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三）

　　姐妹俩正说着话，门口传来黄管家的高声禀报，“林月生林老爷到……！”嘈杂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人们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恭敬地站立两旁。一个身穿长衫留着平头的清瘦男人出现在门口，嘴里叼着粗大的雪茄，身后跟着一帮着玄衫的彪形大汉。
　　李云天忙不迭地从人群中走上前，朝着男人双手作揖谦恭地说道，“诶呀，二哥，小弟有失远迎，望二哥见谅！今天二哥大驾光临，小弟真是蓬荜生辉啊！”
　　来人正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三巨头之一林月生，和王啸成、李云天都是拜把子的兄弟。林月生一挥手，身边窜出一个大汉，手捧着一个红色的四方漆木盒子。
　　林月生笑道，“三弟呀，今天是三弟五十五岁寿诞，二哥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个是我托人从东北带来的野山参，三弟你不嫌弃的话请笑纳。”
　　大汉利索地将木盒子打开，一支膀大浑圆的人字型野山参躺在金黄色的锦缎里，密密麻麻的根须如触手般向四周辐射开来，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章鱼。众人一见纷纷赞叹，“到底是林老板，出手阔绰，这只野山参可是老价钱了。”
　　李云天满脸堆笑道，“二哥，您送这么贵重的礼可真是折煞小弟了！小弟可是不敢当哪！”
　　“老三啊，你就别和哥哥我客气了。前两次贵府请客我都没法参加，今天算是给你赔礼来了！二哥我借这支人参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林月生说罢双手作揖。
　　李云天连忙回礼道，“二哥，真是折煞小弟了！小弟诚惶诚恐！”他转身吩咐道黄管家把礼物收好。
　　林月生又道，“三弟，今天大哥还是不便过来，近来他的身子一直不好，就派我代为出席了，你可别见怪哦！不过他也托我给你带来了礼物。”
　　话音刚落，另一位大汉又呈上一只红漆木盒，刚要打开，李云天阻止道，“二哥不必看了，大哥的心意我领了。最近我也一直忙着公司的事，没空去看望大哥，等过几天我一定带犬子登门道谢，也请你转告大哥我的谢意。”
　　“好的，三弟。”
　　“来来来，二哥，请到小客厅一叙。”李云天将林月生引到小客厅，宾客们纷纷上前问候寒暄。
　　此刻寿宴的宾客已到了大半，云珠里里外外照顾着客人，又要照看厨房，忙得分身乏术。而吴妈也跑前跑后端茶倒水，双脚连轴转也应付不了那么多宾客，无奈之下云珠只好让朱贵找来的帮佣相帮照应着客厅。
　　李云天见客厅里穿梭着几个陌生人甚觉奇怪，便问云珠道，“苏梅，这些是什么人？”
　　“父亲，这些是大厨找来帮忙的。”
　　“怎么让陌生人在家里穿来穿去的，家里的下人呢？”
　　“他们……他们都请假了。”
　　“都请假了？！”李云天怒道，“难道他们都不知道今天家里有宴会吗？”
　　“父亲，苏梅不知，好像都是小妈准的假。”云珠俯首轻声道。
　　“简直是胡闹！”李云天怒目圆睁，朝着不远处的二姨太瞪了一眼。不过当着这么多宾客，李云天也不好发作。他强忍了怒火关照云珠，“苏梅，那今天就辛苦你了。”
　　“父亲，没事的，苏梅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李云天欣慰地点了点头。
　　“那我去厨房看一下，宾客到齐差不多就可以上菜了。”
　　“好的，你去忙吧。”
　　“张秉升张老爷和明轩少爷到！”黄管家的声音又响起，屋内的宾客都朝门口张望过去。只见身着深色条纹西装的李明轩和一身长衫的张秉升出现在大厅门口。
　　黄管家热忱地上前接过张秉升手中的礼帽问候道，“老爷您来啦，好久不见！”
　　张秉升拍拍黄管家的肩头，“是啊老黄，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
　　黄管家恭敬地俯首道，“很好，很好，谢谢老爷关心！”
　　“好，好！”张秉升笑着点点头。
　　李云天看见张秉升也上前迎道，“诶呀，秉升，真是稀客呀！我们有些时日没见了！”
　　“云天兄，好久不见！”张秉升拱手道，“小弟也一直记挂着大哥！今天大哥寿诞，小弟特备薄礼一份，望大哥不要嫌弃。”
　　张秉升说完，身边的随从捧出一个织锦盒子。张秉升示意随从打开，只见一个翠绿欲滴玲珑剔透的老寿星端坐在盒子里，惟妙惟肖的身形让人爱不释手。
　　“云天兄，这可是老坑的绝品翡翠，小弟我跑遍了杭州城才觅到，请云天兄笑纳。”
　　李云天笑眯眯地接过织锦盒子，赞道，“我也算见过些世面，这么碧绿通透的翡翠还真是少见。秉升哪，你真是费心了！哥哥我哪会嫌弃，我还要谢谢你帮我照顾明轩。”
　　“大哥客气了，明轩少爷真是冰雪聪明，到我这边不久就熟悉了业务，现在还升了经理，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云天兄将来的家业交于他可是不用担心了。”
　　“哪里哪里，还是秉升教导有方，明轩跟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俩人正在这里客气寒暄，二姨太走过来一眼瞄见李云天手中的翡翠双眼放光，“诶呀！这个翡翠真是顶级货了，我所有的首饰里都挑不出这种成色的。秉升哪，快告诉我你是在哪家珠宝行买的？”她顺手从李云天手中拿过了织锦盒，兴奋地把玩起来。
　　李云天啧了一口，轻斥道，“碧芹，别总是这么咋咋呼呼的，小心别摔了东西。”
　　张秉升在一旁恭维道，“嫂夫人许久不见是越发地光彩照人了！”
　　“是吗？”二姨太甩着丝帕一声媚笑，“许久不见，秉升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秉升没有开玩笑，嫂夫人今天让这一屋子的小姐太太都失了颜色。嫂夫人喜欢这翡翠，秉升去珠宝行给您再觅一个，小事一桩。”
　　“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秉升。”二姨太娇笑盈盈，朝张秉升玉手一伸，罗帕在空中甩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李云天打断俩人谈话，“秉升啊，我们去小客厅坐坐。我二哥也来了，过去打个招呼。”
　　“哦，林老板也来了，好好。”俩人说话间向小客厅走去。
　　李云天又回头招呼李明轩道，“明轩哪，你也过来和二叔打个招呼，二叔也好久没见你了。”
　　“好的，父亲。”李明轩应道，又向二姨太问候了一声。
　　二姨太看着儿子心下欢喜，“明轩，妈妈有段时间没见你了，瞧瞧你都瘦了。”她心疼地抚摸着儿子的脸颊。
　　李明轩按下母亲的手道，“妈，我很好，没事。”
　　“诶！”二姨太愤愤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你刚回来就调你去杭州，也不说啥时候让你回上海。我今天就和老爷说去，让你尽快回来。”
　　“妈，”李明轩止住二姨太，“公司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管，父亲自有父亲的打算。何况我在杭州那边也过得不错，张伯伯很照顾我。”
　　二姨太又想说什么，李云天在后面催道，“明轩，你在那边磨蹭什么？快过来拜见你二叔。”
　　“好的父亲。妈，我不和你说了。”李明轩说完朝小客厅走去。
　　李明轩一边走着一边扫视着宾客，自跨进家门，他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搜寻着苏梅的身影。回上海的路上苏梅的脸一直在他脑海里起起伏伏，离家越近对苏梅的思念越加不可收拾。他的心像被栓上了一根绳子，一头系在李公馆，拖拽着他归心似箭。在这一刻李明轩才意识到，即便自己对香儿动了心，对苏梅的那份情亦未冲淡过。越是埋在心底，越像深藏在地窖中的女儿红，时间会将它酿得愈发浓厚醇香。那朵迷人幽怨的紫丁香早已在李明轩心中生根发芽，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光阴荏苒，李明轩的心底总有一个角落留给她静静绽放。
　　李明轩没有找到苏梅，心里颇为失望。他来到小客厅，一群人正围着林月生相谈甚欢，大哥李明豪也坐在一旁，还有甄怀远一家。
　　林月生见到李明轩立刻把他招到身边，“明轩啊，二叔觉得你这次回来大不一样了啊，到底是喝过洋墨水的，瞧着将来就有出息，李家可是后继有人了！”
　　被林月生当众夸奖，李明轩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谦虚道，“二叔，您过奖了，明轩不敢当！”
　　李云天自然是眉开眼笑，“二哥你可别夸他，这上海滩是藏龙卧虎啊，他要学的东西多了。明轩哪，你二叔可是上海滩上的这个。”李云天翘起了大拇指，“以后你要多向他讨教讨教。”
　　“是父亲，”李明轩应道，又向林月生拱手道，“以后还请二叔多多赐教。”
　　“好说，好说。三弟，你这个儿子我也喜欢，这个徒弟我收了。”林月生笑道。
　　“二哥真是抬爱犬子了！明轩，还不赶紧拜见师父。”李云天催促道。
　　李明轩赶紧起身作揖，“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哎呀，免礼免礼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