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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作品名称:烟雨人生      作者:周佳磊      发布时间:2017-03-07 09:52:03      字数:13238

  时光悄然无声地来到了公元一九九二年四月二十四日的上午,省劳改总场党委决定要在第二天上午九时于总场监狱内的劳动广场举办一场由狱警和劳改犯们共同举办的“省劳改总场建场十五周年庆典大会暨文艺演出联欢会,”赵场长亲自派来冷静副大队长通知并邀请我和妻子分别代表三号监狱的十三名犯人和这些犯人们的家属,各自表演一个拿手节目。
  当冷静副大队长说出赵场长的来意后,我和妻子面面相觑,很是犹豫不决。“文雁哥,有什么呀。这是场党委的决定,正好也是你再一次提出申请减刑的好机会,我都把申请表拿来了,赶紧填表后,你们再商量好出啥节目,我要亲口报给赵场长。”
  我填完表交给冷静,心里忐忑不安,踌躇半天道:“冷副队长,我除了说点酸溜溜的诗词外,再不会别的啊。”冷静莞尔一笑道:“你不是武功高嘛,三拳两脚打死那两个坏蛋,凡是现场见过那打斗的人,对你谁不称奇。你就来一套武术表演如何?”妻子歉意笑道:“我们当家的可不能表演这个。上次赵场长提议文雁和狱警们切磋武艺,无人能打过他,这已经把狱警们的面子伤的不轻,结果闹得他们宁肯花高价到秦城雇武术院的老师当教官,也不要我家文雁免费传授,这让我老公多为难呀!这次要是表演到位吧,恐怕他们又不高兴了,这不是当场骚了他们的皮,揭了他们的短么?要是表演不到位吧,不但冷了场上的大家,也把我老公日日练武的名声搞坏了,好歹他不但原先是个教书郎,也是个练武人,这可如何好?”冷静呵呵一笑道:“姐,你此言差矣,怎么也跟我文雁哥学会了前怕老虎后怕狼的心里,老是拿自己猜测揣摩别人的心思。要我看,表演就表演的尽情到位,那些狱警心里不高兴,说明自己功夫还没学到家,他们只有虚心去刻苦学习,那能有妒贤嫉能的瞎心眼。我看就表演打拳,这个定了,明天我派人确定武术名称。姐你是咱省著名的黄梅戏演员,自然就来一段黄梅戏了。”妻子苦笑道:”小妹的嘴巴就是快,我也无话可说了,就依你吧。”我笑着也点头表示同意。
  送走了和我们一起为玉蓉过生日的冷静后,我和妻子坐在那间小木房门口清凉的石阶上,一起欣赏暮春之夜湛蓝天空的美丽圆月,听着高墙之外那些狱警们在值班室内看小品晚会的热闹声音,两人的心里都涌动出一股莫名的凄楚和失落。但想到我自己是在坐牢,也就什么都想通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秦岭大山深处的暮春之夜也是有点凉飕飕的,一阵夜风从无边的山野上迎面吹来,时不时让人的身子不由自主哆嗦一下。
  “文雁哥,今晚赏春月到此结束,这一小会儿我冷了,咱回屋里暖和去吧。”刚才和冷静一起老虎杠子地猜令划拳,喝了一些白酒,此刻穿着米黄色毛绒睡衣的妻子显得鲜艳欲滴、红润诱人,呈现一番女儿羞态,好不诱人,又见我傻乎乎、色眯眯地看着自己,娇羞道:“呆子,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么。”
  披着黑色大衣,穿着铮亮黑色单皮鞋的我不好意思移开目光,笑了笑道:“当然是看美女老婆你这枝艳丽一朵花了,有道是马上看壮士,月下观美人,我咋不能看了。”
  “能,能!”妻子笑道:“不和你瞎咧咧了,我想睡一会,昨天晚上叫你闹腾得根本没睡好觉。”
  “要不要借个肩膀给你?”我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非常温暖的。”
  “去。”听到我故作大方的语气,引得妻子一阵“咯咯”大笑,那十分好看的眼中就浮出一种淡淡的迷朦,仿佛弯着一汪春水,脸上那种淡淡的娇羞,充满少妇风韵的妩媚与风骚,惹得我都看呆了,我冲动地抓起玉蓉柔软的玉手,那纤细的手指带着一种透骨的冰凉,我把它拉了过来,用嘴里的热气哈哈着她的指尖,“冷不冷?”顺势又拉她的身体朝我的怀中靠了几分,压在我身上的那对圆鼓鼓的乳房那种软绵绵而又香艳的刺激,让我不由蠢蠢大动,把个冰凉稀渗的“安吕山”色爪子一下子就伸进她衣服下的小肚子上,“呵呵,我们这样抱着不就可以暖和点吗?”妻子的脸上立刻满布娇羞欲滴的嫣红,鼻尖上凝着几点细密的汗珠,樱桃小嘴微微张开,碎玉一般的牙齿里发出一声轻柔的呻吟,玲珑有致的丰盈身子被迫压在我的怀中,一股馨人肺腑的幽香扑面而来,那是她刚才喝下又呼出的玉酒清香。
  我的身体清晰的感受着妻子肌肤温暖的热力,左手爱恋地抚摸着她的乳房。她再也忍不住了,身体微颤,一把抓住我的手,“不要,不要这样嘛!”身子挣扎着想要脱开我的手掌,我说道:“你的乳房乃世界级绝品,正如陈独秀所描述的极品女人的乳房乃世界罕见之物。”妻子笑道:“陈独秀是怎么描述的?说来听听。老实点!你不要乱动啊。”我说道:“他是这么说的,乳者奶也。妇人胸前之物,其数为二左右称之,发与豆蔻成于二八。白昼伏蜇夜展光华。曰咪咪、曰波波、曰双峰、曰花房。从来美人必争地,自古英雄温柔乡。其色若何?深冬冰雪、其质若何?初夏新棉、其味若何?三春桃李、其态若何?秋波滟滟。动时如兢兢玉兔,静时如慵慵白鸽。高颠颠、肉颤颤、粉嫩嫩、水灵灵。夺男人魂魄发女子骚情。俯我憔悴首探你双玉峰、一如船入港犹如老还乡。除却一身寒风冷雨,投入万丈温暖海洋。深含、浅荡、沉醉、飞翔。”妻子一阵银铃般的大笑,“陈独秀真可谓大秀才了,描述我们女人这心爱之物,可谓传神细腻,阐述透彻,真绝啊!”我笑道:“你的奶子是绝品,人也是美女之中的绝品,是个男人谁见了你能把持的住。”妻子假装恼道:“就你这个色鬼把持不住,谁像你个大流氓。”我也假装气恼道地狠狠搔她的痒,把个柳玉蓉一时挑逗得差点软瘫在我怀里,急忙小声劝道“哥,别闹啦,这是在监狱的大院子里,要是让院墙上的哨兵看见就不好了。”她如春水荡漾的眼波里满是慌乱的神色,看我不管不顾地越来越放肆起来,拗不过我,只好拉起我慌慌张张地进了房子,关好门,放下窗帘,双双倒在了床上。
  我心中激荡,低头含着她胸前的饱满,舔舐吮吸起来,很快,妻子的身体也开始反应起来,羞红着脸,口中嗯嗯哼哼起来,将胸部用力的向前挺起,同时双手也压着我的头,昵声道:“哥,你就象团烈火,一靠近你,我总是控制不了自己……”
  “嘿嘿,谁让你控制了?”我笑道:“老婆,你最近反应可是越来越强烈了。”她脸上红的似乎要滴出水一般,状似苦恼道:“太羞人了,不要问这种问题好吗?”妻子不时轻颤,美妙难言。当最后时刻到来时,她双腿紧紧缠住我大动不止的腰杆上,双手死死搂住我的脖子,身子一阵疯狂的乱颤乱挺......
  事后,我看着身下这千柔百媚的美人儿,美绝人寰的娇靥正泛红晕,那白嫩得近似透明的玉肌雪肤上绯红一片,仿佛梨花丛中开了几片桃花一般。我翻身躺在床上,把她搂在胸口,感觉到妻子的酥胸因呼吸而上下起伏着,她就像个小孩一样把头埋在我的怀里,轻微的抽搐了两下颤声道:“我刚才差点死了,都是你害的结果。呕……呕……”突然,妻子扭过汗津津而又粉红漂亮的脸蛋,把嘴巴伸到床头外,一张嘴,吐出一滩酸水。
  看到这,我突然明白了,“老婆你怀孕了!”我兴奋得满脸通红地大叫一声。因为我知道红妹子当初怀孕也是这个吐天哇地的样子,这个念头一闪现在脑子里,我一下子乐得又是打滚又是喊叫,捧着她美丽迷人的脸蛋小声道:“亲爱的蓉,你怀孕了,一定怀上了我们的孩子啦。”我说着,赶忙又是拿毛巾又是端来热乎乎的红糖水,一阵忙乎。
  “你怎么知道的?”躺在我怀里的妻子一边喝着热腾腾的红糖水,一边困乏地瓷瞪着一双分外明亮、更加水灵的大眼睛,一脸的诧异地望着我。
  “我看过孕妇大全手册,我怎么就不知道。”我满眼放着光。
  “可你还是知道的比我晚,其实我已怀孕四个多月了,只因我个子高,加上监狱医院妇产科王医生偷偷告诉我怀的可能是个女娃,所以外表看起来不显眼,你一直就没看出来么?”看到妻子把手中的玻璃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我赶紧伺候她睡在被子上。妻子一语提醒,让我顿时尴尬,抬头看着她,我憨憨笑了。
  第二天清晨,冷静派了一位狱警来确定我和柳玉蓉要表演的节目名称,我想了想就报了一套”少林五行八法拳“,她则报了黄梅戏《女驸马》里冯素珍和李兆麟后花园会面的那一折,却要我演李兆麟的脚色,当妻子说出这样的话时,我当即反对,自己那段唱的不咋样,上台一紧张,就砸锅丢丑了。无奈拗不过心爱妻子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强烈要求,也只好答应了。
  四月二十五日那天上午,除了一些重犯不得出牢狱之门参加联欢会外,其他的犯人们都按照事先安排好的位置,宛如象棋格子一般,整整齐齐地被排成了四行四列的四大块方阵。主席台上坐着省公安厅的一位马姓副厅长、赵场长和两个副场长以及两个副政委,主席台的右前方坐着十几个由警察和犯人组成的管弦乐队,一副打着”省劳改总场建场十五周年庆典大会暨文艺演出联欢会“字样的大横幅被高高挂在两根电线杆子上,四周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气氛显得热闹而和谐。我坐在自己固定的位置上,迎着早晨晚春温暖的太阳,眯着小眼睛朝四周看了看,就看到监狱高墙的四角哨兵房前的墙垛上都架了机关枪,四角原来的一个哨兵增加到了三人,高墙上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荷枪实弹的武警,树桩子一样立在那里。而偌大的广场四周也是全部武装的警察和十几个狼犬,正虎也视眈眈地盯着我们这些近四百人的犯人方阵,让人觉得热闹和谐的背后是阴森森的立体式设防和很深的防范,感到脊背都在冒着丝丝的寒气。
  那位马副厅长唧唧哇哇地讲了一段话后,场长宣布联欢会正式开始,先是一组犯人和警察组成的大合唱《劳动最光荣》,一阵铿锵有力的歌声之后,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里,又是两个犯人的快板《家乡的山、家乡的水》,他们也说得好,让人看了过瘾,再下来的节目就慢慢惹得我索然乏味,被越来越灼热的太阳照的昏昏欲睡,等到再一次被四周的掌声惊醒时,我发现自己竟然留着一丝口水,倒在了和我“搭班子”种菜的那个陕北劳改犯的肩膀上,等到完全清醒过来,就感觉脖子被人像是用刀片明显地划了一下,很疼很辣。而这个陕北劳改犯看到我倒在他身上睡着了,竟然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惊醒了我,一低头看到此时此刻的我醒来了,立刻吓得脸色煞白,颤声道:”张.....张大......大教员,不是......是我弄醒的你,呶!”我扭头一看,原来是身后十一号牢房那几个强奸犯在挤眉弄眼地看我,其中一个正把刀子往衣服下面藏。
  狗日的,无缘无故找老子的茬,我又没惹你们,凭什么欺负我。我翻身一把揪住藏刀子的那小子,就按住他拿着刀子的那只手。不想这几个强奸犯却大喊:“报告政府,十三号打人了,十三号打人了!”周围开始骚乱起来。
  混乱争吵中,那把刀子被他们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了。等到警察前来制止骚乱时,我脖子上的血都流出来了。“他们无缘无故挑衅惹事,你们看,我的脖子被他们用刀划破了,血都流出来了。他们几个藏有短刀。”我把那个最先拿刀子的小子一把掐住脖子,举得他双脚离开地面又被我重重摔到警察的面前。
  周围的警察和劳改犯们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是如何轻而易举的把一个块头挺大的胖大汉一把举起,重重翻摔倒在地上。
  一阵骚乱后,很快恢复了平静。经狱警同意,从家属方阵里急忙跑过来的柳玉蓉一面惊慌失措的地查看我的伤势,一边赶紧扶我来到广场不远处的警察医务室,又是上药又是缠纱布。那时候,妻子的出现,惹得我身后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男犯人们个个是目瞪口呆,有惊讶到合不拢嘴巴傻看的,有眼睛喷着浴火,嘴巴留着口水的,有面含迷恋,感情冲动砸着嘴巴的......千奇百怪,不一而足。等到我们再出现在医务室门口时,冷静走了过来,告诉我:“那几个混小子是原先被你告发的那几个越狱重犯的爪牙。主子被抓,内心不服,傻里冒气地逮住这个机会愚蠢地想报复你一下,幸亏陕北大汉暗中推了一把你,不然,那一刀子是奔着你脖子上的动脉去的。现在他们被押进大牢里了。怎么样,伤势无大碍吧!”
  我知道自己受了点皮毛之伤,没什么影响,也就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表演次序,英姿飒爽地很快登台表演了一趟“少林五行八法拳”后,全场雷动,犯人们都站起来疯狂跺脚拍掌,大叫“侠客!高手!侠客!高手!”喊声此起彼伏,犹如海涛般一样久久不息。观众席上第一排就坐的那些领导们也被强烈地震撼了,只见那个马副厅长站起来,惊讶万千地对着劳改总长的领导们道:“我的娘啊,怎么这些犯人们里面竟然藏着如此武功了得的高手,幸亏他没有带头闹事,这要是他闹起来可如何是好?非出大乱子不可!”赵场长立刻冒汗道:“马厅长你有所不知,该犯叫张文雁,是一个文武兼备的稀缺人才,就是他斗杀韩宝和另一个罪犯秦吴坤的。因入狱填写表格,我们才知道他擅长武术,我曾让他于清明节前夕和狱警们切磋过一次,他只用了六成武技,除冷静副大队长勉强和他打了平手外,全场没有一个狱警是他的对手,整个劳改总场大为震撼。我想请他做武术教官,教教咱们那些肥头大耳,大腹便便,腿脚不灵的警察们,可惜大家当时意见挺大,极力反对,宁可花高价请来秦城武术学院的老师教,也不肯受张文雁的免费教。再说,我为何单独关押了张文雁,让他的老婆管着这匹暴烈不羁的大马,这一来是,若他被羁押在十三号监牢里,只怕哪个不长眼的愚蠢犯人哪天惹恼了他,万一血气方刚的他不计后果地发起火动起粗来,这一牢房十几条犯人的命顷刻间可就呜呼哀哉了,二来是,因他患过昏厥症,按监狱规定可允许被单独羁押。”
  “可惜呀,如果不是在押犯,他能在省特警队当教官该多好,可惜现在不能用啊。”厅长摇着头道:“还是继续看节目吧!”
  等到我和妻子又合演了那段《女驸马》折子戏后,又是久久不息的雷鸣般的掌声让我和柳玉蓉的心里无比激动、爽快,自豪,也给全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妻子在全场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下,又临时加唱了黄梅戏《天仙配》和《杜十娘》里的唱段,惹得观众又是拍掌又是喊叫,有的还打起了口哨声,一片热闹沸腾,把联欢会推向了高潮。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我和妻子在秦岭劳改总场过着平静如水的日子,送走了阳春,告别了酷夏,伴随着凉秋,迎来了又一个寒冬。
  在这期间,冷静请假回了一趟宜州县城,再次看望了她的养育恩人——红妹子的姑父姑妈,恰好就遇到了借宿在红妹子姑妈家的老村长和板筋叔,他俩是亲自上县城重新为枫林村聘任教师的。同时也遇到了红妹子姑妈家的新邻居——枫林村的刘阿秀正抱着一对双胞胎在串门子谝闲传。红妹子姑妈一家人都知道冷静在秦岭劳改总场专门负责我的管教,就给老村长、板筋叔和刘阿秀说了那其中的情况,大家于是就给冷静详细叙述了红妹子于出嫁的前一天村上所发生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个星期之后,回到单位的冷静在检查我一天的劳动改造情况后,怀着错综复杂的心情,神情和往常大不一样,很是鄙夷地说道:“那一天,枫林村的上空正纷纷扬扬地飘洒着漫天的雪花,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一片。文雁,你知道吗?村上以前阻挠红妹子和你好的那些老古板们,一夜之间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觉得被抛弃的本家红妹子可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就像自家祖坟被你挖了一般,七嘴八舌地吵吵嚷嚷到怒不可止的地步。他们的看法迅速走到了一起,一起要为可怜的红妹子上县城讨要说法、讨要公道,发誓要把你告倒,让你的名誉彻底扫地,一辈子身败名裂,永世成为丧家之犬。以红妹子的干大板筋叔为首,宝山自告奋勇地开出了自家的拖拉机,梁光开着刘山本家的小卡车,一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三四十号代表,迎着漫天飞雪,踏着滑溜溜的雪路,浩浩荡荡地向县城赶去。红妹子闻讯从家里奔了出来,抄小路在枫林村和田庄村的交界处挡住了上访闹事的村民们。她一下子挡在了路中间,祈求大家不要去找书记、县长告你,不要坏了你的名声,毁了你的前程,断送了你的幸福。文雁,你知道吗?板筋叔当时大哭道:‘娃呀,你都被人糟蹋成啥了,你的名声都被那王八羔子给毁成啥了,你还要这般护他干啥?他无情无义地抛弃了你,你却这样对待他,你让一村的人咋咽得下这口恶气。咱们不告他,你的脸面往那搁,一村人的脸面往那搁,你不怕这一条川、两条塬上的人笑话咱枫林村几百号人连你一个红妹子娃娃都保护不了,我们还受不起这份罪哩。你给我让开,这里没你的事。我非要给那小子难看不可,不告倒他,我梁板筋就不不配做你的干大。’”
  冷静说道这里,已经是眼泪汪汪的,冷冷瞪了我俩几眼,又道:“红妹子听到她干大不依不饶地要继续上告,就一下子扑倒在泥泞不堪的雪路上,一把保住了宝山那台就要起步的拖拉机轮胎,对着板筋叔和眼前的三四十位乡亲哭喊道:“亲大大,女儿求求你了,也求求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请你们不要告他了,不要坏了他的名声,毁了他的前程,好不好?你们不念念他给村上修路、引水、拉电、修建沼气池的功劳吗?不念念他为全村人发家致富的功劳吗?,那时候,他图了啥?索取了啥?给你们谁要过一分钱的辛苦费吗?他即便就为了他自己的前程而离开了我,也是事出有因,被逼无奈的,咱们要将心比心,以心换心,也想想他的难处。你们这样硬生生地毁了他,你们的心肠能过得去吗?我的心这辈子还能好受吗?”
  冷静说道这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咽道:“山本大叔气的一把黑白相间的胡子直发抖,跳下车一边往起死劲拉红妹子,一边怒气冲冲喊道:‘好你个糊涂蛋蛋娃呀,你都不看看你妈被他张文雁祸害成啥了,一天到晚疯说野论,黑天半夜乱哭乱喊,多精明的一个人现在整个废了。你也不想想,你都被他张文雁当皮球一样狠狠踩了一脚又远远踢开了,你还一个心思替他说话,你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我们再不替你出这口恶气,你当世人笑话咱枫林村的人都是属鳖的吗?都死绝了吗?你不愿意告,你呆着莫去,我们咽不下这口晦气和窝囊气,非告他狗日的不可。’红妹子一身一脸的雪水,反身一把抱住刘山本的腿,大哭道:‘三叔,你好歹也是走南闯北的出门人,也是明事理的精明人,你咋能这样对待我哥。他走的路对着呢,他那样大的本事应该用到大地方去,我是一个不识几个字的农村娃,咋能给他带来幸福,他好不容易走出去了,即便就是不要了我,我也不怨他,更不想让他出一点问题。你们这样不依不饶地要毁他,你们这就是在剜我的心呀。’当时,车上车下,哭成了一团,那场面我能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啊。”
  冷静说到这,已哽咽到不能持续说下去了,眼泪婆娑地底下了头。此时此刻,我和玉蓉也是听的泪水涟涟,悔意浓浓。我恨不得自己一头碰到身边的木墙上。玉蓉也是泪流满面地靠在我的肩膀上,忍不住底底发出了哭声。
  冷静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幽怨地看着我俩继续叙述道:“白雪皑皑的弯弯川路上,一村三四十号人是在哭我红妹嫂的可怜、恓惶和屈辱,在敬佩她的牺牲、豁达和大度。玉蓉姐,你以为我们农村人都是那么好欺负的吗?都是逆来顺受、任人宰割而不敢反抗一声吗?说句老实话,当时不是我红妹嫂死命阻拦,百般祈求乡亲们,他们早就跑到县委、县政府讨要公道了,还准备去生态城联名状告你俩,不然,你柳玉蓉还能顺顺当当地结了婚?你张文雁还能一声不哈、一步登天地来到省作协工作?”面对冷静冰冷如铁的质问,我俩无言以对,唯有羞愧溢满身心。
  冷静慢慢站起身对我俩道:“我常年呆在秦岭大山深处的劳改总场,信息不灵,消息闭塞,不是这一次回趟宜州县见到了村长叔、板筋叔和阿秀妹子,我还不知道你们之间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原以为你张文雁是个满腹经纶,人品高尚,受人尊敬的文化人,你原来却是这样一个让我恶心透顶的伪君子。你柳玉蓉狐假虎威,倚仗权势,为达自己目的,卑鄙无耻地拆散他人的婚姻,你算什么德艺双馨的人民艺术家。就这,我红妹嫂子还三番五次给我写信,要我好好照顾你们,说你们失去了亲人,现在正是到了墙倒众人推的艰难时刻,特别需要我来安慰、问候、呵护和给予心灵慰藉,物质帮助。可你俩有没有想过我红妹嫂子的内心有多苦,情感有多苦,命有多苦。为了你们,她被迫离开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家乡,离开了爱护她的一村乡亲们,屈辱地漂泊在外。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是死是活,冷暖饥饱,你俩谁给过她一句问候的话,给过她一次安慰吗?你们铁石心肠一对,跟得上我嫂子的脚后跟吗?红妹嫂啊,你的心肠咋就这么的好啊。”
  冷静此时已是忍不住大哭起来,“不是我恩人和村长叔、板筋叔和阿秀妹子告诉我一切,我至今还傻乎乎地蒙在鼓里,把你们当好人地伺候关照着。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不过了,你们居然还端着你们的眉眼,不哼不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方方面面的照顾和关心,你们心里羞呀不羞,脸面惭愧呀不惭愧。我不是看在我红妹嫂子对我三番五次的苦苦哀求上,我才懒得管你们这对令人恶心透顶的夫妻。今后,你们表现的好与坏,就凭着你们自己的努力去吧,不要幻想着看我如何给你们说好话,再挖空心思地捞啥好处。咱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你俩爱死不活,与我毫不相干。”
  在我和柳玉蓉被冷静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过程中,我就看到妻子还要张嘴申辩,准备回敬冷静,急忙暗暗拉了她一把,以眼神制止了柳玉蓉的莽撞。我知道,冷静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猛然知道了我们原来对她的未来嫂子竟然做出了这等事,她做为红妹子的亲人,自然一下子受不了感情上的刺激,顿时反感、讨厌和愤恨我俩。我现在是在押犯人,玉蓉是我的家属,而她冷静就是直接监管我的警察,我们的好好坏坏,全凭她丫头片一张嘴巴汇报,现在,大厦已经倾塌,现在再怎么犯浑,也绝对不能对她以牙还牙,那就是实实在找死了。
  等到冷静走后,玉蓉气的一巴掌打在了破烂的木桌子上,愤然道:“我们只是做了这一件事,就要被他们永远钉在耻辱桩上,任他们百般指责,千般羞辱吗?今天我是看在老公你的面子上,暂且咽下这口受罪气。她冷静若要再敢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地找咱们的茬口,她等着,我会给她好果子吃的,不好好收拾她一顿,我不姓柳!”
  “行了,行了,你这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们现在就是墙倒众人推的灰头土脸的黑人了。彼一时也此一时也,人活低了就按低的来,大丈夫能屈能伸,日后必成大业。我就不信了,没有你我的日后东山再起的机会吗?先祸必有后福。你就瞧好了,用不了多久,咱们一定会重振雄风,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
  柳玉蓉含泪枕在我怀里,摸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随声附和说:“你说得对。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你瞧好了,我一定会让我们全家以后过上幸福生活,重新得势,我要让世人看看,我们一定是最后的赢家。不过,冷静有一句骂的好,那就是我们忽视我姐了。我想,我们不能忘了红妹子还是咱的亲人,她那样为着咱们,咱也不能亏了我姐,现在你我即便帮不了她,也能写封问候致歉,给她些许安慰和鼓励,让我们之间的亲情更为浓厚和融洽,是该打破眼前薄冰的时候了。”
  “是啊,是啊。我们早就应该主动一点了。你姐漂流在外,也需要咱们的问候。一会儿,我亲自执笔,咱们好好构思一下,好好写封信问候你姐,让她感受到亲人的温暖亲情。”
  “嗯,我赞同。冷静不管咱们了,你要一切靠自己,好好改造,好好表现,咱们争取早日出狱回家。”
  我点点头,紧紧搂住了怀孕的妻子。
  在公元一九九三年的十月二十日那天,也就是到了我获得第二次减刑之后再有整整四个月就要刑满释放时,妻子却因怀胎十月而住进了劳改总场医院分娩。
  第二年的二月十八日晚上,我们收到了来自远在东北的红妹子寄来的一封信,并附带了她的一张彩色照片。送走了送信的狱警后,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它,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文雁哥,亲爱的玉蓉妹:
  你们好!在秦岭大山深处的日子过得还好吗?当你们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二姨娘一起正走在内蒙古东北部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上,我们的医疗队正在为那里的广大农牧民群众开展免费的医疗救治扶贫活动。我作为一名医疗队的护工,感到自己所从事的工作很神圣、很伟大。我会辛勤努力地工作着,努力报答组织的关怀,也报答咱二姨娘的关怀。
  关于云山和我所谓的爱情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好,已到了昙花一现的最后凋谢期。哥,你知道吗?某一天黄昏,我和他在公园里最后谈这件事时,当我毫无保留地把我和你相处的那一年来的情况,原原本本告诉他时,他满脸的惊讶之后,竟然长时间沉默了,并没有当场给出我满心期待的答案。我知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咱们那里出去的故乡人,内骨子还是蛮传统的。他追求的是一朵没有残缺的完整春花,而我恰恰是一朵有着污垢和残缺的秋花。他不能容忍的是我的婚前失身,也觉得我们之间在文化、思想、观念等各方面有太大差距,提出只能做兄妹,不能处恋人。三天后,当我听到了这个消息,内心很坦然、很平静,并没有一点怪罪他的意思,也就婉言谢绝了他以歉意换来的要我做他妹妹的请求。他原本也是和我一起参加医疗扶贫队的,因为得到了出国深造的名额机会后,完全不顾二姨娘的坚决反对和苦苦挽留,已经在上一周离开了医院,飞到大洋彼岸的加拿大,开始了为期两年的博士后深造学习,估计极有可能定居加拿大不再回国了。现在,我还是一只飘零孤飞的大雁,展翅翱翔在广阔无边的天空里,我很郁闷呀!哥哥!我的归宿在哪里?我的幸福在哪里?我的爱情在那里?
  每当我和二姨娘劳累一天后,我就喜欢一个人坐在温暖的蒙古包旁,静静看着西下的夕阳、满天的晚霞和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此时此刻,哥呀,我就不由自主地一次次想起了你,想起了我们共同在一起的那些美好纯真、永生难忘的日子。哥!是您让我学会了识文断字,是您让我认识到了外面精彩的世界,是您让我尝到了一个从少女步入到少妇行列的幸福体验,是您给了我无限的关怀和爱护,尽到了一个当兄长的责任,妹妹对此没齿难忘,一辈子都会铭记在心。那一刻,当我陶醉在漂亮的晚霞编织出幻境里的时候,我知道我这一辈子唯一牵挂的就是你和玉蓉妹妹。我不再对自己今后的爱情抱有任何幻想了,我会好好对待自己,单身走完自己的烟雨人生。哥,你知道吗?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人生的全部,当成我生命和灵魂的全部,我这辈子就是那个专门为你活在阳世上的女娃呀。今生今世,我即便做不了你的婆姨,这一辈子也只爱你一个,至死也不会忘记我们的初恋,不会改变我对你爱的初衷。只要你在世上活一天,我就不会去死,我会保全自己圣洁干净的身子,用身心去维护我们那一段刻骨铭心、至死不忘的爱情,我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默默陪伴着你们走完人生的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一直心灵相伴地走到我们生命共同消亡的那一天。
  文雁哥!我听二姨娘说了你们今后出路的事,组织上原则要你俩必须回你的原籍小县城。家乡的父老乡亲们肯定在对待你和我的爱情这件事情上,有他们一套亘古固定的看法,我很担心你们回去后的处境不会好到那里去。一想到你要被人指指点点,我就牵肠挂肚,夜夜几乎睡不着觉了。哥!都怪我当初不该去爱你,害得哥哥而后这般遭周围人的指责,我很内疚,但是,哥,你是男子汉,一定要坚强起来,一定要面对现实,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赢得父老乡亲们对你的理解和尊重。失去靠山的妹妹肯定也有人跳出来要横加指责她、造谣诽谤她、污蔑打击她,希望哥哥一定要帮助妹妹渡过这个难关,让她树立起生活的自信心,也希望通过你们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迎来你们自己又一个美好的春天。
  妹妹既机灵聪慧、乖巧伶俐,温柔漂亮,这是她好的一面,同时又诡异和撒娇任性,争强好胜的一面,希望哥哥能忍让妹妹,让她慢慢改进,不断进步起来,做姐姐的代妹妹一定会感谢哥哥的宽容和大度。
  已知你们失去了亲人,希望你们不要过度悲痛!不是还有县城家里的二老,不是还有我、二姨娘这些亲人吗?希望你们不要灰心丧气,一定要振奋起来向前走,好好幸福的生活着。也希望哥哥好好改造,盼望着你能早日回家,早日和我们大家团聚。
  等我和二姨娘结束了这次在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医疗下乡活动之后,我一定会来看望你们的。
  顺祝安康。
  深爱着你们的红妹子
  1994年2月8日
  脸色红润、睡在我们那间木房子里的大床上的妻子,一边看着红妹子的信,一边流着热泪,一边又酸溜溜地道:“姐姐爱你一直都胜过爱我,看看这满纸都是你们怀旧的追忆,她呀!可真是一直忘不了她的文雁大哥啊,呵呵!”妻子有点嫉妒地笑了一下。听到她这么说话,我的脸先是微微红了,忙道:“你姐是你的亲姐,咋能忘了你。你呀!小毛病真多,还吃你亲姐的醋。”
  柳玉蓉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下,低下头又泪流满面,悲痛不已,“我姐一辈子真是命太苦了,打小在农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想一想都让人揪心万千。原以为好不易找到了能托付自己一生的爱情幸福,却被我蛮横无理地硬生生给拆散了呀。姐姐被迫离开了你我,离开了她热爱劳动、热爱自然、热爱乡亲的、熟悉而又可亲的家乡。现在,一个人举目无亲地终年漂泊在他乡异地,就像一只飘零奋飞的、无依无靠的孤单大雁啊!老公,我们现在又是这样艰难的状况,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咱们如何才能真真正正地帮趁她一把呀”。听到她这般伤心的话语,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款款扶着妻子躺下后,就势看着她的脸蛋,也是满脸苦相,“唉!看着你姐的这封来信,我心里也是如刀割一般的难受,咱们身陷牢狱,真的爱莫能助呀。千思万虑一场,也只能等你我以后出狱再议了。庆幸的是还有二姨娘保护在她的身边,也多少能给她一些安慰和安全感。”
  柳玉蓉扭捏了一下产后虚弱的身子,满含深情地看着我,又递给我一张红妹子的照片,我接过来一看,照片里的红妹子一身红衣打扮,显得那样的美丽、可爱,一张稍胖了的白嫩脸蛋上那对非常漂亮的眼睛含着快乐的光芒,在甜甜微笑地看着我,显得有点淘气和顽皮。看着她的照片,我的眼泪禁不住地流了出来。
  妻子低声道:“哥,下午劳改总长的领导没等上你们修路回来,就对我说,省监狱管理局明天就要宣布你刑满释放了。又说省作协党组已做出决定,开除了你的公职,原则上必须回原籍自谋就业,我被改行分配到宜州县群艺馆工作。虽说,你这一辈子做专业作家的梦算是泡汤了,又丢掉了辛苦来之不易的工作,我们只能回到小山城生活了。但是,我们离自己的家近了,离咱们的父母近了。虽说告别了现代化大都市繁华热闹的华丽生活,回到了小县城去挣扎生存,但我从不后悔,觉得自己仍很幸福”。她那对非常明亮、非常漂亮的大眼睛里噙着一滴晶莹的泪花。
  “为了能给你姐报仇,即便命运让我回山城摆地摊了却残生,我也觉得很值,只是苦了你和孩子。一个大城市娇滴滴的美丽洋小姐,却要随一个穷酸书生一起回到这山高风大的小山城,度完自己平凡无彩的一生,我真对不住你和孩子!”
  “去!看你说到哪儿去了,这辈子只要能和你厮守在一起,就是今后老天爷要我跟着你去逃荒要饭,跳沟跳崖,流血丢命,我眉头都不皱一下。小妹我生是哥的人,死是哥的鬼,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要做你的妻子,谁也休想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我要搀扶着你,伴随着你,一步一步地走到我们生命的尽头。”
  “好老婆,我.....”我感动得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妻子的这番话多么像当年红妹子那次于草窝内,躺在我怀里说的话啊!一对双胞胎,心有灵犀一点通,都是这般的美丽可爱,这般的伟大高尚,这般的无私豁达。你们啊!两颗女儿心真是金子做的呀!
  “好没出息了,哥你莫哭,咱不就是回基层了,咱那里跌倒那里爬,你我拿出两颗诚实、真挚、善良的心和大伙儿看得见的实际行动,重新赢得他们的理解,换回他们对咱俩的尊重,我就不信,咱们打不出属于自己的一片蓝天来?哥,你是男子汉,不要灰心丧气,我搀扶着你一起风霜雨雪朝前走,有啥哩嘛”。
  看着产后身体依然虚弱的妻子,看着那对长得和红妹子一样如秋水、似寒星般非常漂亮的毛眼眼,依然是那么的清澈明亮。我不知道自己多少次静静地凝望着那对任何人看一眼就刻骨铭心的美丽眼睛。妻每次起初还能招架住我的注视,不多久就脸蛋潮红起来,樱桃小嘴一噘,娇羞万千地假装恼怒道:“你傻了呀,别再做化石样子了,好不好哇。”说完,就赶紧垂下眼睫毛,闭上眼睛,随便拉起身边的什么东西盖在脸上。
  这回,她朱唇微启,我就急忙以手捂住她的小嘴巴,“来!好好睡一觉,哥哥我哄着妹妹入眠好吗?”
  “去!二杆子!我又不是三岁的小毛丫子,还要你来哄着睡觉啊!”每次她都是口是心非地不过做个样子罢了,心里巴不得我一直把她当作小孩子一样来娇惯。这次,看着含泪带笑的妻子,我照例没有理睬她娇憨起来更加迷人的装相,轻轻拥抱着散发出淡淡清香又夹杂着奶腥味的娇妻,哼起了《摇篮曲》。疲倦的妻子和文静的宝贝女儿就在我那轻轻的歌谣里安静入睡了。
  望一眼柔柔灯下的妻子和花骨朵般粉嘟嘟的女儿那熟睡的憨态,望一眼窗外一轮冰洁的明月把她那清水般的银光倾泻在这小小的、充满温馨的、暖融融的小木房子时,望一眼充满家一般温暖气息的雪白木床时,我的心儿醉了,轻轻抽出压在妻子脖底的胳膊,轻轻关上灯,轻轻带上门,悄然走下台阶,在月光如水的劳动广场北边那条长长的、幽静深邃的、还铺着薄薄一层白雪的荷塘小路上,迎着眼前一簇簇细柳和淡淡飘动的夜雾共同织成的梦一般的美景,一个人静静地向前走着。充满寒意、宁静、安详气息的深夜里,不知劳改总场大院高墙外的那个单身职工的宿舍楼上,谁还在放着新加坡歌星韩宝仪的一首歌曲。
  “可以可以不再看你
  不能不能不再想你
  多一次承诺,多一次欺骗,欺骗自己
  可以可以不再想你
  不能不能不再爱你
  多一次承诺,多一次违背,违背心意
  曾经不停地问过自己,是否该忘了你
  换来的是千万遍,梦里呼唤你
  曾经不停地问过自己,是否该离开你
  换来的是千万遍默默地祝福你”
  听着韩宝仪充满深情而又哀怨忧伤的歌声,我的眼泪禁不住地悄悄流了下来。在一轮清冷、冰洁、明亮月光的映照下,在那一缕淡淡的残冬早春交替季节的寒冷深夜里,在那条寂静悠长的的荷塘小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在无语地慢慢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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