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无法抉择

　　“快看，人出来了，撑绿伞的那个。”
　　透过被雨水冲刷得迷离不清的车窗，杨天舟顺着雷子的指示看去。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一身保安制服，五官端正，白净面皮，薄唇上扬，显出几分傲气，体格健壮，算得上一副好面相。
　　江露薇蛮有眼光的嘛，杨天舟不得不承认。
　　“他后面的小个子看到没，手里拿饭盒的那个？——好了，我们走吧。”
　　雷子驾车离开，两人找了一家餐厅单间。伴随着窗外淅沥的雨声，“弟妹……”雷子习惯性地开口，觉得不妥，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称呼，就这么着吧。
　　“弟妹的相好就是她公司写字楼里的保安程文。那边调查来的消息说，他一直对弟妹有好感，明里暗里没少关照她。别看他是个保安，学历不低，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先当保安混口饭吃。”
　　“你看到的第二个人保安郭勇和他不对付。程文平日里仗着自己喝过高等教育的墨水，处处觉得高人一等，说话不留情面，爱嘲弄人，好‘酸脸’。有一次因为一件小事，话赶话，当着众人的面让郭勇很下不来台，以至于身边的人总拿他开涮，挤兑他。两个人没少打架，结下了梁子。那边的消息说，郭勇的弟弟得了重病，需要一笔钱救急。那边的意思是，出钱收买他，让他帮忙搜集证据，报告程文的一举一动，必要时留下点实质性的证据，现在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杨天舟眉头皱起：“出钱可以，但是‘收买’太不厚道了吧？和乘人之危有什么分别，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相对来说，雷子长时间在“混子圈”周旋打滚，没有严格的道德感和诸多的顾忌，于是游说他：“如果不为调查事情，你知道他？不为找证据，谁帮他？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没什么不好。你救了他的亲人，他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没有让他去杀人放火、买x、挖肾剜心，只是让他当一回‘卧底’，演一出‘无间道’，算不上下流无耻；再说，大恩如大仇，你出钱，他办事，两不相欠，过后谁也别找谁的麻烦，怎样？”
　　见他还不点头，雷子又说：“我知道你心好，要不也不用在这里左右为难，早就把这对儿……砍了。你只管出钱，剩下的交给我好了，保证你的光辉伟大的形象，咋样？”
　　“你要是还过不了心里的坎，就当他兄弟没病，你花钱雇他办事，还不行？至于这钱怎么花，用在什么地方，那就不管我们的事了。”
　　在雷子三寸不烂之舌的“蛊惑”下，杨天舟终于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见他答应了，雷子当即通知“那边”按计划行事。
　　“告诉他，一定要保守秘密，还有……”杨天舟想到说，“别做犯法的事。”
　　“成，没问题。”
　　菜品端上来，两人边吃边聊。
　　正说着，雷子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只说了一句“我跟舟子在吃饭，一会儿回去”后挂断了。不用问，郭明燕打来的。
　　杨天舟知道她现在有孕在身，劝雷子非常时期多关心照顾她。
　　“知道了。”雷子显得不耐烦，于是转移话题。
　　“舟子，我不明白，不就是离个婚吗？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杨天舟无奈地：“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
　　他将母亲和姐姐的话整理一番后和雷子说了。雷子听完，感慨的同时又幸灾乐祸：“以前我特羡慕有钱人，现在看来，你们活得也挺累的，不过……”
　　他突然又严肃起来：“你闹出多大的动静是你的事，不要牵连别人，她是无辜的。”
　　“她”指的是钟贞，杨天舟明白。
　　说道钟贞，雷子对他说：“最近新上映的电影《果树伤痕》你看了吗？”
　　“没有。”杨天舟知道是天舸公司出品的电影，但他不感兴趣，没看，“你问这个干什么？”
　　“回去看看，里面的震子，我感觉写的就是我。”雷子嘿嘿一笑。
　　吃完饭，两人各自分开。杨天舟去了母亲那里、钟晴来了，似乎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姐姐杨天舲正在开导她：“我跟你说，宁肯高傲地单身也不要委屈的婚姻。什么都可以将就凑合，唯独婚姻不能。如果你真的觉得两个人不合适，一定要快刀斩乱麻，果断分手，勉强凑合在一起，最终只能是两败俱伤。”
　　原来是小妮子的感情出现了问题。
　　“姐姐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为当初的一气之下、一时冲动买了一笔大单。”杨天舲现身说法，长吁短叹。
　　“你是后悔前一个还是后一个？”钟晴问。见她疑惑，解释道，“你是后悔和前任姐夫结婚还是离婚？”
　　杨天舲沉吟片刻：“两个都是头脑发热、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落到今天的地步，怨不得别人。所以，妹妹，婚姻是关乎女人一辈子的大事，一定要慎重再慎重，不然，打击太大、伤害太深。”
　　钟晴郑重地点点头。
　　姐妹俩又聊了一会儿。钟晴要走，杨天舟送她。
　　“杨哥，我暂时不想回家，你带我到一处没人的地方透透气，好吗？”她恳求他。
　　杨天舟载她到了郊外的一处空地。
　　“你的事我听我妈说了。”钟晴先开口说道。
　　他不语，她接下来说：“你不是问我，如果你离婚了，我会不会嫁给你吗？”
　　“别，我不能和你结婚。”他打断她。
　　“为什么？”他的回答让她很受伤。
　　“你是个好女孩，我不能害了你。”他眼望前方的空旷寂寥，“这是个被诅咒的家庭，没有谁能幸免。我已经害了一个了，不想再害第二个。”
　　原来如此。钟晴舒了口气：“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个？是不是也应了那句话：越是有钱人越迷信？”
　　“事实容不得我不信，这是没办法摆脱的宿命，没人能对抗得了上天。”
　　钟晴一笑：“你什么时候学会卜卦算命了。我听出来了，你是不相信我，认为和你结婚了一定会不守妇道、红杏出墙对不对？”
　　“人是善变的。”
　　钟晴脖子一梗、下巴一扬：“什么宿命、诅咒，都是没影的事。你是在质疑、侮辱我的人格和人品。告诉你，我不会的，别拿我和她比，我和她不一样。她出轨是因为你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存在问题，赵姨早就看出来你和她不合适，早晚会出事。她劝你，你不听，非要结婚，怎么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杨天舟只有低头、惭愧的份了。
　　“其实，虽然你和她的婚姻最终出现了问题，可你终究不遗憾啊。”
　　杨天舟突然抬起头，碰撞到了她清澈、淡然的眸光。
　　“年轻时谁不莽撞冲动？曾经的你那么爱她，为了她连生命都可以放弃。如果当初你娶的不是她，那么你的一生都会遗憾、痛苦，一直到死，你的心里永远只有一个‘她’。即便后来出现的女子再漂亮、再优秀，也无法代替她，‘她’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你和她结婚了，离了、散了，虽然也有遗憾，但起码不后悔呀……”
　　杨天舟一把拉过她，拥她入怀，抱住她，紧紧的。
　　“杨哥，别这样，送我回家。”她用力将他推开。
　　终究还是要回家的。在门口，杨天舟听到门里传来了言辞激烈的对话声，其中一个是江露薇，另一个是个陌生女人。女人很粗鲁，咄咄逼人，杨天舟赶紧开门进屋。
　　争执暂停，一个满身俗艳打扮的中年妇女撩了他一眼：“这是你老公吧？你可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这女人说什么呢，没文化真可怕。
　　“我知道你老公是高富帅、人品好、暖男，可你不能用你老公的标准去要求全天下。玛丽苏小说看多了吧，中毒太深，傻白甜一个。”
　　这女人，还知道玛丽苏、傻白甜呢。
　　江露薇和她讲道理：“正因为他不好，你才要活出人格和尊严。你老公出轨、背叛了你，你就应该离婚、分家产，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说什么呢？他可是我老公，我孩子的爸爸，报复他，孩子会恨我一辈子的。”
　　“他都出轨了，你还替他考虑？”江露薇翻着白眼，感到不可思议：“他背叛家庭的时候想过你和孩子吗？从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没有良心了。这样的人，不让他得到惩罚、付出代价只会越来越无耻、越来越过分。”
　　“你说谁无耻、谁过分，谁没有良心了？我女儿和老公的感情好着呢，女儿对我老公重要着呢，他根本就没想到要离婚，不要这个家。”
　　“都出轨了还不想要这个家呢？他要这个家为什么会出轨？”江露薇越说越激昂，“你就不能有点骨气、活得有尊严？这样的男人最可恶，想着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你难道不认为这是对你的亵渎和践踏？”
　　“我有没有骨气、活得有没有尊严与你有什么关系？”女人无情地、尖声反问，“我们家的事要你管？我老公外面有人了、出轨了，那是我家里的事，我们会处理明白的，谁要你从中间插一杠子。现在好了，全世界都知道我老公干的好事了，我们全家人都抬不起头做人了。我公公婆婆没脸出门了，女儿现在还关在房里不出来呢，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谁要你出来主持正义、打抱不平了？你非要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才甘心吗？现在好了，我老公坚决要和我离婚，我孩子没爸了、家散了，你开心、满意了？我不像你，有长相、有学历，年轻有本事，没男人照样活得下去，我不行。一把年纪了换什么都没有了，你搅合我离婚了，我今后怎么活啊，你养我啊？”
　　“你怎么就活不下去了？你有手有脚，不缺胳膊不少腿，怎么就养活不了自己？男人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女人就得靠自己！”江露薇慷慨大声，试图唤醒她。
　　女人冷哼：“脑残电视剧看多了吧？听说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吗？你以为自己多懂、多明白，你就是一傻x！”
　　她转向杨天舟的眼光充满无限的同情：“兄弟，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一句话后，屋子里安静下来。
　　“姓江的，我跟你的事没完，你等着！”女人指着她的鼻子说完后，摔门而去。
　　门响过后，“以后，少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往家里领。”杨天舟口气冷硬地对她说。
　　“我领不领碍着你什么事了？我就愿意怎么了！”江露薇一肚子的火气正好找到了出口。
　　“这也是我的家，我有说话的权利。”杨天舟不甘示弱。
　　“好哇，现在就跟我分你的我的了，别忘了，房产证上写的可是我的名字，当初是你死气白咧、低三下四求我写上的。你不是要离婚吗？我告诉你，是我的，我一分不剩地要回来。”
　　话已至此，还顾及什么夫妻情分。
　　杨天舟深深鄙夷：“你刚才不是说要活出人格和尊严来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考自己吗？怎么一涉及到房产、利益就算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呢？房子是我买的，你花一分钱了？有骨气别要啊、有尊严别争啊？说别人头头是道，轮到自己还不是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虚伪！”
　　“谁说不是我的，写着我的名字就是我的！”江露薇据理力争，“当初是你硬要塞给我的，你忘了你说的话了？现在又反悔说是你的，原来你一直惦记着呢。不想给别给呀，谁稀罕！”
　　“不稀罕是吧，那好，把我的房子还给我。”
　　“呸！你无耻、虚伪，斤斤计较。”
　　“我就无耻、虚伪，斤斤计较了，房子给我。”
　　“哼，想得美！和你结婚这么多年，最美好的青春、人生年华给你了，房子是我应得的。”
　　杨天舟觉得眼前的女人是如此的陌生：“亏你还标榜自己是有骨气尊严呢，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你拿自己当什么了？你不是最看不起那些用青春讨价还价的女人吗？现在的你和她们有什么两样。你就是假清高、伪圣洁，实际上比谁都市侩、庸俗。”
　　“我虚伪、市侩、庸俗，也比你表面上衣冠楚楚，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好。告诉你，这房子是给我的精神补偿。”江露薇咬牙切齿，狠狠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问你，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不想说是吧？我有个同学的姐姐和你妈是一个小区的，不止一次看见你和那个叫钟晴的在一起。她为什么总往你妈那里跑，每次都是你送她回家，她自己不会走吗？黑天、白天，在车里一呆就是一个小时。有一次，她还看见你们……你敢说没有？你说你们俩多清白、多纯洁，当我是傻子吗？还有那个叫钟贞的，你到网上看看，你们俩的事有图有真相，你敢否认？我是算不得清高、圣洁，但起码不藏着掖着，人前背后装好人。你呢？你才是最虚伪、最龌龊、最无耻的人！”
　　江露薇一口气喊完，连气带累，气喘吁吁。
　　“疯了、都疯了，全都他妈疯了！所以你就给我戴绿帽子、报复我，对不对？”
　　杨天舟仰天无语：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解释、好说的呢？早知如此，我还当什么好男人，苦苦维持、坚守什么？没做过的事，还惹上了一身骚，亏大发了，像雷子那样就对了……
　　杨天舟正在气头上，胡思乱想。手机响了，他看都没看，接起来：“干什么、烦着呢！”
　　“杨哥！”那边赶紧喊住他，“是我。”
　　冯丹娜。杨天舟一愣，自己和她早就不联系了，突然之间找上来，准没好事。
　　“杨哥，求求你，救我。”她苦苦哀求，“我欠了他们的钱，被扣住了，不还的话他们就……求求你，救救我，看在我妈和赵姨的份上，求你救我……”
　　“找你妈和赵姨去吧。”杨天舟实在懒得理她，正要挂断电话。
　　“不，不能告诉我妈，她有心脏病，受不了。”
　　“知道有病还到处惹是生非！捅了篓子自己负责收拾，找我干什么？”杨天舟更加厌烦。
　　“我知道错了。就这一次，求你救我，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真的，我保证，求你救我……”
　　虽然看不见，但想必是一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美画面吧。听她哭得伤心真切，看来是真的有所悔悟了，可是……
　　“只要这次你能救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真的，我保证。杨哥，你真的见死不救吗？”
　　我他妈招谁惹谁了，什么破烂事都找上我！杨天舟心里直恨，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其实是自己。但是，话说回来，他还真不能见死不救。如果不救她，死的可是她一家子人，不光老妈那里交待不过去，自己这关也过不了啊。
　　“你现在在哪儿？”他生气地问。
　　冯丹娜赶紧报了一个地址。
　　尽管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得去呀。杨天舟气呼呼地走了……
　　从“高利贷”手里解救了冯丹娜。杨天舟载着她一路横冲直撞，最后停在了一处近郊。
　　冯丹娜理亏加羞愧：“杨哥，对不起。你放心，钱我一定会还的。”
　　杨天舟轻蔑地：“你还得起吗？”
　　“我知道我还不起。”她小声咕哝着，手伸向自己的衣扣，解开，一件件地脱掉……
　　“杨哥。”她抱住他，见他没有推却，于是大着胆子更进一步……
　　“姓杨的，你无耻！”突然，一声暴喝。
　　车窗外，一张因为气愤恼怒而扭曲变形的脸。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杨哥是清白的。”冯丹娜赶紧一边穿衣一边解释。
　　“呸，你个下作的小x子！”江露薇冲她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去拽她的手，撕扯她仅仅剩的布料，“你还知道要脸啊？要脸就别做啊。脸都不要了，还怕人看吗？来啊，让人看啊，看看你有多骚x！”
　　“你闹够了没有？”杨天舟沉声开口。
　　“没有、没够，我要闹得全世界都知道，让你全家颜面扫地、没脸见人！”
　　真正让我颜面扫地、没脸见人的恰恰是你啊！杨天舟心说。
　　“不，不关杨哥的事，是我不要脸勾引他的。我一直喜欢他，从小就喜欢他，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冲我来，千万别连累杨哥。我求求你，都是我的错，和他没关系，你放过他……”冯丹娜双臂一伸，挡在杨天舟身前，连连解释哀求，就差没跪地磕头了。
　　“杨天舟，你够狠！”江露薇狠狠撂下话，扭过头，一阵风似地走了……
　　“杨哥，对不起，我会和她解释的，哪怕挨顿打，我也愿意。”
　　“没什么可解释的，你做得对。”
　　闻言，冯丹娜惊诧地抬眼看他，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嘲讽她。
　　“其实，我明白你的心意……”想到刚才，杨天舟很感动，顺口说了这么一句。
　　冯丹娜一把抱住他。
　　杨天舟轻轻推开她：“但是，现在不行。一是我没心情；二是，我现在毕竟还没有离婚。”
　　冯丹娜会意，低头抿嘴笑了。
　　杨天舟拿起手机下车，给雷子打电话。
　　“她去找‘他’了，告诉那边，盯紧。”
　　“你没事吧？”雷子听不出他语气的波动，有些担心他。
　　“放心，我现在是最‘没事’的。”
　　“咋了？”
　　杨天舟将刚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雷子没空去羡慕、调侃他的艳遇：“你不怕她把事情捅到联合国，她可随身带着设备呢？”
　　杨天舟一笑：“放心，事情刚发生时，我就打开了手机。”
　　“你小子更他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