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忽然到来的男友

　　No.3
　　辉京？吴桐真的像辉京吗？
　　拥挤的公交车上，叶溪靠窗坐着，对吴桐和李辉京做着比对。李辉京是韩剧《来自星星的你》中的男2号，他从中学起就喜欢女主角千颂伊，一直把千颂伊当准未婚妻呵护着。吴桐呢？
　　尤曼学姐提到的那件事发生叶溪大二的时候，尤曼大四。
　　那是暑假前夕，毕业生们都在忙着告别，校园里那巨伞般的芙蓉花树笼罩在雨雾一样的离别气息中。
　　《来自星星的你》刚刚经历了热播风潮，打开手机，铺天盖地都是此剧的图片和各种口水文字，周围的服装店里也摆满了明星同款的衣饰。
　　吴桐来了。
　　油画系的马齐鸣老师正在省美术馆举办题为“厚积•薄发”的师生油画展，展出毕业生和老师的创作成果，这也是老师送给毕业学生的一份独特礼物吧。马老师曾经给叶溪家所在的蒙阳县县府招待所画过一幅羊毛壁毯，题为“蒙阳春来早”，所以，叶溪就因着故乡和马老师有了一种心理上的近乎，主动来现场维持参观秩序。
　　“喂，叶溪，太假了吧！真不知道你还有哪句话是真的！亏我还热心撺掇常征师兄约你！上哪儿找你这样的铁姐们……”舍友白晓辉在电话里冲气十足地打着机关枪。
　　叶溪一头雾水，几次插不进话去，眉头都皱起来了。尤曼在一边静静地注视着她。
　　白晓辉总算入了正题：“来了个大帅锅，找你的！乖乖，搞得自己跟李辉京似的，发型，衣服，表情，哪儿哪儿都像，整容了吧？我还以为是来追我的呢，瞎激动半天。他是谁？你什么人？！”
　　“啊？找错人了吧？你妹我可是明明白白光棍儿一条，咱宿舍一二三脱单，才轮到我老四呢！”叶溪豪情万丈地回答，以示对被冤枉的不满。
　　“滚吧你！人家都说了，是你男朋友，从老家来的！你给我说老实话，是不是指腹为婚的那种？”电话那头爆发了一群女孩忍俊不禁的笑声。白晓辉几乎是喊着说：“现在他可去美术馆了啊，不想见的话就早打算吧！”
　　叶溪僵在电话这头，心里刮起了飓风，白晓辉还在说什么常征师兄，她也不再答应了。
　　怎么会不想见呢？
　　这一天，她等了很久了。
　　No.4
　　五十四分钟之后，吴桐终于找到了美术馆。
　　白晓辉没夸大什么，他染了栗色的头发，烫成微卷，剪成贴眉的刘海，鬓角顺着脸颊理成圆顺的三角形，加上冷峻的面目，原白T恤，休闲裤，果然非常像李辉京。
　　叶溪感到心里那个委屈已久的留着长发的自己已经冲了上去，狠辣辣地捶打着吴桐厚实的胸脯，哭了个惊天动地。但事实上，这个裹在手绘老头衫牛仔裤中的短发姑娘并没这样做。
　　因为，她立在美术馆高高的台阶上，从吴桐进入视野到走到眼前，她看到了一个心情复杂的吴桐。
　　吴桐急匆匆从远处来，在人群中左顾右盼，望眼欲穿，及至看到立在门口的她，却有些吃惊，有些慌乱，有些茫然，像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一样。他放慢了脚步，眼神直视着，也躲闪着，一步步走过来。
　　他一定像我一样没预料到会是这样见面。叶溪想。
　　刚刚挂掉电话以后，叶溪的心就没停下狂跳，她像放电影一样对即将到来的见面进行了各种预设。她按照自己的想法站在最显眼的门口等着吴桐，吴桐却没有带着兴奋、热切的表情和……一步跨过所有障碍的冲动来到她面前。
　　叶溪腾腾跳的心有了一些收敛，混乱的思绪中出现一个念头。此刻的吴桐，应该不是两年前和自己形同左右手，在自己面前毫无遮拦的吴桐了。
　　四百多天的空白，终究产生了看不见的距离。
　　但吴桐来在面前，还一如之前的健壮、英俊，那些像阴魂一样不时冒出来的灾祸场景就他妈都滚蛋了，这是多么值得庆幸的啊！
　　有些热泪模糊了视线。
　　叶溪几乎是弹跳着下了台阶，迎向吴桐，像同学见面一样很自然地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开口也是寒暄：“你们早放假了？怎么会到这里来啊？”然后才状似嗔怪地说：“怎么舍得露面啊？多亏同学提前告诉我，不然你晴天霹雳地闪现，我不得被电击成木头人啊！”
　　吴桐贪婪地看着叶溪，他看到了叶溪眼角的泪光，触到了叶溪指尖的热度，听到了叶溪随口说出的暗号。小学三年级之后，他们就被允许自己上学放学了。叶溪从家里出门，吴桐常常躲在某个地方，然后哈哈笑着跳出来，叶溪就扮演惊得目瞪口呆的样子。他们乐此不疲。
　　周围都是人，叶溪松手了，她感到自己的指尖被抓了一下。
　　“附近有个滨河公园，我们去那里坐坐吧。”叶溪提议。
　　No.5
　　叶溪的心里不敢说云开雾散，但也是阴翳中射进了一缕阳光。她脚步轻健，有时候还跑跳几下。吴桐眼光和脚步都追着她，但整个身体被一种犹豫拖着，松松垮垮的，没几步就落在后面。
　　这个时段学生们都在备战期末考试，街上找不到活泼泼的身影，视线中都是一张张冷漠的面孔。
　　叶溪心想，再过二十年，我是不是也有了这样一张脸？她看定了一个骑着电动车迎面而来的妇女，在心里把自己的脸PS到她的脸上，一个顶着娃娃头有着肥硕身躯的怪物就出现了，叶溪忍不住微笑起来，还从鼻孔中喷出了快乐的气息。
　　她扭过头看吴桐，期待和他如常地相视一笑，但吴桐却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看叶溪注视自己，他竟立住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是放下包袱的轻松，也像是背上包袱的苦闷。
　　“为什么忽然不理我了？”
　　“去年暑假备战的比赛得了几等奖？”
　　“你去过蒙古了？”
　　叶溪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吴桐只是含糊地回答“对不起”“没有”“嗯”，并没有顺着话题滔滔继续，这样叶溪更感到诧异。
　　No.6
　　滨河湿地公园到了。离开了拥挤的人群，视野一下子开阔了，吴桐的心却紧起来。
　　绿柳如阴，水波粼粼，面对苦苦思念了几百天的人，什么话语比得上——一下拥入怀中呢？
　　但是，他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关键是，他还有这样的资格吗？
　　河边一块扁平的巨石，叶溪先坐了上去，又招呼吴桐来坐。吴桐挨着叶溪坐过去，彼此身体的温热在两人心里激起了微波，一时竟无话，都定睛看着河面芦苇丛中游出来的一对野鸭。
　　这两个红头顶，黒身子，油光闪亮又小巧玲珑的家伙，在水面上一耸一耸地游着，波纹牵得老长老长。
　　也是打小儿一块长起来的两个小东西啊，你看，前头一只游不多远就回头唤唤后面那只，落后的家伙紧赶两步，追上前来，又开始齐头并进。
　　叶溪没问吴桐为什么来这里，他贴着“老家男朋友”的标签，一定是专程来跟自己解释的。
　　一年多的谜底要揭开了，叶溪有些神思恍惚。这么长时间的分离，是一场梦对吗？还是眼前是一场梦？
　　她感到了太阳的威力，头皮都晒烫了。
　　“我告诉自己别紧张，但还是紧张了。这么热的天，咱俩在这里晒个啥劲呢，两个傻瓜。”叶溪拽起吴桐，嘿嘿地笑着走了。
　　No.7
　　俩人走向一座凉亭。
　　这凉亭为圆顶茅亭，苫着麦秸，应是追求天然去雕饰的感觉吧。三根柱子，两根朝向河，一根抵着藤萝垂挂的石壁。檐下的木格上挂着一块木牌，刻着“相知亭”三个红字，柱子上还赫然挂着对联，一侧是“爱而知其恶”，一侧是“憎而知其善”。亭中并无桌椅，只在亭外的平台上依着石壁斜放了一把长椅，此刻正在阴凉之中。
　　两人在椅子上坐下来。
　　亭下就是石板路，游人时有来往，叶溪把脚交叉起来，手伏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侧脸看着吴桐。吴桐正扭头望着柱子上的对联出神。
　　“吴桐，为什么玩消失？现在能说了吧？”
　　吴桐回转目光迎向叶溪，然后又闪开，低下了头。
　　“你们系的公共群粗线条管理，我早就混进去了。”吴桐看向远方，像是说给对面的空气听。“昨晚看到群里有人出了个对句‘叶秀千山绿，溪活草木深’，上下翻页看看，说什么常征师兄要择日向你表白。我这是抢媳妇来了。”
　　“哈……啊？”叶溪的大脑一下子活泛起来，她把这个“啊”拐了几道弯，专程来抢媳妇？这也太隆重了吧？一种被宠爱的小幸福涌上叶溪心头，但她还是要明知故问下：“抢什么？”
　　吴桐低下头，看着自己一直握着的手，手心里微微有些汗。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子，看着叶溪的眼，郑重地问她：“你从来没有拒绝过我吧？”吴桐把“从来”说得突出了些。
　　叶溪咬嘴唇了。是的，他们从来就没谈过这个话题，从来没有。那时候小啊，再说，又何必去谈呢？对他俩来说，一起长大，上完学，到年龄结婚，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