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大规模追杀暴动劳工虽已停止，但零星的追杀仍在进行。站在山腰的山田望着满山遍野的劳工尸体长吁短叹。通过劳工花名册与暴尸于山林的劳工尸体数字的对比，初步得出，有名有姓的在逃劳工仍有九名。听过报告的山田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坐了下去。因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九名逃出去的劳工意味着什么。
　　“少佐阁下，我们仍有人在搜捕查找这九名劳工，或许能把他们全都找到。”史村上尉说。
　　然而，山田听了这话并不乐观，他迟疑一会儿地说：“即便逃出一个，这里的秘密也将外泄出去，我本人遭受惩罚事小，伤害到帝国利益事大。”
　　“阁下大可不必太担心，即便有的劳工逃出大山，也不见得成事，毕竟劳工都是些愚昧的草民。”
　　“我们损失多少人？”山田转开话题。
　　“十二个。”
　　“什么？赤手空拳的草民竟能杀我十二名经过训练的守备队员。”
　　“是的阁下！”
　　“把逃跑劳工的名单给我。”
　　史村拿出名单递给山田。
　　山田接过名单看后说：“这个肖石可不是什么草民。”
　　“他是误入进来的教师。”
　　“还有沈冬青，也不是什么普通的草民。”
　　“阁下，就是这二人鼓动劳工暴动的。”
　　“报告！”
　　“进来！”
　　“扩大方圆五公里，仍未查到一个劳工。”来人报告说。
　　“你下去吧！”
　　“阁下，五公里范围再没查到一个，恐已逃脱了。”史村说。
　　“八嘎！”暴怒的山田摔碎手中的茶杯。
　　“阁下，属下以为，工程大体上已经完成，处理掉完工后的劳工也是上峰的命令，就当是我们提前动手了。”
　　“不是劳工死得早晚的事，而是逃出去的劳工会泄露工程秘密。”
　　“应该还有挽救的可能。”
　　山田转看史村。
　　“我们有劳工出处的详细登记和照片。我想逃出去的劳工第一时间都会回家，我们可按劳工花名册的详细地址前往截杀。”
　　山田听了这话，似乎看到了转机。他立马精神了许多说：“哟西！为了保密甚至可以杀掉他的全家。”说完山田眉头一皱，脸又阴沉了下来。
　　“阁下，这是？”
　　“可我们不掌握肖石的出处呀，怎么追杀他？”
　　“我们可向新京宪兵队提供肖石的体貌特征及口音，不怕抓不住他。”
　　山田听了这话，才想到自己的疏忽。他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向上峰汇报事件的发生。山田这才来到电话前操起电话向上峰报告劳工暴动的详细经过。
　　“八嘎！为什么才来报告？”话筒传过来对方的辱骂声。
　　“属下一直在追杀逃跑的劳工，也是属下疏忽，属下有罪。”山田有气无力的放下电话。
　　“阁下，别人还好说，只是那个肖石恐难追杀。”
　　山田看了看史村，然后说：“你下去吧！”
　　关东军最高司令长官南次郎闻讯备受军部瞩目秘密修建的“堡垒”工程劳工暴动，立马向属下怒吼起来。这可是军部极为重视，而又一再强调的绝密工程，一经泄露将会给帝国带来极大的伤害和麻烦。南次郎爆发了一阵，拨通了宪兵部的电话，命令其动员所有宪兵队的力量，即刻追杀在逃九名劳工。
　　接到南次郎最高司令长官的电话的宪兵部长将军，知晓事态的严重，放下上峰的电话，随即拨通宪兵队司令渡边大佐的电话，命令其即刻实施追杀。
　　宪兵司令渡边大佐放下电话，拿着在逃九人名单和具体住址，便吩咐副官失野马上集合宪兵队各课去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
　　“大佐阁下，各课人已到齐。”副官失野报告说。
　　渡边神情严肃的来到会议室，各课长“唰”地一声起立。渡边挥手示意大家坐下。他脱下白手套放到桌上说：“刚刚接到部长将军转关东军最高司令长官南次郎的命令。”我在建的大山秘密工程昨晚发生了劳工暴动，二百余劳工四下潜逃。守备队山田少佐竭尽所能进行堵截追杀，后与花名册比对，仍有九人在逃。这九人的出逃，极有可能将这一大山秘密工程泄露出去，给帝国带来极大的损害。至此，关东军最高司令长官命令，务必将这九人除掉。如有泄漏或与他人接触者一杀到底，甚至包括他的全家，决不姑息。”
　　渡边拿出刚刚送来的一花名册说：“这是从新京周边的村子征召劳工的详细记载和存档照片。经比对九人中有六人分别是兰村的杨大利、陆晓飞，屯镇的任汉民、何小光。向坡村的沈冬青、李中和。居住在市里荷花泡的严松和姜涛。最棘手的是一个叫肖石的人，既没登记，也没拍照，自称是老师，查无归处。其他八人只要去他们所在的村子和住址截杀该不是大问题，只是这个肖石极度危险。经分析肖石并非是真正的教师，肖石也并非是其真名，此人背景特殊，来历不清，疑似共党，要不惜任何代价查找此人。现令特高课龟田课长全权负责此事，各课协助并听从龟田随时的调遣，即刻实施，不得有误，散会。”
　　……
　　沈冬青收住了回忆，睁开双眼看着李中和。
　　李中和下意识回头，见沈冬青死死盯着自己问：“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成熟多了，竟然能在鬼子的刀下救了我。”
　　“我都多大了还不成熟？”
　　沈冬青没有再回答他，又向村里望去。
　　“冬青哥，别看了。都一天一夜没吃饭了，赶紧回家吃一顿饱饭吧！”李中和耐不住饥饿地说。
　　“现在还不能进村。”
　　“都到了家门口，咋还又不能进村了呢？”李中和皱起眉头盯着沈冬青。
　　“你还没完全成熟。”
　　“不进村就成熟了。”
　　“怎么说话呢？”
　　沈冬青沉思了一会儿又说：“我琢磨还是不该让村里人知道咱俩逃回来了。”
　　“那是为啥呀？”
　　“我估摸小鬼子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我们。”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离工地这么远小鬼子还能追到村里呀？”
　　“你动动脑子，还嫌小鬼子杀的人少哇！何况山里的小鬼子还在清查工友的尸体。我们有名有姓，又在村里联过保，照过相，小鬼子岂肯放过咱俩？没准这会儿小鬼子就在村里，咱可不能连累乡亲，待天完全黑下来再进村，见了家人还得赶紧离开，这样就没有外人知道咱俩逃了回来。”沈冬青颇有教训的口吻。
　　李中和听了沈冬青这么一说，不禁打了个冷战。冬青哥说的对呀！难怪他说我还没完全成熟。我俩不仅被鬼子登过记，照过相，还有村里大户向家联名担保，还不就是怕我们逃跑吗。记得肖石也曾这样说过，一旦逃走千万不要回家，避免连累亲人，当时还挺纳闷。可之后听肖石又说：我们这是在给小鬼子修一个秘密工程，小鬼子是不会放过了解他们秘密的人。昨晚小鬼子屠杀劳工那惊心动魄的场面，不就足以证明肖石的预判吗？还是冬青哥想得周全，姜还是老的辣，是得防着点。此间，李中和企盼夜幕快快降临。
　　沈冬青见李中和没再做声，想毕他已晓得这其中的厉害。李中和人聪明，机灵，凡事一点就破。若不是被小鬼子骗进了山里当了劳工，恐早就和他妹妹冬燕成婚了……
　　晚霞的余辉慢慢地退去，天渐渐地暗了，暮色也悄悄的压了下来。
　　天就要黑了，李中和见默默无语的沈冬青问道：“哥，在想啥呢？”
　　“我俩躲过了一劫，可不知救我俩的肖石咋样了？”
　　“你不是说他已脱离危险了吗？”
　　“应该是，可我又想此人来路不凡呀，他救下了我俩，可我俩还不知道他是干啥的，照比我们这人可真仗义，讲究。”
　　“经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还在新京转车那会儿我就觉得肖石不是一般人。”
　　“说的跟真的似的，你认识人家肖石？”沈冬青带有讽刺的语气说。
　　“当然是真的了，人家那是个能人。”李中和颇为自信的说。
　　“是吗？我怎么没听你说过，来说说？”沈冬青饶有兴致的问。
　　“也就是你，光顾自个了。”李中和点到了他的死穴。
　　“说啥呢！我不是把肖石救下来了吗？”
　　李中和没在吱声，他想了想，片刻，才叙说道：
　　“还在我俩被小鬼子从村子押到车站东侧的小广场那会儿，你也看到那里聚集众多被骗来的劳工。外围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当时我就想：这里是火车站，坐火车的路程一定不近，这一走恐一年半载是回不来了。真倒霉，小鬼子偏偏来我们村骗人。
　　“这还不是因为向家，向家没来村里前，村子根本就不来外人。都怪向家把小鬼子给引了进来。”沈冬青插话说。
　　“要我说呀，向家不来咱村子，小鬼子早晚也会来。对了，你听我说车站那会儿。
　　“我听着呢。”
　　“当时我正在埋怨小鬼子骗人，就见走过来几个文职模样的日本人，跟押解我们的日军官叽哩哇啦说了一通便走开了。时间不长就见诸多开着车灯的卡车开到劳工队伍的一侧一字排开。卡车刚刚停稳，便出现了惊人的一幕。只见从刚刚停稳的卡车下窜出一个人，那人身手极为敏捷，行动利落，闪电般的站到了我的身前，接下来用手把住我前面人的肩小声说：“别出声！”接着那人回头又向我点了点头，显得那么从容淡定。没一会儿，从卡车侧后窜出几个握着枪的日本宪兵，叽哩哇啦地向不远处背向人群持枪的日本兵吼叫。那个日本兵回过头随手指向一胡同。接着那几个宪兵向胡同跑去。我估摸宪兵是在抓这个汉子。我心中庆幸汉子躲过宪兵的抓捕，更佩服汉子的机警和干练。凭着他那聪明和过人的胆识，巧妙地躲过了日本宪兵的抓捕。这个人就是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