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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明水

作品名称:再见,小抑郁      作者:依云轻风      发布时间:2017-03-20 11:00:05      字数:3393

  No.23
  明水是个内向的人。
  从小他就喜欢看书,不太出门,巷中的孩子“咕咚咕咚”跑得起劲,叫喊得树枝上都震下雪来,也无法把他从家里引出来。
  要是出门去,和大人在一起,他就是个不用说话的人。自己单独出门,就先要在门口观望一下,哪条巷子蹲街头的人少他就走哪条,远一点儿也乐意。
  在学校里,上课老师提问,他会赶紧把头一低,免得老师叫到。有同学被叫起来,他就如释重负;如果同学回答错误,他就又揪起心来。老师点名叫他,他回答得心跳不安,对了还好,错了,引起哄笑了,他就会脸红到脖子,好长时间平静不下来。
  他只和前后左右邻近的同学说必须说的话。教室里有人吹得眉飞色舞,一堆人聚过去,他也只会远远竖起耳朵捕捉几声。
  上厕所他会选人少的时候去,他甚至总结出了规律,等下课五分钟大家都回来了,厕所里人就少了,他再从教室里出去。
  
  爸爸告诉他,大人都是孩子变来的,那些看上去轰轰烈烈的大人小时候也都很普通。孩子和大人一样,都是人,没什么好怕的。
  妈妈告诉他,周围的人都在忙各自的事情,没有人会特意盯着哪个人看。
  老师告诉他,回答问题就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同学们关注的是回答了什么,笑也是笑那个答案,不是笑话回答问题的人。别把简单的事想复杂了。
  这些说法并没有让明水放松下来。走在人群中,他还是感觉周围有很多目光,窘得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所以,他更喜欢呆在家里。
  奶奶喜欢,说,我孙子最听话了,学习好,不淘气,不惹事,比那些狗都嫌的皮猴子强多了。
  No.24
  明水奶奶早年在农村娘家当过妇女干部,嫁到城里来之后成了家庭妇女。她那喜欢拍板出主意的习惯就充分发挥在家里,谁要是不听她的,她软磨硬泡也要你低头。
  就说红烧茄子这件事。明水妈妈喜欢油炸茄子,然后加蒜红烧。奶奶喜欢把茄子腌好,用鸡蛋和面裹着炸出来再红烧。这本无可厚非,但每次吃这道菜,奶奶都会说,看,有面有蛋,茄子味足足的,这才叫红烧茄子。茄子用油炸了,味道都跑到油里了,怎么会好吃?
  三番五次的说,明水妈妈也只能统一到婆婆的路线上来了。
  明水爷爷是个老实人,家境不好,年轻时也看中过本城的姑娘,但人家瞧不上他话少,这才到农村去提亲,找了个大他五岁的媳妇。他吃苦,侍弄庄稼是把好手,大集体时代队里挣工分没人能比过他。后来街道居民转成了国库粮,土地回收国家,同龄人有的做了买卖,有的当了司机,有的当了厨师,他也没别的手艺,就在街上摆个小摊,卖些干果。
  明水妈妈林玉秀是东城三百里开外的潮西县人,东城有个中等师范学校,招收临近十二个县市的学生。林玉秀在这里认识了明水的姑姑杨淑清。
  淑清因为家是本地,经常在周末邀请外县的同学来家里看电视。哥哥杨淑成当时已经在国营的针织厂上班,和师范里那些毛毛糙糙的小伙子相比,他精神、成熟、见多识广,还会弹吉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玉秀看他自然是越看越喜欢。三年的来来往往,玉秀和淑成两厢情愿,成了对象。
  明水其实就一个姑姑杨淑清,但按本地风俗叫大姑。她在家是老小,又是个女孩,自然被父母多宠爱几分,兄妹俩打架都是她哭哭啼啼得便宜。她兼具了父母的优点,做事干脆麻利,有主见,能吃别人吃不了的苦。师范毕业那年,正好县里把一个村级完小升格为县直小学,她就女汉子似的去找了在县委任职的表叔,把她和玉秀都安排进去。后来她慢慢当了领导,又调到了县教育局,现在退休了,被全国连锁的私立学校广育东城分校聘为小学部的业务校长。
  总起来说,这就是个很普通的家庭,靠劳动吃饭,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但不管怎样的家庭,都不会一帆风顺,要不然老祖宗也不会留下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总有磨难等在途中,即使你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明水十一岁的时候,爸爸出车祸死了。那是个小雨的夜晚,一向整洁的他被撞飞在路上,浑身沾满了泥水和血污。肇事车跑了,雨水洗去了所有的痕迹。
  明水十六岁时,爷爷脑部肿瘤扩散死了,他把攒了一辈子的钱都花进了医院。一家人为了抢救他,把祖屋卖掉,还欠了债。
  奶奶和妈妈的悲恸没有挽留住哪一个,谁也不该走,但都走了。明水就在自己尚未成年的时候,连续两次送走了家里的顶梁柱。
  按照当地风俗,人咽了气要由孝子“指路”。白布裹身的明水,木头人一样被众人指挥做着蹩脚的演员。当他登上方凳,手持香火秸秆指向西方的时候,他才真真地意识到人已经走了,永不回来了;那些怀抱,那些扶持,那些安慰,那些批评,那些温暖和美好都成为过去,他的未来再也不会有这个人的参与和陪伴,他心中认定这是一场梦的念头才彻底消散。于是空了,虚了,手指向据说是极乐世界的西方,心却没有方向。
  明水给爸爸指路的时候,是哭跳着喊的:“爸爸,你向西方光明大路行……”一众人等看他年幼可怜,无不大放悲声,林玉秀更是昏厥过去。给爷爷指路的时候,明水已经是半大小伙子,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哽咽着,喑哑着喊着:“爷爷,你向西方光明大路行……”
  唉,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是不懂得这种绝望的痛苦的。
  No.25
  明水知道,自己必须长大了。
  长大,意味着改变,意味着承担。
  以后的日子,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有了他的份,家务、维修、买办、交费,只要奶奶下令,他就默默去做。
  债务的重压使奶奶和妈妈收敛了笑容。奶奶搬进了明水家里住,吃力地学会了登三轮车,起早贪黑,摆起了水果摊。
  家里的经济状况只能用“拮据”形容。开始几年,奶奶还继续在街口出摊贴补家用,后来她患了风湿性关节炎,腿都变形弯曲了,起来坐下都吃力,也就不再去了,一切开支都仰仗明水妈妈的工资。
  上大学的时候,明水就在网上找些录音、审核等兼职做,学费和生活费基本是自己挣来的。
  毕业之后,他必须回家,也没有时间可以磨蹭,就选择了最有把握的教师招考;幸运的是他以面试和笔试第一的成绩进了后社小学,这是他报名的组别中离家最近的学校,25里地,每天骑摩托车可以往返。
  
  每天回家,可家也不算是安乐窝。
  妈妈性格温和而坚强,“别怕,有我呢”,这是她最常说的话。但她的圈子太小,时间太少,很少有时间能陪明水外出散心。
  奶奶出摊的时候,明水妈妈包了所有家务。她在菜市场和灶台间忙碌,街坊四邻都很少有来往。奶奶病重不能出摊了,她还要照顾奶奶。脚不沾地的忙就是她的常态。
  更要命的是,奶奶脾气越来越大。身体的痛是一方面,这里麻那里胀,每天都是折;精神上的痛是另一方面,生活的大小不如意全部成了勾起烦恼的荆棘,她的心直口快变得肆无忌惮,叫苦,叫屈,抱怨,赌咒,源源不断地释放着负能量。
  就像上次,大舅从潮河来看玉秀,奶奶也热情地招呼,茶水伺候着。当大舅客套着问说表婶子身体还好吧,奶奶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提也别提这档子事,我受的罪谁也受不了。白天黑夜地疼,一分钟也不让你歇着。我想啊,就叫这些疼都疼在我身上吧,让他们娘俩好好的就行。”
  这话听着还顺耳。
  “可是呢,我就是想替也替不了啊。你妹妹这不是也吆喝着腰疼。天天皱着个眉头出来进去的,让我看着难受。”
  这话好像也还不赖。
  “我就纳闷了,这也不算多大年纪,一直就是教学,风刮不着雨淋不着的,没出多大力啊,不比我老太太,六七十的人了还在街上挨冻,跑到市场上搬那些箱子筐子篓子,折腾出一身毛病。”
  有点让人觉慌了。
  “这不是明水大了得买房子嘛,总不能三辈子住在一起吧?我就说我反正就这样了,好赖活都干不了,我去卖血,怎么也添补上点。她还死活不让我去,说自己有办法。那天和我吵吵,这辈子我没见她高言语过,原来也不善。”
  大舅饭也没吃,把口袋里的钱都掏下走了。
  前几句像人话,后几句像鬼话,明水和妈妈都陪着小心,生怕惹她伤心生气。大姑每次来都会和她吵一架,有时候她很长时间也不来。
  怎么说呢?这个家就像是被阳光遗忘的地方,不是吵闹,就是安静,欢声笑语已经是稀客了。
  
  明水似乎注定了孤独。
  小学六年他一直在妈妈班上,同学和他都保持着距离;加上学生安全被强调到了从来没有的高度,课间和放学这些学生可以自由交流的时间基本都被组织着有序活动,他更没有时间和同学说话。
  学校离家远,也没有一个同学住在附近,他更多是和爸爸在一起。
  爸爸去世后,他陷入了更深的孤独。没有叔叔,舅舅远在三百里开外,大姑父有时会带他出去玩,但是他习惯了做领导,说起话来调子都很高,他根本无法把自己心里的话向他说。
  中学埋头苦干,大学拼命熬时间挣钱,在集体中,他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人。
  只有大姑家的表弟秦川和他要好,只要有空就腻在一起,现在他上研究生,也很少能见面了。
  他没有几个朋友,能够长篇大论倾诉的更少。除去大学的那一位,如果算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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