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裴玉锦上班后发生了两件事：一是言珂过关斩将升到了副院长的位置；二是她自己被调了部门。
　　这两件事一喜一忧，裴玉锦又哭又笑。她去找管人事的言珂。“你一升就调我部门，啥意思？我哪儿做的不好？”
　　言珂还没想好如果接受裴玉锦的质问，她只对秦泰说了自己真实的用意。“你做的很好，不可否认，在咱们这个小城市，你在妇科乳腺方面的经验是最丰富的。”
　　“那为什么撸我？”裴玉锦不满。
　　“这……我想让你清闲一些。”言珂靠在前副院长、现在是正院长的旧式椅子上，微眯着眼睛说。
　　“如果你是因为心疼我，请收回成命，我只有在乳腺科才能有所作为。”裴玉锦竭力说服言珂。“再说你刚刚升职，这样照顾我影响不好，我还回乳腺科，好吗？”
　　“不好！不行！通知已经颁发，不能改！”言珂斩钉截铁。
　　“我偏回！”裴玉锦也很犟。说完，离开。
　　言珂突然在她身后说：“告诉你实情吧！”
　　裴玉锦站住，转过身。“什么？实情？什么实情？”
　　“现在乳腺方面的病患太多，院里决定充实医务班子，请真正有造诣的专家来坐诊，你属于被替换的对象，这么说你明白吗？”言珂正襟危坐，严肃地看着裴玉锦的脸。
　　裴玉锦的一张素脸涌上一团黑云，几滴豆大的泪珠顺着白色的皮肤流下来，它们在鼻孔两侧的凹点略作停留，穿过若隐若现的汗毛，又滴下去，“吧嗒”落在地上。
　　“我知道了，你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先从你的好朋友开刀，来铺平你的仕途。”裴玉锦恼羞成怒。
　　言珂不紧不慢地从椅子站起来，绕到裴玉锦面前。“你说过支持我工作，你忘了？你就不能为我牺牲一下？”
　　裴玉锦看着言珂的眼睛，言珂看着裴玉锦的眼睛，她们对视了好一阵。裴玉锦最后说：“好，我支持，我去B超室报到。”说完出去了。
　　言珂站在原地，仔细回想自己的话，不知道妥不妥。
　　裴玉锦当即去B超室报到，主任摇着头说：“想不通，这么好的医生来这里，想不通。”裴玉锦吟吟地笑，表现良好。
　　裴玉锦被安排到2号B超室，做记录员。不知这种安排与言珂有没有关系？裴玉锦在心里说。如果没有，这份工作倒是清闲得很；如果有，自己已经做过小手术，完全好了，言珂没有必要照顾自己。又或者，她的能力只适合在B超室做个记录员吧！裴玉锦突然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秦泰也变了。每天像个死人鱼窝在家里，三天下楼买一次菜，一日三餐顿顿不拉。裴玉锦挖苦他：“你是要改行当美食摄影师吗？”
　　秦泰不说话，翘起嘴角笑。裴玉锦看不懂秦泰那笑里的深意，便不理他，自顾自吃他做的饭。小子做饭手艺精进不少，某些方面还有所创新，令裴玉锦贪吃不已，加上工作清闲，不用操那么多心，她一个月之内居然长了五斤肉。
　　言珂忙得不可开交，她与院长搭档商榷的项目，正在一件件地落实，其中充实了乳腺科的队伍，硬件软件设施都在一步步到位。她有时给裴玉锦打来电话，刚要说什么，被里面的人或事情打断了。裴玉锦一直没主动给言珂打过电话，她心里对言珂有一种浅浅的怨怼，忽而增大，忽而又变小，在她还未调整好心态之前，她暂时不想与言珂有过多的交集。
　　在单位也是，裴玉锦看见言珂就躲开。言珂现在派头十足，以前走在院长后面，现在与院长平出平进。言珂已经将半长的直发剪短，稍稍做了卷，配上她常年爱穿的职业套装，更像一个女强人了。她从不化妆，裴玉锦也是，大不了抺一点唇油，让整个人透露出一点光亮。
　　日子慢下来，裴玉锦有大把的时间闲逛，当她把处在巨变中的城市逛遍之后，又开始搜罗好吃的地方。秦泰不让她在外面吃，大概是怕她花钱。秦泰人懒散，也有省钱观念，裴玉锦的工资卡是一主一副，裴玉锦持主卡，秦泰持副卡。裴玉锦从来不知道卡里有多少钱，都是秦泰在打理。
　　“二一二群”沉寂了很久，某夜突然又有了动静，是天水齐：姐姐们，我不说话，你们都成哑巴了？
　　裴玉锦发：当然啦，你是群主，也是我们的开心果。
　　中卫张和集宁王都发了一个苹果的表情，群聊拉开序幕。
　　聊了一通没的，天水齐话峰一转，说：我昨天做手术的地方一阵生疼，你们有那种情况吗？
　　中卫张答：没有。
　　裴玉锦答：没有。
　　集宁王答：有。我摸到手术刀口旁侧有一个小粒，很小，我很害怕，不会又长出来了吧？
　　经她们一提醒，裴玉锦赶紧躺平，自查，一切正常。
　　尽管医生的知识告诉裴玉锦，乳腺结节与男人揉搓没有关系，但她还是制止了秦泰的这一行为。每当夜幕降临，地灯微开，阳台上的电脑响起舒缓的音乐，秦泰按照裴玉锦的要求收拾妥当，一切柔情蜜意漫布开来。但是裴玉锦总是遮挡胸部，要么挡开秦泰的魔爪，不让他揉搓自己的乳房。她想要精心地守护它。
　　秦泰有时听她的，有时粗暴地打开她的手，一把抓住乳房，拼命地揉搓。裴玉锦的大脑“轰”一下清醒过来，一股无名的担忧像潮水吞噬着她的心。很多时候，她们夫妻像过招一样，看谁最后占领乳房的高地，裴玉锦试着不脱上衣，被秦泰一把扯去。事后，裴玉锦与秦泰谈，秦泰懊悔不已，觉得应该与她一起守护那对乳房。但是下一次，那股灼人的火焰上来，秦泰又忘了。后来他们说好，裴玉锦不脱小背心，以提醒秦泰的行为。
　　那是一个猩红的小背心，秦泰看见它，心情全无。
　　集宁王在“二一二群”沉痛地宣布：在集宁医院查出，那里果然又是一个结节。
　　众人无语。
　　裴玉锦决定多买几个小背心，摆脱乳罩，还乳房以自由。但这只能建立在平时休闲的基础上，上班还是要戴乳罩的，否则没法儿工作。
　　秦泰接了一单活，走了三天，回来对裴玉锦买回来过水的红背心心生怨恨。“亏你还是医生，信这些。”
　　裴玉锦说：“国外提倡还乳房以自由，是有一定道理的。”
　　“国外说没说男人摸乳房会让乳房长瘤子？”秦泰发泄着不满。
　　“咦，我们说好的呀，怎么你不满？不满你可以去找别人。”裴玉锦口无遮拦。
　　“找就找，你以为没有？”秦泰不想与裴玉锦争吵，让言珂知道了，又会给他讲大道理。他摔门而出，坐在楼下吸了一支烟。
　　等心情平复回来，秦泰推门，裴玉锦把门从里面锁上了。他唤，她不开。他一气之下给言珂发了一条信息：乳房有毛病的女人简直变态！然后离开家，站在马路上打了一阵电话，有说有笑，心情立刻变好，乘车走了。
　　言珂看到信息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凌晨。她给秦泰打电话，秦泰关机。她又给裴玉锦打，也关机。她顾不上吃早餐，驱车去裴玉锦家。
　　裴玉锦听到言珂的声音，把门打开，肿着眼睛问：“你怎么来了？”
　　言珂瞅了一眼裴玉锦身上的小红背心，狐疑地问：“你这是走得哪国路线？返古吗？穿起了背心？我已经忘记世上还有背心这种内衣了。”
　　裴玉锦走到餐桌边，倒了两杯牛奶，一杯给言珂，一杯自己喝。“你也不理解？秦泰就更不能理解了。”
　　“你们......掐架了？”言珂问。
　　“你怎知道？”裴玉锦脱下小背心，换上睡衣。
　　“姑奶奶，注意一下你的言行，我可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在我面前这么暴露。”言珂开玩笑。
　　“你得了吧，你没有？嘿嘿嘿，一样的。”裴玉锦说。
　　言珂没敢说秦泰给她发信息的事，只说：“看你眼睛就知道你们掐架了，人呢？我收拾他！”
　　裴玉锦又哭了：“我把门反锁了，他只敲了几下就走了。”
　　言珂无法评说人家夫妻家事，只能安慰裴玉锦，安慰地差不多了，两人出去吃了早点，又一起去单位上班。
　　九点，言珂再拨秦泰的电话，仍然关机。一直到十一点钟，才懒洋洋地回过来：“唔，言珂呀，有什么事吗？我可是被你的好姐妹撵出来的哟。”
　　“你巴不得她撵你吧？秦泰啊秦泰，你别以为你做的事我不知道，小心点！”言珂说完挂了电话。秦泰再打来，她死活不接。
　　这回轮到秦泰着急了，每隔一小时打来一次，言珂晾着他。一直到下班前，她才接：“怎么？怕了？”
　　秦泰老羞成怒：“你他妈的想怎么样？你知道什么？”
　　言珂见秦泰言语不敬，没有聊下去的必要，说：“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