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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风天小畜

作品名称:命运归属      作者:不数年轮      发布时间:2017-03-17 22:41:42      字数:3273

  王富山给老木匠理了发,刮了脸,看上去又年轻了许多,再加上一身干净的装束显得格外精神。王丽娟看着老木匠笑着说:“顺水呀,你今天来不只是理发吧?”王丽娟边说边给老木匠坐下。
  “嫂子,我可真有件事请你帮忙。”
  “啥事儿你说,只要是你顺水的事,就是让我去洗土坯我都愿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儿,说吧!”
  “我想让你去白寡妇家提亲。”
  “哈哈,我提什么亲呀,你们不是已经‘亲’上了吗?”王丽娟把“亲”字叫得又响又亮。
  老木匠的脸有些泛红:“那也得劳驾你走一趟呀?”
  王富山插话说:“解放了,婚姻自由了,你俩去领个结婚证得了。”
  “话是那样说,还是明媒正娶的好,一来压压口舌,二来走走礼数。”
  “也是,还是你想的周全,那我明天就去!”王丽娟说……
  天已近中午,老木匠谢绝了富山夫妇的挽留,离开了王家。暖阳为大地披上了金色的轻纱,小鸟三五成群地穿过这轻纱,飘落在距老木匠不远的路上,不知是在觅食,还是在迎接老木匠的凯旋。它们在路边蹦跳着,待老木匠近前时它们“哗”一声飞起,又在老木匠不远处落下,就这样一直伴随着老木匠前行。老木匠顿然兴致盎然,一曲民间小调,借着暖风透过金色的轻纱,融入在清新的空气中……
  
  王丽娟在老木匠和白寡妇家来回走着,寨子里的人们也自然知道其中的意思,人家都要结婚了,再闲言碎语就没意思了。
  白寡妇在家飞针走线为老木匠纳着鞋底,忽听门外“梆、梆,梆、梆”的梆子声,这声音由远及近。白寡妇边纳着鞋底边走出门外,看到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地缓慢走着,一根木棍儿一端握在小孩手里,一端夹在盲人的腋下,那盲人一手各拿一个粗短光滑的枣木棍子,有节奏的敲击着。
  白寡妇走上前去:“先生给我看看。”
  “你是算命,还是抽签?”盲人问。
  “抽个签吧。”
  盲人把竹签筒“呼啦,呼啦”摇了几摇,递给了白寡妇。白寡妇连续抽了六根竹签,依次递给盲人。盲人按递来的顺序排在手里,然后用手逐一摸摸竹签上的盲文,说道:“风天小畜卦,上卦为巽,巽为风;下卦为乾,乾为天,和风拂地,草木低昂,勃勃滋生。得此卦者,力量薄弱,运势反覆,宜蓄养实力,静待时机,急进则有险,凡事须耐心推进。”
  “能详细解释解释吗?先生。”先生的话白寡妇听起来似懂非懂。
  “事是好事,但有点不太顺利,还要等待时机,有贵人帮扶。”
  白寡妇还想再听听盲人的解释,盲人却闭口不言了……
  白寡妇把算的卦说给了老木匠,老木匠半信半疑地说:“管他呢,只要你情我愿,啥也挡不住!”
  
  老木匠争取了白寡妇的意见,两个人一起来到农协会开介绍信。
  秘书小刘拿着写好介绍信找马六审批盖章:“马主任,这时刘顺水和白翠花的结婚申请,你看看。”小刘说。
  “念!”马六甩出了不识字的傲气。
  “介绍信,兹有河湾寨刘顺水,男,现年50岁,与本寨白翠花,女,现年49岁,两位同志自由恋爱,现提出结婚申请,由龙河乡公所办理结婚手续。特此证明,河湾寨农民协会,1950年3月18日。”小刘一口气念完了介绍信。
  “开头咋说?”马六问。
  “介绍信。”
  “介绍信后边那句!”马六有点生气了。
  “兹有河湾寨刘顺水……”
  “咋叫‘自由河湾寨’?关键是刘顺水和白翠花是不是自由。”马六把“兹有”当成了“自由”。
  “马主任,这个‘兹有’是现在的意思。”小刘解释说。
  “那不行,‘现在’才自由,时间太短了,婚姻不是儿戏,互相还不了解里。”马六还是不理解“兹有”的意思。
  “是……”
  “不是现在才恋爱,我们都好一个多月了!”老木匠急了,不等小刘解释完就把话抢了过来。
  “是呀,我和顺水交往都一个多月了,他爱我,我也爱他!”白翠花的话是那样真诚,是一种不加修饰的美。
  “不行!你们回去吧,我这也是对你们好,好事多磨吗!要多了解了解吗!好了,我还要去乡公所开会里。”马六边说边走出办公室。
  老木匠两腿成了两条布袋,怎么也站立不住,一下子瘫痪在地上,双手抱头;只见他脊背不停地颤动着,两行鼻涕久久地悬在鼻下,发出了哽咽的声音。白翠花掏出手帕擦掉他的鼻涕,扶她起来,眼睛也湿润了。
  小刘见状,同情地向前劝说:“大叔,不是没希望,马主任的意思是让你们再处处。翠花,你扶大叔回吧,过一段时间再来。”
  小刘劝走刘顺水和白翠花,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也不是滋味。
  
  原来李三在老木匠那儿碰壁以后,在家苦心积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把寨子里的农协主任,请到镇子一家酒店。酒可是好东西,是拉关系、套近乎、走门路的敲门砖引路石,几杯酒下肚后,陌生人变成了朋友,是朋友就更加朋友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马六那农会主任的官架子也没了,酒后使他血分升温。他解开扣子,裸露出胸脯,又黑又粗的胸毛爬在他胸脯中间,好像一只刺猬,令人发呕。
  李三看时机已到,便奉承起来:“马主任呀,你现在可是要风有风,要雨得雨呀,家有漂亮妻室,又有官位高照,在这个寨子里你可算是皇帝了!”
  “呵呵,那是,解放了,这天下就是咱穷人的了。”李三的几句拍马屁话,使马六飘飘然起来。
  马六嘴里喷出的这句话,要让真正的、被压迫、被剥削的穷人听了就要呕吐,你配得上“穷人”二字吗?你是无赖!
  李三接过话来说:“咱们曾经都是让人瞧不起的人,可是你现在发迹了,我还是那时的那个我呀。”李三话里有话。
  “老兄,你老婆有了,日子也比原来强。你要有难解的事说出来,我马六一定帮忙。我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马六没有忘记李三有恩于自己。
  “主任呀,你有所不知,我和白寡妇相恋已久,可让老木匠横插一杠子,我憋气。”
  “老兄,人家白寡妇和老木匠都是单身,婚姻法是允许人家谈婚论嫁的,你有老婆呀,咋这样说?”
  “主任,我和婆娘是包办婚姻,那是万不得已,我和白寡妇才是两情相依。现在解放了,这包办婚姻也该解放解放了!”说这话时偷看了看马六。
  “是这个理,可是老木匠和白寡妇是自由恋爱呀,没啥理由不让人家好。”
  “老木匠和白寡妇那不是自由,那是老木匠死皮赖脸缠磨的,是逼的,谁证明他俩是自由的?”李三恬不知耻地说。
  “我还不知道你的事?白寡妇真的跟你好吗?”
  “所以,我求你帮忙呗!”李三接着说,“到乡公所领结婚证,不是先到你那里盖章吗?你说他们不自由,他们就不自由,他们不自由了,俺们不就自由了?马主任,我们是老朋友了,看在我们以前的份上,你一定帮这个忙!”李三一边说一边又给马六满上了酒。
  “唉,这很有难度呀,一是离婚,你那婆娘跟你离婚么?二是办结婚申请男女双方都得到场呀?白寡妇肯定不答应的。”
  “离婚的事好办,我说我们是包办婚姻,到你那里你只要高抬贵手,砸个章子就妥了。白寡妇不识字,你事先让小刘把稿子写好,在单独通知白寡妇到你那里摁个手印儿,理由你想想看咋合适,我再去摁个手印儿不就成了?”李三早就想好了。
  “我这里可以给你胡笼过去,可是你俩还得到乡公所办理结婚手续呀?”
  “只要有你马主任的大印,又加上俺俩的手印儿,女方不到,没啥大问题,就说她脸皮薄害羞执意不来,再有你保驾护航,多多美言,乡公所不会不信。”
  “好你个马六,真有你的!不过听说那老木匠和白寡妇正准备办结婚手续了?这要抢在你的前头了?”
  “你挑他个毛病不就得了?比如说,婚姻自由也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他俩就最近月把子的亲近关系。”
  “‘啥叫婚姻自由也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你直说!”
  “也就是说接触时间短了,还发现不了对方的缺点,需要多处处,这样就把他们推了。”
  “呵呵,好!为了朋友我帮你这个忙!”
  “谢谢了,马主任,谢谢了,马主任!事后一定答谢!”
  他们叼着烟,吐着酒气,踉跄着一前一后走出了酒店。
  
  物以类聚,鸟以群分。解放前,马六父母去世后,他便成了孤儿。富家出纨绔,穷人生志男,这在马六身上可得不到验证。反而却印证了“富生淫,穷生盗”这句话。马六和李三家境相似,父母都以不同的遭遇去世,不同的是李三成了家,马六成了孤儿。李三天资聪明,在父母去世前读过几年书,可聪明不用在正道上。马六不识字,人穷志短,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父母留下的几亩薄地他也把它卖了,两件房屋也因年久失修也无法再住人了。李三那时靠“观相”四处行骗,手头还算宽裕,对马六有过接济。
  刚解放,打土豪,分田地,划分成份,轰轰烈烈。李三为贫农,马六因上无片瓦,下无寸田而划为雇农。就这样马六靠“雇农”这个招牌,阴差阳错地当上了“农协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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