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半个月假期还剩五天，裴玉锦坐不住了，约言珂见面又总是忙，她才觉得这么多年居然只有言珂一个好朋友。QQ上倒是有不少好友，但大多是她的病人，医院为了回访方便，把她的QQ号设成了公众号。她不怎么用，由医院的助手管理。
　　电话，是言珂。
　　“美女，约一个？”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裴玉锦生气。
　　“别生气了大小姐，我在你家楼下，带你去兜风。”
　　“我想去买运动装备。”裴玉锦想起她没有运动鞋，运动服也是几年前的，她想统统买回来。
　　“哟，这是重生的节奏？好，你买月亮我也陪你。”言珂在电话里打哈哈。
　　裴玉锦立刻钻进卫生间，施了一点淡粉，抺了一个偏金色的唇膏，觉得眼睛不够明亮，又画了个眼线。穿好风衣，她又照了照，完全不像做过手术的人，“噔噔噔”跑下楼。
　　言珂看见她风风火火地跑着，打开车窗喊：“姑奶奶，你慢点。”
　　裴玉锦上车说：“都快憋死我了，忙了这么多年，突然停下来，觉得快疯啦！赶快走！”
　　言珂发动车子，缓缓走出小区，向街上驶去。
　　按照裴玉锦的要求，她们先去体育用品商店买了一身运动服，鞋子一次性买了两双，一双登山鞋，一双软底跑步鞋。“你还登山？还跑步？你能跑步吗？别逞能！病是养好的，不是动没的。”言珂担心地说。
　　“我会循序渐进地走上户外运动的道路。”裴玉锦笑说。
　　“那和老公举案齐眉了，他不整天在外面蹲守吗？你干脆陪他去蹲守得了，省了这些装备的钱。”
　　“别打击我！”裴玉锦叫。
　　“好好，买买，请问姑奶奶您还买什么？付现金还是刷卡？”
　　裴玉锦“扑哧”笑了。和言珂在一起就是这么开心，明明言珂是官二代，倒好像裴玉锦是官二代，言珂总依着裴玉锦，把她惯得像一个娇宠的公主。
　　买完东西，两个人坐在商厦二楼突出的台子上休息，言珂点了两杯柠檬汁，裴玉锦要喝咖啡，被言珂制止。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太阳已经偏西，灼亮的阳光从对面的商场玻璃反射过来，把她们的脸照得分外光洁，脸上的毛孔和痘痘都看得清清楚楚。
　　“最近开什么会，这么忙？”裴玉锦问。
　　“人事调整会。”言珂答，同时用探询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这次改革力度大，很多人会离开原来的岗位，到新的岗位上去。”
　　“噢。”裴玉锦漫不经心。
　　“有人想不通。……玉锦，如果让你动，你能想通吗？”言珂探询。
　　“那有什么不能，都是为了工作，又不是多吃多占。再说，我得支持你工作呢。”裴玉锦说。
　　“真的？”
　　“真的！”
　　“一言为定！”言珂伸出手。
　　裴玉锦一巴掌打开，“什么呀，没个正经！”
　　两人不语，继续喝柠檬汁。言珂说今天的时间都属于裴玉锦，裴玉锦正在想接下来去哪里吃饭。
　　言珂看下面的人流，她觉得小点蠕动很有趣，正看得入神，突然发现人群中有一个人特别像秦泰，仔细一看果然是他，正待告诉裴玉锦，却又看见一个穿短裙的女人在与他说话，两人眼睛对眼睛，显得相当亲密。秦泰有些慌乱，四处张望，同时不忘与女人交流眼神。女人不好好走路，突然勾住秦泰的脖子，秦泰急忙裹着她，他们一起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看什么呢？”裴玉锦想好吃的地方，看见言珂出神地望着下面，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言珂赶紧拍了她一下，问：“去哪儿吃饭？我饿了。”
　　裴玉锦说了地方，言珂也说很好，两人当即下了台子，在大楼里面绕了一圈，才来到外面的停车区。秦泰已经不见了！言珂显得心事重重。
　　到了地方，她让裴玉锦点菜，她上了卫生间。在卫生间尽头的工具室，言珂给秦泰打电话：“喂，秦老师，你在哪儿？我是言珂。”
　　秦泰说：“我蹲守呢，有事？”
　　言珂说：“没事，上次不是失约了吗？今天想请你们吃个饭，我现在和玉锦在一块呢，你过来吧！”
　　秦泰说：“你看你，上次你也没吃我家饭，咋就回请呢？不过不好意思啊，我正在蹲守不能离开，一直得到明天早上，你顺便告诉玉锦，我晚上回不去！”
　　言珂不想再听秦泰的鬼话，“嗒”地一下合上手机。
　　裴玉锦点了一桌子菜，都是她们俩爱吃的。“哟，这是往死里宰我呢？点这么多？”
　　裴玉锦没说话，问她：“你没上卫生间？”
　　言珂紧张了一下，继而说：“噢，上完接了一个电话。怎么？你跟踪我？”
　　裴玉锦骂：“臭美，我也上了，里面没你。”
　　菜上来，两人一通大吃。席间，裴玉锦说：“你该结婚了。”
　　言珂说：“男人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好不容易长大了还花花肠子，我可不敢落入坟墓。”
　　裴玉锦用小饼卷了京酱肉丝，给言珂，又给自己卷。言珂吃完又要，裴玉锦只好把自己的给她。“毕竟好男人多呀。”她顺便对言珂说。
　　“我怕遇上那个无独有偶，那就完了，以我的脾气，定叫他灰飞烟灭。”言珂说完做了个“杀”的手势。然后说：“你向我学习，不要太善良。”
　　裴玉锦看她一眼：“女人柔一点旺夫。”
　　“旺桃花。”言珂失言。
　　“什么？”裴玉锦问。
　　“没什么，旺夫，旺夫！”
　　两人吃吃停停，时间过得很快。裴玉锦突然想起要给秦泰打一个电话。言珂说：“我打过了，请他吃饭，他说正在蹲守，晚上不回家。”
　　“哦，又蹲守？”
　　“蹲守也算夜不归宿，男人夜不归宿得管。”言珂话里有话。
　　裴玉锦愣是没听懂。
　　言珂把裴玉锦送回家，一个人慢慢往回开，她想，该不该告诉玉锦这件事，男人一旦处在婚外情的边缘，没人管会陷得更深。但是以玉锦目前的情况，她实在说不出口。
　　“最好的办法是告诉秦泰天津那边对玉锦的担心。”言珂不由地说出声来。
　　睡眠如猪的言珂第一次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她给秦泰打电话：“你在哪儿？还蹲守呢？我有事跟你谈，你找我还是我找你？”
　　在约定好的时间，秦泰按时赶来，身上皱巴巴的，胡子也没刮，一说话满嘴宿醉的口气。“什么时候咱俩可以单独见面了，你们女生不是提倡让闺蜜远离老公吗？”秦泰开玩笑。
　　言珂不愿与他多废话，开门见山：“此次玉锦在天津的主刀大夫是我同学，她虽然做了清除结节的小手术，但切片化验结果并不好，也就是说随时有恶化或增瘤的可能。我再说通俗一点，玉锦的瘤还有可能再长，长了再做，做了再长，你明白吗？”
　　秦泰不说话。
　　“别人做了小结节手术第三天都出院了，之所以让她多留几天，是为了多观察观察。我同学给我打了电话，两个月必须按时复查，这回要求家属陪同。”
　　秦泰仍然不说话。
　　“我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你，你是她老公，而我只是她的朋友，你们才是最亲密的人。”
　　秦泰沉重起来：“那我要怎么做？”
　　“让她开心。”言珂已满含泪水。
　　言珂与秦泰见面只用了二十分零八秒。言珂把压抑在心里的话一古脑倒出去，心里畅快了许多。接下来就是让玉锦接受调部门的事实。
　　玉锦与言珂念高中时才在一起，之前，言珂一直跟随父亲东调西调，没有稳定的学校，也没有朋友。两人在学习上齐头并进，一起考进医学院。玉锦读临床，言珂读临床兼修卫生管理，结果玉锦当了医生，言珂走了仕途。
　　小时候，言珂不愿回家，爱去玉锦家。玉锦的哥哥玉什学习不好，好打群架，每每受伤都要玉锦包扎，言珂也帮忙，一来二去，言珂爱上了玉什。玉什把言珂当妹妹，说：“如果你能当管我们家玉锦的官，照顾我们玉锦，我就娶你。”结果后来他娶了农贸市场鱼王的女儿。
　　言珂后来真的成了管裴玉锦的领导，虽然只是一介主任，但前途不可限量。自此，玉什再也没见过言珂，倒是言珂常在农贸市场看见玉什。
　　这些陈年旧事一旦涌上来，很难消退。言珂回到家，并未开灯，摸黑躺在沙发上睡觉。梦里，她看见玉什站在农贸市场的鱼池边，穿着高筒水靴，嘴里叼着一支烟，和顾客讨价还价。他还是小时候那副德行，吊儿郎当，眼神中永远没有真诚可言，但是他说：“如果你能当管我们家玉锦的官，照顾玉锦，我就娶你。”那一刻，他是真诚的，他只有对妹妹玉锦是真诚的。
　　“玉什你可知道，因为你这句话，我错过了多少人？”言珂翻了个身，嘴里嘟哝。
　　夜漆黑一片，言珂从沙发上掉下来，怔怔地坐在地上发呆。她突然想哭，一种悲伤的情愫在心里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