这人毁了，快！”
　　叶溪一听，手脚都软了，哪还推得动车。亏得大叔能稳住，把人放车上，一脚打着了火。
　　明水像面条一样被夹在两个心急如焚的人中间一路飞驰到了最近的社区门诊。
　　“食物中毒？”
　　“多长时间了？”
　　“躺下躺下！看你，让他侧着身子懂吧！”医生、护士、病人一时都聚焦在明水身上。
　　“都休克了，敢治吧？”大家把目光投向驼背的医生。
　　“才一个小时多点，”医生沉吟了下，“催吐就有效。你，去捣些姜汁来；你，马上开车去镇上拿催吐药，咱这里没有了。”这临危不乱的镇定让人肃然起敬。两个人马上飞跑去了。
　　吹了阵风又听了些吵闹，明水多少有些清醒了。叶溪把脸色蜡黄的他扶起来，众人帮着忙把更黄的姜汁灌到他嘴里。
　　叶溪抚着他的背，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一个小时前她还在车上拿着手机乱拍，这个世界别的角落里一定也有食物中毒的人在经历昏天黑地，但和她有什么关系呢？而眼前这个杨明水，原本不过是见过两面的路人，现在却因为他的食物中毒改变了她的行程。
　　缘分这个东西，真的是不可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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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乱地吐了一阵，输上液，又千恩万谢把大叔般的大哥送走，叶溪终于得以坐下，她找了点卫生纸擦着裤子上的污物。
　　明水已经清醒了，脸色也回转了些，看叶溪坐在床边，眼睛热了，心里涌上的是什么感觉？他也说不清楚。他乡遇故知？失散的孩子找到了亲人？总之一股暖流在心里回旋，鼻子酸起来。
　　叶溪看他不说话，就笑着说：“好些了吧？你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吧？这男主角当得！刚刚还春风得意，一转眼就痛不欲生，转折得也忒快了吧，把吃瓜群众惊得一愣一愣的。”
　　叶溪一旦度过了紧张，嘴就活泛了。
　　临床的另一个小伙子笑了起来。
　　“对不起，耽误你的事了。”明水素来不善玩笑，开口就是道歉的话，“我这就没事了，你回去忙吧。要不我去帮你拦辆出租车吧？”
　　明水掀开薄被想起身，但还是浑身酸软，就像劈了一天柴禾，搬了一天砖，累到极点了一样。
　　那年把爸爸送到坟里，他得了一场重感冒，就是这个滋味。
　　“快躺下吧，你这本事还不济。我反正也没事，就是单位让回家开个证明，不着急。Rosesgiven,fragranceinhand.我白捡个机会来体验天生我材必有用，高兴着呢。”叶溪试了试桌上的水温，把纸杯递给明水，接着说，“不过，说真的，要不是我以前有过吃鱿鱼中毒的经验，你今天可得受老罪了。”
　　“所以我真得谢谢你。”明水说，“刚才你出去的时候，我还在想，今天要是咱俩换过来，我还不一定能做成你这样呢。”
　　叶溪想起车上的握手，笑着说：“你这是谦虚了，我就是个粗拉拉的人，你比我细心多了。无知者无畏，我就是那无知者，我应该让张师傅直接把你送这里来，今天要不是这么多人帮忙，你说不定还让我害了呢。”
　　明水看她自责，连忙说：“人慌无智，哪个也一样。这就怪好了。”
　　叶溪笑了：“雷锋是做了好事不留名，我可没他觉悟高。以后要是去东城，你可得请我吃饭。”
　　“当年杨立三把生病的周总理抬出草地，杨立三去世的时候，周总理亲自为他扶灵……”明水原想表达知恩图报，结果自己听着也别扭起来。
　　“杨明水，你这是西餐配上二锅头——混搭。你能比得上周总理，还是我能比得上杨立三？你还居心不良，咒我！”叶溪故意嘟起嘴，但马上又咧开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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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水手机响了，是奶奶。
　　“我碰上了同学，一块儿玩呢，您别急，黑天前怎么也到家……好，好，有事打电话。”
　　明水挂了电话：“我奶奶，年纪大了，把我当小小孩，生怕出点事。我还得撒谎瞒着她。”
　　“那是，有人牵挂是福气嘛。我妈刚才也打过电话来了，听我说在学雷锋，她还撇嘴不信呢。我妈对我很放心，这些年我上学上班都在外地，她都习惯了，不怎么挂念，打电话也就是例行嘱咐。”叶溪把水杯接过来放下。
　　“嘟……”叶溪的手机响了下，她拿出来扫了一眼，没理会。
　　“嘟……”又一声，她又扫了一眼，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