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讲课比赛

　　No.19
　　谈话变得轻松快乐，面对叶溪的率真，明水也打开了话匣子。他属于那种适合一对一聊天的人，两相投机他就会滔滔不绝，而人多的时候，他就居于边缘静默微笑了。
　　明水这次去槐河是参加市讲课比赛。赛事叶溪知道，品德学科，县直组赛场设在一小、二小，农村组在二小。
　　“我来比赛，挤掉了另一个老师，算起来也不光彩。”明水笑着说，叶溪看出那不是得意的笑，有些什么呢？自责？也不完全是。
　　
　　原来明水参加工作那年，后社小学刚刚校改搬入新楼房，因为门面光鲜，各种检查就被引导来了，一时间，学校张建勋校长成了迎检专业户，召集开会就是迎检的事。
　　张校长从来不允许老师们称他校长，不管老少，一律被要求称呼他“老张”。明水刚去的时候还很常规地叫他“张校长”，他说：“就这几个毛人，称兄道弟多实在，哪有什么校长！”后来明水改口叫“张老师”，再往后也就跟着大家伙叫“老张”了。
　　老张是本村人，民办教师转正，在这所学校工作了一辈子，村里的大小干部都是他的学生。他把哪个老师也捧在手心里：“你们来教我庄的小孩啊，无亲无故的，我不对你们好点儿，能对住你们吗？”
　　明水刚来的时候，老张迎到离村二里多的公路上，手握得实实在在的：“多大？二十二？和我儿子一样大。”明水听领他来的中心校老师介绍这是张校长，又看他郑重其事地穿着西服，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原本是有些敬畏的，但一听这话，心里就热乎了。
　　“老张，狼来了？这回是哪里的？”老师们都是这样调侃他。
　　“甭管哪里，还是那句话，咱是村小，花花样样肯定不撑看，就抓实的，把卫生打扫好，一尘不染，谁来看也顺眼就行了。”
　　于是连老师带学生都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劳动中，蛛网、灰尘、污渍、统统消失，花坛里的土要重翻，石头捡得干干净净，土块砸得粉碎，用铁耙平整出鲜明的纹路，最后，老张再把他亲手培育的应时鲜花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总之，虽然乡镇来督促的领导还是会挑出一堆毛病，但检查团基本都是满意而归。
　　结果，一直在做准备检查和迎接检查的工作，明水这个新教师就没得到应有的业务指导，只能在网上看教学视频自己摸索。
　　No.20
　　镇教研室来听新教师的课，明水从网上找了个《七律•长征》视频，按照人家的思路还原了一节课。谁知学生对听课过于重视，预习得太周到，课顺得过了头，完成预设目标还剩下七分钟。这种情况，要是老教师的话可以有多种方法补救，可明水是个新手，本来就紧张，一下子找不到北了。他急得一再看表，让学生一遍遍读、背课文，一直到第十一遍的时候才听到下课的铃声。
　　听课的老师有的打开了微信，有的打开了球球，也有的数了遍数，还有的低着头使劲憋住自己的笑。老张急得差点就跳上讲台把明水轰下去了。
　　于是，“十一郎”在全镇成了网上红人，联考批卷、全体教师会，总有人在传说十一郎的故事。开始他窘得不行，后来老张给他洗脑：“谁没有个开始呢？没经验不是丢人的事。”他就释然了，干脆把球球名改成了十一郎。
　　十一郎与各种比赛与展示绝缘了，但他却在背地里使劲，想改变这个形象。他向当老师的妈妈、大姑请教，也钻研专业教学网站上的样例，以致后来有人为他唱赞歌的时候说“为了摘掉‘十一郎’的帽子，他苦钻教材，理论笔记记了几十万字”，这是后话。其实他也只是复制粘贴，并没有在本子上记，字数就更不得而知。
　　No.21
　　这次的品德比赛，本来后社小学是刘慧老师报名，她准备好课后以私人关系邀请镇教研室分管的李主任来指导，李主任就让没课的老师都来听，一块讨论。
　　刘老师年龄大了，普通话都不标准了，如果不是因为评职称用证件，她是不会鼓起勇气来讲课。
　　“都帮着说说改改，我这麻雀脑子，已经转不动了。”
　　刘老师平时常帮明水，明水就坦诚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希望帮上她。
　　“我没有参赛经验，所以也说不好。刚才我也在想教学设计的事。这节课课题是《做自己的伯乐》，活动目标是让学生发现自己拥有的财富，树立远大理想并为之努力奋斗，其实就是解决学生两个问题，一是只看到自己的短处，看不到自己的长处，二是理想模糊或者没有理想。达到这个目标，必须通过活动触动学生内心，让他们真的有所感悟。这节课，刘老师选用了很多伟人的故事，来说明理想对人的促进作用和实现理想的意义，目的是好的，但是我感觉，这些事例离着学生太远。我个人认为可以选用和学生同龄的人、学生熟悉的学校周边的人，或者社会上正在发生的事，把生活引入课堂，让学生坐在课堂中但是却在和生活对话，真正触动内心。”
　　明水的话让老张的目光由担心变为欣赏，李主任也大为赞同，接下来他做了一个让大家都出乎意料的决定：“杨老师，你年轻，学东西快，我赌一把，把咱镇这次拿县一的任务交给你，能进市更好，你就准备这一课，后天我来听。”
　　他又对刘慧说，“表嫂子劲头可嘉，也下了不少功夫，大家都看到了，难得。这样，等县里有教研活动安排在咱镇的时候，你上节公开课，发的证也相当于县讲课比赛一等奖。”
　　每个人都是先愣了，后笑了，当然这笑里的滋味各不相同。
　　明水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答应吧，相当于挤掉了刘老师，不答应吧，领导安排一回，又得罪人家。
　　刘老师呢？表弟委婉地否定了自己的课，很没面子，但却有了讲公开课的机会，也是一得。
　　其他人心里就别提了，眼看着馅饼掉到这两人头上，谁不是既羡慕又不平呢？
　　老张打了圆场：“行，李主任，我替刘老师谢谢你，再替你监督杨老师准备课，放心。哦，还一事，我去年分的红掌这几天开花了，后天来的时候到我家拿两盆玩去。”
　　没说的，这活就实实在在落在杨明水肩上了。现在他还顶着十一郎的帽子，如果这次弄不好，不知从天而降的又是一顶什么帽子呢？
　　No.22
　　明水不敢掉以轻心，他迅速上网搜索，发现这一课能找到的资料就只有框架式备课和几道练习题，没有教学实录，找不到多少可以借鉴的东西。
　　好吧，看来这节课是个冷门，一切都要白手起家了。
　　明水按照自己的设想，找到了几个生活实例作为教学资源，有本班一个学习进步的孩子，有本村一个创业的青年，有学生刊物上刚刚报道的一个身残志坚的孩子，还引入了《滨河晚报》中的图片新闻，大标题就是国家总理说的一句话“干一寸胜过说一尺”。
　　上课开始，他就发挥自己的绘画特长在黑板上几笔画出一匹雄健的马来，立刻让老师和同学都受到了震撼。
　　“同学们，古人把最好的马称作什么？你想成为千里马吗？如果没有人做伯乐，你能做自己的伯乐吗？”几句简短的话引起了学生极大的兴趣。
　　明水请班上那位学生谈了自己进步的经过，播放了创业青年的采访视频，学生们积极参与讨论，明确了他们都是先确立目标，然后发扬长处，克服短处取得了成功。
　　“你知道自己的长处吗？”学生一时沉默了，几个善于捧场的学生零零星星说了自己的几个优点。
　　明水让学生打开刊物，看到那个叫陈天龄的孩子，罹患世界性罕见疾病成骨不全症，十一次接受大型手术，全身上下骨折十余次，躯干中装载着各式螺钉，肌肤上见证着各个年代的手术刀痕。
　　“和陈天龄相比，你拥有哪些财富？”
　　学生打开了话匣子，优点自然人人不同，但健康成了最被看重的财富，这可是孩子们从来都没意识到的。现在他们懂了，有健康的身体，有正常的智力，再加上各方支持关怀等等外在条件，谁不是富翁呢？
　　然后明水借用了刘老师的那些名人创立伟业的资料，让学生从自身条件和爱好出发，想一想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学生都找出了自己的目标，说出了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最后，明水播放了《我相信》视频，“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世界等着我去改变/想做的梦/从不怕别人看见/在这里我都能实现……”激越的歌声使在场每个人的心都澎湃起来，大家跟着一起放声歌唱。
　　“干一寸胜过说一尺，我把总理的这句话送给每一位同学，希望大家用‘做’来实现自己的理想！”
　　看着学生喷红的脸，明水觉得自己从没有过这样的酣畅淋漓。这三年他一直在为某一天能发光做准备，没想到机会是这样来的。
　　就这样，明水凭着这个设计一路从镇赛到县赛一直冲到了市赛。二十几天不歇锣的一轮轮抽签、比赛今天终于结束了，他彻底放松下来。
　　“所以，就奖励自己吃铁板鱿鱼，没想到还被我看到了。”叶溪听他两眼放光滔滔不绝地说完，就揶揄道。
　　明水看着叶溪手机照片中的自己，脸比刚才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