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27日星期五

　　11点不到我就到了医院新搬迁的血透中心——3号新大楼六楼。
　　上午9点钟左右，云仙就打电话给我，要我11点钟前赶到医院，11点准时上机。今天是大年三十，下午她们要早点下班回家吃年夜饭，上午时段和下午时段的病人今天都只要做三个小时的透析。前天护士小姐们已通知我们了，要我们今天早点来。
　　休息室里，几个男人在聊尿毒症病人的事。杨富元的儿子在说，他认识的尿毒症病人最小的只有19岁，是一个小姑娘，两只眼睛都是瞎的，每次都由她妈妈带她来做透析，做的时间不长，那是前几年他陪他父亲来做透析看到的。后来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她，听说她病重死了。一个穿着很光亮、瘦小的男人也在说：尿毒症这毛病在他们村里也有好几个，他的表哥也就是尿毒症，他们起先得了这病大都是熬着，有的自己搞些草药吃，有的当作其他的什么病来治。时间长了，有些人的病也就越来越重，也死了几个。他还说，他的母亲也是尿毒症，他是陪他母亲来做血透的。
　　透析的门已打开，上午时段的病人一个接一个地出来；而下午时段的病人好像也没来几个，我还是最后一个，一进去，组长严晓英就告诉我并让我到27号床上躺下。今天下午大概是病人少，就临时安排床位了。
　　“我早上来，大街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还是很少的。”28床的祝土修在说话，护士芬芳正在给他下机。“去年我是正月初一做的透析，早上来医院时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血透病人逢年过节都得照常做透析，不能脱过一次。明天是大年初一，这里也是安排要做透析的，因为是星期六。好像只有星期日休息一天。
　　23床周月仙已经下机，还没有人来接她，她正坐在床上在穿衣服。看她今天的样子精神还可以。要过年了，没事就好。
　　食堂阿姨送饭来了，我这一间房子里上午时段的病人有四五个人订了中饭，从阿姨手中接过饭菜就坐在床上吃了起来，24、25床的两女病人已下机，她们家住乡下，吃了中饭才回家。29床的小伙子还在做着透析，向左侧转身，较为艰难地附下身子，用右手上的筷子往嘴里扒进饭菜。徐医生过来为我量血压——病人上机前医生要为病人先量一次血压——看到小伙子狼吞虎咽的吃相，特意提醒他说：“少吃一点，不要以为一个星期做三次了就可以放开吃喝了，还得要有所控制，否则这水脱不清的，还是麻烦的。”
　　小伙子笑笑，没说什么。
　　我们的这些病人中，有大部分还是一个星期做两次的。年前，我就已听了好多人向医生和护士提出也要一个星期做三次，医生或护士答应大家，搬进新大楼后可以考虑，因为医院里新增了八台机器。据了解，目前这家医院血透病人还没有达到一百人，有28台机，高精尖是每人都安排一个星期做三次也已排得开了。当然，护士的任务就重了。
　　
　　我是最后一个上机的。
　　护士站里，我看到了护士们围坐到护士站的柜台两边开始吃饭。我在进来时就已看到柜台上放了一只只饭盒。坐在这里吃饭的有金妹、文来、云仙、娟芬和伟娟，哦，还有组长晓英也坐下来了。她们边吃边在聊着什么，好开心的样子。
　　“今天的菜有没有好一些？”病人柴师母的儿子路过这里，驻足问大家。一来他的妈妈是这里的老病号了；二来他的妹夫这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大家都很熟悉的了。
　　“今天的菜要好多了，有一块大排！”哪个护士在回答。
　　“你们慢慢听吃吧！我先走了。”柴师母的儿子一边说着一边离开护士站向休息室方向走去。他一般都是把他的母亲送到这里后就先走的，留下一位驼背的女人帮忙陪同——好像还是长期雇佣的。
　　
　　醒来时，已是中午12点30分。26床病人的老婆坐在床边在给病人喂饭。他还刚吃饭。他来时是一个人，先我上机，我上机时他已在睡觉了。29床小伙子还没有下机。29床是“大机”，看来他是要做足四个小时的。我本来也是安排在今天下午做大机的。后来组长晓英还是给我改了，说今天下午只做三个小时，做的时间短，花的钱是一样的，这样对我们病人来说不合算。
　　
　　“徐燕，王葱新没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来过电话了，说要开水泥，他说他明天星期六来做。”是徐医生的声音，她在医护室里。
　　“还有人说他去贝林医院做了。”晓英说。企业赞助这一块取消后，我们这家医院与贝林医院相比，其个人自费部分明显要多一些，听说贝林医院自己拿出一部分补贴给透析病人，所以，有些人又在考虑转那边去了。
　　今天下午没有几个病人，我们这个房间加上29床上上午时段的一个还没有下机的病人总的也才有4个病人，21床柴师母、26床新病人和27床的我。几个护士在护士站桌子前记录着什么。走廊里，张红一边在拖地一边在接电话。
　　“你就不要开车来接我了，我估计今天下班时间早的，等会自己坐公交车回来。”张红对手机对边的人说。一会，她搁了电话后对护士们说，是她女儿叫她早点回去，下午要一起上坟。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大年三十要上坟的事。于是我就问张红：“你们老家怎么是大年三十上坟的？”
　　张红告诉我说：“是的，我的大桥一带是大年三十这一天上坟的。正月里就不再上坟，要等到清明才再上坟的。”
　　“正月初一到初三是不能上坟的。”29床小伙子已下机，在床边整理东西，他接口说。
　　我也接过小伙子的话说：“我一般都是在初四上坟的。以前的人，初一到初三不要说上坟，就是大门也是不出的。”
　　“现在正月初一就有上坟的人了。”雅琴说，“外地赶回来过年的，没有时间，只有初一这一天有时间，也就上了算了。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了。”
　　“我们大桥人子孙对长辈孝顺。”张红又接着她刚才说的大桥人年三十上坟的话题说，“有好吃的，这些鸡呵、鸭呵、猪肉呵都让长辈们先吃了，然后才自己吃。”说着她已到了我床前，停下手中的拖地工作，看着我对我又说：“这是我们大桥人的孝顺，有好吃的让祖公们先吃，他们先吃好了过年我们再做起来吃。”她说的祖公就是祖先。
　　我则说：“这是你们大桥人可能是以前生活艰苦吧，为了节省的原故，过年买了这些肉先上了坟，再过年吃，年后不再上坟也就不要再买这些肉了。”
　　21床病人柴师母的女儿插了话：“张红阿姨，哪你今天赶不到回家过年了？”
　　“不会的。”张红说，我等会坐大桥的班车去。我女儿说开车来接我，我说这年底了，来来去去，路上车也多，不好开，万一出什么事也不好，还是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反正今天也要提早下班的。我告诉他们，上坟我就不去了！等会我回到家里后就吃现成的了！”
　　“早点把这些事做了，好早点回去做年夜饭。”到我床边垃圾筒回收医疗废品的雅琴接话说。
　　我则问雅琴：“这年夜饭也要等你回去做的？没人帮你？”
　　“还有谁来帮我？”雅琴像是反问我了。
　　“嗳——”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又再问雅琴，“张红不是前些日子刚搬进新房吗，她怎么不在新房子里过年？”我们这一带都时兴乔迁当年要在新房过年的。前些日子我曾听张红常常问一些病人，搬新房有哪些“俗套”划是“规矩”？过后还听她说过她搬进新房子住了。我刚说了这些话，张红的人也来到我的床边，我就干脆问了张红，把刚才说给雅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张红告诉我说：“香火还没有过去，还不算搬进新房，所以，今年就不在新房过年了，虽然人已住进了新房。”她一边给机器加水一边又对我说：“我的老家在大桥，还是到老家过年。我女儿她们上午就回去了。”
　　“哦，你们是这样的。”我说。这可能也是上路乡人的“规矩”吧！我们下路乡人则香火还没进新房人是不进去住的，香火过去了人才住进去。
　　此时，我又听到雅琴在问26床病人的老婆：“今天是大年三十了，你怎么还不先回家做年夜饭呵？”
　　“现在有什么过年不过年的，”小个子女人对雅琴说，“下机后陪他回去做一点吃的就行了。”这对老夫妻面很生，好像也是析进来的病人。这段日子里，我们这个“江湖”常有新的“好汉”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