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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作品名称:艾草      作者:叶玲      发布时间:2017-02-26 08:05:27      字数:3147

  爷的两个女儿和他的大儿子相继来了家里,跟妈妈说了不少的话,我还见到她们塞钱给妈妈,妈起先不肯拿,拉拉扯扯了半天,也就收下了。
  后来,妈就不生气了,照样做一家人的饭,又下地干活了。  
  艾莲的伤口也慢慢结了疤,而小凡,本就只是被砖头砸破了头皮,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是早已不碍事了。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只剩了我,我比以前更瘦了,也变得更不爱说话了,就连林星来找我玩,也提不起任何的兴趣。没人理我更好,一个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茫然的看向天空,看天上飘过的朵朵白云,白云下面偶尔飞过的一两只小鸟,我的心会变得很空、很空......
  经过这次事件,小凡似乎更不喜欢我了,每次相遇,他总要恶狠狠的瞪上我几眼,更进一步的动作倒是没有的——也许,他那还没长齐的头发提醒了他,我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好欺负吧。而爷,基本是不看我的,他倒也不再数落我什么,只是眉眼间更像没有我这个人,更也许,他是“大人不计小人过”罢——因为我曾无意间听到他跟妈说,“那里像个孩子,眼神都可以吃人了。”妈听了,没有做声。
  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大半个月,就见到爷的大女儿又跑了家来,还留下住了两天,陪妈妈唠嗑,一起下地干农活。她走后,妈妈就躲在房里抹眼泪。我走进去,呆呆地看着她。她就一把抱起我,放了在她的膝盖上,双手紧紧环绕着我。我伸手给她抹眼泪,她反而哭得更凶了,还不停的腾出手,揪一把鼻涕在地上。很快的,我的脊背开始有些发凉。
  我终于开口了,我说:“妈,你别扔下我,别把我送人......求求你了,我们回去,回我们以前的那个家去......”
  妈说:“草,你不明白的,我们回不去了”
  “能的,妈,能行的,”我热切说道,“爸爸留给我们的房子还在......我会带妹妹,还会煮饭、扫地......”我一股脑说着,从没一刻这般地急切希望自己成长。
  “草,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妈打断我的话道,“是妈没本事,妈保护不了你......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倔呢,就不能改改你的性子吗......”妈哭着哭着,开始埋怨起了我的不是。
  我知道我要被送走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虽然我是那么的急于离开、离开这个让我身心都受到严重伤害的“家”,但对未来的不可期,我幼小的心灵还是承载不了太多的恐惧。而我的母亲,我唯一能依赖的亲人,想的不是和我相依为命,却终是要抛弃我......我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很快的,家里来了个陌生的女人,跟爷的女儿一起来的,还提了一网兜的罐头、红糖。
  妈把她们请进了家门,就坐天井里洗衣服。
  爷和他的女儿陪了这个女人在堂屋里聊天。
  我紧紧挨了妈坐,艾莲一边玩着,不时撩起水盆里的脏水往外泼。
  爷的女儿叫我:“草,给林阿姨端一杯茶来。”我没有动,只把头低得更狠了。
  爷的女儿就笑笑:“我这妹妹脾气倔着呢”
  那女人也笑:“小孩子嘛,都那样。”
  过响午时,妈给客人打荷包蛋,破例给我和艾莲一人煮了一个,我端去和艾莲一起吃了。
  吃过饭,妈叫我哄艾莲睡午觉,迷迷糊糊地,我也就睡着了。  
  等醒过来时,却已经在车上了,我的身边只有那个“林阿姨”。现在,她也睡着了,头歪了在靠背椅上,两只手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试着扭动身子,想挣脱她手臂的束缚,她一下子就醒了过来,随即坐直了身子,双手抱我抱得更紧了。
  我叫起来:“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林阿姨:“我现在就是带你回家啊,以后阿姨的家就是你的家了”。
  “不是,你胡扯,我要回家。”我扭动得更厉害了。
  车上好些人看了我俩闹,纷纷凑了过来问起道,“怎么回事?这小姑娘不是你女儿吗?”
  我大了声音继续哭叫:“你松手,我要回家,我要我妈妈......”
  见我如此说话,车上一片哗然,司机也把车靠了路边停下,扭头质问林阿姨道:““你是她什么人?为什么小姑娘如此说话?”
  林阿姨依然两手如老虎钳般抱着我的腰不放,不慌不忙示意邻座帮忙打开她的网兜,“麻烦你了,那网兜里有证明,村委会开的——是她母亲委托我照看她的”
  众人都凑了过来看,那张盖着大红印章的薄薄信纸在众人手上缓缓传递着。
  车厢开始像炸了的马蜂窝一样,说什么的都有,有些人甚至开始“骂”起了母亲,“这样狠心的女人都有,自己亲女儿都肯送了给别人养,真太不像话了!”“善有善报.....这女人,迟早堕十八层地狱......”
  实在受不了,我放声大哭起来。
  林阿姨示意众人都别说了,她微笑了道,“大家别误会,我只是接了她去我那里去上学,我住镇子上,方便教育孩子”
  “这么大的孩子,都记事了,长大了肯定回头找她妈的”,有人好心提醒林阿姨道。
  “没事啊,长大了,读完书她想回去也是可以的。”
  “说了轻松——那你干嘛还劳神费力的?你自己没有孩子吗?”
  “我有孩子,是个儿子。我和我家那口子在镇上开了一家豆腐铺,平时两人忙生意,总顾不上那小子,所以我就寻思着给那小子找个玩伴。再说了,我也喜欢女孩,女孩好,会体贴人.....”
  车厢里开始响起了轻松笑声,有人打了趣道:“那里玩伴哟,我看你是存了心想给你小子找门媳妇......”
  这句话引了众人一阵哄堂大笑,林阿姨也笑了,“哪有那福气哟,养大了不把我看外就不错了”
  车厢里再次响起会意的笑声。  
  没有人再在意我了,剩了我,徒劳无益地挣扎着,到最后,自己也累了,在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过来时,天却是已经黑了,车停了在站台上,林阿姨正艰难地抱了我下车。
  这时,一双大手伸过来接住了我——是林阿姨的男人,我听见他在跟林阿姨说话。我回过神,挣扎着自己站了地上,林阿姨赶紧一把抓住了我。接着,又有一只小小的手伸了过来,很轻很轻地挽起了我的另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我扭过头看,借着站台微弱的光线,我看见一个跟我差不多身高的男孩子,正面对着我微笑——“天啊!他的嘴缺了一块,像个兔子......”我一时惊讶得忘了身处何地,只呆呆地望了他看,直到他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我才清醒过来,急忙闪身躲避。
  他迟疑了几秒,固执地又伸了手过来,我再次躲避。一边默默看着的林阿姨这时开了口,“小军,妹妹累了,就让爸爸背她好了。你跟妈妈走。”他这才作了罢,蹦蹦跳跳的走前面去了。
  走了一会,林阿姨的家就到了。站在明亮的油灯下,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林阿姨打来热水,叫我过去洗一洗,我只是默默的站着,一动也不动。林阿姨便直接拉了我过去,帮我把手脸整个搓洗了一遍。
  “饿坏了吧?来,过来吃饭。”林阿姨老公一边端饭菜上桌,一边含了笑对我说道。
  我还是不动。
  兔唇男孩便跑了过来,又轻轻拉住了我的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挣脱了开了。他便对我露出个憨憨的笑容,也不说话。
  林阿姨洗完脸,一边倒水,一边笑着对他男人说道:“这一路可把我折腾坏了,这丫头性子还不小。不过,总算到家了”
  她男人便咪咪笑,“小孩子嘛,又出这么远的门。你快弄过来吃饭,可别饿坏她了”
  林阿姨便扯了我去饭桌边坐下,我只是低着头,也不动筷子。
  阿姨夹了两块肉到我碗里:“来,多少吃一点,听话”
  我小声哭了起来,不管他们怎么劝说,我就是不动筷。
  后来,阿姨说:“你再哭,再哭我把你扔外面去的”
  “哇”的一声,兔唇男孩哭了起来,声音古怪得我吓了一跳。我偷偷瞄他一眼,不明白他干嘛要哭。不过,他哭起来的样子真是难看。
  阿姨男人说:“哎呀!傻小子,你凑个什么热闹?”
  “我要妹妹,妈妈不要把妹妹扔了”
  “扔什么扔?我是吓唬她的,”阿姨无可奈何道,“你再不收声,我真把她扔了的”
  兔唇男孩赶紧用衣袖擦眼泪。擦完了,他又跑了我这边来,势图给我也抹上一抹。我头一偏,躲了过去。
  阿姨:“小军,你吃你的饭,别管她,我看她倔到什么时候!”
  “不,妹妹不吃饭,我也不吃!”他对着她妈妈大声说道。
  “不吃拉倒,都饿死算了!”阿姨气呼呼地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真是冤家,一个不嫌烦,又来一个”  
  那一晚,我和小军谁也没吃饭。后来,阿姨抱我去睡觉,我还看见小军跟了过来,磨蹭了很久,叔叔才把他哄走。
  我又累又饿,倒床上昏昏沉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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