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秦丞相探监大理寺

　　岳元帅到得京城之后，立刻着张宪、岳云二人寻找客店落脚。有最后一拨宣旨太监头儿进前言道：
　　“岳元帅不必寻找客栈，朝庭早为三位将军安顿好了。”
　　岳飞未见有此先例，心中不解，不禁问道：“安顿好了？什么安顿好了？安顿在何处？”
　　“元帅且跟我等一同前往，不时便到。”
　　宣旨太监说罢，把手一挥，十二路宣旨队伍悉数跟来。此前皇上派来的十二支宣旨人员，每支队伍是一十二人，十二乘十二，共是一百四十四人。这一百四十四人这一路和他岳鹏举是不即不离、不远不近，仿佛像是卫队又像是押解犯人的牢头捕快狱卒等。他们当中除了有几个像模像样的在皇上身边做事的宫庭太监之外，其他分明统统就是些彪悍粗犷而又身怀绝技的禁军卫士。看那块头、走姿和眼神，哪个像是被人割了JJ的阉人？
　　按说送了金牌宣了旨就算是完成了任务，若是错过时辰大不了在附近驿站住宿一夜，第二天即可开路走人的。可是他们不但不走而且还在岳家军军营前后左右支起了帐篷，生火搭灶埋锅造饭。岳飞和岳云张宪仨人刚一起身，这一伙人立马紧急集合，锅碗盆瓢、帐篷炉灶也不要了，或前或后，一路陪同跟随岳家父子三人一路到了临安城。
　　宣旨太监头前带路，宣旨队伍一路小跑，不一时便到了一个去处。岳飞抬头一看：大理寺，三个大字赫然在目，高悬门楣之上。衙门洞开，两旁有十数位卫兵荷枪执戟左右站定，岳飞刚要分辩时，被宣旨队伍中的壮汉从后踊来，岳飞等收煞不住，一鼓脑儿被卷进衙门之内。
　　“大胆放肆！何人在此喧哗？”
　　随着声音，走出一位官吏。岳飞一见，心中稍宽，他和此人不是很熟，但是见过一两面，大家都叫他莫起斜（万俟卨），岳飞刚要招呼，只听莫起斜一声大喊：
　　“拿下！”
　　秦桧摇摇手说：“我知道你岳飞不怕，你不怕可是我怕哩！不过岳元帅呀，咱事先把话全都说清楚，免得你跑阴曹地府满世界告我老秦的状，好像是我把你害死了。”
　　其实这阵，岳飞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一连三天，绳捆索绑，又饥又渴，都到这时候了还顾得那许多？趁秦桧说话的份儿他已经大块朵颐，吃了个多半饱，张宪、岳云两个年轻人更是不消说。岳飞拍拍胸脯子说：
　　“丞相说哪里话？我岳飞为保大宋江山，风里雨里，浴血奋战，不避刀枪水火，北方挞子奈何不了我，我朝岂会有人要将我害死？”
　　秦桧笑道：“岳元帅，这正是你的忠厚憨直之处，有人利用你的忠心，欲将你置于死地，如今你还蒙在鼓里。”
　　“何人害我岳飞？”岳飞放下筷子，睁大双眼。
　　“除了我还有谁？”秦桧用眼神示意岳飞猜猜看。
　　丞相的上头就是皇上了，这个简单的问题傻瓜也懂了。但是岳飞却仍旧有些犹豫，他摇摇头说：
　　“人常说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吃完饭杀厨子，如今这驴子拉磨正欢，河还没过雲，饭也才吃了一半，总之国家正在用人之际，为何便做出这等蠢事？何况还是一国之君！”
　　“岳飞你错了！”秦桧指正道，“等到卸了磨、过了桥、吃饱饭，一切全完了。”
　　岳飞不解，疑惑地眼瞅着这位奸诈狡猾、多才善辩而又满腹经纶的前朝状元、当朝六部之首的秦桧秦丞相，半晌不知是摇头好还是点头的好？
　　“岳飞你想啊！”秦桧补充说，“等到你直捣黄龙，扫平北蛮，迎回二帝，大功告成之时，也就是天下大乱之际。你想过没有？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可有二日，大宋朝突然出现了仨皇上，你说这不是乱了套了吗？”
　　“依丞相的意思？”岳飞犹豫道。
　　“我没意思，在皇上面巃我不过是一条狗而已，我只依皇上的眼色办事。”秦桧斩钉截铁说，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丝毫也没有尴尬或是自惭形秽的表情。
　　“皇上怎么说？”
　　“为避免那样的事情发生，皇上当即产断，才要决定取你的项上人头！”秦桧做了一个刀往下劈的手势。
　　岳飞慨然道：“君叫臣死臣不死不忠，飞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个不消说。”
　　“岳元帅可知，这正是我今天来此和你详谈的目的呀！”
　　“丞相有话但讲无妨。”
　　“岳元帅，咱简短截说，我这次前来就是向你传达信息的。皇上已经定了你的死刑，我只不过过来给你说一声。”
　　“既然定了说不说还有何用？”
　　“关系大了，元帅请听本相说于你听。”
　　“好，我听着。”
　　“死有三种死法，第一种是，元帅父子将帅三人只要在认罪书上签字划押按上手印，我保证你们三位好吃好喝，不受丁点儿罪，只等受死罢了。第二种是，元帅父子你们三人拒不认罪，皇上仍旧下令将你们处死，这种死法反倒干脆。第三种就是我们大家极不想看到的，你等不服法认罪，皇上又非要让你们承认不是他下圣旨结果你等性命，而是你们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于平民愤。所以，你们如不服不认，就使用各种刑法，翘开你们的嘴。岳元帅，我说完了，你们推敲一下，该选择哪种死法的好。”
　　至此，岳飞已经完全明了这个朝庭是非要结束他的性命不可了。只是死无足惜，可惜的是壮志未筹身先死，扫清胡虏、光复山河之梦就要付诸东流了。
　　岳飞站起身来道：“要杀便杀，何来那么多的说项？”
　　秦桧也跟着站了起来，劝道：“岳飞呀，我比你年长十来岁，勉强充当你的哥哥也是可以的吧，听老哥我劝你几句，还是认了吧！”
　　岳飞冷笑道：“杀头容易，认罪不能！想要我岳飞说出半句违心的话，除非日从西出。”
　　秦桧又说：“我知道你岳飞是条汉子，尽管杀你岳飞并非我的主意，可是以后的事你知道吗？”
　　“以后的事，以后能有什么事？”
　　“百年、千年之后，你岳飞将成为驱胡抗金、为国为民的大英雄，而我秦桧则成了十恶不赦的奸相、叛逆、卖国贼了。”
　　岳飞闻言哈哈笑道：“人在做，天在看，是好是坏，是忠是奸，后人自有定论，我们各自咎由自取罢！”
　　秦桧不依道：“我做什么了？我难道就没有难心壮志了？十八岁进京考上状元，不久又随二帝被金兵掳去北地受苦。我能从虎口脱险回来，是因为金兵需要一个传话捎信的，我干什么了我？”
　　岳飞冷笑道：“你干了什么你清楚？在你之前有李纲丞相、宗泽宗留守，官职不比你低，名望在你之上，人家可以留史千古，你为什么要遗臭万年呢？”
　　秦桧叹道：“好我的岳兄弟哩！人比人气死人，马比骡子驮不成。我一唯君命是从、只求苟安不爱惹事的乱世小宰相，处世不同，人各有志，你怎么可以把我去和李丞相、宗留守那样一类的人物相提并论呢？”
　　“你是不敢比，因为你的肚子里藏有四个个字。”岳飞不屑道。
　　“哪四个字，愿闻其详。”秦桧欠身问道。
　　“贪生怕死！”岳飞眼睛望着别处。
　　“老弟呀，这你就不对了，蝼蚁尚且惜命哩，何况人乎？爹妈生我们一趟不容易啊，我等岂可不爱惜自己的小小性命？我倒要问你一句，难道你岳飞真就不怕死？”
　　“怕死？”岳飞仰天哼道，“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国之兴也！如果大家都像你秦桧秦丞相一般，大宋灭亡指日可待！”
　　讨了个大大的无趣，秦桧方知这一问既多余又太愚钝，愣怔了半天，方才想起有正事要办。随之摸摸索索从袖筒里掏出一卷事先写好的文字，双手递给岳飞说：
　　“岳元帅，东西反正是我替你带这儿来了，你仔细瞅瞅看着办吧！老哥还是那句话，识时务者老老实实在上面签字画押，只等天子降旨择日杀头。若是吱吱唔唔，如同前日一般违抗圣命，不肯就范，不是我吓唬你们，你等三人就听候好消息吧！”
　　说罢，秦桧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秦桧一走，岳飞打开那张字纸一瞧，只见上面写道：
　　“认罪书”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以下内容是：“罪臣岳飞，男，汉族，河南汤阴县人氏。该岳向来徒有精忠报国之名，并无丝毫筐扶江山社稷安抚黎民百姓之心。借讨伐金虏为名，行包藏祸心之实，将官军命为岳家军，偌大一支皇家部队，仿佛就是我姓岳的看家护院的庄丁。此其一也，军中大肆网络亲信，排除异己，收降纳叛，将士只知有岳飞，不知有圣上，这是二。岳飞治军，野蛮霸道，非打即骂，队伍中被打死的、自杀的……”
　　“妈的，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岳飞气愤地将字纸扔到地上，恨恨斥道，“似乎叫他们这么胡乱编造一通，难道不成我岳飞倒成了十恶不赦的民族罪人了！”
　　好半天一直闷头吃饭不哼一声的岳云在旁言道：”爹爹，且不管他，吃饭要紧，吃一顿算一顿吧，谁管他明天是死是活哩！”
　　张宪也道：“元帅，奸相要杀我们，啥鬼点子想不出来？横竖是个死，就由他去吧！”
　　岳飞不忍，叹道：“早知如此，就不该带你们俩来。陪着我，搭上两条命，年纪轻轻的，正是为国出力的好时候，实实可惜了。”
　　岳云道：“我陪着爹爹一块刑场赴死，我高兴！免得爹爹到时独自上路一人太孤单。”
　　张宪也道：“能和元帅一块死，是我张宪的造化，元帅不要可惜。人生一世嘛，早死晚死都得死，不过有一点……”
　　“张宪你说。”岳飞扬扬手。
　　“金挞未除，国仇未报，半壁河山落入蛮夷之手，我心犹不甘！”张宪一拳砸到小饭桌上，桌子上的杯盘碗筷也跟着激烈地晃动起来。
　　刹时，三人一起陷入久久的沉思之中。
　　王佐带领一千人的小部队昼夜兼程往临安进发，队伍虽小，但毕竟是荷枪持刀的兵勇，在战乱的年代就算是再不起眼也会给沿路居民造成不小的恐慌抑或是走露风声。王佐稍一思索便将这一难题化为乌有，队伍划整为零，每队由可靠的将士带队，化妆成小贩、脚夫、乞丐和离井背乡的难民等。规定好集合地点，行军途中发生任何问题均不可暴露身份以及行军目标，违令者斩。
　　军中将士对于王参军的这一举一动皆交口称赞暗竖大姆指，并且不由纳闷：心说这个老王哩，岳元帅在时他既不显山也不露水，仿佛就像是隐藏在深处的一个老谋深算的高手。岳大哥一旦离开，他立马走上前台，挥洒他的才干，显示出极强的组织、策划与领导能力。当然这之前王参军也非是不名一文，由于他的足智多谋，料事如神，也曾帮岳帅出谋定计，由其是在计收双枪陆文龙之后，让金兀术鸡飞蛋打两头空，吃了一大亏，故才有赛军神之称。
　　王佐表字一个珏字，字文成，祖籍山东临沂人氏，与诸葛孔明同乡。虽无武侯经天纬地之才，也有惊世骇俗之能，向有世事造英雄是也。
　　王佐王文成自幼丧父，寡母含辛茹苦将他姐弟二人拉扯成人。并供他读了几年私墅，精通文墨，写得一笔好字。十二岁那年有一道士化缘，到了他家，不经意间打量了小王佐一眼，突然惊道：
　　“此子造化非浅，可随我上山否？”
　　王母自然不允，说：“你这道长，化缘只管化缘罢了，还要顺便拐带人口。我家珏儿虽居破屋陋舍，总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土窝，好歹有口饭吃，如何能跟你上山出家？”
　　道士五指并拢拱于胸前，頜首言道：“施主此言差也，人生在世全凭一个缘份，自古道有缘才有份，善缘恶缘皆是缘。你家少年若跟贫道上山修行，将来必会成就一番伟业，若是赖在在家中，碌碌无为，成凡夫俗子，耽误了青春，有何作为？还望施主三思。”
　　王寡妇还要说话，未料女儿却抢先说：“母亲，自古船头跑不出千里马，温室里养不成万年青。既然道长说弟弟是个可塑之才，不如就让他出去闯闯好了，强似在这穷乡僻壤，了此一生。”
　　姐姐王玫，花容月貌，虽不识得几个文字，但工于心计，巧嘴如簧，家中当得多半个家，家中主事向来是弟弟惧她七分，母弟让她三分。
　　八年之后，王佐学成下山。此时母亲早已去世，姐姐王玫也不知去向。有人说她嫁了个白面书生，书生考取了状元，带她上任享福去了。又有人说，他的姐夫、姐姐被北人掳去，不知所终。总而言之，他的家已不存，所谓出家无家大概也是这个道理吧！王佐闲得淡疼，无事可做，时逢杨么起兵，他被请了去，封为车骑侯。再后来，岳元帅奉命清剿匪患，他与岳飞相遇，言语之间，方知其人才是他所终生追随的靠山。因而投奔在岳飞帐下，并与岳大哥结拜为兄弟。
　　如今大哥有难，他决不能袖手旁观。他要拚死相救，否则大哥没了，他空活在世有何用？
　　王佐的部队在临安城西湖边一座小镇上陆续会齐，加上先前牛皐带来的二十位兄弟，共是一千零二十人。牛皐欢喜说：
　　“王哥你真料事如神呀！大哥一来就被狗日的们关起来了，我正愁眉不展哩，你带队前来我可就放了心了。”
　　王佐道：“兄弟探听到的消息如何？”
　　牛皐见问皱眉说：“王哥你知道我对临安城一点不熟悉，全仗冷家二兄弟了。如今只知道岳大哥他们被关在大理寺的死囚牢里，别的一概不清楚。”
　　王佐说：“牛兄弟赶快替我联系一下，明晚带我去见冷氏二兄弟。”
　　“不用等明天，听说哥哥来，我俩早等不住了，紧跟着牛哥哥就到了这儿。”
　　王佐听说回头一瞅：正是冷月明、冷月朗二位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