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品名称:飞花 作者:雨泽 发布时间:2017-03-04 13:02:21 字数:5001
夏日的朝阳似乎比寻常的阳光更火热,别人都在寻找阴凉的时候,李伟却在寻找着比烈日更火的东西。最近厂里又来了一批俏皮、年轻的小姑娘(纺织工),这让色眯眯的李伟很是兴奋,就像蚊子见到血,看到机会他总要吸上那么一管子的,不过有时他也会吸干自己的血。顺利地完成任务以后,常铮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就当上了厂里女工们的班头,谁要是受了欺负她铁定是要出头的,而李伟自然成了首要的打击对象。
我吗,倒也还是那副德行,整天在厂子里养尊处优,谁叫咱是技术工呢。那些个机器都是铁家伙几年也坏不了一次,平常都是些小毛小病的,闲得很哩。
我现在和李伟一样,整天的就琢磨一件事——女人,尤其是那个女人,自从回来她都懒得多看我们俩一眼。
那天,我和李伟正在食堂里的一角吃饭,要说这大锅饭就是糊弄人的,清汤寡水的不说,那饭里动不动就嚼出来个石头子、玻璃渣儿什么的。
“丫的,这饭也忒难吃了。”不知他又怎地,李伟气的把筷子一扔。
“有的吃你就吃得了,挑三捡四的。”我一边说他一边慢调斯文地扒了着饭盒里的米饭。
“这丫怎么吃啊?猪食都比这强。”
“说什么呢?早上刷牙了吗你?满嘴的大粪味儿。”也不知今天是哪股风把她给吹来了,说着她把饭盒往桌子上一墩,随即就坐了下来。
“呦!这不班头吗?感情哪阵风把您老吹着来了。”李伟不屑地说。这也难怪,这些日子她可没少让李伟吃苦头,我更是对她敬而远之,生怕惹来祸事倒霉的还是自己。
“哎哎哎,你看见我怎么不吱个声啊?”她瞥了一眼李伟没搭理他,随后又把矛头指向了我。
“你又不是常文,我跟你说得着嘛。”我也懒得搭理她,不为别的,就因为她长了一张和常文一样的脸,看着她我就难受。
“哎哎哎,听说了吗?”她到不外,一边说一边拿着筷子在李伟的饭盒里来回地搅和,也想要从里面捞点油水什么的,搅和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
“什么呀?”李伟是个什么事都爱打听的人,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他就异常的兴奋。
“这厂子要黄了,你们没听说吗?”她一本正经的样子。
“真的假的?”李伟半信半疑。
“骗你干嘛,要不是看在以前的份儿上,我才懒得跟你们说呢。我跟你们说……”我倒不以为然,其实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现在的国营企业有哪个不是年年亏损的,不行就倒闭。因为我属于稀缺人才,厂长一早就跟我打过招呼了,只要我开口多少个大厂子大私企都等着我呢。可我就是放不下这儿,放不下和常文一起待过的地方,也为了我这个不争气的铁哥们儿李伟。我要是自己走了以后可怎么见他呀?所以为了保密我谁都没说,包括李伟。
“你小子行啊你。”怔神儿的工夫,她的筷子又戳在了我的饭盒里,把我深藏在米饭底下的鸡腿给抢了过去。
“喂喂喂,我还没吃呢,我……”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羊入虎口了。
“哎,不对啊……”看着鸡腿,李伟忽然想起了点什么。
“哪儿不对呀?”我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
“我这不是青菜就是豆腐的,你这鸡腿儿哪来的?”李伟又拿起筷子在饭盒里来回的搅和起来,像是在搅猪食似的。
“还说呢,厂里的人都让你得罪光了,连食堂里的大妈你都不放过,还好意思吃鸡腿呢,吃屎你都快赶不上遛了。再这样下去别说你,就连鸡屁股老子都快吃不上了。”我损他。
“嘿!你小子也忒不够意思了,说好同甘共苦的,你小子还跟我玩儿这一手,我叫你藏鸡腿、我叫你吃独食儿,我……”
“哎呀,我我……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下次补给你一个还不行吗?”因为一个鸡腿李伟好顿把我收拾。可常铮倒好,不但拿了我的、吃了我的,还看我的笑话。
深秋,枯黄的叶子从树枝上一片一片的飘落,我不明白,为何它们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季节里离去,然而当我还未弄清时它便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几个月后传说变成了现实,原本兴盛一时的老厂子终于在顷刻间倒闭了,我们也顺理成章的成了无业游民。
那天,当老厂长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和几个市里派来的几个小喽啰宣布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诺大的厂子几百号员工一听这个谁受得了。黄了就是黄了没什么可解释的,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最后解散大会演变成了群殴大会,大家伙群情激奋都想讨个合理的说法。可没想到市里的那几个人态度十分的蛮横,结果其中一个嗓门大的,狠狠地挨了一线梭子。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疯女人。
“刁民,一群刁民你、你、你们给我等着、等着……”
“你大爷大,姐妹们咱们过不好,他们也别想过,给我打、打死这帮龟孙子。”大家伙儿在她的鼓动下,一时间什么破衣服烂袜子都朝着那几个人飞去,老厂长也未能幸免于难。趁着混乱观摩了半晌的李伟终于有了可乘之机,非拉着我过去,一时气愤难免也会给他们两脚。
“死丫的,砸了老子的饭碗,还敢在这充大爷,我弄死你,我……”李伟一边打一边骂。
“哈哈哈”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真是笑死人。
“丫的,算他们跑得快,不然老娘非撕了他们不可。”回头看时,常铮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从混乱的人群里怒气冲冲地钻了出来。
可再怎么闹腾,胳膊也是拧不过大腿的,厂子一样得黄。那天,我们三个惹事精来到了厂长的办公室,找了半天才从桌子底下发现了他。
“您老这是干什么呢?”我们蹲下来看笑话。
“嘿嘿!您这趾高气扬的大厂长,现在怎么跟过街老鼠似的。”
“就是,平时就知道跟我们吆五喝六的,今儿是怎么了?跟瘪奶吹蓬似的,没劲。”我们仨你一句我一句的。
“我说你们仨,平时我对你们怎么样?你瞧你们一个个的——哎呦,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厂子黄了我也不得劲儿,现在形势不都这样吗?我就是个破厂长我也得听上边的,我这也上有老下有小的,你们瞧瞧、瞧瞧……”老厂长一边说一边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脸颊上的淤青也不知道谁给弄上去的。
“不做亏心事,那您老躲什么呀?”
“放屁,不躲、不躲就你们这仨货还能看着我吗?”
“看不着更好,省得堵得慌。”我嘀咕道。
“臭小子。”说着老厂长随手从桌子上抄起半包烟扔过来。
“那您倒是说说今后可怎么办呢?”李伟开始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起来。
“我哪知道,反正我呢也一大把年纪了,无所谓了,也该享几天清福了,就是苦了这厂里的几百号人。”说到这老厂长也不是滋味儿了。
“到哪不是活着,咱厂里不是有几辆拉货用的板车吗?一会我就去弄一辆,以后啊咱就是板儿爷了。你想想大街小巷的我这得多自在呀,没准儿我还能碰见常文呢。”我是早有打算的。
“嘿嘿,哥们儿行啊你,一会我也弄一辆,到时咱这也整天满大街地转悠,没准碰上哪个美女就把咱哥们收了去。”李伟也是个不靠谱的家伙。
“我说——瞧你们俩儿那点出息,我都替你们臊得荒,滚滚滚,快给老子滚蛋,看着你们两个我就闹得慌。”厂长恨铁不成钢气得不行。
“走就走呗,那么大声干嘛呀。”
“就是,厂子都黄了,还以为自己是厂长呢。”我和李伟一唱一和的。
“姥姥的,我……”这也是我们最后能在厂子里和他这样说话了,算是一种告别吧。
临出门时我忽然又想起了点什么,回头时常铮还安静地坐在那里,一丝忧愁涌上心头,随后又消失了。
说干就干,一出厂长办公室,我和李伟就大摇大摆地溜进了放置板车的库房。我们俩挑了两辆最新最好的车子偷跑了出去,在路过老厂长办公室的时候难免又要气气他的。
“哎,厂长车子我们拿走了,不算偷的,你把厂子搞黄了是你欠我们的。”
“鼓的白了您呢,哈哈哈……”
老厂长隔着玻璃窗被我们弄得哭笑不得。
“哥们儿,咱现在上哪呀?”李伟追问道。
“哪儿好上哪儿啊,就咱这手艺到哪都错不了。”我们一边吹虚着一边抬脚蹬上了三轮车,摇摇晃晃地出了厂子,自此以后就告别了那里的一切。
那个年头蹬三轮车是个新兴的职业,而坐三轮车的似乎也成了一种特殊年代的时尚。几天下来虽说累点可钱还是赚了不少,李伟倒也收获颇丰,手里的美女都攒了一打儿。这个不务正业的家伙,看见美女白拉白坐的不说,有时还得倒贴点,结果几天下来什么也没剩下,时不时地还得跟我这蹭饭吃。其实我也并不是一门心思的赚钱,我只是在茫茫人海找寻着常文的下落,顺便赚点钱罢了。几天里我几乎走遍了城市里所有的大街小巷,有时也会迷茫,也会伤感和绝望,但我仍在找寻她。
那天无事,正和李伟在大街上扯闲篇儿,这时一个足有两百斤贵妃级的胖女人从对面走了过来。先前她就示意着让我们其中一个过去,看着她大包小裹的,这么吃力的活谁愿意干呢,所以我和李伟谁都没搭理她,没想到她还找上门来了。
“我说,我叫你们半天了你们怎么都不应一声啊?”她气喘吁吁地说着,我们只当是没听见。
“我到下坎儿,你们俩谁有空儿送我一程,嘿嘿嘿。”她倒是不外那么远的路,这么重的负担说死也是两块五的事。
“我去!美女。”李伟这家伙见事不好,一掉头就跑了。
“妥,就你了,嘿嘿嘿。”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人已经上了车了。好家伙我的车胎都快给压瘪了,一路上我是累得龇牙咧嘴,她倒是清闲得很,唧唧歪歪的不知在嘴里哼着什么样美妙的歌儿,只听得我心都要揪出来了。
就在快要到下坎儿的时候,忽然路边出现了一个女人,无意中从她身边经过时发现她竟是常文。我惊喜万分急忙从正在行驶中的车子上跳了下来,不由分说的就跑了过去,激动难忍我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常文,你干什么去了?你怎么才回来?”我死死地抱着她,然而她却无动于衷,任由我抱着也不做声,也不回应。
“你抱够了没有?”忽然,她不耐烦地推开了我,而且很粗暴。
“你怎么了?”恍惚中我又一次受到了伤害。
“你大爷。”一语道破梦中人,原来她竟是常铮。
“你大爷的,你你你、你没事总穿着常文的衣服干什么?”我推开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昏了头脑,竟向她吼起来。
“我穿什么衣服你管得着吗?我……”她瞪大了眼珠子,要是栽在的手里可是不得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个被我丢弃的人和车子,顺着下坡一溜烟地滑了下去,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人仰马翻。当那个贵妃级的胖怒人从垃圾堆里爬起来,我就已经傻眼了。
“你是怎么骑车的?你想害死我呀你?你给我等着、等着……”她一面喊,一面从垃圾堆里翻腾出来一根笤帚疙瘩,随后向我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
“坏了!”知道大事不妙。
“那你傻愣着干嘛呀?快跑啊!”
“不是,我的车还在那儿呢。”
“你是想要命还是要车?”看着那个胖女人还真是瘆得慌,犹豫不决时,常铮拉着我就跑开了。没想到那个胖女人还真是了不得,足足追了我们半条街,实在是望尘莫及时她才肯善罢甘休。
“我说你怎么在这啊?”我们终于停了下来。
“找你呀。”
“找我干什么?”
“当然是有事儿了,不然我会大老远的追你到这来。”
“你找我能有什么好事儿。”我心里只犯嘀咕,自从离开厂子我和李伟就再没见过她,今儿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说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呀?一会你就知道了,刚才的账老娘还没跟你算呢……”
“我、我、我又没怎么着你,不是还没亲嘴儿呢吗。”
“说什么呢?找抽是不是?”她说翻脸就翻脸。
“不是,我、我是说、我……”
“嘻嘻……你还是省点吐沫星子吧……”说着她就要动手,见事不好我撒腿就跑。打打闹闹之后我们又回到了街里,常铮随后又带我到了一家小吃铺,没想到李伟已经灰头土脸地戳在哪了。
无端端地受了委屈怎么也得弄点好的,大鱼大肉的叫了一大桌子,今儿倒好明知道我们在揩她的油水,她却任由我们大吃大喝的。本以为她有事求我们兜里一定会揣足了钱,可没想到当我们意犹未尽吃到一半的时候她才漏出狐狸尾巴。
“哎,就这么多了,你们看着办吧,我们外面等着你们啊,快点吃,快点吃。”说着她故作大方地扔下几十块零钱,随后就逃之夭夭了。
“我说她这可够阴险的。”李伟顿时傻了眼。
“早知道她没安好心。”不过我和李伟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我说你他丫的怎么还吃啊?”我给李伟使了个眼色,他随即就开始了表演。
“我就吃了,怎么了?不就菜里有只蟑螂吗?瞧你这不依不饶的,至于吗?”我也开始跟他一唱一和的。
“怎么不至于,这菜里跑出这么大一只蟑螂,你还能吃的下去,你能不恶心吗?”李伟从菜盘子里挑出来,刚刚被拍死的一只蟑螂。
“不就是一只虫子吗?谁家还不养几只,你丫冲我喊什么?”
“我喊了吗?我喊了吗?”我们的争吵引来了店老板,然而这次与以往不同,碰上了一伙硬茬子。
“怎么着啊?”没想到店老板这么横,他身后的几个伙计也都气势汹汹的,手里还拎着随手用的家伙。
“什么怎么着?你看看这么大一只蟑螂,这怎么算呢?”李伟看着这阵仗也心有余悸故作坚持。
“呦!活的。”明明那只蟑螂已经被拍死了,可不知怎地当李伟把它拿到店老板的跟前时它竟然又溜溜地动了起来。
“活、活的怎么了?”
“怎么了,它活着,你们就得死,敢在这儿蹭白食活腻歪了吧?”说着他们就要动手,情况不妙还是跑吧,随后我和李伟猛地掀了桌子,随即便趁乱逃出了虎口,幸好跑得快不然非得把小命扔在这儿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