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交响曲（16）

　　“王老师，快来啊！出大事了！”诚俊站在二楼的教室过道上扯着嗓子喊。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王小宁刚迈出的步子退了回来，昂头问道：“什么情况？”
　　“醉酒！”又飘来一句。
　　王小宁抬腕一看，早上7:10分，这个时间不应该啊。心里这么揣测着，脚下也没停，三两步跑进教室。
　　“哇哈哈哈——”一阵阵哄笑中裹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在杂乱无章的桌椅中穿梭——不，准确地描述是东倒西歪，加上周围六七十名“看客”，好不热闹！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句“老师来了！”人群呼啦全散开了，只有“肇事者”依然在独舞。
　　“林立果，什么情况！”王小宁双眉倒竖，面色暗沉。
　　“王老师，哈哈哈哈，我喝大了，呵呵呵，小宁老师，我爱你！我爱死你了！”说着带着一身的酒气扑倒了王小宁的身上，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嘴里喃喃自语：“我真的喜欢他！”
　　王小宁拼劲全力撑着。这个丫头比她高出半个头，猛然扑来差点将她撞翻。
　　“白的还是啤的？”王小宁驾着林立果稳稳地来了一句。
　　“啤的！“
　　“酒量不怎么样嘛！诚俊，边好！”
　　“到！”
　　“诚俊去食堂打一瓶热水，边好收拾好林立果的物品跟着我，一会在我寝室会合。班里的事陶然指挥，马贝协助，胡图去找尚老师上课！”
　　王小宁扫了一眼教室，吼道：“怎么，戏还没看够呐？7:30了，桌椅乱了，人也想乱？马上进入状态，半小时后突击检查，违纪者给女生刷一次球鞋！“
　　“老师你偏心！“一个不怕死的男生弱弱地抛出了一句。
　　王小宁一瞪眼，教室里立即书声朗朗。只有陶然游走在课桌之间监督者。
　　王小宁放心地呼了口气，试了试身上的份量，咬着牙搀扶着林立果来到寝室。
　　这会儿她倒是安静了，只是呼呼地喘着气，脸烧得绯红，两条腿基本不听使唤。刚到王小宁的床边整个人便轰然倒下。王小宁给她调换了舒适的姿势后，就接过诚俊递来的热毛巾给她擦脸。
　　“边好你把东西放下先去上课，诚俊留下！”
　　诚俊满脸茫然，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为什么是我？”
　　边好朝诚俊使了个眼色贼兮兮地闪了。
　　“诚俊？“
　　“啊？”
　　“说说吧！”
　　“真没我事，虽说我平时活泼点，大家也公认我帅，但我真不是她的菜！”
　　“想什么呢！我问林立果怎么弄成这样的？你不是班里的‘百晓生’吗？”
　　“这您都知道啊，幸亏您的外号我没起，要不然——”
　　“你嘀咕什么那？”
　　“没什么，真没什么。您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喝酒？”
　　“我给您分析分析，现阶段作为初三的学生来说，无非两个问题可以折磨我们的神经系统，一，学习；二，爱情，不是，不是，是感情。”诚俊心慌地纠正道。
　　“行啦，别欲盖弥彰了，绕那么大一个圈就是想说她早恋了是吧！”
　　“英明！不过不是。”
　　“那是什么？”
　　“失恋！”
　　“还不是一样！”
　　“怎能一样啊王老师？”
　　“别贫了，失恋，喝酒，够出息的你们！”
　　“老师，能把‘们’字去掉吗？真的没我事，我是良民！”
　　王小宁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诚俊顺杆子就往上爬：“您看，说明您心里跟明镜似的！”
　　王小宁看着这个高出自己的小子故作严肃的表情，一肚子的笑爆炸了，笑的毫无形象可言。
　　可这一笑吓着了诚俊，他没见过这么奇葩的老师，不禁心生敬畏之心，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压顶在后头！”
　　王小宁擦去眼角的笑泪，指着林立果问：“跟谁恋的恋成这样啊？”
　　诚俊望着王小宁满脸为难。
　　“说吧，我不说是你告的密，就说是我猜的。”
　　“老师你觉得这个说法你信吗？”
　　“我不信！”王小宁坏坏地笑着。
　　诚俊极不情愿地说：“凡立明。”
　　“是他？是单相思呢，还是两情相悦啊？”
　　“据我所知，单恋！”
　　“那除了这对以外，咱班还有多少对情投意合的啊？”
　　“没多少，十来对吧，都比这对情况好！”
　　“把名单写给我。”
　　诚俊傻眼了，“王老师您不能这么狠啊！”
　　王小宁递过去一张纸，一支笔，一副不容置疑的威严罩在脸上。
　　诚俊心想：这回中彩了，嘴怎么那么快呢。回去之后还不被那哥几个给撕了才怪。
　　可面对王小宁她又不敢不交代，因为不坦白从宽，指不定她出什么招。自从落在王小宁的手里，诚俊可没少吃苦头，拔过草，修过鞋，在食堂煮过饭，王小宁收拾问题学生的方法花样百出色彩纷呈啊。诚俊从心底里惧怕，不能再丢人了，堂堂七尺男儿总被收拾在兄弟们面前尤其在姑娘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啊。也罢，兄弟们得罪了啊！
　　一想到这，诚俊刷刷刷写出一长串名字。
　　“回去吧，告诉尚老师，我马上到！”王小宁下逐客令。
　　诚俊怀着忐忑走了。
　　王小宁坐在床边，抚摸着林立果凌乱的头发，心生怜惜。花样的年华却被情窦初开所困扰，成长不易啊！掩好被角，王小宁把水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回到了教室。
　　教室里似乎很平静，但王小宁知道这七十多个孩子在观望，在等待她对林立果的态度以及处理结果。王小宁打起了太极。这次问题很具代表性，也很棘手。处理不好失去了孩子们的信任，不管不问又会引起家长的不满，更重要的是孩子们需要正确合理的引导。
　　破天荒，王小宁没有及时处理，而是搁置一边。
　　“同学们，我宣布——”
　　王小宁一出声，几十双眼睛闪烁着各种心思。
　　“我宣布今天月考。”
　　“不会吧老师——”
　　“不是明天才考吗？”
　　“林立果怎么办？”
　　“我还没复习好呢！”
　　台下议论纷纷，王小宁面无表情。
　　月考的事分散了大家对林立果的关注，王小宁心中却在盘算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自打从瓦岗小学调到金汇中学以来，王小宁没怎么消停过。像今天的状况此起彼伏，层出不穷。
　　报到的第一天，马书记递给王小宁两份点名册和成绩单。初二4、5两个班，74人、75人，共计149人，语文平均成绩40.62分，再到班级里一转，门窗玻璃没一块是完整的，前门板半拉拖在地上，卫生工具散乱一地，墙壁是花的，黑板倒是新的，就是讲桌剩下个木框架在那孤独的“吟唱”。
　　要带双班的语文，兼任二（5）班的班主任，还有两个班的地理课。王小宁觉得脑仁疼，校长的信任似乎有点过了。
　　她还未搞清楚自己如何“飞黄腾达”进入金汇中学的秘密所在，就已经陷入了不可预知的未来。
　　寒假一过，即刻走马上任。第一堂课就让王小宁惊出一身冷汗。
　　“同学们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小宁，是你们新来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稀稀拉拉的几个掌声，班里死一般的沉寂。
　　下马威?王小宁不动声色地心想。
　　王小宁放下书本，双手环胸，来了句：“怎么着，还要拜山门？说吧，要闹哪样？”
　　学生们一听来劲了。
　　一个瘦高个，笑起来俩梨窝的男生站了起来，说：“王老师，您哪个学校毕业的？”
　　“县师范！”
　　“啥学历？”
　　“目前本科。”
　　“谈朋友了没？”
　　“这是隐私，pass.顺便问一下，小伙子贵姓呐？”
　　“免贵姓诚，诚俊，多多关照。”
　　“诚俊？好，我记住你了！”
　　“别呀，老师，不带打击报复穿小鞋的啊？”
　　“诚俊你坐下，净说些没用的！王老师总得露两手吧，不然不能服众吧！”
　　“开门见山，我喜欢！那你说是来文的呢还是武的呢？”
　　“哇塞，老师您该不会练过功夫的吧！”
　　“想象力够丰富的嘛，不当编剧可惜了，我没拳脚功夫，也不打人。”
　　“先来文的。”全班起哄道。
　　王小宁激情饱满地吟诵了岳飞的《满江红》。念罢，掌声四起。
　　“凡立明，凡立明，凡立明”全班叫嚣着。
　　只见一位身材修长，面容俊朗的男孩极不情愿地被推搡了起来。
　　一首《念奴娇?赤壁怀古》声音高亢洪亮，气势逼人。王小宁心中一喜，没想到乡村中学还有这样的人才。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王小宁一口气背完，孩子们张大嘴巴鸦雀无声。
　　“屈原的《离骚》”凡立明说道。
　　这都知道，王小宁赞赏地看着凡立明。
　　“记性好罢了！”凡立明冷冷地说。
　　“谢谢夸奖！”王小宁毫不在意。
　　“文的没劲，来武的吧？”有人提议。
　　“好啊，有乒乓球球拍吗？”
　　“就比这个啊？楼下有台。”一阵起哄。
　　“您先请！”诚俊说道。
　　“慢，什么都要讲规矩，对吧，同学们？“
　　“对！“异口同声。
　　“现在上课时间，室内课改为室外课总得有几点要求大家要做到。一，排队有秩序地安静下楼；二，分组有序地观看比赛；三，班干组长负责场内外秩序；违反纪律者，看见没有，班里的烂桌子负责修好。同意吗？“
　　“同意。”声音比刚才小了很多。
　　七十多人秩序井然地来到了球台旁站好，校长室的马书记忍不住探头，心里嘀咕：“小王什么时候带体育课了？”
　　王小宁脱下皮鞋，从人群中的一个女生借了双球鞋换上便执起球拍热气身来。球台的那头却在争论不休。
　　“边好上，你稳当些！”
　　“不，胡图上，他球技好，善打短球。”
　　“边好。”
　　“胡图！”
　　正争着着，凡立明拨开人群道：“我上！”
　　石头、剪刀、布。凡立明发球。凡立明稳住下盘，左手横握球拍，右手轻握球，眼睛直视前方。
　　球轻轻抛起，左手球拍一削，球打着旋飞过网去，王小宁欺身上前，球拍立正一挡，球又弹了回来。凡立明就势一抽，球回力反弹。王小宁后退左侧一个海底捞月将球救了回来，凡立明一愣神的功夫，球擦边沿落下。
　　“好球！”一阵喝彩。
　　“耶！”王小宁一点不吝啬自己的高兴。
　　凡立明吼道：“再来！”
　　接下来几局，王小宁输了，而且输的很惨很不体面，她脚上的鞋并不合脚，捞球时动作大了，脚下一崴，摔得是四仰八叉的。
　　四周的学生尴尬地看着凡立明。王小宁龇牙咧嘴，左手一撑，右手顺手抓住球台的边缘，缓慢地站起来，斜瞄着凡立明：“你小子，够狠的啊，继续！老娘我还就不信了！”
　　“你就那么想赢吗？”
　　“当然，不然您们不服我啊，那谁来管你们！”
　　凡立明听完，放下球拍：“我听你的！”
　　也许是震惊，也许是好奇，也许是触动，王小宁无厘头的一闹，让一帮学生沉默了。
　　一群学生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教室，扔下王小宁原地犯傻：就这样啦？
　　一周不到，“老娘“的外号弥散开来，因为乒乓球赛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罚！王小宁没有痛哭流涕感动一塌糊涂，而是一阵雀跃跑进教室兑现自己的规矩。观赛时有违纪的，有渎职的，在她的监督下自带工具将烂桌椅进行维修。女孩子也有没留情面。于是大家说她翻脸比翻书快，更年期提前，自称“老娘”再合适不过了！
　　“老娘”王小宁以非常手段顺利接手了初三（5）班，几天下来，她就知道班里的头是谁了，擒贼先擒王，收治了“王”剩下的几个小虾米翻不出什么大浪花来。
　　虽说大局已定，但这帮孩子时不时还会给她制造些“惊喜“，上课时吃东西，喝水，斗地主，这还是轻的，严重的见血的都有。
　　王小宁常有种错觉，每次进教室总感觉是“野兽”出没的丛林，一个个青春躁动的孩子身上充满了叛逆不羁的细胞，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和成长。她无法目测每个人的未来，但她想尽全力去保护这些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小野兽，以免他们的小爪子伤到自己也伤到别人。
　　林立果的事过去了三天，因为王小宁的冷处理，大家也就不再八卦了。
　　只是林立果一见到王小宁就躲。杏儿见此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学生的事别那么上心，尤其是他们的私事。你瞧，你那么照顾林立果，她跟你说过半个谢字吗?”
　　“心里有感激就行了，何必计较说没说出口，是吧？”王小宁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啊就是感情用事，吃亏不知在哪天！”杏儿微责道。
　　王小宁一脸傻笑：“吃什么亏，难不成他们还能把我卖了不成！”
　　两人正说着话，单文走进王小宁的寝室，三人立刻尴尬起来。杏儿先开口道：“有事啊？你们聊，我出去打饭了。”临了，还不忘抛了个眼色给王小宁。王小宁回瞪一眼，杏儿一阵贼笑。
　　“单老师有事吗？”
　　“也没什么。就想问问你还习惯这里的工作吗？没遇到什么难心事吧？”
　　“没有，没有。挺好的。”
　　“别那么客气，都不是外人。”
　　王小宁听了这话一愣神，满脸反感。单文见了赶紧改口“都是同事，彼此关照应该的。”
　　王小宁不悦地说：“既然如此，谢谢单老师的关心，没其他事的话我要去食堂了。”
　　“去吧，我也有事。”单文心里的话到嘴边又被噎了回去。
　　单文回到顾明宇家。顾明宇是他的表姐夫，俩人脾气相投，没事就喝上两口。
　　顾明宇看见单文耷拉着脑袋心里就猜着了几分。
　　“又没说成吧！”
　　单文点点头。
　　“来，喝两杯，你姐菜都炒好了就等着你吃饭呢！”两人坐到小方桌前闷头喝起酒来。
　　“小文呐，不是姐夫说你，你太冲动了，王小宁调动的事你就不应该插手，一万五千块钱不是小数，你倒好，好人好事做了，人家还不知领谁的情。”
　　“姐夫，别说了，”单文一仰头一杯白酒吞了下去，眉头紧皱。
　　“小文，你姐夫虽说话难听，可是是事实，你得跟她把话挑明了，不好意思的话吃亏的是你自己，你存这点钱容易吗？要不这样，我去说，探探她的心思。不行，就让她还钱，不能让她白白占了便宜。”表姐曹明华忍不住劝道。
　　单文没吭声，埋头啃着鸡爪。
　　“不说话代表你同意啦，明天我就找机会把话说清楚，不然这钱打了水漂，便宜了那丫头。”
　　顾明宇冲着单文点点头表示支持，单文沉默以对。
　　食堂的人很多，师生混在一起，各取所需。因为是乡村中学，伙食很差，尤其是学生，生活费有限，荤菜买不起，基本都是素的，个别的菜里偶尔见到几丁点肉，对孩子们来说都是美味了。诚俊捧着个大瓷缸，拿着勺子不停敲着，看到王小宁打身边过，赶紧伸头瞧她的饭盒。
　　“哇，老师好奢侈，红烧鸡腿哎！”诚俊的眼里冒着蓝盈盈的光！王小宁会心一笑。
　　“王老师，你看看我的饭盒，看见油星了吗？”诚俊边说边吞着口水。
　　“给你，一天不见荤馋的就跟黄鼠狼似的。”
　　王小宁挑出鸡腿给了诚俊。这小子乐开了花，屁颠屁颠地跑了，生怕王小宁再要了回去。
　　“你们班的孩子没大没小的，你少搭理他们。“杏儿嚼着脆骨含糊地说道。
　　“还是孩子，跟他们计较什么，再说，谁也没规定学生见了老师就得毕恭毕敬对吧？”
　　“搞另类在这小地方不好，前卫过头，老教师就要说三道四了。”杏儿好心提醒。
　　“想你这段时间管理孩子的方法，往好了说是民主，往坏了说，那就是放任自流。”
　　“有这么严重的吗？”
　　“你说呢？”
　　“夸张了吧！孩子不是挺好的吗？心情好，学习成绩也在提高，纪律也不怎么让人操心，几个班干就能游刃有余。”
　　“你怎么不说那些调皮捣蛋的呢？给你捅了多少篓子了！”
　　“孩子哪有不犯错的，只要不是原则性的，不是违法乱纪的，犯点小错有助他们成长，有助他们抗挫能力的形成。人不轻狂枉少年，说的就是他们这个年龄！”王小宁龇着牙做着鬼脸。
　　“总有理，说不过你，吃饭！”杏儿狠狠地说道。
　　王小宁拦腰搂住杏儿，头埋在她的颈窝，撒娇道：“知道你担心我，我错了！”
　　杏儿咬着后牙槽说：“真拿你没办法！”王小宁赶紧转移话题到：“你和肖俊什么时候办事啊？”“快了，就是离得远了些，见面不方便。”杏儿颇无奈。
　　“对了，见到你的白马王子了吗？你们失去联系可够久的了，这人也是，消失的倒彻底。算怎么回事。”
　　“不提了，我和他也没怎么着，谈恋爱都算不上，顶多就有些感觉，这就得让人家对你负责呀！”
　　王小宁违心地否定了自己对冯晨阳的感情。一切皆因他的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让原本就不踏实的王小宁在感情上打起了退堂鼓。她一贯的思维是不付出便不会受伤。但她哪知冯晨阳已经走进了她的生活，也激起了她对爱情的向往，只是爱情的男主角缺席挫伤了她薄弱的神经。有的时候她差的就是那份爱人的勇气，因为她的字典里总是付出，当她无法给予别人任何东西时，往往就选择了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