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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节: 转包水库(下)

作品名称:人间三视      作者:思魁      发布时间:2017-02-23 10:09:07      字数:8071

  洪水以异常凶猛的架势冲过田地,涌进村西边整个多半个村子,又浩浩荡荡,源源不断,无可阻挡的冲向邻村和校园……所到之处,水深处,街流成河,街能行船,墙倒房斜,随处可见,家家汪洋似海,人无处站;处处一片娘喊娃哭,遍地拖家带口急求逃生……那情景,无法细说。
  直到深夜,憋足了劲头的一大库水终于基本泻尽了,直到水小了……这时,人们才在泥水中先找到了赵指挥的尸体,又过了多半个小时,才在淤泥里找到了李秋收的尸体……
  当人们抬着最后一位遇难者尸体进村时,已是凌晨一点多钟了。全村一片漆黑,早已停电。这时大水虽然水势有退,但整个西半村看去仍然汪洋一片,水深处街中仍淹大腿,黑暗中到处一片哗哗水声,时夹着人哭狗叫,墙倒轰隆震耳声——好一片悲戚情景……更可恼人的是,死者的家里仍是积水过膝,连放死者的一处干地方都没有……
  这时,天雨和人较劲似的又变大了,且越下越大……把死人放哪儿呢?总不能老让人这么抬着!抬的人都异口同声的喊:“往东头村委会抬,不行就砸了门上的锁——人是为集体而死的,应该放到村委会会议屋去!”
  当人们路过张好山家门时,被人拦住了,说:“就放好山家里……这事归根结底是他惹的祸,现在一下子害死了这么多人,这回咱们不能轻饶了他……前边三位都在他家放着——好山吓跑了,但这回说啥也要闹个样样行行不可!”
  于是,张好山家的客厅里,横东竖西的停放了四具尸体……
  这里一片哭哭啼啼,诉诉骂骂,怨天怒地,声讨声聒噪于耳,更有些死难者亲属寻死觅活,大哭大叫着要张好山抵命,村上赔人……气死气活的这些人们的气没处撒,便有人开始摔客厅里的东西,跟着就升级为砸,砸沙发、电视、冰箱、空调等等不分贵贱的物件,你砸我摔,争先恐后……家里只有好山老婆一人,实在忍不住了,从卧室出来,说了几句,恨红了眼的人们,一拥而上,将她挤到门口,有说的吼的叫的,更有扑上去撕扭着闹着拼命的,人们把对张好山的所有愤懑和怨恨都加在他老婆身上,吓得赶忙跑进了卧室关上门,连大气也不敢出了,任凭客厅里的东西去砸去摔,只要不扩大到所有房子就万幸了。
  总之,从这晚把死了的四人全抬到张好山家开始,全村上下群愤激昂,大有不把张好山千刀万剐,不平民愤的势头。死者几家尤其特别。一致商议:这次如若不给他们说不出个张道李胡子来,大家都不答应!任是天王来说事,也绝不埋人了事!事因张好山还奸淫债,才最终导致水库大水淹村,又-下子害死了这么多条人命……这等人命关天之事,这回绝不含糊!
  
  张好山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如此糟糕的地步——水库没有保住,造成了这场洪灾,这乱子已经大得实在担不起了,更要命的还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这回只怕万难逃过这一劫了!只好伸长脖子等着审判的钢刀怎么割了。
  下午从捞上的第一个死人开始,他就深知自己这回完了。他当时乍一看到——千真万确的出了人命时,他头轰隆一下大了——仅就那一霎间,绝望的利剑刺入了他的脑髓,使他呼吸阻塞,全身软瘫,沉重的跌坐在泥水地上。他闭上眼睛,哀痛欲绝,发自内心地长叹:老天呀,为什么不连他一块死去呢?要是和他一块死了不但能一了百了,还免得坐牢挨枪子,吃千人万人当面指鼻子骂……
  当时没有人注意他——人们早已乱得天昏地转了。他不知在泥地上瘫软的坐了多久,后来人们把第二个死人也抬回村去了,他才艰难的拄着铁锨站起来,慢慢离开这个害死他的邪魔之地。他这才觉得,浑身发冷,使他发抖,湿衣服捆得他极不舒服,且死沉,头越来越木疼,难于忍受,浑身乏力,移步艰难,似全身骨头架子都像要散了一样撑不住身子——他知道自己在泥水里折腾久了,生病了。
  天早已黑后,张好山才总算移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令他吃惊的是:他家里人进人出,乱哄哄,而且有哭有闹的,客厅有蜡烛光亮,他看见了两具尸首一左一右放在中间——他的真皮沙发上,别的家具全部胡乱的堆在墙角……他傻眼了——怎么用他家做灵堂呢?他瞠目结舌,终于大声责问:“你们这是怎么说呢……”马上有人接二连三的围过来,一个个凶巴巴,用一双双滴血的眼睛盯住他,一张张郁怒的面孔对准他,这个指着他喊:“是你害死了我们的人,你赔!”那个说:“要不是因为你糟蹋了人家女人,用集体的水库还奸淫债,哪有今天这事?”更有人骂道:“你不地道,害了全村子人!我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哭嚎着向他扑来——众怒如火、-发大有烈火燎原之势……张好山见势头不妙,二话没说,拔腿就逃。后边还有人在追在骂更难听的话,他连头也不敢回一下,进了里屋,关上房门再不敢出来了。
  老婆取来干衣服让他换了。此时,他不光觉得头上血脉急涌,就像有人用木楔子停往头里打进一样疼痛难忍,而且全身的骨头都在生痛,他实在乏困之极了,一到家似乎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总之,全身到处都不是疼就是痛,连一点让他轻松的地方都没有。看见床,晕晕乎乎马上就过去一头栽倒在上面去了。
  这时,房门外有人喊着叫着开门,因为房里这时没点灯,他装着,不应声,老婆贴着他也不敢应声。而外边的敲门、拍门声,还有砸门声越来越响了,人声很乱,看来找他的人很多,但他预感到这时这么多人来找他,绝对没有好事……他悄悄对老婆说:“就说我不在家。”老婆依言喊了。但外边马上有人反驳:“别哄人了,我们知道他在里边。他能安心睡大觉,而我们怎么办?快开门,不然就砸门了!”跟着就是破坏性的打门声……张好山知道,此时,一道房门绝对不可能拦住外面那帮人,而且,让这伙人要是破门进来,只能增加人们的愤怒……于是,好山忙搭话:“什么事?别打了,我这就出来!”
  他打开门,发现外边黑压压拥着一大群人,看着这群闪动着磷火似的怒目,倏忽像他移近,似能听到压抑着愤懑的,咻咻的饿狼般的喘息声,大有群起而攻之,将他围起来生吞活剥之势……张好山不由胆怯地退后了半步,倒抽了一口冷气。
  有人开始揶揄着问:“张书记,你把咱村弄成这个样子,多半村人泡在水中,要死要活的你倒好,钻在家里呼呼大睡,你让我们这么多人还活不活呢?”
  “张好山,你良心让让狗吃了!我一家五口,听你的屁话,冒雨上水库,现在五个人四个全发着高烧,你让我一个老婆子,黑天半夜怎么弄他们上医院去?高烧不比别的病,等到明天,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还活不活?你也能睡住?”
  好山怯生生地说:“可以先到村卫生所开点退烧药,先解解急……我现在也发高烧,不信谁摸摸我的腮头。”
  “你活该,是你自找的,你死了也应该!你没有脸去对人说道你!”
  “到现在你还在做梦哩——卫生所早被水淹了,药架全都倒在水里了,药全被冲光了……人家现在正在哭天嚎地呢!”
  “我们家的粮食全被水淹了……让我们吃什么?”
  “我们家的房子不能住了……”
  张好山不好作答,人们你言我语越说越气,开始有人哭喊着去扯扭好山,他快退着绕开人们形成的包围,大声的安慰着众人说:“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大家的难处,苦处我都知道,不过,纵有天大的困难,人民政府都会出面帮助咱们解决,人民政府不会让咱们大家病死、饿死的!”
  马上有人骂道:“张好山你说的屁话,难道你奸淫妇女惹的祸,也要推给政府吗?让政府给你擦这种丑事的屁股吗?”
  “政府遇上你这种人,倒八辈子霉了!”
  “你还有脸提人民政府?这回人民政府要是不把你枪毙了,这——人民政府就不是人民的政府!”
  “好山,我们眼下的问题,你到底怎么办呢?”
  好山吞吞吐吐着说:“我这就找村干们商量去。”说着就要走。
  有人拦住了他,嘲笑着说:“别做样子了,你把水库包给汪小亮还奸情债时,你和村干部商量过吗?又商量出了个什么结果?多少年来,咱们村总是你一手遮天……你就别想着推脱责任了!”又有人说:“就让他去——看他这回还能再耍个啥花子!”“你说,你到底打算怎样处理我们的问题,眼下,全村生病的人一大片呢!急待送医院,你就掂量着吧!”
  张好山嘴唇颤抖着说:“这回事情太重大了,必须要和全体干部商量,群策群力来解决。”
  “你们总该不会撂下这些发高烧的人不顾,商量到明天去吧?”
  好山说:“很快的,等于动员干部,分头行动。”
  有人喊:“快去”,张好山马上溜出了门。
  他去敲村长李向上家门,回答:“向上,没有回家。”他想:向上一定是躲起来了……心想:反正已经成这-摊子了……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呢?况且自己已经病成这样子了,即使天塌下来也顾不上了……干脆也躲一时、是一时,赌住日后大不了一死算了——于是,好山马上向旁边走去,心想在哪个房檐下先躲一夜,等明天一早,就去躺进哪家医院去——即便是死,也不能让病痛折磨得这般——生不如死的死去。
  张好山如此这般狼狈不堪的逃出了村民愤怒的围攻后,魂不守舍,战战兢兢的躲在一家房檐下的黑角落里,就头缩脑,想不出可去什么地方,最好能一头栽倒睡会儿……但是,他很怕再次被谁看见,再次被激怒了的人们围住,前景就更不妙了。此时,他头更加疼痛无比,折磨得他只盼立马就死。可是,想死,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怎么去死?他一时怎么都想不出个主意。
  该死的天雨又下大了。刚才的小雨已经下湿了他换过的干衣服,现在他孤身一人畏缩着站在一家屋檐下,背靠着墙角,头上只有狭窄的一道房檐,无休无止的雨滴不时借着风力偷袭进来,冰凉的雨水,不时扫荡着他的衣服和头脸,冰湿的衣服使他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更要命的还是严酷的病痛,残忍地折磨着他,在万般无奈之际,他开始长喘着气,一声接一声的呻吟起来。
  此刻,他有家不能回,有病没法医,昏沉沉,病得一塌糊涂,只求有个能睡一会,能歇息片刻的床,都成了奢望……他不由从内心发出一阵酸楚的哀声长叹:“天要杀我也!”心里忿忿不平地说:“此时的丧家之犬也比我强!老天啊,你既然要我死,为什么不来个干脆的,却要让我这样活活地受尽折磨致死呢?天啊,对我为什么要这么残酷残忍呢?”一种绝望的悲恸,铺天盖地的向他压来,一生从来要强的张好山,在这黑暗雨夜的墙角落,竟然哽咽着失声的痛哭起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伤心和绝望,只盼着老天显灵,赐他立时即死!
  好山终于忍受不住病魔折磨了:他铁心要上医院去。夜里,他最少得去镇上医院,才有夜班大夫。可是,离镇医院也有近十里路。以他目前的状况,天又下雨、黑夜、路滑,他自个一定去不了啦。但是,他今夜不去,只怕难熬到明天——得活受罪,受死罪。事到如今,就算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可这实在让他难于忍受的分分秒秒,让他怎熬今夜这份罪呢?得找个人用车送他去医院——
  在这半夜三更的雨夜里,他可以找谁去呢?若是没有这次水库出事的事,凡有车的人,他随便打个电话,尽管是雨天半夜,只怕车就开到门口——包接包送了。而现在,出了这么大事,只怕村里没有不怨自己的人了,谁都会想到,这回自己完了,别说支书当不成,就连命肯定也不保了!现在,谁还会送自己上医院呢?
  天啊!这也许就是现世现报哩!
  在这个时候,张好山想到了门中一个叫张连锁的侄子,有一辆货车。虽然这个侄儿平时并不太靠近他,他自然也不甚搭理他,所以一向比较生疏而不太近亲,但他深知此人忠厚,心际善良,今晚他厚着脸皮找去,况且自己又病成这样,他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总是灰离火近,应该问题不大。
  张连锁家在村中间偏西,估计也在水淹之列,但绝不会像村西头那样遭受大洪水!一旦遇水,一定也有怨气,但今晚不找他就实在想不下找第二个人了。况且,自己当支书这些年,虽没有明显给过他多少大的好处,是因为,连锁也从没有主动亲近过自己,顾不到他也不怪自己。但在一些事上还是多少偏向过他一点的。比如他姐离婚了,想让带来的孩子户口到村上落户的问题,就是他点头的——现在求他,他能掰开这个不很远的叔侄情面不顾吗?
  走在黑咕隆咚的泥水街上,西风和着急雨劈面,衣服又一次湿得没有一点干地方了,甚觉人冷心寒。一种风萧萧、雨水寒,壮士落魄更凄惨之感,油然而生。深觉此刻的自己贱过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狼狈而可怜。回想历年来的风光,也曾是个人物。今天、怎就走到了此等地步?心里一种悲壮的凄惨,巍然而立——眼前黑魊魊、灰蒙蒙幽暗一片,瞬间变得阴森可怕。一种不可知的、幽灵般的不详,伴着困乏不堪的疲惫,向他沉沉压来,使他一时间里很难站稳,更不要说向前迈步了。
  三百多米的路程,张好山竟然用了大约一个小时才终于来到了张连锁家门前,惭愧地看到这里的人们现在还都在忙碌着清理家里的积水或水淹过的善后急待的事。好山在黑处站了很大一会,才鼓起勇气,走到此时点着蜡烛正忙着清扫屋里积水的张连锁面前,极难为情的开口说了自己的请求。
  只见张连锁瓷瓷畏畏、慢慢腾腾、吞吞吐吐了半会,才总算答应了。这才回屋又和他媳妇说了半会,才出来终于发车了……好难啊,张好山这时才算彻底放下心来了。
  坐车来到镇医院。
  好山体温高达四十-度五……怪不得这半夜他一直觉得迷迷昏昏,总有种似梦非梦的感觉。他头疼,全身的骨头都痛,仍让他难以忍受,但已经开始挂吊针了,他相信痛苦很快就会过去的。
  
  第二天一早,张好山就给他的宝贝女儿——张玉明打电话,让她带几百元快来看他,并说:“这回来迟了,只怕就见不上我了!”
  当天午饭时,张玉明就匆忙从省城西安赶来了。
  当她走近病房时,第一眼看到的是父亲憔悴的躺在病床上,失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天花板,不眨一眼,脸儿异常铁青泛红,大约高烧没退,额上捂着湿毛巾,还正在挂吊针。嘴里喃喃呓语着什么,眼睛也深陷了,眼圈周围蒙上了一圈黑晕,头发好像一下就差不多全都白了似的……此情此景,使她心一下子紧缩,霎时,悲从心中突起,一种似是非是、生离死别的念头,猛然间顿生,她深情而失常的痛叫了一声:“爸——”断了线似的热泪就夺眶而出。
  好山拉着女儿的手,两眼惺忪、神情沮丧,呆看着玉明,半天,说出的话竟然是:“我终于看到你喽……爸这回只怕在劫难逃、必死无疑了!”
  玉明大吃一惊,不敢相信一向自恃己能、刚愎自用的她爸,是什么原因使他一下子变得如此自暴自弃绝望异常?这其间必有常人绝对没能遇到的苦楚!至此,张玉明不由得心里一沉,再次热泪盈眶。但她不想把自己的伤情表露给爸爸,让他更加绝望。她要用自己的坚强染化爸爸。于是,她用手帕偷偷的拭去泪痕,并不以为是地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天塌不下来,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你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于是,张好山把这次转包水库和水库出事的全部根节末梢全都细细地说道给了女儿,大有不说就会发疯,或憋死的样子。
  玉明听后,皱了半天眉头,心里一片不详冉冉升起。虽然心里暗暗叫苦,嘴上却致力朝好处说:“我看事情也不一定像你想象的那样严重。要我说:水库出事,主要原因是天雨,是天灾;次要原因是张世界。他不应该因为村上不让他永远占有水库,不再包给他,他就泄私愤给水库里放了那么多水,才使天雨有机可乘,所以,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再说,你主张把水库转包给汪小亮,完全属于你工作范围之内的事,不管包谁都是一包,那么,为什么就不能包汪小亮呢?至于说到你和汪小亮老婆有嫌疑,也是早已过去了的事,不管怎么说,只属于生活作风问题,谁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这次提议包给汪小亮,就纯属那个原因?总之,没人拿出这个证据,不管村里人怎么说,说什么,都是白说!还有,关于水库承包汪小亮一事,也是村长等干部们同意的,也等于是村上决定的,所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问题了,说到底也是工作中的问题,大不了就算说你提议包汪小亮错了,也只算是工作中的失误,绝不能因此而牵扯到别的问题中去。只要归结到工作问题中去,就不会成为什么大问题,包括抢救水库时出了人命一事。——就这件事只能这样说:死者们为集体而死,死的伟大,光荣;为保护集体利益而死就是英雄,是烈士……谁也不能把死人的事加罪在你头上!你也没必要为此怕得要死要活的。况且,你在保卫水库中,带领大家干到前,走在前,这只怕是大家公认的事实。所以,你现在大可不必给自己背上那么沉重的思想包袱。”
  玉明的这番推理、开导,连她最初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如此的说服力。心里自喜,没白读二十年书,也不愧为高知识女性。
  玉明的这番说导,使好山愁压心里透不过气的心里郁积,顿时消解了大半,脸上终于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好山心悦诚服的看着女儿,觉得女儿的思路见识和分析,早已远远超过自己!有这样的女儿,足让他聊以自慰,没有儿子也不感到内心寥落。
  “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呢?”好山似有讨教味的问。
  “你病好后,先不要回村,避免村里人和你正面冲撞。我找地方让你先住下来。你不在村,不管被淹的咱村人还是外村人,不管他们怎么闹,即使他们闹到市上、地区甚至省上去,首先,你可以眼不见心不烦,别人也为难不上你。人们闹的最后结果:只能是政府出面,安慰救灾,救急救难……等到众人的痛苦过去了,生活好转了,对你的民愤自然就会消减。不过,咱们也不能被动的坐等,千万不能让人们把这回出事的全部责任推到你一人身上……那样就坏大事了!我刚才还一直在想:咱们要争辩,还要为自己大声疾呼地解辩鸣冤!”
  这话听得好山满脸生疑,不明白地问:“我去找上级部门辩解去?”
  “不!我打算用省报大力表彰咱村这次意外事件中死去的英雄、烈士们以及全村男女群众,那种奋力保卫水库的品格和精神。只有在这样的如实报道中,才能有意无意把出事的原因说明,把事件的原因归根于天雨和水库本来水满两大原因。说张世界给水库放水,是在他交接之前,只因改造和养鱼的需要,多放了水之故。同时还能捎带说说你这个带头人是怎样带领群众奋不顾身抢救危险的……总之,-切都从正面着手报道。只要这篇报道的事件基本符合实情,写得生动感人,我估计只要见报,形势马上就会豁然大变!”
  好山激动又不放心的说:“能行吗?”
  “我看问题不大。首先、省报社我有一个当着不大不小官儿的同学,而且、必要时我就亲自写稿,不管怎么费心费神花时间,尽量把这篇报道写得让人看着真实、感人。最后送给同学,以她的名子发出去。让她省心省事即可坐享其成,只怕她还得谢我呢。”
  “就怕报社不通过。”好山还是不大放心。
  玉明自信的说:“只要做到以下几点就没问题。第一,得是有益于社会的报道;第二,要让人觉得真实、生动、感人,是好文章;第三,不是虚假报道,一切都尽量靠近事实,不让抓人住把柄,最少不在文章中出现漏洞。至于别的问题,即使要调查,我也自有说词;第四,我决定:文章始终以歌颂为主,赞美英雄烈士,赞扬全体村民同心同德,在意外事件面前一身泥一身水的大无畏的集体精神风貌。写你作为带头人也只是客观的提提而已,决不能让人看出有抬高或解脱你的什么意图;第五,我一定要让这篇文章写得生动、感人。只要人们能说好,就有把握了。”
  “这些,你都能做到吗?”好山笑问。
  “那你就等着瞧——你这个已经即将成博士的女儿这回怎么样!”玉明自信的笑了,同时做了个鬼脸。
  
  数日后,省报上果真出现了一篇关于天吉村水库事件的长篇报道。读来果真振奋人心,多少人交口赞誉,誉为一篇相当有分量的好报道。
  但是,天吉村绝大多数村民反对,都说张好山是这次事故的千古罪人:不该把他装饰得几乎成了没事人,还成了带领群众的好干部!民愤之大,上级派人来村调查,结果和报道中多处提及的原因大同小异,最终的结论,竟然和玉明当初推论不相上下。总之,没有找出张好山致命的大错,对村民们对张好山的民愤,也以“偏激”二字搁过。
  水库引发的一切灾害,都由人民政府解决补偿,才使事情渐渐平息了。死者的安慰问题也自然由政府出面解决了。亲属对好山的愤恨,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不断在淡化着。谁想到:当时,似曾天塌地陷的水库事件,就这样过来了,慢慢的不再为人提起了——一切都过去了,或者说:正在过去。
  
  在此事过了大约多半年后,本镇领导班子改组,当时市上管干部提拔的人中,竟有人记起——本镇有一个名叫张好山的村支书,曾上过省报,当时好多人都传阅过那篇报道,至今还让人依稀记起他的一身泥水,身先士卒……于是,张好山的名字被提上去了……随后,又被通过了——
  之后,张好山便粉墨登场,堂堂正正的作了——东口镇党委副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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