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朱喜云走后，刘丽梅一遍遍想象着郑小晴被弄得臭不可闻，像个过街老鼠似的场景，一整天都非常亢奋。
　　黄昏，看见王一林站在窗台前的小凳子旁洗脸，就想在他面前显摆显摆。她走过来，大声豪气的：“大哥，你说要整治郑小晴这个骚狐狸，除了朱书记的主意，还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我更解气？”
　　王一林带搭不理的：“不知道。”他对她的反感，几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从来没正眼看过她一眼，从没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
　　刘丽梅失望地瞪了他一眼：“这是和坏人坏事儿作斗争，连朱书记都支持我，你必须帮我！”
　　王一林抬起头，讥讽的一笑：“你算老几，我必须帮你？实话告诉你，我对你们知青都不感冒，你离我远点！”
　　用毛巾一边擦头一边转身进屋。
　　刘丽梅讪答答地站在院里，生气的把脸盆的水使劲泼到地上，骂道：“让狗屁哧了！呸！”看着房门，脸上又有了笑容，“不过他生气了更来派……我就是爱看！”
　　
　　郑小晴从大队回来，一直闷闷不乐，晚饭也吃得很少。朱喜云的态度对她打击很大，虽然苏青山很感兴趣，但她对建陶瓷厂的事儿心里没底。
　　李晶心里很着急，她很理解郑小晴的心情。晚上，早早的就和她们躺在大炕上聊天，想让郑小晴开心点。
　　郑小晴想起了几个亲戚：“李晶姐，和你打听件事儿。你知道二愣大爷和大满叔叔现在怎么样吗？他们和我爸有点远亲，我想过两天去看看他们。”
　　李晶叹口气：“唉……二愣五月节前几天就没了。儿子和傻媳妇串老丈人家，回来一看人都要烂了。大满在乡工程队呢，哑巴媳妇和两孩子把家搬回了娘家那边，他也不回这了。”
　　这个消息令郑小晴非常失望，她沮丧地说：“二愣大爷真可怜……大满叔叔也走了……那就算了吧。哎，也不知怎的，我一看见朱书记就害怕。”
　　高锐也有同感：“可不是嘛，我也害怕她。”
　　李晶：“那个老娘们可不得了，在咱们黑石乡的名声比党委书记都大。”
　　高锐：“为啥呀？”
　　李晶：“因为狠。”
　　高锐和郑小晴同时问道：“狠？姐姐，那你快说说。”
　　李晶很认真地说：“俺说可以，但你们一定要保密，要是传到她耳朵，俺全家都得遭殃。”
　　高锐：“向毛主席发誓，绝对不说出去！”
　　李晶：“这话要从她结婚前说起……”
　　
　　朱喜云的娘家在离这30里的朱家岭村，除了父母她还有一个妹妹朱喜红。她快三十了还没嫁出去，在村里是有名的老剩女。
　　她嫁不出去绝对不是因为长相。因为她长得一点也不丑，甚至算得上漂亮。就是身材丰满了点，穿什么衣服都勒得紧梆梆的。没人敢娶是因为她的性格和品行。
　　她不仅一顿能吃八个窝头，一盆饺子，还是远近闻名的泼妇。只要一听说她能站在人家窗户底下骂上三天三夜，能把大粪扬到人家晾嗮在场院的玉米上这些事儿，男方就望而却步了。农村人都很实诚，谁也不愿意娶回来个母夜叉。
　　她的婚事成了父母的一块心病，也成了他们在人前抬不起头的短处。于是父母不顾她的反对，硬是在女儿河给她和一个大她八岁的麻子订了亲。
　　朱喜云听到这个消息，死的心都有了，没少淌眼泪。她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愿意嫁给一个丑陋的麻子。
　　于是她告诉父母：“俺宁可死也不嫁！”
　　父亲明明白白告诉她：“不行！你看看咱们村里村外，哪有像你这么大了还窝在家里的闺女？你不嫌丢人俺们还嫌磕碜！”
　　朱喜云一瞪眼睛：“你们嫌磕碜，就当俺死了还不行吗？那个麻子俺一个脚趾头都没看上。”
　　可是母亲却说：“闺女，这个人不光你不中意，爹娘看着也不顺眼。可这就是你的命，认命吧。”
　　朱喜云知道此事已经无法挽回，只好咬着牙接受了。
　　麻子是独生子，家里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快四十了还没娶上媳妇，父母非常着急。媒人介绍了朱喜云，一听说是黄花大姑娘，什么都没仔细打听就同意了。定亲不到一个月，就举行了婚礼。
　　
　　没想到结婚那天，她就把麻子家闹得天翻地覆。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婚礼的吃饭。
　　麻子父母为儿子的婚礼做了很充分的准备。给两个人做了两套新衣服，做了两床新被褥。不仅把攒了两年的粮食换了白面，还把多年的积蓄拿出来，买了几斤猪肉和糖块。
　　婚礼那天，在院里放着几张桌子摆了酒菜，招待参加婚礼的亲友。王中医夫妻两也在其中。
　　朱喜云穿一件红花布衫，剪一头短发，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麻子穿一件白衬衫，胸前也戴着一朵大红花。他不仅满脸坑坑洼洼的麻子坑，还比朱喜云矮半头，俩人挨桌点烟敬酒。
　　亲友们说着祝福的话，朱喜云尽管心里不愿意，但一想到不管咋说，结婚都是一辈子的大事儿，还是和麻子一道笑脸陪着。
　　
　　朱喜云和麻子给亲友们敬完了酒，最后来到老公公老婆婆眼前。
　　两个人分别给两个老人倒满了酒。
　　老公公喝了一口酒，指着身边的凳子：“你们也坐下吃吧。”
　　老婆婆：“是啊，累了半天，坐下吃口东西吧。”
　　朱喜云和麻子坐下。
　　刚才这顿折腾，朱喜云不仅非常疲劳，还饿得饥肠辘辘。她抓起一个馒头，看见盘子里只剩下一只鸡腿，麻子的一个叔叔刚用筷子夹起来，她用手一把抓过来，大吃大嚼。麻子叔叔尴尬地把筷子缩回来。
　　同桌的人都停止了吃喝，吃惊地看着她
　　老公公和老婆婆脸色非常难看，看看麻子又瞪着朱喜云。
　　麻子用腿轻轻地碰了朱喜云一下，朱喜云抬起头。
　　老公公瞪了她一眼，把手里的馒头重重地摔到桌子上：“一个女子，吃没吃相，坐没坐相，大众广庭之上竟然和客人上手抢东西吃……一点家教都没有，成何体统！”
　　坐在旁边的王中医急忙给朱喜云解围，冲着麻子父亲说：“姨夫，这几天他们小两口太劳累，该吃点好的补补。谁也不能笑话，大喜日子，消消气。”
　　老公公站起身，瞪着朱喜云：“八辈子没吃着过呀？没人笑话？哼，亲戚朋友乡里乡亲的大牙都得笑掉了！”
　　说完话气呼呼的转身离开桌子，进了房里。老婆婆叹了一口气也离开桌子。
　　看见两个老人都走了，桌上的人纷纷站起来离开。
　　桌上只剩下王中医夫妻和朱喜云、麻子四个人。
　　王中医怕朱喜云和麻子下不来台，好心的劝着：“姨和姨夫在气头上，你们当小辈的说点软乎话就过去了，大喜日子别记恨。”
　　王中医妻子也劝他们：“别往心里去啊，他们一会消了气就好了。”说完话夫妻两也起身离开。
　　朱喜云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愤怒地指着老公公的房间问道：“麻子，你今天给俺说明白，俩个老不死的啥意思啊？”
　　麻子早已吓得不知所措，唯唯诺诺的：“你小点声……让外人听见了多不好。”
　　朱喜云站起身，一把推翻了桌子：“我刺儿的！就让他们听见能咋的！老不死的，姑奶奶不就吃个鸡腿吗，硌掉你们门牙了？值得你们那个熊样儿！”
　　屋里传出来老公公砸东西的声音。
　　朱喜云指着屋内骂道：“老不死的，你有能耐把这个破家一把火点着了！姑奶奶一辈子就一回的大喜日子，你们让俺这么过不去，等着吧，这个仇俺记一辈子！”
　　她抓起一个放在墙边的镐头，照着桌子就砸下去……一顿狂砸之后，桌上的东西变成了一堆碎片，桌子也成了一堆烂木头。
　　麻子从小就唯唯诺诺没有主见，如今被朱喜云吓破了胆，夹在父母和媳妇中间，没有别的办法，只是蹲在地上捂住脸哭。
　　
　　朱喜云的脾气还没发完。
　　晚上睡觉时，她先躺在炕头的被子里
　　麻子脱了衣服用眼睛瞄着她，小心翼翼的钻进另一床被子里。
　　朱喜云突然坐起来，把麻子的被子猛地掀起来，扔到地上。
　　麻子哆哆嗦嗦地问：“你……你要干啥呀……”
　　朱喜云抓住麻子的胳膊，把他推到地上：“要干啥？死麻子，姑奶奶一看见你就生气，你给我滚外头去！”
　　麻子从地上爬起来：“这都大半夜了……你让我上哪呀？”
　　朱喜云跳下地，拽着麻子的胳膊往门口拖：“死麻子，你听好了，没有俺的话，你要是敢自个上炕睡觉，俺一脚就给你踹掉腰子！”
　　把麻子推出门，转身关上房门。
　　麻子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爬起来坐在地上看着房门哭，不敢再进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朱喜云对麻子父母的仇恨日益加深，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两位善良的老人，却对此一无所知，只把和她的矛盾当成了婆媳之间正常的磕磕碰碰。
　　直到朱喜云生了顺子，坚决不让麻子父母看望，他们才知道，这个儿媳妇记了仇。但是为了儿子，他们忍着不去招惹她。不让看孙子，他们就躲在路边，远远地看一眼，以为再过些时日就会好了。
　　可是朱喜云却不这么看，她打定主意要狠狠地报复他们。
　　“文革”的到来，给她提供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