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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六、星期天两天逢革命样板戏会演，天气虽然闷热，革命样板戏也看到能背诵台词的地步，可这是政治任务，大家都在礼堂看样板戏。礼堂里十几台吊扇呼呼地煽，大家还是感觉热，各自挥动纸扇，芭蕉小扇，折叠扇。
　　台上的郭建光正扯着嗓门在唱，不一会沙奶奶也出来了，沙奶奶和郭建光对唱。“这就是代表一个伟大民族的戏剧艺术？”不知是谁在说。“艺术的百花园应该开满芬芳的花朵，艺术是无止境的，能时时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艺术是一条永远向前的航船，在毎一个进程里鸣响着音色不同的常备汽笛。但是现在艺术的航船被绑架了”。大家都在议论，有男兵也有女兵。“没有艺术的国度，不是聪眀的国度。”
　　姜薇尽量摆脱听这些议论对自己所产生的影响，极力想像舞台上是另一种情景：轻袅袅的幕布徐徐升起，舞台的右侧摆一架钢琴，仿古刻花的“斯坦韦”钢琴，一个穿着薄纱黑色長裙的少女，把头发高高的盘在头顶，纤细的手指上戴着白金戒指。她从幕布后面优雅地走出来，深深地向观众鞠一躬，然后拖着长裙走向钢琴，她坐在钢琴旁边，黑色的衣裙与闪闪发亮的琴架相互映衬。她的纤指在琴键上轻捷的移动，欢快的跳跃……她坐在那里想像着，全然不顾邻座丘毛毛和后排的粟圆圆交谈的艺术话题。她的沉静和她的想像体现了她的精神美和仪表美。票图圆从后坐探过来问，“想什么呢？”“想钢琴和弹琴的少女。”姜薇回答。“殷承忠的钢琴弹得太棒了，咚---嘀---咚嘀咚---咚---嘀---咚......”讲起来姜薇兴奋了，情不自禁地哼哼着。她很久没摸钢琴了，她很想到楼梯底下再弹一次，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她说你们不知道楼梯底下的钢琴我弹过一回，那架钢琴质量很好，挺值钱的那种。丘毛毛说文工团用的能不好吗？你什么时候弹的，我怎么不知道？粟圆圆问。就是那次你们去西郊我一个人在家。
　　姜薇有时从那走过，用手按一下琴键，听它的音色那么清脆优扬，把过路当兵的吓一跳。她经常半闭着眼睛从那路过，以免看见它被遗弃在那里的可怜样子。过一会丘毛毛和粟圆圆借故走了,姜薇还在那出神。
　　董辉趁有人中途退场之机，渐渐从后面挪到姜薇后面一排的座位。他从侧面看着她美丽庄重的凝思神态，有几多思绪和感动涌上心头，她太美了！他差点被她的美凝固在那里。过了良久，一个声音使他解除了凝固，溶化到现实中来。
　　“哎，董秘书，你说说到了共产主义，我们的食物质量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丘毛毛问。她和粟圆圆出去溜达一圈又回来了，正在讨论共产主义问题。她们在尽量发挥道德、伦理方面，物质精神文明方面的想像力。由于无法想像共产主义社会的食物质量，丘毛毛就向身后的董秘书请教。这个问题提的很有意思，也很突然，董辉略加思索之后说：“我想那时候食物一定是高度精练的，也许可以维持相当长时间的消耗。比如我们潜艇出航，在外边巡逻执行任务很长时间，每人只要吞下一粒象中药丸那么大的质量的东西，就能维持一星期或者更长时间。”“有道理。”丘毛毛道，她与粟圆圆都笑了，姜薇听到董辉的声音，从梦幻般想像中清醒过来。粟圆圆称赞董辉不乏想像力，她说如果到了几个月不吃东西的地步，人类也可以不要自身生育了，在实验室可以模拟一切自然条件，培育出婴儿来。
　　那边戴春桑与江小军坐在一起，听见这边在发表对共产主义社会的想像言论，就不高兴地抬起屁股把交椅敲出一声响，凑到江小军面前说：“从我第一次在火车上见到这个姓董的，就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正派人。这还不算，他要不讲则罢，要是讲起来准是奇谈怪论。”江小军心里却有不同看法，你凭什么说人家不正派？其实你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才不正派，她对董辉很有好感，认为他不仅长得帅，而且也有男子汉气概。她暗暗想过，要是我找一个象董辉那样的的男子做终身伴侣，就心滿意足了。她有时有意接近董辉，可惜机会不多。“共产主义究竟如何，谁也没见过，大家随意猜测呗，凭想像描述。”她说。
　　“共产主义主要是强调人的思想觉悟达到了空前水平。”春桑说，“这些人味觉不错，谈论共产主义先想到吃。”江小军没有撘话，她在听那边的谈话。
　　“一切自然条件下培育出来的婴儿，一定更聪明更健康，保证了下一代更优良。”丘毛毛露出很天真兴奋旳笑容说。姜薇说：“你们的想像力很丰富，如果能达到你们想像的那样，我敢保证人类起码消灭了几种欲望，比如你们刚才说的食欲和情欲。没有这些欲望，家庭也会自然解体，人们互相之间将没有血缘关系。没有家庭减少了许多社会矛盾，没有了血缘关系，人与人之间更加平等，相处清纯自由。”“我怎么听你们这么说，觉得挺恐怖的。依着你们的幻想发展下去，人类的生活单一乏味，没有亲情的世界很孤独无奈。”那边秦平平凑过来说。“依着想像把各种观点都搭配起来，那就是共产主义大家庭。”丘毛毛得意地说，她为她们的崇高的想像力而轿傲。“没有欲望人类无所追求，会不会就变成懒虫，你们想一群一群懒虫在大地无所事事地蠕动，多么森然可畏多么瘆人。”秦平平说，她脑海中就出现这样可怖的场景。
　　“逻辑上的错误，你们这些近乎荒诞的想象，倒是很有趣。那样的世界就象一潭死水，静止不动了。大家都变为懒虫，同样的懒虫面貌，沒有恶就没有所谓的善，沒有丑就无所谓美。善与恶，美与丑都没有比较了，人们的欲望也终止了，那还叫什么人类社会？”董辉插进来说。
　　“那好象是一个极乐世界，自然培育的婴儿基因一流，面貌象天仙一样俊美，天资聪颖,他们的眼睛要看最美的风景，他们的耳朵要听最美的音乐，每天沉浸在美景美乐中，那不是极乐世界？”丘毛毛说。
　　“毛主席说，一万年以后还有左、中、右，应该说矛盾是永恒地存在于宇宙之中的，矛盾推动人类社会前进。”粟圆圆说。“我们圆圆出去讲哲学，讲了几个月，现在矛盾论学的这样好了。这就叫运用自如，人在社会主义，理论都应用到共产主义去了。”丘毛毛赞扬她。
　　议论告一段落，大家的注意力又集中到舞台上，这时正演到胡司令和刁参谋长审问沙奶奶。扮演胡司令的演员又黑又胖，一脸络腮胡子，活脱脫一个草莽英雄形象。胡司令粗声粗气地喝问沙奶奶，“沙老太婆，我问你这密电码……密电码……”立刻引起台下一场哄笑。台下闹腾开了，大家纷纷议论。有人说也难怪他把台词弄混了，这演胡司令的演员，肯定也在红灯记里演鸠山，他现在把晚上的台词先用上了。”（晚上演红灯记）有人说这两部戏故事情节和人物都差不多，一个胡司令、一个鸠山、一个沙奶奶、一个李奶妨、一个是新四军.、一个是密电码……
　　演胡司令的演员弄不清台下是怎么回事，一时懵在那里了。演刁参谋长的演员到底刁，他上前拉一把胡司令说“司令，先别问她这密电码，先问她这新四军。”这时胡司令明白过来了，顺势说“对，先问她那新四军。沙老太婆，我问你那新四军……”
　　这下台下笑的更欢了，大家干脆热烈鼓起掌来。这时丘毛毛笑到粟圆圆怀里去了，粟圆圆就说，我还有比这更可笑的故事呢！丘毛毛从她怀里起来傕她快说。
　　粟圆圆说:“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的那阵，每个单位每个组织都要成立宣传队。我们有一次和工人老大哥同台演出，该工人老大哥上节目了，他们上的是‘快板’那老伙计可能是第一次上台演出，非常紧张。他呱哒呱哒几声板然后按着节奏说，“伟大领袖毛主席，刚说了这一句，突然忘词了，接着他就又打板，还没想起来，就念叨，‘席嘎、席嘎、席嘎、席……席嘎、席嘎、席嘎、席……’冒了一身冷汗。”
　　周围的人都让她给逗笑了，笑过之后董秘书问：“那他是对伟大领袖极大的不恭了？”圆圆回答：“那可不是，回去写了一星期检讨。”
　　散场了，大家都往前挤着，想早点离开空气不好的礼堂。姜薇她们几个站在后边，等人群不挤了才往外走。董辉跟在后边，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姜薇说，晚上趁大家看戏的时候，我在三号门外的树林里等你，咱们好好谈谈。