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欲言又止

　　No.11
　　现在，短发的叶溪迎来了和李辉京一样高大帅气的吴桐，还是来抢媳妇的，说得让人耳热呢。
　　说也奇怪，这两年叶溪让自己脚不沾地地忙，偶尔的噩梦惊醒还是一下子想到吴桐，棍棒、疾驰的车、诱人的黑水，这些画面常吓得她手脚发凉，却从没有想到他会可能喜欢上了别的女孩。这是因为自信呢，还是因为自己没到考虑婚嫁的年纪呢？叶溪也不明白。她就是这样直觉地认定吴桐不会辜负她。
　　“还抢呢，四百三十一天没你的信，是想扔掉不要了吧？”叶溪从手机上找出便签，上面用红色笔醒目地记着吴桐失去音信的日期。
　　吴桐两手抱住了头，半晌又不说话了。
　　叶溪嗔怪道：“又钻闷葫芦，别介，我最受不了这个了。我给你的留言你都看了吧？快说快说，这些天你到底怎么了？连亲戚朋友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你去了哪里？”
　　吴桐头埋得更深了，直接触到了膝盖。
　　“你是做了什么不好说的事？找了小师妹？体育学院学排球的大长腿，学体操的玲珑美，你是万花丛中迷了眼了？”
　　“瞎说。”吴桐瓮声瓮气地反驳，嗤笑一声，“从哪儿弄些风马牛不相及的。”
　　“吊胃口，卖关子，摆造型，放烟幕弹，一年不见，你有长进了啊。”叶溪看他纠结，故意夸张地扳着指头试图勾起话题。
　　“我去上厕所。”好家伙，人家把包从肩上褪下，撒腿走了。
　　叶溪感到茫然，见面快一个小时了，不是含糊应着，就是故意逃避，这人很明显是摊上了大事，不然不会玩失踪，他不舍得。到底是什么事呢？
　　“急什么啊？等我喘口气着，心还扑腾着呢。你是民警叔叔啊？审案子哪？”吴桐回来了，前半截说得貌似轻松，后半截说着说着，声音忽然一下子就低了，小了，然后又不吭声了。
　　古怪。
　　他们坐在长椅上，居高临下，看着树上的鸟，天上的云。叶溪接了同学的几个电话，也嘱咐了请假的事。
　　“晚上还回来吧？”话筒里传来吃吃地笑，想也知道那帮叽叽喳喳们暧昧的心思。
　　“有一个不给我留门的，就等着今晚我做她的天敌吧！”叶溪挂了电话。
　　吴桐又起身说：“我去买吃的。”就站起来下了石阶。
　　“吴桐！”叶溪喊了一声，吴桐背对着她一挥手，大跨步走了。
　　“这里你没我熟啊。”叶溪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但他是个男人，从小都是他在前面带路，拦着干嘛呢。
　　叶溪一点儿也不会怪他没说“等我回来”，这样的客气，在他们之间早已经不需要了。她转头看了看亭上的“相知”两个字。是啊，这是相知才有的默契。
　　过了几百天，我们之间的距离没有变呢。
　　No.12
　　忽然响起了《好久不见》的音乐，是吴桐的，叶溪从吴桐包里找到了电话，来电显示是“妈”。叶溪迟疑了下，把电话放下了。
　　又响，又响，那伤感的音乐都已经让叶溪鼻子发酸。
　　不会有急事吧？要不，接一下？
　　“春浩！派出所的事行了吧？怎么不回话来！”吴桐妈妈急唠唠地问着，她的直性子一句话就表露无疑。
　　派出所？
　　叶溪一时愣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春浩，到底办利索了没有？我可是定好了这里最好的饭店，你终于自由了，这个坎算是熬过去了，咱们一家怎么也得庆祝下。”
　　叶溪听着，脑瓜变得迟钝起来，怎么也转不动了。什么？终于自由了？是案子？
　　“喂……喂……你说话呀，说句话，怎么了？可别吓唬我。喂……喂……”吴桐妈妈急起来了。
　　不回话婶子该想到天边去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不在跟前，那心可是悬着的。
　　“哦。您好。”叶溪不想说自己是谁，，他们已经瞒了自己这么久，婶子要是知道电话这头是叶溪，恐怕得抽自己嘴巴子了。“吴桐不在，回来让他给您回话吧。”
　　“啊？”对方一惊，“那你是谁……”
　　叶溪挂了电话。
　　她坐不住了。从座位上站起来，才发现腿都有些麻了。她龇牙咧嘴，一瘸一拐地在原地转圈。
　　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事？吴桐到派出所干什么？打架？可能，有人就喜欢找体育系的大块头去给自己站场。交通肇事？也不是没可能，他已经拿到了驾驶证，开车有个意外也难免。还可能是干什么呢？
　　叶溪觉得凉风从身上过，却不是昨夜的舒爽，而是在热辣辣的太阳里透着寒意。她缩起了脖子，抱住了肩头。
　　No.13
　　“刚出锅的油旋，跑了一路有点哈气了吧，快吃！”吴桐把纸包递给叶溪，一边从手提袋里拿出两杯果汁，“要不，我们去店里吃吧，这样太简单了。”
　　“别，这样就怪好。满大街是人，我嫌吵得慌。”叶溪吃着油旋，“快给你妈回电话吧，打来有一会儿了，我接了。”
　　“我妈？她说什么？她没……没说什么吧？”吴桐嘴里磕绊起来，拿起电话翻看通话记录，口不择言。
　　“派出所！”叶溪喝着果汁回道，她说得极像平常的痛快样，眼睛却眨都不眨地望着吴桐的脸，想看看他的反应。
　　“哦……”吴桐重重地垂下了头，把正要回拨的电话返回，半晌没搭声。然后，他又满血回归一样甩甩头，使着嘴劲说：“也好，坦白吧，不说出来，我得憋死。”
　　“吃完吃完，趁着软和。”叶溪拿果汁塞到吴桐手里。“已经七拖八拖了，何必急在这一时。”
　　总算要开讲了，她忽然又不敢听了。
　　但是，看到吴桐张嘴愣在那里，她又意识到自己的话是不是传递出了猜疑和嫌弃。
　　“边吃边说行吧？”她拽着吴桐坐在石阶上。
　　“我要是说了，你从这就会瞧不起我了。”吴桐又开始纠结。
　　叶溪看着吴桐的眼睛，轻轻地说：“吴桐，我不做无用的承诺。你注意到中午在美术馆门口陪着我的那个学姐吗？她叫尤曼，是咱们的老乡，去年冬天一场车祸赔上了她爸妈的命。”她沉吟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还有比失去生命更无法挽回的事吗？”
　　吴桐泫然泪下，他把头埋在腿上，抑制不住地抖动着肩胛骨。叶溪放下食物，也把吴桐手里的果汁拿下来，抓住了吴桐的手臂。
　　“有，我失去了我的理想，一样无法挽回！”吴桐喑哑着嗓子说出了这句话，“我理想的事就是完成学业，娶你，永远在一起。可是，老天爷嫉妒我啊，捉弄我啊，把我从云端里一脚踹下来，让我再也无法抬着头站在你面前。我想忘了你，想永远不见你，想随便找个什么人代替你，但是，我试过了，我真的很苦地试过了。我忍住不回你的留言，却止不住天天把你的留言读一百遍，去你的群里看找你的消息。我强撑着不来找你，却止不住天天想你。要不是昨晚看到有人要和你表白，我还会再继续保持消失。但是我昨晚一夜，一整夜没合眼，满脑子都是你被人拉着走，却回头等着我，看着我……”
　　叶溪开始还能拉住那胳膊，但它忍不住抽走了，在空中挥舞。后来，吴桐整个身体都从石阶上立起来，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
　　“我差点儿成功地忘掉你了，可是李辉京来了。我把那部片子反复看了无数遍，是他的情节我就着了魔地看。我一直就是他啊，他中学才认识千颂伊，我从小就认识你了……可是，他永远可以是自己，我却不是以前的我了。我现在是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理了他的发型，修了他的眉型，可是就算再像他，我也已经不是他了。”
　　吴桐一口气说了这些，似乎很累了，全身软软地跌坐下来，胳膊压在膝盖上，两手垂着，想捧起什么，又颓然放下，头也扭到另一边去了。
　　从见面开始压抑至今，性格爽直的叶溪做了最耐心地等待，现在，她终于忍不住着急了。
　　“吴桐，到底是什么让你这样贬低自己？”
　　“你也说了，要说出来的，你压抑成这样，说出来不好吗？”
　　“你不好受，我也不好受啊！这一年多，我天天泡在画室里装学霸，什么聚会也不去，不就是为了等你吗？”
　　“别折磨自己了，派出所是怎么回事？嗯？说说看，你现在不就在我眼前吗？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你躲着我，不就是担心我介意吗？也许我没那么在乎呢。”
　　这样再三地劝，加上拽着胳膊摇晃，吴桐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头尾。
　　简单地说，就是那个寒假开学后，吴桐和同学致人轻伤，被判有期徒刑六个月，缓刑一年，由户口所在地派出所监督执行，学籍也取消了。
　　细致点说，吴桐的好哥们黎江川是江州当地的，一天约吴桐和他做伴去姐姐家。黎江川说姐夫花心，姐姐赌气回娘家了，做弟弟的去帮着拿点换洗的衣服。谁知他们拿钥匙开门一看，那姐夫和另一朵花在家。黎江川气疯了，拽着姐夫就开打，吴桐怕黎江川吃亏，就抄起拖把助了阵。只当是家庭内部矛盾，没想到法医一鉴定，那姐夫髋关节脱位，手部骨折，轻伤！俩大学生就犯了法，被告上了法庭，对方还死活不调解，扬言要毁他们一辈子。判刑，附带罚款，这对兄弟就成了中途弃学的罪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