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鬼诈尸了

　　水秀只不过是个船夫的女儿，水上功夫好那当然不是假的，别样和其她女孩也差不到哪里去。又没学过文又没练过武的，有股子力气罢了，可是胆子再大，也大不到不怕天不怕地的程度呀。刚才从水里往上捞那具女尸心里想着这是她娘，所以也不怎么觉着害怕。现在确定不是了，她的气也泄了，胆也不壮了，想把那个死人重新推到河里去，鼓捣了半天，竟然没有挪动地方，自己反倒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满头汗水淋淋，两手酸软无力。
　　正在水秀姑娘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听到“咕噜”一声。水秀下意识地左右前后四周巡视了一圈，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现。月亮若明若暗地悬挂在空中，河水依旧汩汩地流淌着。只有鱼儿在水中，但鱼儿既不会唱，也不会叫，甩甩尾巴击打出一点水花的可能倒是有，不过发出“咕噜”声实属不可能。只有人才有这种功能和气管啊。想到这里，水秀不由自主地双目转向船上的女尸，莫非是诈尸？不可能又活了，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一个人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居然还活着？不是人开老天爷的玩笑，除非老天爷开人的玩笑。
　　正在水秀四处寻找发声源地的时候，船上又发出嘤叮一声。这下她听得真真切切，不是别人，正是船舱里这女鬼发出的呻吟声。乡里人好迷信，水秀从小就从老人那儿听到许多妖精鬼怪的故事，而今面对面和一个女鬼同处在一个船舱，而且地方本就狭窄，时不时还会手挨腿连的。水秀害怕极了，不是说人死如虎，虎死如泥嘛！孤零零地一个人和一个大老虎单独在一条船上，这是啥滋味，放谁谁不惊慌恐怖？水秀吓得想哭又怕哭声招引日本人过来，只好压低嗓子小声哀求道：
　　“姐、姐姐，我、我不把你扔河里了。赶明儿我找块好地方挖个坑把你埋了行不？你可不要吓唬我呀！”
　　女鬼没有回答，月光下水秀分明感觉到她的眼睛眨动了一小下。
　　“姐姐，我知道你是冤的屈死的或是被人害死的，没事谁好端端地往冰凉的河水里跳啊？姐姐你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可是与我无关，我决不是害你的人。说来可怜，姐姐你不知道我也是受害人呢，天杀的日本鬼子……”
　　“日、日本鬼子？”女鬼竟然开口说话了。
　　水秀竟然忘了眼前和她说话的是死人，随口回道：“是啊，就是那些狗日的日本鬼子，杀了我爹，害了俺娘……”
　　“日本鬼子啊日本鬼子……”女尸嘴唇动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向人诉说。
　　这一下非同小可，可怜的船家女子水秀几乎没吓得昏死过去？刚才是无意识听见，这回可是真切感受，这时她才明明白白和她面对面说话的人正是她从河里捞上来的女尸！水秀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从船上跳下水去，既然搬你不动，我给你让路还不行吗？然而转念一想，船是爹爹留给我的，为什么要无偿地给了你，我就不让，看你怎么样？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阎王殿，我是鬼吗？做鬼也不会放过那些该死的畜生日本人……”
　　水秀听着听着反倒不害怕了，尤其是这个女鬼也恨日本人，也骂日本人，难道她也曾遭遇过日本鬼子的欺凌，既如此大家都是同路人，那就用不着害怕了。没准这个女鬼还可以帮她寻回自己的父母双亲呢？想到这儿，水秀大着胆儿问道：
　　“姐姐，你从哪儿来？你和日本人有仇吗？”
　　“有仇？我和那些王八蛋不共戴天！”女鬼恨恨的切齿言道。
　　“你也和鬼子有仇？他们怎样害死了你？”
　　“我不知道，一群鬼子追我，我跳进河里，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姐姐你是哪儿人？”
　　“我是，大阎庄……”
　　“你是？”
　　女尸眼开了眼睛，她吃力地转过头，瞄了水秀一眼，讶异道：
　　“你是船工大叔的女儿？”
　　“原来你没死呀！”水秀这才意识到，她半天竟是在和一个活人说话。
　　阎玉没有死。
　　她在跳河之前因为衣服已经全被汗水湿透了，猛地跳入河中，衣服钻进空气便鼓了起来。装了空气的衣服尤如救生圈似地套在脖子上载着她一直漂入浓密的下游芦苇丛中，流水往前推，芦苇顶起她的头颅，因而她并没有被水窒息或是被迫喝了过多的河水。
　　水秀帮阎玉脱下湿衣服，拧干了水。好在是夜里，并不担心被谁发现。船舱里有一些简单的被褥，阎玉躺下休息了一小会儿，水秀又给她吃了点东西，她好歹缓过些精神。
　　白天发生的那一幕一直在她的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才一日的工夫，姑娘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个曾温弱懦秀的女孩已经从此在人们的眼界中消失，代之应运而生的将是一个杀人魔王，她要杀人报仇！
　　要报仇，谈何容易，一个双手没有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去和持枪荷弹面目狰狞而且还受过武士道精神熏陶日本壮汉较真，岂不是痴人说梦？
　　这里离鬼子的炮楼太近，水秀乘黑夜把船往下游划了一长段，到了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小河湾处。
　　姐妹俩说着话儿，水秀不再寂寞，阎玉也也得已缓解一下满腔的火气。水秀已经放弃了寻找父母尸身的念头，阎生杀人的火苗却在心头滋滋燃起。
　　水秀说：“姐姐，你说咱们俩该去哪儿啊？”水秀十七岁，阎玉大她一岁，正好是姐姐。
　　“我不知道。”
　　“要不你回家吧，家里人等你不回，可能着急死了。”
　　“不，”阎玉执拗的说，“不杀十个人，我是不可能回家的！”
　　具体到底是几个，她也说不很清楚，大概也就是八九十来个吧！不过赵忠国该排在第一位，当然那个面相很文弱的日本人除外。
　　“姐姐，”水秀不依为然的笑道，“你我两个弱女子，能杀人？”
　　“天不助我，奈是天公不道。中国之大，不相信没有奇迹发生？”
　　“姐姐，你知道我没念过书。”水秀着急说。
　　“秀儿，我们应该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阎玉岔开话题说。
　　“我大姑家在老山里，姑父和几个表哥都是打猎的。那地方名叫王家屲，去他们那儿。
　　王家屲座落在太行王屋之巅，这里山大沟深，林木茂密，野兽居多，因而向来与外界隔绝。不是居住在那儿的人或是与之有亲戚关系者，一般极少有人知晓这个地名而涉足此地。
　　毕竟王家屲不是化外仙界，因而也不可能与山下的人家老死不相往来。水秀的大姑嫁到王家屲，赵忠国的姥姥家也在王家屲。
　　王家屲是个小村庄，合计不超过五七户人家，男女老少加起来至多也就是三二十人。据传说王家屲人均是守陵人的后代，守的是什么陵，他们只是听老辈人说过，伏虎山和卧牛山下埋着几位亘古时期的帝王，至于是哪朝哪代，皇陵还是王陵？已经无人知晓了。这些都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王家屲数代之前就已经绝了识字之人，所以先人留下的家谱也就成了无用之物，有些当火烧了，有些藏在附近山洞里，如日后有了识文嚼字之人再挖出来细看不迟。王家屲属阴湿高寒地带，不适宜作物生长，因而王家屲人多以狩猎挖药采集蘑茹等为生。山村不适宜居住生存，大多数人已搬往山下去住了，留下的多是无处可去投亲无门者或是除了打猎别无技能者下山也是枉然。
　　伏虎山和卧牛山有几处莫名的裸露山洞，或大或小，或深或浅。但凡有人兽误入其中，绝无生还者。因而村人畏之如虎，多远远避之。
　　日冠侵占中原之后，为保障大军供给，急需在太岳一带修建一座庞大的秘密军需仓库。条件是高山隐蔽偏僻、地面宽畅平坦、荒无人烟的地方当然最好。华北日军第一军司令香月清司中将把选址这一重要任务交给了他的下属金州县联队长犬养大佐。接到如此重任，大佐自然少不了和他的亲信翻译官地方通赵忠国商议。赵忠国听犬养把他的条件一摆，他立马想起他姥姥家伏虎山下那块风水宝地，那可真是狼不屙屎的好地方呀。建繁华闹市几无可能，做秘密仓库却再合适不过。
　　赵忠国说，他小时候去他姥姥家，舅舅领他去山间玩耍，指给他说，伏虎山下有一座山洞，深不可测，老话叫藏龙洞，听说里头有狼虫鬼怪哩，没事可不敢进去玩耍。
　　犬养闻说大喜，立即带人去实地勘察，地理位置他十分惬意，那个传说中的藏龙洞更是妙不可言，唯一让他不高兴的是这五七户人家。犬养向香月汇报了调查结果之后，香月在电话里将手一挥，叽哩咕噜叫道：“这个叫王家屲的，小小的地方，从地图上统统抹去就是！”
　　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一队日军围定伏虎山。在王家屲的山脚下支起十门迫击炮，炮弹雨点般地落在那几户人家的屋顶上，不消半个时辰，小小的王家屲便被夷为平地。王家屲成了绝户村，这中间自然包括赵忠国姥姥舅舅一家，不过炮火中还侥幸有人漏网。船工老水的女儿水秀的四表哥王小羊夜里上茅房，一炮被轰下崖沟，苏醒之后爬起来再看时他家和全村已面目皆非，成了一片片焦土。
　　十七岁的王小羊含着眼泪发誓要为父母兄长报仇，但他势单力薄，家中唯一的“遗产”就是一杆被炮弹炸毁了一截的土猎枪，如何面对凶惨的鬼子兵？
　　很快，日本人在无名河上架了一座可以走汽车的小桥，又在王家屲所在的伏虎山下修了条简易路，藏龙洞稍加修葺，便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天然军需后勤储备库。
　　水秀搀扶着阎玉进山到王家屲去找她大姑家，当然她们不敢走日本人修的大路，在似有若无的山道上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找到王家屲。
　　两个姑娘目瞪口呆地站立在曾经的王家屲小山村旁，面面相觑，欲哭无泪。幸好，躲在狼窝里的王小羊发现了她们，表兄妹相见，大家抱头痛哭一场。几人无奈，只好一同又去到王小羊藏身的狼洞里暂且安置下来。
　　王小羊是捕猎好手，白天悄悄出外逮个兔子捉个山鸡什么的，晚上点火烧熟了充饥。
　　不久，伏虎山军火库的哨兵发现了王家屲山顶上的目标。香月司令大怒，责令犬养带兵进山围剿，务必尽快铲除这个漏网的小鱼。
　　犬养道路不熟，自然不能乘夜上山。王小羊发现了搜山的鬼子兵，大家稍一合计，觉得此处不能藏身。
　　经过几天的修整，阎玉姑娘的身体有了很大的好转，虽然在山路上行走不是她的长项，但是勉强走几步还是可以的。
　　王小羊和水秀一左一右架起阎玉，出了山洞钻入草丛和密林之中，一路往更深的山野里奔去。
　　很快，犬养的人发现了这几个在山林里忽隐忽现的人影。联队长见壮不觉纳闷起来：说是一个小伙，怎么一转眼成了两女一男？
　　翻译官赵忠国更是奇怪，他在望远镜里看到其中一个女孩的头影，怎么越看越像他的表妹小阎玉？真他妈的出了鬼了，小丫头明明是跳进河里淹死了，如何又在深山里出现，难道是他眼花了或是做贼心虚不成？不过他没敢对犬养说其中一个女孩是他表妹，他和大佐外甥那事犬养过后还竖起大姆指夸他干得漂亮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听说这丫头又活了，犬养不大发雷霆扇他两耳刮子才怪呢？
　　三个青年虽然行走缓慢，但是有人做向导，专走捷径抄小道，又多是拣些林密草深的地方穿行。所以鬼子兵费尽周折，忙乎了半天，总是到不了他们近前。
　　恼羞成怒的犬养发话说：“活的不要，开枪的干活，统统死啦死听的有！”
　　主将发话，小兵乐得过过枪瘾，顿时枪炮齐鸣，惊起几只飞鸟，狼奔豕突。
　　王小羊他们加快了步伐，想尽快离开这一险地，走着走着突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下一滑，三人因为是互相搀扶着，所以两前一后，齐齐跌入一个没入草丛中的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