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现场

　　见武松离去又返回，武大郎心中很是纳闷，于是冲武松问道：“弟弟，你因何故返回？”
　　“哥哥，思来想去，我不能走。你想，黄富贵那畜生害死咱们爹娘也不过才两个多月，咱们和他有仇，这件事儿谁都知道。如今他死了，如果我就这么一走，那岂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他就是我杀的，我这不就成了畏罪潜逃了吗？今天下午我确实去看了师父，他还教了我‘伏虎拳’最后一个套路，我学会之后就离开了，这一点师父可以作证。如果官府追问到咱们，只要你一口咬定我从师父那儿回来之后哪儿也没，就一直待在家里，他们也没辙。此事现在只有你知我知，只要咱们不说，没人会知道的。再说了，天下这大的雨，我杀黄富贵时又没人发觉，那畜生死的地方，肯定早已被雨给冲洗的不留任何痕迹了，他们很难发现什么。”
　　“这，这样能行吗？”武大郎满腹疑惑的看着武松问道。
　　“瞧你那点儿胆识。只要我们把嘴巴闭紧，肯定不会有什么差错。”武松一脸镇静地说道。
　　听武松如此言说，武大郎想想也觉得有些道理，便不再多言。
　　武松奔波劳累了半宿，此时已十分疲惫，便对武大郎说道：“哥哥，我很累，想睡会儿。”
　　“好，你就在这儿睡吧。我再坐会儿。”
　　武松上床便自行睡去。
　　武大郎坐在床沿儿上看着睡去的弟弟思绪万千。好不容易熬到黎明，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起身打开门站在门口往外一看，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院子里到处水汪汪的。天空中大团大团乌灰的云朵极速向南飘移着。一阵疾风吹过，树上的水滴纷纷下落。已是初秋时节，又刚下过雨，这早晨的寒气有些重。被风一吹，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觉得身上有些凉，便将门关上了。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他就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干啥。武松还在睡。看着熟睡中的弟弟，他这心中不由涌起一股酸楚。如今他和弟弟二人已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他甚至无法想象摆在他们面前的，又将会是怎样一条艰辛之路。思来想去，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自嘲的苦笑起来，喃喃自语道：“算啦，不想这些烦心的事了，想也是白想。走一步算一步吧，人的命天注定，一切听天由命。”他叹了口气，不觉又想起了昨晚被弟弟杀死的黄富贵。一想到黄富贵，一股巨大的恐惧便袭上了他的心头。他无法预计这件事到底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他是如此迫切的想知道，官府在得知黄富贵被杀之后作出的反应与意图。于是待天大亮之后，他把武松叫醒说道：“弟弟，天已经大亮，我到县城里去看看，若有什么动静，我速速回来咱们再作商议。我离去之后你好生在家给我呆着，千万不可再自作主张去干什么傻事。现在咱们的处境已如履薄冰，凡事务必小心，再也出不得一点差错。你若饿了，先吃点儿馍，我走了。”
　　“我记下了，哥哥，你就放心走吧，我一定在家好好等你。”武松说着依旧躺在床上。
　　“那好，你睡吧，我走了。”武大郎说着从屋子里出来随手将门关好，便直奔县城而去。来到县城之后，刚进入“忘情巷”，他远远就看见一堆人围在一起，指手画脚的在议论着什么，便急忙奔过去挤进了人群中。他看到黄富贵瞪着一双肉泡儿眼，仰面躺在街中央的泥水之中，肩甲、胸部、腹部有几处刀伤，离他不远处丢着一把精美的红色油纸伞，除此之外就剩下到处都是的泥水了。他大气也不敢喘，静静躲在人群之中，悄悄听着人们的议论。
　　甲说：“这人是谁呀，怎么就被杀死在这了？”
　　乙说：“这不是‘富贵钱庄’的大掌柜黄老板吗？听说这姓黄的特别好色，该不会是为了窑姐争风吃醋被人给杀死的吧？”
　　丙说：“不像。他像是被仇人所杀。杀人者一定是个武功高强之人，你看这下手力道狠辣，刺杀位置精准，绝非一般人所为。听说这姓黄的也是个练家子，手下功夫不弱，能杀得了他的人一定非同一般。”
　　丁说：“这畜生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平日里没少作孽，死不足惜。这年头儿不太平，鸡鸣狗盗之徒层出不穷，山贼草寇比比皆是，不明不白丢了性命也不是啥稀奇之事。只是不知报官没有？”
　　甲说：“早有人去报啦。”
　　接到报案之后，钱耀光急忙领着一群衙役捕快和仵作便匆匆赶了过来。
　　见县令大人过来，众人急忙让出一条道儿。
　　轿子停好之后，钱耀光从轿子里出来径直来到了死者跟前，一看是黄富贵，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昨天他才和黄富贵密谋好征收秋税之事，谁知这当天夜晚他便被人杀死在这“忘情巷”之内，难道是他们的计划走露了风声，有人蓄意而为用的他死来提醒自己？不可能，他们相商时没第三人在场，如果不是，这怎么会赶得如此巧呢？钱耀光满腹狐疑的让众差役将黄富贵的尸体围住，吩咐仵作开始验尸。
　　仵作蹲下身来，在黄富贵的身上仔细左查右看一番之后，起身对钱耀光说道：“回禀大人，根据小人检验，死者大约是在巳时，与人对决时被杀死的。杀人者力道强劲，刀法娴熟，刺杀位置精准，由此可见非一般常人所为，所以属下断定这杀人者应为习武之人，并且功夫相当了得。死者身上所携带的财物完好无缺，图财害命可以排除，所以属下推断仇杀的可能性较大。由于昨夜这才雨水太大，这杀人现场已被冲刷得不留丝毫痕迹，除了这把红伞之外，目前尚找不到更多有力的证据，可见这杀人者是一个非常聪明狡猾之人，能够充分利用天时来掩盖罪证，极有可能是一个惯犯所为。”
　　听完仵作之话，钱耀光阴沉着脸说道：“知道了，你暂且退下。”说罢他蹲到黄富贵的尸体前又仔细查看了一番，除了几处刀伤之外也没发现啥破绽，便起身说道：“丁三，你去通知黄府的人前来认领尸首。董超，你带几个人去在这附近给我挨门挨户盘查，看看有没有啥线索。”
　　丁三，董超二人领命后各自开始行动。待二人离去之后，钱耀光对围观的众人说道：“大家伙儿都散了吧，一个被杀死的人有啥好看的？一会儿要将尸体起运走，大家在此多有碍事，散了吧。”
　　众人在一片窃窃私语中慢慢散去。武大郎也跟随着众人离开。　　
　　见黄富贵外出一夜未归，夏荷，秋菊二人心中有些不安，商量着是否该将此事告知夫人。思来想去，秋菊对夏荷说道：“姐姐，我觉得此事还是告诉夫人的好，免得将来有什么事咱们姐妹二人又要受到责罚。夫人那脾气你也知道，咱们做下人的担当不起任何的差错。”
　　“妹妹，如果咱们把此事告诉了夫人，老爷回来之后夫人肯定会责罚于他，他在夫人那里受了气如果迁怒于咱们，那可咋办？”夏荷担忧的说道。
　　“姐姐，那你说此事该咋办？”秋菊也没了主张，向夏荷问道。
　　“妹妹，咱么再等会儿吧，说不定一会儿老爷也许就回来了呢。”夏荷说道。
　　“好吧。”秋菊无奈的答应着。
　　于是二人又站在门口等候，一直等到早饭时辰到了也没见黄富贵回来，秋菊焦急的对夏荷说道：“姐姐，现在都已经到了饭时，老爷还没回来，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该不会是出啥事了吧？”
　　夏荷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便对秋菊说道：“妹妹，我也觉得好像哪不对劲儿，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去告诉夫人为好。”
　　“好”。说着二人急忙来到了夫人的房间。
　　黄富贵的夫人张氏起来洗漱之后，刚坐下来准备吃丫鬟送来的点心，见夏荷，秋菊二人进来，心中有些纳闷儿：这两个丫头是负责侍候老爷的，一大清早跑到我这儿干嘛来了？
　　夏荷，秋菊二人来到张氏跟前，侧身道了一个万福说道：“夫人早，奴婢给夫人请安。”
　　“罢了。你二人不在那边儿侍候老爷，一大清早跑到我这儿干嘛来了？”张氏疑惑的冲二人问道。
　　见夫人问，二人面面相视，不知该如何回话。犹豫了片刻之后，夏河怯怯地说道：“回禀夫人，老爷他，他——”
　　看到夏荷神色有异，说话吞吞吐吐，张氏厉声喝道：“老爷他怎么啦？快快如实道来。”
　　发觉夫人动怒，秋菊急忙说道：“回禀夫人，昨天黄昏时分，老爷出门而去，至今一直未归。”
　　听到秋菊之话，张氏有些气急败坏的问道：“你说什么，老爷他一宿未归？”
　　“是的，夫人。”秋菊怯怯的答道。
　　“那你们两个死丫头为何到现在才来禀告？这个老不死的，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张氏怒气冲冲的说道。
　　“夫人息怒。老爷或许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所以才没回来。”看着怒气冲冲的张氏，夏荷小心翼翼的说道。她知道这张氏是个急性子，火气大得很，如果她的火星儿溅到谁身上，谁一准就得倒霉。
　　就在张氏怒气难消之际，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道：“启禀夫人，大事不好！”
　　看着一脸慌张神色的管家，张氏恼怒的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回禀夫人，老爷他，他被人杀啦！”
　　“你说什么？老爷被人杀啦！？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县衙来了一名差役，说是老爷被人给杀死在‘忘情巷’内，让咱们赶快前去认领尸首。”
　　听到管家此言，张氏“啊”的一声惊叫，“噌”的一下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失声说道：“快，快命人随我一同速速前往‘忘情巷’。”
　　“是，夫人。”管家说着急忙离去。
　　领着一群下人来到“忘情巷”内，看到黄富贵直直躺在泥水之中死不瞑目的尸体，张氏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她转身向钱耀光问道：“钱大人，这杀人凶手可曾缉拿归案？”
　　“黄夫人，本官也是刚刚才接到报案。昨夜雨大，这现场已被损坏，目前尚未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不过请黄夫人放心，本官定将破获此案，绝不会任凶手逍遥法外。”钱耀光信誓旦旦的说道。
　　“还望钱大人能速查此案，早日告破，把凶手绳之以法，我也好告慰我夫君的在天之灵。”
　　“请黄夫人放心，本官定当竭尽全力侦破此案。不知这把红伞可是贵府之物？”钱耀光说着将黄富贵遗落的那把红伞递给了张氏。
　　张氏接过伞看了一番之后，转身向身后的夏荷，秋菊问道：“你家老爷出门时可曾带伞？”
　　“回禀夫人，老爷出门时是黄昏，天还没有下雨，所以不曾带伞。”秋菊答道。
　　“这把伞既非我黄府之物，想必定是凶手所留，只要找到此伞的主人，岂不是就找到了凶手？”张氏看着手中的伞说道。
　　“黄夫人，此时尚不能断定此伞就是凶手所留。若是黄老板外出回家时，见天已下雨，有可能从他人手中借来遮雨也说不定。我已经派人在这附近挨门挨户排查了，只要能找到这把伞的主人，这案子也许就会有新的进展。黄老板的尸体搁在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看还是先起尸运回府中为妥。”
　　“好吧，不过此案还望钱大人抓紧时间办理，我静候大人佳音。”
　　“黄夫人，现在可以把尸体运回去了吧？”
　　“行，一切遵从钱大人的意思。”
　　
　　武大郎随着众人离开“忘情巷”准备回家时，却在街拐角与只顾低头匆匆赶路的潘金莲差点儿撞个满怀。
　　潘金莲一脸惊讶的看着武大郎问道：“大郎哥哥，这么早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有啥好不好的，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混日子呗！我进城来卖点儿东西。你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干啥去？”武大郎看着神色匆忙的潘金莲疑惑的问道。
　　“唉！”潘金莲轻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大郎哥哥，上次伯父伯母殡葬时，我们家却没人去随礼，你不觉得奇怪吗？”
　　安葬父母时，武大郎见潘家没来人，当时是觉得有点儿奇怪，以潘武两家的交情，潘家是不应该不来人的，可随后一想，觉得一定是义父忙着给学生上课抽不出身，而义母一个妇道人家来也许觉得不合适，所以也就没往心里去，今日听潘金莲这么一提，知道其中定有蹊跷，于是问道：“怎么，你家中出啥事儿了吗？”
　　“出事到没有，只不过在伯父伯母亡故之前，我爹爹他就已经病倒了，到现在一直卧床不起。没办法只好另外雇了一名先生，才把最后两个月的课给学生上完，之后学馆就停了。上次我去你家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看到你当时的情景，不忍再让你心里添烦。唉，我爹爹这病，我看是难以好了，你说如果他万一走了，剩下我和我娘两个女人可咋过呀？”潘金莲说着一副楚楚欲哭的样子。
　　听潘金莲这么一说，武大郎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天不佑她们，他也没办法。他现在的处境已如履薄冰，纵使有心想帮她一把，可也无能为力，只能对她安慰道：“金莲妹妹，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义父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这一切究竟啥时候会好起来？也许只有天知道，他在心自嘲着。
　　“大郎哥哥，你的处境比我更糟，你就不要安慰我了。”
　　“唉！天不佑咱们，咱有啥办法？你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去给爹爹抓药。”
　　“我陪你一起去吧，顺便也去看看义父。”
　　“你别去啦。大郎哥哥，我爹爹现在已经傻啦，见人就骂，连我和我娘也不放过。你去了他还不得骂死你，惹得大家都不高兴，何必呢？”
　　见潘金莲执意不肯让自己去看义父，武大郎又牵挂着家中的弟弟，便和潘金莲匆匆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