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王一林挽留郑小晴在家里吃晚饭，她执意不肯。王一林就把她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推着她往出走，李晶家在村子的另一头。
　　王一林的自行车除了他自己外，还没坐过任何人。这是一台黑色的凤凰牌二八车，大架子上用天蓝色的大绒布包裹着，车座也套着用同样的布做成的座套。他对这辆自行车很喜欢，保养得也很精心，不许别人动一下。今天让郑小晴坐在上面，真的是个特例，因为连妹妹王一萍都没坐过一次。
　　郑小晴心里对他充满感激。从一进屋开始，他给她的都是一张亲切的笑脸，和对刘丽梅的态度截然不同。想想他对刘丽梅冷冰冰的样子，她有点怕他。让他这样推着自己，心里有一些不安。
　　“王大夫，这样太麻烦你了，我不好意思。谢谢啊！”她很真诚地对王一林说。
　　王一林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流露的都是喜欢：“别不好意思，送你是个快乐的麻烦。再说这是你们妇女队长给我的任务，哪敢不完成啊。过两天你就能慢慢地走路了，我不用再送你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淡淡的馨香味道，令他很着迷。
　　郑小晴：“这样辛苦你，真不知道怎么谢你啊！”
　　王一林：“真的要谢我？”
　　郑小晴：“是呀，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王一林调皮的一笑：“先记着啊，需要谢的时候可别耍赖哦。”
　　郑小晴很认真的：“嗯，不会，从小我爸就告诉我要做个有良心的人。”
　　王一林：“呵呵，那就说定了，你欠我一次感谢。”
　　郑小晴的身子随着车子的晃动，时不时的贴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身体涌出一股一股的热浪，就像喝了烈酒一样，从里到外都醉透了。
　　
　　他们在前面走着，刘丽梅小心翼翼的在后面跟着，脚步很轻，怕被他们发现。
　　今天在卫生所里看到的一幕，一直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她一想起王一林对小晴那种含情脉脉的目光，一双手在她大腿上抚摸时那样温柔，心里就酸痛得不能自持。凭什么对她那么好，对自己那么冷淡？
　　她认定一定是郑小晴这个狐狸精用心勾引他了，不然怎么会一见面就这样黏糊。正是因为郑小晴的狐媚，才使得他对自己爱答不理。
　　所以让她受冷落的罪魁祸首不是王一林，而是这个不要脸的郑小晴！王一林是自己的，绝不能允许别的女人把他抢走！
　　她跟在后面，想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都说些什么。眼看到了李晶家，她不敢往前跟了，悄悄地站在黑影里，看着王一林把郑小晴抱下了车，又挽着她的腰走进了李晶家院子。
　　她眼里流着泪，咬着嘴唇恨恨地说：“郑小晴，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不光在贫下中农面前埋汰我，还抢走了我的男人，你等着瞧吧，姑奶奶弄死你！”
　　
　　晚饭后，刘丽梅和王一萍在厨房炒瓜子，这是王一萍想出的主意。她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孩，看见刘丽梅生气了，就想用吃的哄她高兴。
　　可是刘丽梅并不领这份情。她满脸不高兴地蹲在灶膛前，气呼呼的往里添柴火。
　　王一萍拿着一个大铲子，在大铁锅里翻炒葵花籽。问刘丽梅：“哎，丽梅，你刚才咋和我哥发那么大的脾气？”
　　刘丽梅往里添了一大把柴火：“哼，一提这事我就生气！”
　　王一萍：“为啥呀，我哥可没招惹你。”
　　刘丽梅气愤的：“我是气你哥被郑小晴那个狐狸精迷住了。”
　　王一萍调皮的一笑：“嘿嘿，你还别说，我哥是真喜欢她。”
　　刘丽梅瞪圆了眼睛：“就是嘛！我没屈说他吧。”
　　王一萍拿铲子翻了翻葵花籽：“告诉你吧，就他那辆宝贝自行车，连我都没碰过。今天他推着郑小晴一点都没犹豫，我就知道他对人家动了心。”
　　刘丽梅生气的往灶膛里塞了一大把柴火：“他对狐狸精那个殷勤劲儿，傻子也能看出来！”
　　王一萍：“要是让郑小晴当我的嫂子，真挺好的。”
　　这话让刘丽梅很吃惊：“你说什么？”
　　王一萍得意地晃着脑袋：“大伙都管我哥叫秀才，郑小晴长得那么好看，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很般配。”
　　刘丽梅生气地站起来：“王一萍，你和你哥的阶级觉悟怎么这么低呢！你们光看到了她的脸蛋儿漂亮，知道她的老底儿吗？”
　　王一萍不以为然：“呵呵，你越弄越邪乎，她能有啥老底儿？”
　　刘丽梅：“说出来吓死你！”
　　王一萍：“真的？那你快说说！”
　　刘丽梅又蹲在灶膛前：“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学校里和三四个男生，不，和七八个男生搞对象。大伙给她起了个外号，叫‘烂菜花儿’，就是小破鞋！”
　　王一萍拿起一个葵花籽放进嘴里，磕出一个瓜子皮吐到地上：“看她不像那样人啊！”
　　刘丽梅一撇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表面看她也是个狐狸精，这不一见面儿就把你哥的魂儿勾走了。”
　　王一萍：“可也是啊。”
　　刘丽梅：“再说她根本就不会烧窑，净吹牛皮。”
　　王一萍：“我不信，她吹牛皮图啥呀？”
　　刘丽梅很严肃的：“为了讨好苏书记，想和苏书记搞破鞋。这是朱书记帮我分析出来的，你听听多有水平！你一定要把她的真面目告诉你哥，别让他上当受骗。”
　　王一萍吞吞吐吐的：“丽梅，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哥啊？”
　　刘丽梅有点羞涩：“我对他是有无产阶级感情……可是他……他完全被郑小晴迷惑了，对我一点也不感冒。”
　　王一萍点点头：“怪不得你那么恨郑小晴。我可不想参合你们的事儿，要说你自己和他说去。”
　　刘丽梅很不满意：“你不说拉倒，我不但要说，还要用更有力的武器痛打落水狗！要让她像一滩臭狗屎一样，人见人烦！”
　　王一萍：“你这个人太吓人了……”把铲子递给刘丽梅，“我去解个手。快熟了，你勤翻着点，别炒糊了。”
　　刘丽梅接过铲子站起来，在锅里翻炒着：“你这屎尿来的真是时候，人家正说到兴头上。”
　　王一萍笑笑跑出门去。
　　刘丽梅呆呆的看着王一萍的背影，眼前幻化出一个场景……
　　王一林和郑小晴站在她面前。
　　刘丽梅看着王一林：“大哥，我知道你喜欢郑小晴，可是你了解她吗？她和好多个男人乱搞。”
　　王一林震惊地看着她：“你说的是真的吗？”
　　刘丽梅举起右手：“向毛主席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王一林气得发抖：“郑小晴，你竟敢欺骗我！”
　　郑小晴跪在王一林脚下，抱着他的腿哭求：“一林，我错了，请你原谅。”
　　王一林愤怒地踢了郑小晴一脚，郑小晴被踢出去好远：“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给我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
　　郑小晴哭着走远了
　　刘丽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王一林转过身来，要拉刘丽梅的手，刘丽梅生气的把手缩了回来。
　　王一林站在刘丽梅身后，低三下四的：“丽梅，我真是有眼无珠，看错人了，请你原谅我，别生气了啊。”
　　刘丽梅假装还在生气：“你的眼里只有那个狐狸精，还知道有个我呀！”
　　王一林声音更加温柔：“丽梅，我才发现，原来我真正喜欢的是你呀！别拒绝我，好吗？”
　　刘丽梅眼里含着惊喜的泪水：“大哥，你真的喜欢我吗？”
　　王一林深情地看着她：“丽梅，这辈子我只喜欢你！”
　　她忘情的扑到王一林的怀抱里……
　　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道：“郑小晴，你这个破烂货，不仅在贫下中农面前埋汰我，损坏我的光辉形象，还勾引我喜欢的男人，我恨不得杀了你！王一林是我的，你是抢不走的……”
　　锅里的葵花籽变成了黑色，冒着黑烟，灶堂前的柴火带着火苗，烧到了刘丽梅的脚下，她依然沉浸在自己幻化出来的美丽情景中，全然不觉……
　　王一萍从外面跑进来惊叫：“哎呀妈呀，刘丽梅，你想啥呢，糊了！着火了！”
　　刘丽梅回过神来，跳着脚大叫：“哎呀……”
　　
　　八仙桌上的老座钟，清晰地敲响了十一下。王一林躺在炕上翻过来掉过去的折腾着，没有一点睡意。
　　今晚送郑小晴回来，他推着车子慢慢的走着。回味着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心里甜甜的，浑身软软的。她第一天上工就得了这样的病，给了他一个接近她的机会，还有了触摸她的理由。一定是老天眷顾，故意把她送上门来。
　　吃饭时正好刘丽梅也刚刚端起饭碗，白底兰花的二大碗里盛着满满一碗高粱米干饭，还有一大碗土豆炖茄子。看见王一林走进来，她故意狠狠瞪了他一眼把头转过去，给他一个冷脸子。
　　王一林的心思都在郑小晴身上，根本就没注意她。自己盛了半碗饭，加了一勺菜在上面，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吃着。
　　刘丽梅本来盘算着，王一林看见她生气了，也许会用几句好话来哄哄，再给一张笑脸。要是这样她就可以假装发点小脾气，和他撒撒娇。然后再笑笑，说几句软乎话。今晚一定会睡个好觉，做个好梦。没想到王一林连看都没看一眼，这样轻视人的视而不见激怒了她。
　　她瞪着王一林：“你为什么这么对待我！”
　　王一林回过神来：“什么？你说什么？”
　　刘丽梅愤怒的：“你看上了那个狐狸精，就不爱搭理我了！”
　　王一林极度厌恶的把饭碗往桌上重重的一放：“郑小晴是我的病人，我为她治疗和你有关系吗？无聊！”
　　王一林气愤地推开碗，走出去。
　　刘丽梅赌气的用手抓起碗里的饭，狠狠地塞进了嘴里。
　　她几口就把一大碗饭和菜吞下肚，然后把碗往桌上一摔，站起身来气呼呼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王一林回到自己的房间，茫然的看着四周，心里乱成一团。平日里晚饭后这段时光，是他看书练字的时间。可是今天什么也不想做，魂不守舍地站在那里发呆。
　　他手足无措的站了一会儿，快速地走到小小的书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封面的日记本。他要从今天开始写日记，把每天的感受和心情记录下来，当然都和郑小晴有关。
　　他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写道“向你诉说的心语”。
　　日记的内容有这样一段话，“你是聊斋里的狐仙，不经意的一瞥就吸走了我的魂魄；你是月宫里的嫦娥，纤纤一指就挑开了我生命的帘笼；你是海的女儿，温柔的波光揽住了我相思的腰肢；你是瑶池的仙女，眉间的朱砂唤醒了我沉睡的心……你是雨后那道彩虹，装点了我生命的蓝天；你是三月的鹅黄翠柳，美丽了我青春的梦……”
　　写好后他把日记本小心的藏在炕席底下，因为这些封资修的语言要是被别人发现了，就是一宗不得了的大罪。
　　尽管他把能想到的赞美女人的词句，都用在了她的身上，仍然觉得没能完全表达出自己的心情。可是浑身上下熊熊燃烧的欲望，迅速淹没了这点微不足道的遗憾。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要一想起她，就会有一种难以抑制的生理上的冲动，他时时刻刻都想占有她。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也很难为情。
　　他躺在炕上实在睡不着，就起身抓过来一个大枕头抱在怀里，闭上眼睛把它想象成郑小晴……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她的脸、她的肩，她饱满的乳房、圆润光滑的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